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遠清
時間過得真快,和孫德安先生在香港一起參加“世界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員大會,分別快三年了。可這三年來,我一直與孫先生沒有中斷聯(lián)系。作為華文文學研究者,我在關(guān)注著他的動向,尋覓他在世界各地報刊發(fā)表的作品。
記得我和德安第一次見面,是十多年前在文萊召開的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討會上。作為東道主,他待人誠懇熱情;他那富于幽默的演講,至今還深深烙印在我腦海里。
這次讀了德安即將出版的散文集《詩歌行:有你真好》,給我的印象是,他無時不在敞開感官擁抱萬物的美,擁抱熱帶雨林的美,擁抱中國江南水鄉(xiāng)的美。讀他的隨筆、游記、書評、新詩,都給人以美的享受?!督饷堋娜R華文文壇的僑民文學》《婆羅洲是一座豐富的文化寶藏》等議論文,讀來一點都不覺得沉悶,一點都不覺得枯燥,這是因為他的文章有濃郁的詩意,有語言的形象,有文字的精美。作者寫文萊與絲綢之路,寫新加坡的“海南雞飯”,寫榴蓮國度,都是以南洋之眼觀物、觀景、觀人,處處流露出東南亞作家的“洋味”(南洋也是一種“洋”)。作品有敘事,有抒情,有比喻,有詩的想象,讀來使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德安文集中還有寫購書的文章,如《瘋狂在文萊買華文書》《可以去臺北買書》,我也很喜歡讀。我也是個書癡,和德安一樣,每到世界各地開會,都要到華文書店報到,那怕路邊攤也不放過。德安是一個“自己再累也要讀書,工作再忙也要談書,收入再少也要買書,住處再擠也要藏書,交情再淺也要送書”的作家。他深知文化是民族的血脈,讀書是人們的精神家園。他在臺北上學時,是愛書甚于愛物質(zhì)的年代。可在當今這個人人都講賺錢的時代,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竟變成了“不及汪倫送我‘錢’”!德安當然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也在從商,但他是為了以商養(yǎng)文。他曉得讀書是精神享受,掙錢是生存技能,為了掙錢而讀書,其實是在褻瀆讀書。
德安雖然身居海外,但對中華文化傳統(tǒng)情感深厚。他的作品,處處有中華文化的閃光,如《借問的士何處有》系從唐詩“借問酒家何處有”化用而來,化得是那么自然工巧,一點都沒有斧鑿痕跡。
作為亞洲華文作家協(xié)會總會長、文萊華文作家協(xié)會會長和“婆(羅洲)華文學”推手的德安,他的文集中有不少講稿,如《第八屆東南亞詩人大會致辭》《第七屆東南亞華文詩人大會致辭》《第十四屆亞洲華文作家代表大會致辭》《馬(來西亞)華作家協(xié)會慶祝35周年獻詞》等等。這是典型的作家寫的講稿,富于藝術(shù)美,完全沒有“尊貴的某某領導、尊貴的某某貴賓”之類的官腔,而有的是引人入勝的散文或詩。如他在 《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大會演講》中云:
文萊被形容為天堂,是什么天堂?文萊是無稅天堂,沒有個人所得稅,沒有銷售稅,沒有私人公司稅,沒有董事稅。文萊是人間天堂,藍天白云,青山綠茵,山清水秀,和平安寧,國泰民安,沒有戰(zhàn)爭,沒有紛亂。沒有乞丐,沒有饑荒,人民安居樂業(yè)。
這里用了許多排比句和“四字句”,讀者不難見到中華文化的影響。記得當時他用舌燦蓮花的口才宣傳自己生活在南洋的好處,說什么全民都享受公費醫(yī)療,出國治病還報銷機票……當時許多聽眾聽了后都想移民文萊,但一聽說這個國家不許喝酒,女人不能穿裙子和短袖衣服,唱卡拉OK還得到邊境上去,大家就不想與德安兄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了。
不在一個屋檐下的德安,在“中華文藝之傳承”活動中,不是一般地致力于介紹中華藝術(shù),而是別具匠心地和大家共享樂之韻、字之風、書之智、棋之樂、樹之美、影之味、茶之道、易之妙,并即興創(chuàng)作詩歌:
泡一壸香茗,
打二手大極,
下三局盲棋,
奏四重古曲,
揮五筆好字,
寫六行小詩,
攝七張留影,
賞八大盆栽。
這種數(shù)字入詩,不但沒有破壞詩意,反而使人覺得妙趣橫生。這位從“小”國家來的“大”作家,一演講大家都聚精會神地傾聽,這正是德安的人格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