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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后蜀的文治政策與《花間集》的編纂原則*

2018-02-20 15:21李博昊
學術研究 2018年5期
關鍵詞:花間

李博昊

《花間集》由后蜀勛臣趙廷隱之子、衛(wèi)尉少卿趙崇祚主持編纂,成書于后蜀廣政三年(940)前后。此時趙廷隱雖居高位,但在后蜀新主孟昶削減武將權力、加強中央集權、推行文治政策的政治形勢下,仍覺臨淵履冰。面對眾多勛績卓著的武將或是夷族或是流放的慘烈情形,趙廷隱最終選擇了由武向文的轉型?!痘ㄩg集》就是在這樣的政治背景之下編纂成書的。此書雖由趙崇祚主編,但編纂《花間集》卻是家族行為。趙氏家族動用大量人力編纂此書,不僅于詞作內容風格的遴選上用力甚多,在編纂形式上更是用心良苦,以期投合孟昶的文學喜好,逢迎后蜀的文治政策,昭示武將家族的轉型,表達忠心為臣之意。此是趙家身居要位、全身遠禍的一種方法。①《花間集》成書后,或受到了孟昶的肯定而廣泛流播,在一定程度上發(fā)揮了消除家族政治危機的作用。茲詳論之。

一、后蜀的文治政策與《花間集》的選詞取向

宋人張俞《華陽縣學館記》言“孟氏踵有蜀漢,以文為事”。②[宋]張俞:《華陽縣學館記》,《成都文類》卷三十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后蜀先主孟知祥初到四川之時,面對“蜀中群盜猶未息”的局面,擇廉吏使治州、縣,蠲除橫賦之苦,安集流散之民,“下寬大之令,與民更始”,③[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966頁。蜀中的經(jīng)濟漸漸得到恢復。后主孟昶“能文章,好博覽,知興亡,有詩才”,④[宋]王明清:《揮麈錄》,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292頁。他沒有披掛上陣、血染疆場的經(jīng)歷,身上少有武將的專橫,卻多了文人的儒雅。其兵不血刃,通過“擒王”這一簡單有效的方式,鏟除了軍事強將李仁罕等人,扭轉了武人跋扈恣睢的局面,加強了中央集權。而針對五代時期軍事將領常擁兵自重的局勢,孟昶著力摒棄“武功”,提倡“文治”。其力戒前蜀王衍荒淫驕佚之失,頗勤于政,孜孜求治。罷兵修睦,與民休息,蜀中漸趨安定富庶。至廣政二年(939)、三年(940),“邊陲無擾,百姓豐肥”。①[宋]勾延慶:《錦里耆舊傳》,傅璇琮主編:《五代史書匯編》,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年,第6049頁。

孟昶抑武事而揚文教,其提倡儒學,主張以文教禮樂治民,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層面。

第一,刻經(jīng)修史。孟昶“紹漢廟學”,②[宋]張俞:《華陽縣學館記》。篆刻石經(jīng)。后蜀石經(jīng)肇刻于廣政初年。宋曾宏父《石刻鋪敘》言“益郡石經(jīng),肇于孟蜀廣政。悉選士大夫善書者模丹入石”。③[宋]曾宏父:《石刻鋪敘》,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頁。后蜀宰相毋昭裔曾“按雍都舊本九經(jīng),命張德昭書之,刻石于成都學宮”。④[清]吳任臣:《十國春秋》,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769頁。蜀石經(jīng)有經(jīng)有注,為歷代石經(jīng)所罕見。清人楊寶臣言“蜀石經(jīng)悉遵太和本,為唐代傳寫之遺,開成僅刻經(jīng)文,孟氏并鐫各注,故可寶貴”。蜀石經(jīng)刊刻時間長,規(guī)模宏大,體例嚴謹,經(jīng)注結合,堪為教民之典范。經(jīng)書可為教化,史書則可為借鑒。后蜀重修史,設有史官史館,修史制度比較健全。中原的五代修史僅是后代纂集前代在位帝王的實錄,無后代修纂前代紀傳史之舉。而十國中的后蜀,既纂集本朝皇帝實錄,又修撰前朝紀傳史,是五代十國時期完整繼承唐代修史制度的政權。⑤謝保成:《隋唐五代史學》,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440頁。后蜀李昊主持修纂四十卷《前蜀書》,又主持修《后蜀高祖實錄》三十卷,《后蜀后主實錄》八十卷。且有《蜀祖經(jīng)緯略》一百卷,《樞機集》二十卷,合編當時朝廷的制誥奏議。孟蜀注重修史,其意不僅在借鑒前代興亡,更在加強政治認同,乃是“文治”的一個組成部分。

