李煉煉

黎庶昌的人物傳記主要是以墓志銘的形式來呈現(xiàn)的，在他50篇的傳記文中，只有《鄭兩山人傳》、《莫征君別傳》及《曾太傳毅勇侯別傳》等少量篇目不是墓志銘，其他均為墓志銘。他的人物傳記的合傳的篇數(shù)是較少，有《貴陽王氏四世五忠烈三節(jié)烈合傳》和《鄭兩山人傳》兩篇。黎庶昌人物傳記的主人翁大部分是貴州人，多為親朋好友，這體現(xiàn)出他的一種鄉(xiāng)愁，傳承貴州的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的理想。從選取的人物來看，男女老少都有，身份各異：既有一介村夫、又有達官貴人、還有商人、醫(yī)生等等。這也可看出黎庶昌認(rèn)為只要品德高尚就值得紀(jì)念。

黎的人物傳記從內(nèi)容來說，一般屬于積極正面，至少是合乎他所處的時代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的內(nèi)容。里面的男性大多有忠君愛國、入仕、孝悌等思想品德或是其中的部分思想品德。一小部分男性具有隱士的風(fēng)格。這可能與黎庶昌既崇儒家思想但又崇尚老莊思想有關(guān)?！墩伦雍湍怪俱憽分械恼伦雍?、《工部侍郎石公神道碑銘》中的石次皋、《趙剛節(jié)公神道墓銘》的趙輝堂等在他們?nèi)温毶希瑹o不盡職盡責(zé)，受人愛戴，而當(dāng)國家利益遭受侵害時，又無不舍身為國、可歌可泣！《特用知府華君墓志銘》中的聯(lián)輝、《周楚白墓志銘》中周楚白等無不是孝悌的典范?！多崈缮饺藗鳌匪茉炝藘蓚€默默寡譽、為布衣終，但又救濟鄉(xiāng)里而又悠閑的“隱士”形象。黎庶昌塑造的女性形象大多是比較符合儒家道德要求的。她們大多能相夫教子、孝順公婆、恪守婦道、與人為善。黎庶昌的夫人趙氏就是其中的代表。還有令人可歌可憐的節(jié)婦詹氏。當(dāng)然對于一些可能違背傳統(tǒng)道德的，但品質(zhì)高尚的女性形象，比如黎庶昌的庶母劉氏，雖無生育（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但對家庭可謂是傾其所有，付出了她所有的愛。總的來說，從人物傳記所展示的內(nèi)容來看，黎庶昌的思想是既傳統(tǒng)又相對開放。

從篇幅來看，黎的人物傳記是比較短小的，而從語言來看是較為簡潔的。這一方面可能是因墓志銘受墓碑空間的限制，篇幅不能冗長，簡潔明了的文字，也便于讀者閱讀和記憶。另一方面是由于他治學(xué)非常嚴(yán)謹(jǐn)。墓志銘是一種悼念性的文體，埋葬死者時，刻在石上，樹于墳前。從黎庶昌人物傳記的結(jié)構(gòu)來看是比較符合墓志銘的體例的。黎的人物傳記多由志和銘兩部分構(gòu)成，一般在志部分記敘死者世系、名字、爵位及生平事跡等，在銘部分，他一般會用比較押韻的文字來概括全篇，主要是對死者的悼念和贊頌或是對其一生的評價。如《李芋仙墓志銘》：

