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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詩文與蘭亭詩文的比較研究

2018-02-11 11:52:08
關(guān)鍵詞:石崇金谷蘭亭

何 童

(西北大學 文學院, 西安 710127)

魏晉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重大的發(fā)展變化時期,無論是政治、經(jīng)濟、宗教、哲學、文藝還是士人生活都表現(xiàn)出一種不同于兩漢的特殊風貌。士人逐漸從經(jīng)學的束縛中解脫出來,而以群體唱和為主的文人集會也由統(tǒng)治者組織走向文人自發(fā)進行。在此之前,無論是“漢武帝在柏梁臺上,使群臣作七言詩”[1]435,還是建安時期的鄴下風流,都是由當時的統(tǒng)治階級組織的具有一定政治性的文人聚會,而西晉時的金谷宴集卻是歷史上第一次由文人自發(fā)進行的集會活動。隨后的半個多世紀,士人們于政治上經(jīng)歷了八王之亂、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入侵,最終到西晉覆滅東晉在江左建立,“過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亭飲宴”[2]1747,滿目的江河之異對他們的心態(tài)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而生長于江左的士人們,他們雖與西晉士人具有感時傷逝的共通情感,但在“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1]291下,生活方式、人生理想、山水審美等都發(fā)生了一定的改變。這從永和九年(353)王羲之、謝安等人于會稽山陰之蘭亭的集會及留下的詩文中就可窺見一二。目前,圍繞著《蘭亭集序》存在著版本、參與集會人數(shù)及寫詩人數(shù)等諸多方面的爭議,同時由于金谷宴集所賦詩歌的遺失,現(xiàn)僅存石崇《金谷詩序》一篇,潘岳《金谷集作詩》一首、殘句一,杜育殘句一,對其研究存在一定困難。本文通過比較兩次集會參與者所作詩歌與詩集序,得出兩者風格的異同,并對此異同進行深入分析,聯(lián)系相關(guān)人物的其他創(chuàng)作,最終得出結(jié)論。

一、景物的描寫

1.寫景方式

石崇,以伐吳有功封安陽鄉(xiāng)侯,元康初,因上奏惠帝楊駿大開封賞之事,提出“三不安”,認為應(yīng)依準舊事,建議不被采納出為荊州刺史,不久拜太仆,出為征虜將軍,監(jiān)青州、徐州諸軍事,鎮(zhèn)下邳。石崇有別館在河陽金谷,《水經(jīng)注》卷十六《谷水》:“谷水又東,左會金谷水。水出太白原,東南流歷金谷,謂之金谷水。東南流逕晉衛(wèi)尉卿石崇之故居?!盵3]323元康六年(296),石崇與潘岳等三十余人便在此舉行了石崇出鎮(zhèn)下邳的送別宴會。宴會上,士人們遍游金谷別業(yè),飲酒賦詩,暢敘中懷,石崇在《金谷詩序》中對此次游宴作了較為詳細的敘述:

余以元康六年從太仆卿出為使,持節(jié)監(jiān)青徐諸軍事、征虜將軍。有別廬在河南縣界金谷澗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眾果、竹柏、藥草之屬,莫不畢備。又有水碓、魚池、土窟,其為娛目歡心之物備矣。時征西大將軍祭酒王詡當還長安,余與眾賢共送往澗中,晝夜游宴,屢遷其坐,或登高臨下,或列坐水濱。時琴瑟笙筑,合載車中,道路并作;及住,令與鼓吹遞奏。遂各賦詩以敘中懷,或不能者,罰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故具列時人官號、姓名、年紀,又寫詩著后。后之好事者,其覽之哉!凡三十人,吳王師、議郎關(guān)中侯、始平武功蘇紹,字世嗣,年五十,為首。[1]291