第二,興辦學校。學校的廣泛設立是教民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是推行教化的重要途徑。此在治蜀歷史上有成功先例,可為孟昶借鑒。宋人呂陶在《經(jīng)史閣記》中說蜀學之盛冠天下,而“垂于無窮者,其具有三:一曰文翁之石室,二曰高公之禮殿,三曰石壁之九經(jīng)”。⑥[宋]呂陶:《經(jīng)史閣落成記》,《成都文類》卷三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石室乃是西漢時期蜀中所設立之學校。禮殿指東漢興平元年(194)蜀郡太守高公于文翁石室之東建周公殿,并畫遠古君臣圣賢像以祭。九經(jīng)即后蜀所刻石經(jīng)。蜀土自唐末以來,學校廢絕,教化的推行失去了基本的場所。孟昶于是“作都內二縣學館,置師弟子講習,以儒遠人”。⑦[宋]張俞:《華陽縣學館記》。宰相毋昭裔亦出私財營學宮,立黌舍。⑧[清]吳任臣:《十國春秋》,第531頁。此皆為培養(yǎng)人才,施行教化,維護統(tǒng)治。歐陽炯之忘形交景煥曾言孟昶“承祖纂業(yè),性多明敏,以孝慈仁義,在位三紀已來,尊儒尚道,貴農(nóng)賤商”,⑨[宋]王明清:《揮麈錄》,第291頁。其“戒王衍荒淫驕佚之失,孜孜求治,與民休息,雖刑罰稍峻,而不至酷虐,人頗安之”,⑩[宋]張?zhí)朴ⅲ骸妒駰冭弧罚佃骶帲骸段宕窌鴧R編》,第6100頁。又“開獻納院,創(chuàng)貢舉場,不十余年,山西潭隱者俱起,肅肅多士,赳赳武夫,亦一方之盛事”。?[宋]王明清:《揮麈錄》,第291頁。

第三,鏤印書籍。后蜀鐫刻石經(jīng)的同時亦刻印經(jīng)書以推廣教化。四川在唐末已有很多書坊,但其刻印的書籍多是陰陽雜記、字書小學等。始至后蜀,毋昭裔“請刻板印《九經(jīng)》,蜀主從之。自是始用木板摹刻《六經(jīng)》”。自毋昭裔雕《九經(jīng)》及諸史,兩蜀文字由此大興,文學復盛。?[清]葉德輝:《書林清話》,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第19頁。后蜀鏤印推廣書籍之舉,帶有恢復文道、提倡教化之目的,亦是孟昶文治政策的重要表現(xiàn)。后蜀刻印經(jīng)書,也鏤印文學書籍。在后蜀立國之際,如歐陽炯《花間集序》所言,“自南朝之宮體,扇北里之倡風。何止言之不文,所謂秀而不實”,?[后蜀]趙崇祚輯:《花間集》,宋刻遞修公文紙印本,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文學之道受齊梁之風的影響,大有凋敝之態(tài)勢。前蜀后主王衍“尤酷好靡麗之辭,常集艷體詩二百篇,號曰《煙花集》”。①[清]吳任臣:《十國春秋》,第531頁。王衍凡有所著,蜀人皆傳誦,一時間浮艷之作風靡,社會風俗習尚亦隨文道而凋敝。孟昶有感于此,故試圖通過刻印書籍的方式,大力推行教化,引導官民閱讀,以建立新的文學和文化風尚。宰相毋昭裔在孟昶的支持下,“令門人句中正、孫逢吉書《文選》、《初學記》、《白氏六帖》,刻版行之”。②[清]吳任臣:《十國春秋》,第769頁。孟蜀所刻印之三種書籍,是現(xiàn)知總集、類書最早的刻本,亦是李唐時期官方提倡閱讀的文本?!栋资狭纷⒅貧v史的經(jīng)驗,《文選》注重文體與文辭,《初學記》文質兼?zhèn)?,三者皆與唐太宗的教育要求相吻合,故作為國家重要的教化書籍廣泛推行。孟昶刻印推廣此類書籍,亦是重教興文之展現(xiàn)。