君諱士棻，字芋仙，四川忠州李氏。道光己酉拔貢生，以善詩為曾文正公所賞，時與中江李泓裔、劍州李榕號“四川三李”。君性通脫，不中程度，喜為無顧忌大言，有狂名于京師間，達觀貴人往往折節(jié)下交，而君顧落寞，以此沈滯不進。性又善哭，咸豐之際，粵賊亂起，君語及時事多故，或身世蒼茫如浮萍著于太虛，輒歔欷痛哭。同年生戲呼之曰：“文哀公”，君曰：“嬰兒笑語無常，酒人墮車往往不死者，其天全也，公等以此生謚吾，殊當(dāng)吾意，吾將與阮籍劉伶為徒矣?！迸c人語亦自系曰“文哀公”。安慶克復(fù)，君筮仕得彭澤知縣。彭澤，晉征士陶淵明故里，君大喜，到官攜琴一張、書萬卷、棺二具自隨，名其二子曰松存、菊存，誦《歸去來辭》，烽火達于鄰疆，方據(jù)案呤哦，不覺也。一日，語僚友曰：吾為縣令長，而使四郊多壘可乎？即抗言軍情數(shù)事，論高而闊，曾文正公笑置之，戒后無復(fù)輒言事。未幾歸安慶，狂益加率玩不恭，同官忌者尤甚。文正待君依舊，賴是獲安。余之交君，實自茲始，同治二年也已。再赴官江，西數(shù)年，以臨川錢糧空缺案，與巡撫使者劉公秉璋爭論于堂皇，語侵辱之，劉公不能堪，劾君無狀，遂罷居江西，曠絕久不相聞。光緒七年夏，余在歐羅巴，人有君詩至者，末署忠州李士棻。余曰：文哀公故無恙耶！即以其年歸自海外，相見滬上，追敘舊游，而君年六十一矣。然其狂如故。初，君在京師，放縱詩酒，與伶人杜蝶云者昵，及是蝶云亦老，留于滬上，仍倚歌曲為生涯。君之一二故人，始頗數(shù)數(shù)資給君，君揮霍不顧，金人立盡，久之無繼，落魄甚，依蝶云以居，蝶云奉君三年無失禮，斯足以愧天下士已，九年某月，君還江西，至安慶道卒。春秋六十有三。曾祖某，祖某，考某。妣某某氏，配某氏。子二：松存、菊花存。松存先沒，孫幾人，詩若干卷，菊存將以某年月日葬君某所，銘曰：

瞿塘峽西涪水東，有士曰李命實窮，天放傲骨世莫容，一官敝屣如轉(zhuǎn)蓬，乾坤大句聲摩空。死而死耳文則雄，物蛻返始?xì)w蜀宮，湛湛江水涵青楓。1

此篇傳記中，黎庶昌開篇就用實寫的手法交代了李芋仙的世系、名字、爵位及生平事跡，短短七百余字將李芋仙這樣一個狂傲、不畏權(quán)貴、窮困潦倒、又富詩名的古代知識分子形象生動的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最后用簡短的韻文對李的一生進行了高度的概括和對逝者深深地悼念。

雖然他的人物傳記受到墓志銘篇幅的限制，不免有相關(guān)的套路，但也不乏在義理、考據(jù)、辭章三方面都體現(xiàn)得恰到好處的篇章，從而體現(xiàn)出黎庶昌這位古文大家的實力。

也有一些篇章沒有按照墓志銘的套路來作。《先兄魯新墓志銘》中就沒有按墓志銘的套路先交代死者的身份地位等，而是先回憶兄長黎庶燾病逝的經(jīng)過以及作者未能見上兄長的遺憾之情和悲痛之情。在文章最后一部分，回憶長兄臨死之前的慘狀：“將卒之前月，舊疾益篤，水漿不能咽，形瘦骨瘵，顫顫柴黎，無復(fù)人理?！?這段文字布局靈活，言詞簡短，表達有力，把兄長受疾病折磨寫得入木三分，表現(xiàn)出黎庶昌對兄長的痛惜而又無可奈何的情狀。

黎庶昌在描寫文人的時候，只要牽涉有著書者，黎庶昌總會竭盡所能把他們所著的著作篇名都記在傳記中。

黎庶昌的人物傳記中單傳寫得不錯，合傳也寫得很好。合傳《貴陽王氏四世五忠烈三節(jié)烈合傳》是一家四世的合傳，這篇文章黎庶昌用了比較悲壯的語氣來描寫了八個人，從中表現(xiàn)出他的儒家人生價值觀：“對忠君愛國、婦女的守節(jié)觀的高度贊揚?！碑?dāng)然這種觀念是有優(yōu)秀的成分在里面，但也不乏其局限性，比如文中也有對丈夫死后，守節(jié)終生不再嫁的女子的贊賞，就明顯有不人性的地方。對此，黎庶昌在他的其他文章中有所疑問和反省。

參考文獻：

[1]黎庶昌.拙尊園叢稿[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7.204～205

[2]黎庶昌.拙尊園叢稿[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7.56

[3]黎庶昌.拙尊園叢稿[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