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瑩

內(nèi)容摘要：《詩經(jīng)》中的《齊風·著》是一位女子寫她的夫婿來親迎的詩。全詩有三章，每章只易三個字，描寫新郎親迎時分別等在著、庭、堂之時，新娘見到其夫的充耳佩飾及其顏色。詩每章變化充耳的顏色，分別是：素（白）、青、黃。這顏色描寫既符合詩歌押韻安排，又彰顯新郎的身份地位，也按照新娘的視覺順序表現(xiàn)了新娘的心理變化。

關(guān)鍵詞：詩經(jīng) 齊風 著 顏色

《詩經(jīng)》中的《齊風·著》據(jù)程俊英的《詩經(jīng)注析》解此詩是一位女子寫她的夫婿來親迎的詩。全詩有三章，每章只易三個字，描寫新郎親迎時分別等在著、庭、堂之時，新娘見到其夫的充耳佩飾及其顏色。詩每章變化充耳的顏色，分別是：素（白）、青、黃，那么，這樣描寫的原因以及作用是什么呢？

一.詩歌押韻的安排

孔穎達《毛詩正義》云：“以素配著為章者，取其韻故耳?；蛲ハ纫娗?，堂先見黃，以為章次。”①因為“著”與“素”押韻，“庭”與“青”押韻，“堂”與“黃”押韻，所以重點描寫“素”、“青”、“黃”這三種顏色的絲線，并按押韻分之三章。

二.新郎的身份地位

據(jù)紀向宏《〈詩經(jīng)〉冠帽考釋》：“‘充耳就是懸掛于冕冠兩側(cè)的丸狀玉石，下垂及耳，用以塞耳，其目的在于‘止聽——象征不聽妄言；因為不完全是為了裝飾，故謂之‘充耳，亦稱之為‘瑱?！雹谟值溃骸艾櫨褪窍翟诩嵣系模嵤谴乖趦啥浇囊欢谓z繩，天子諸侯絲用五色，人臣則用三色。”③所以，《著》中分別描寫了三種顏色的絲線是為了說明新郎的身份地位，即新郎是一個為官之人，從而表明新娘嫁的人家非?？煽俊?/p>

三.新娘的視覺順序

《著》每章第二句著重描寫充耳絲線的顏色，同為絲線的顏色，作者在描寫時是否有顏色順序選擇的隨意性？然而細究之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以“素”、“青”、“黃”的先后進行描寫的順序是不可易的。

此詩先道“充耳以素乎而”再道“充耳以青乎而”最后再道“充耳以黃乎而”是一種寫實描寫。據(jù)高林如《〈詩經(jīng)〉婚姻詩與周代婚禮婚俗文化》考證周代婚禮六禮之一的“親迎”講到：“迎娶之日的黃昏，新郎頭戴赤而微黑的爵弁，身穿鑲著黑邊的淺綠裳，坐著黑色的墨車，帶著眾隨從借著搖曳的火把之光親往女家門口迎娶?！雹苡纱丝梢?，當時的親迎之禮舉辦時間是在黃昏，天已昏暗。從物理學看，人在黑夜里望遠處的物體首先見到的應該是白色，因為白色可以反射所有光，所以在黑夜里人能首先看見白色，而根據(jù)光波越短，光的反射能力越強這一原理，我們知道青色比黃色光波更短些，所以青色光反射能力更強，人能首先見到的是青色的物體。因而在黑夜中，新娘首先看到充耳中的白絲線，再是青絲線，最后才看到黃絲線。詩中的顏色描寫便是按照新娘視物順序進行的寫實描寫。

這樣的描寫方法在后世詩中有生動的體現(xiàn)，如韓愈《李花贈張十一署》“江陵城西二月尾，花不見桃惟見李?！薄岸挛病奔词窃跓o月之夜。“花不見桃”，不是說沒有見到桃花，而是在黑夜中紅色的桃花反光微弱，看不太清楚，而白色的李花反光強烈，在黑暗的背景中特別鮮明，所以便“惟見李”了。這里以桃花作陪襯，更突出了李花的素潔與繁茂。同樣，王安石《寄蔡氏女子》云：“積李兮縞夜，崇桃兮炫晝?！睏钊f里《讀退之李花詩》附有小序說明了這一妙處，其道：“桃李歲歲同時并開，而退之有‘花不見桃惟見李之句，殊不可解。因晚登碧落堂，望隔江桃李，桃皆暗而李獨明，乃悟其妙。蓋‘炫晝縞夜云?！?/p>

由此觀之，《著》中的顏色描寫是從新娘的視覺角度進行的寫實描寫，三章描寫顏色的順序不可改變。

四.新娘的心理變化

《文心雕龍·物色篇》云：“物色之動，心亦搖焉”。⑤又道：“物色相召，人誰獲安？”⑥說明事物的顏色變化會使人的心情也跟著變化。從色彩心理學角度來講，色彩有冷暖感、柔硬感、輕重感等，且色彩能激發(fā)人的感情，給人不同的情感體驗。詩中寫新郎等在著的時候，新娘離新郎還較遠，此時新娘望見新郎是“充耳以素乎而”，隨著新郎到庭中，新娘見到的新郎是“充耳以青乎而”，最后新郎來到堂前，新娘此時是“充耳以黃乎而”，新郎距新娘的距離漸近，新娘眼中的充耳絲線的顏色越來越鮮明，由白到青再到黃色，以此來表現(xiàn)新娘越來越高漲的愉悅心情。

這種以顏色來表現(xiàn)心理的描寫方法在文學作品中有很多運用。如李賀《雁門太守行》“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黑云”形容敵軍人馬眾多，來勢兇猛，此時詩人的心情是壓抑的，敵軍如黑云，詩人心情亦如黑云。但緊接著后句“金鱗”形容我軍守城將士的甲衣金光閃閃，耀人眼目，表明我軍士氣高漲，以日光照甲衣的金色表現(xiàn)詩人心情由壓抑轉(zhuǎn)為振奮。再如王維的《輞川別業(yè)》，“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中由綠草到紅花的描寫將詩人重返輞川的愈漸歡喜之情鮮明地表現(xiàn)出來。

所以，《著》通過顏色描寫表現(xiàn)了新娘的心理變化，渲染了親迎場面的喜慶，增添了全詩的感情色彩。

綜上所述，《齊風·著》中的顏色描寫體現(xiàn)了詩歌押韻的安排，同時表明了詩中新郎的身份地位，即新郎是一位臣子，而以素、青、黃的順序進行的描寫是從新娘的視覺角度進行的寫實描寫。此外，通過顏色變化來反映新娘越來越高漲的愉悅心情，更增添了詩歌的感情色彩。

參考文獻

[1]程俊英，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M].北京：中華書局，1999.

[2]李學勤主編.毛詩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3]紀向宏.《詩經(jīng)》冠帽考釋[J].設計藝術(shù)研究，2014（5）.

[4]高林如.《詩經(jīng)》婚姻詩與周代婚禮婚俗文化[D].鄭州大學，2013.

[5]周振甫.文心雕龍選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0.

注 釋

①李學勤主編：《毛詩正義》，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34頁.

②紀向宏：《〈詩經(jīng)〉冠帽考釋》，《設計藝術(shù)研究》，2014（5）：100-103頁.

③同上.

④參見高林如：《〈詩經(jīng)〉婚姻詩與周代婚禮婚俗文化》，鄭州大學2013年碩士論文.

⑤周振甫譯注：《文心雕龍選譯》，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80頁.

⑥同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