孟昶提倡文治,喜好文學,其品位高雅,不喜浮薄之作,《蜀梼杌》記昶“嘗謂李昊、徐光浦曰‘王衍浮薄而好輕艷之辭,朕不為也’”。③[宋]張?zhí)朴ⅲ骸妒駰冭弧?,傅璇琮主編:《五代史書匯編》,第6093頁。但正如《花間集序》所言,其時教坊所歌之辭多承“南朝宮體”、“北里倡風”,拙俗鄙俚、荒嬉佻達,與后蜀宮廷高雅的文化品尚不相符合。孟昶常創(chuàng)作詩詞于宮廷奏唱,自是需要一部高雅的樂歌集以豐富樂伎表演之曲目,趙崇祚家族深諳于此,《花間集》之編纂必定要符合孟昶的文學喜好與文治政策,方可達到取悅孟昶之目的,是以《花間集》遴選詞作首求典雅。在詞牌的選擇上,趙崇祚所錄多為“樂府相傳”與“豪家自制”?!痘ㄩg集序》所言之“樂府相傳”乃是由漢魏古調衍變而成的古樸雅致的詞調,其中以《楊柳枝》《落梅花》《采桑子》為代表?!督淤t賓》《贊成功》《滿宮花》等未見于《教坊記》,亦未見于敦煌歌辭的詞調,即歐陽炯所謂的“豪家自制”。這些自制之詞,亦可“爭高門下,三千玳瑁之簪;競富尊前,數(shù)十珊瑚之樹”,同樣展示出《花間集》逐雅的文學品尚?!痘ㄩg集》迎合孟昶喜好而重視文字與聲律。孟昶對字聲頗為看重,宰相毋昭裔著有《爾雅音略》三卷,孟昶次子元玨的老師陳鄂仿唐李瀚《蒙求》、高測《韻對》,為《四庫韻對》四十卷。崇文館校書郎句中正精于字學,凡古文、篆、隸、行、草諸書,無所不工。故《花間集序》開篇即言字聲:“鏤玉雕瓊,擬化工而迥巧。裁花剪葉,奪春艷以爭鮮”,“名高白雪,聲聲而自合鸞歌。響遏青云,字字而偏諧鳳律。”“合歌”與“諧律”,明確指出編纂者對于詞體內部音律的重視?!凹舨谩迸c“雕鏤”,乃是對文字與聲律的反復琢磨。此說明如琢如磨的作品在經(jīng)過“廣會眾賓、時延佳論”的挑選后,方能進入《花間集》,成為唱詞的標準。《花間集》擇錄詞作之時于聲調文情的配合上亦十分留意。趙崇祚著力尋求聲辭配合最佳的作品,在選調上注重區(qū)別剛柔哀樂,同時留意語調的緩急、葉韻的疏密、句子的長短,以增加詞作的韻致?!痘ㄩg集》于眾多題材中獨鐘情于閨情與花柳,集中更多的是如顧敻“為一時艷稱”④[清]吳任臣:《十國春秋》,第813頁。般的小詞。此類作品風格旖旎婉媚,情致幽杳綿長,其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典雅的情致,既適合宴會奏唱,又符合孟昶所好。

孟昶崇文,《花間集》選詞遂以典雅為基本原則,但值得指出的是,此僅為《花間集》編纂規(guī)則之表層,此書的編纂實本著一定的政治原則,以更好地與孟昶的文治政策暗中契合。

二、《花間集》選錄“十八”詞人的政治喻意

與五代時期其他詞集不同,《花間集》收錄十八位作家。此舉看似無心,實是經(jīng)過慎重的考慮 。因為從漢代開始直至唐五代時期,“十八”皆非普通數(shù)字,而是帶有一定政治文化內涵、人物群體指代的符號,具有豐富的內蘊。

“十八”帶有政治文化意蘊或始于漢代。《史記》載漢高祖“賜爵列侯,與諸侯剖符,世世勿絕”。⑤[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2028頁?!稘h書》記“于是申以丹書之信,重以白馬之盟,又作十八侯之位次”。⑥[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527頁。此十八人曾輔佐劉邦開疆拓土、一統(tǒng)江山,功勛卓著,故裂土封侯。這個群體是漢初天下的中流砥柱,于君民心中有崇高地位。是以“十八”這一數(shù)字隱隱帶有政治色彩,漸漸深入人心。至唐,“十八”的政治意蘊愈加濃厚。唐高祖李淵因秦王李世民功大,前代官位皆不足以稱之,特置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之上。又開天策府,并于天策府開文學館,延四方文學之士?!杜f唐書》記“始太宗既平寇亂,留意儒學,乃于宮城西起文學館,以待四方文士”,又“尋遣圖其狀貌,題其名字、爵里,乃命(褚)亮為之像贊,號《十八學士寫真圖》,藏之書府,以彰禮賢之重”。①[宋]司馬光:《資治通鑒》,第5931頁。李世民文治武功,其仿漢高祖封十八列侯之舉,確立十八學士,此種行為帶有以政治力量引導文化發(fā)展之意味,亦含有成人倫、助教化的政治動機。其后唐代君王多有效太宗之舉,以顯示朝廷對于人才的渴求與尊重?!杜f唐書》記武則天時“張易之、昌宗嘗命畫工圖寫武三思及納言李嶠、鳳閣侍郎蘇味道、夏官侍郎李迥秀、麟臺少監(jiān)王紹宗等十八人形像,號為《高士圖》”。②[后晉]劉昫:《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第2915頁。唐玄宗開元時下詔以張說、賀知章等人為十八學士,命董萼畫《開元十八學士圖》,記錄十八位學士的姓名、表字、爵位等,并親自撰寫贊文,以示推崇及頌揚。唐十八學士之說影響很大,五代“楚王希范始開天策府,置護軍都尉、領軍司馬等官,以諸弟及將校為之。又以幕僚拓跋恒、李弘皋、廖匡圖、徐仲雅等十八人為學士”,號稱天策府十八學士。③[宋]司馬光:《資治通鑒》,第9208頁。宋代對“十八學士”亦甚推崇,宋徽宗于大觀二年(1108)親灑宸翰,畫秦府十八學士像,書學士姓名,并御筆題詩二首,以示其延攬人才之心。北宋欽宗、李公麟,南宋劉松年也都曾創(chuàng)作或臨摹十八學士圖。④王雋:《“十八學士圖”的繪制、衍變及其文化內涵》,《文藝評論》2015年第2期。

唐十八學士之說的影響還漸至宗教、文學等領域。佛教十八羅漢的說法,就是在唐五代時期開始出現(xiàn)并流行。唐高宗永徽五年,玄奘譯成《大阿羅漢難提密多羅所說法住記》,介紹了十六位大阿羅漢。隨著佛經(jīng)的廣泛流傳,十六羅漢的信仰及圖像流播開來。⑤于向東:《五代、宋時期的十八羅漢圖像與信仰》,《民族藝術》2013年第4期。但或受十八學士的影響,十八羅漢的說法亦產(chǎn)生。唐人李華《杭州余杭縣龍泉寺故大律師碑》言“天寶十三年春,忽灑飾道場,端理經(jīng)論,惟銅瓶錫杖留置左右,具見五天大德、十八羅漢幡蓋迎引,請與俱西”,⑥[清]董誥:《全唐文》,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234頁。已經(jīng)有了十八羅漢的記載。蘇軾有《自海南歸過清遠峽寶林寺敬贊禪月所畫十八大阿羅漢》,禪月乃五代時期的貫休和尚,《十國春秋》記貫休嘗“繪羅漢一十六身,并一佛二大士像,皆作古野之貌,不類人間?;蛟粔糁兴?,覺后圖之,謂之應夢羅漢”。⑦[清]吳任臣:《十國春秋》,第672頁。十六羅漢并兩位大士,即為蘇軾所謂之十八羅漢。蘇軾又有《十八大阿羅漢頌》,言“蜀金水張氏,畫十八大阿羅漢”,張氏即前蜀畫家張玄,其同貫休一般“攻畫人物,尤善羅漢”,他所繪制之十八羅漢,所本或是貫休的應夢羅漢。五代時期,“十八羅漢”漸漸成習,其中即或有著十八學士的影響。

“十八”對文學領域亦有影響,一些詩文集在編纂時,選錄作家數(shù)量皆十八位。這些詩文集或與宮廷宴飲相關,或帶有教化的動機,《花間集》同樣帶有這樣的編纂目的,其編纂體例的設計,頗有可能受此類詩集的啟發(fā)。如唐代許敬宗編纂之《翰林學士集》錄貞觀年間唐太宗、許敬宗、上官儀、長孫無忌等十八人的宴飲唱和詩50首,分為十卷。而《花間集》選錄十八位詞家500首作品,亦分為十卷,與之極其類似,或有《翰林學士集》的潛在影響。唐代殷璠錄武則天末期至李隆基開元時期丹陽郡包融、儲光羲等十八位詩人的創(chuàng)作而成《丹陽集》,書前序言指出其時詩道大有凋敝之態(tài)勢,當崇尚建安風骨,反對齊梁綺靡,力求永明規(guī)矩,在詩歌的選錄上體現(xiàn)出盛唐詩聲律風骨皆備的特點,某種程度上帶有變革風俗、化成天下的意味?!痘ㄩg集》與之有著諸多相似:地域性較為明顯,有著教化的目的,強調聲律格調,選錄十八位作家,作家中亦皆有宦達與不顯者。這其中,暗暗透露出《花間集》對于《丹陽集》的借鑒痕跡。 可見,《花間集》這部文人詞集選錄的詞家數(shù)量確定為十八位,意在借助“十八”之內蘊與影響,提升《花間集》的政治文化地位,以迎合后蜀的文治政策,其中既有仿效唐代君王“彰禮賢之重”的意味,也包含以集中十八位詞人引領文學風尚之動機。另外,為發(fā)揮《花間集》引領文學風尚的作用,趙崇祚為集中所錄的十八位詞家皆標注了姓名(字)與職官,《四庫全書總目》謂“于作者不題名而題官,蓋即《文選》書字之遺意”。①[清]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823頁。《花間集》意圖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宣告集中詞人詞作的地位,入選的十八位作者,是后蜀推崇的詞家十八學士,此亦呈顯出《花間集》“標準本”的地位。

三、《花間集》不錄帝王詞的政治暗示

《花間集》所錄十八位詞家中并無帝王,這與相近時期的其他詞集有著明顯差異?!痘ㄩg集》的姊妹書《尊前集》錄有唐玄宗的《好時光·寶髻偏宜宮樣》,唐昭宗的《巫山一段云》之“縹緲云間質”“蝶舞梨園雪”,后唐莊宗李存勗的《陽臺夢·薄羅衫子金泥縫》《憶仙姿·曾宴桃源深洞》《一葉落·搴珠箔》《歌頭·賞芳春》等眾多帝王詞。就詞之內容及風格而言,《尊前集》所錄帝王詞與《花間集》中詞作相仿,然《花間集》卻未收帝王之作,此或是趙崇祚出于政治因素而有意為之。

第一,《花間集》不錄李唐帝王詞乃是出于對唐皇室的尊崇。后蜀尊唐,《容齋隨筆》言“蜀本石《九經(jīng)》皆孟昶時所刻,其書‘淵’、‘世’、‘民’三字皆缺畫,蓋為唐高祖、太宗諱也”。②[宋]洪邁:《容齋隨筆》,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49頁。孟蜀避唐諱,還曾模仿唐朝而刻印經(jīng)書、修纂史書,此皆是其仰慕唐朝的表征。唐玄宗與昭宗均有詞作,但此時詞體文學仍為“小道”,盡管趙崇祚有意提倡,詞之文體地位仍不可與詩文比肩。貿然將李唐帝王之詞收至歌集中以佐酒宴清歡,似有不尊之意。且玄宗與昭宗的命運常引人悲慨,他們慘淡的人生結局從某種角度而言亦與音樂相關,或出于對李唐統(tǒng)治者的推崇,《花間集》略去了見證這些歷史片段的帝王之作。

第二,《花間集》不錄五代君王詞乃是出于后蜀對地方性政權的否定。后蜀高祖孟知祥本為后唐將領,在后唐氣數(shù)將盡之時割據(jù)四川,建國稱帝。對于后唐來講,孟氏當屬叛臣,孟蜀不愿提及于此,故處處以李唐為尊,強調正統(tǒng)。孟昶避李唐君王之諱,卻不避后唐之諱?!度蔟S隨筆》言“昶父知祥,嘗為莊宗、明宗臣,然于‘存’、‘勗’、‘嗣’、‘源’字乃不諱”,③[宋]洪邁:《容齋隨筆》,第49頁。此表明孟蜀對于后唐不認同的政治態(tài)度。后唐莊宗李存勗“好俳優(yōu),又知音,能度曲”,創(chuàng)制了很多詞作,莊宗溺于享樂,為帝僅三年有余便死于亂軍之中,其詞縱風流可愛,亦是亡國之音?;蜩b于此,趙崇祚未收莊宗詞入《花間集》,且對于李存勗所用的詞牌《陽臺夢》《憶仙姿》《一葉落》《歌頭》等,《花間集》亦不曾收錄。后蜀對后唐的疏離之心,由此可見一斑。

第三,《花間集》不錄前后蜀帝王詞。《花間集》未錄王衍之詞,除不認可前蜀政權外,乃是借鑒前蜀亡國的教訓。前蜀后主王衍失國與后唐莊宗有相似之處,縱然王衍“凡有所著,蜀人皆傳誦”,④[清]吳任臣:《十國春秋》,第531頁。詞作流播廣泛,趙崇祚仍未將其選入《花間集》,以防官員沉迷、百姓相習?!痘ㄩg集》亦不錄后蜀孟昶之作。孟昶喜制小詞,其詞亦工穩(wěn)高雅。但唐五代時詞之文體地位實難與詩文并提,詞或為酒宴樽前聊佐清歡之具,或是文人相競的文字游戲,常被視為“小道”。此種情況下,錄孟昶詞作入《花間集》中以佐酒宴之歡似不甚得體,將之流播于天下更易形成君王耽于樂舞之輿論,于統(tǒng)治有大弊?!痘ㄩg集》既為取悅孟昶,自不能行此舉。

四、《花間集》在后蜀的聲望地位

《花間集》所確立的編纂原則極大程度上迎合了孟昶的文學喜好,亦與后蜀的文治政策相吻合,故此書編成后或受到了孟昶的肯定,在后蜀宮廷之中有一定的聲望,不僅成為了唱詞中的標準本,甚至刊刻以行蜀中,成為編書之人仿效的對象。

《花間集》現(xiàn)存最早刻本為南宋晁謙之跋本,雙照樓覆正德本吳昌綬敘言晁謙之“跋稱‘建康舊有本’、‘是正復刊’,蓋其守郡時也”。①蔣哲倫、楊萬里:《唐宋詞書錄》,長沙:岳麓書社,2007年,第17頁。紹興本《花間集》的跋語乃晁謙之為建康府守郡時(1145—1148)所作。其言“建康舊有本”,表明在作跋語之前,建康已有《花間集》流傳。清人楊守敬曾言:“《花間集》十卷,末有紹興十八年晁謙之跋,謂以建康舊本復刊。避宋諱并避嫌名,如‘鏡’、‘樹’等字。”又言:“近時有海源閣翻刻本,言以淳熙十一、十二等年冊與紙印行,其每卷題目尚是北宋之式,是此又為晁氏所節(jié)刪,而其本‘鏡’、‘樹’等字,卻皆不避,豈楊氏重刊時,將其缺筆補之耶?楊氏以藏書名,不應魯莽若此。豈雖為南宋所印,而實刊于北宋,故不避‘鏡’、‘樹’等字耶?!雹赱清]楊守敬著,楊先梅輯,劉信芳校注:《楊守敬題跋書信遺稿》,成都:巴蜀書社,1996年,第168頁。楊守敬依據(jù)《花間集》的避諱情況,認為此書曾刻印于北宋。然根據(jù)后蜀的文化情狀,可揣度《花間集》的刊刻時間或早于北宋。后蜀發(fā)達的刻書業(yè),使《花間集》的刻印成為可能。

四川刻書名揚寰宇,有“蜀刻甲天下”之說。趙崇祚編纂《花間集》時官衛(wèi)尉少卿,乃文官中地位很高者,其或曾參與刻印各種書籍之事。后蜀林罕有《說文》學著作《林氏字源編小說》,林氏自序言明德二年(935)“與大理少卿趙崇祚討論,成一家之書”,又言“古人窮困湮厄而述作興,罕也臥疾數(shù)年,飽食終日,思有開悟,貽厥將來,非欲獨藏私家,實冀遍之天下。乃手書刻石,期以不朽”。③[清]董誥:《全唐文》,第9291頁。林罕一生落魄不羈,而《林氏字源編小說》撰成不久即可刻石蜀中,頒示學界,或與趙崇祚的參與推薦相關。④閔定慶:《花間集論稿》,廣州:南方出版社,1999年,第69頁。將書籍“刻石”遠難于“刻印”,趙崇祚既可推動書籍刻石,刻印自身主持編纂的《花間集》當非難事?!痘ㄩg集》成書的廣政三年(940)亦是長于刻印書籍的毋昭裔政治平順即將升為宰相的時期,其刻書之業(yè)也在這個時候不斷擴大??虝鴺I(yè)如此蓬勃的環(huán)境中,《花間集》受到皇室肯定后刊刻流播以成典范,頗為可能。宋人尤袤《遂初堂書目·樂曲類》錄有《唐花間集》。⑤[宋]尤袤:《遂初堂書目》,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4頁。明代顧梧芳《尊前集引》言“先是,唐有《花間集》,及宋人《草堂詩余》行,而《尊前集》鮮有聞者久之”。⑥金啟華:《唐宋詞集序跋匯編》,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349頁。二人皆言唐時即有《花間集》。五代這一歷史時期常被劃入“唐”的范疇,若此,《花間集》極有可能在五代時期刊刻。明人楊慎《詞品·毛文錫》言《花間集》久不傳,“正德初,予得之于昭覺僧寺,乃孟氏宣華宮故址也”。⑦[明]楊慎:《詞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48頁。昭覺寺乃蜀宮舊址,此或可為《花間集》曾刊刻于五代的佐證。

《花間集》成書后,蜀中還出現(xiàn)了模仿其體例的書籍。后蜀監(jiān)察御史韋縠曾編纂歌詩集《才調集》。此書成于后蜀廣政六年(943)以后,⑧劉瀏:《〈才調集〉編選者韋縠生平考略》,《貴州師范大學學報》2013年第6期。晚于《花間集》成書的廣政三年(940)。《才調集敘》言“今纂諸家歌詩,總一千首,每一百首成卷,分之為十目,曰《才調集》”。⑨[后蜀]韋縠:《才調集》,四部叢刊初編本。該書選人一百八十家,選詞1000首,亦分十卷,每卷100首。類似《花間集》選人十八家,選詞500首。但別于《花間集》的是,《才調集》乃為千、百、十之數(shù)而收詩,是先劃定一個框架,確定編者總數(shù)、分卷數(shù)而收詩,可能是在較短時間內完成書籍的編纂工作?!恫耪{集》選詩內容上亦力合風雅,以救時弊。其專收可供演唱的“歌詩”,編纂的方式體例亦有模擬《花間集》的痕跡,或是為仿《花間集》而編纂的另一部樂歌集?!痘ㄩg集》被時人模擬表明其確具有一定的政治文化地位,而這正是編纂《花間集》的趙氏家族政治平穩(wěn)的佐證。

中唐以來,戰(zhàn)亂紛起。黃巢禍后,瘡痍滿目。書籍或毀于戰(zhàn)火,或散落各地?!痘ㄩg集》別于溫庭筠《金荃集》、王衍《煙花集》而進入北宋,并廣為流傳,同樣表明此書曾于后蜀宮廷民間流行。是以趙氏家族“廣匯眾賓”、“時延佳論”所編纂之《花間集》,或受到了孟昶的肯定,昭示著趙氏家族迎合孟昶之文治政策、由武向文轉型的成功,亦在趙廷隱力保家族平安的過程中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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