作者先敘別業(yè)所處環(huán)境及所有之物,隨后說明了游宴的原因,即此次宴集不僅是為石崇出鎮(zhèn)下邳送別,亦是為王詡?cè)ネL安送別,但主角當是石崇。接著是這次宴集的形式和具體經(jīng)過,三十人晝夜暢飲,或于飛閣高臺上,或在茂林竹柏間,或登陟峻坂,或列坐水濱,琴瑟笙筑等樂器并載于車中,遇娛目歡心之物、風景優(yōu)美之處便可稍作停歇鼓吹吟詠一番。因此,此次集會并非固定于一處的宴飲,而是在行進中進行。同時,以鼓吹遞奏選擇賦詩之人,不能者以酒為懲,也是宴集上罰酒的鼻祖。

潘岳在此次集會中所作之詩存留下來的有二,四言的《金谷會詩》僅剩殘句“遂擁朱旄,作鎮(zhèn)淮泗”,五言的名《金谷集作詩》,如下:

王生和鼎實,石子鎮(zhèn)海沂。親友各言邁,中心悵有違。何以敘離思?攜手游郊畿。朝發(fā)晉京陽,夕次金谷湄。迴谿縈曲阻,峻阪路威夷。綠池泛淡淡,青柳何依依。濫泉龍鱗瀾,激波連珠揮。前庭樹沙棠,后園植烏椑。靈囿繁若榴,茂林列芳梨。飲至臨華沼,遷坐登隆坻。玄醴染朱顏,但愬杯行遲。揚桴撫靈鼓,簫管清且悲。春榮誰不慕?歲寒良獨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4]977﹣978

詩中多用對句,用詞鋪陳華麗,注重時間上的貫穿和空間上的鋪排,與漢大賦表現(xiàn)園林京邑的篇目較為相似,有一定的雕琢痕跡。不同于此前詩歌中較少客觀物象的描寫,潘詩中出現(xiàn)了大量描繪細致的具體的景物,同時景物也從想象夸張走向了現(xiàn)實。這也許是滿目美景所致,也是詩人直面外在環(huán)境,將較為純粹的景物引入詩歌的開始。與此同時,作者先寫游歷緣起,再寫游歷經(jīng)過和途中美景,最后悵然抒懷,這種敘寫模式與此后謝靈運的山水詩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在潘岳的其他詩作中,也有類似的景物描寫。才高遭忌被貶河陽、懷縣期間,詩人常登城遠眺,綿延千里的洪河、水氣氤氳的山嶺、點綴著一二紅花的芳林、激流沖刷的素石,還有那芊芊稻田、匍匐蔓延的瓜蔓等均是詩歌中常常出現(xiàn)的靜態(tài)圖景,同時夾雜著繞石嬉戲的游魚和振翅的鳴蟬,一靜一動相得益彰,隨著日光的推移,色彩、聲音都得到了充分的展現(xiàn)。

東晉以來,玄談之風又起,士人們在討論老、莊義理的同時也進行佛理的思考。詩歌雖屢涉玄思,但詩人也越來越關(guān)注周圍的環(huán)境,詩歌中漸漸多了吟詠四季、節(jié)日、天氣等題材,語言也趨向平淡。李颙詩歌多表現(xiàn)四季的景色與自身的感受,以及游歷途中的所見所聞,《經(jīng)渦路作詩》寫久旱無霖,還有《涉湖詩》《夏日詩》《感冬篇》等。庾闡常登山臨水,對自然之美進行了較為充分的發(fā)掘。永和九年,王羲之、孫綽、謝安、謝萬等人于會稽山陰之蘭亭流觴曲水更是與山水自然進行了一次親密的接觸。這一時期描寫山水景色最有名的便是集會所成的《蘭亭詩》。在三十七首《蘭亭詩》中,有一部分涉及對山水之道的體認、對人生哲理的思考,或由玄理而起間及風景,或“臨流想奇莊”[5]908,詩人由景物進入思考的狀態(tài);另一部分則不含對“運”“造化”以及自然的體悟,僅寫蘭亭之環(huán)境和集會的盛況。例如謝萬的兩首《蘭亭詩》:“肆眺崇阿,寓目高林。青蘿翳岫,修竹冠岑。谷流清響,條鼓鳴音。玄崿吐潤,霏霧成陰?!盵5]906“司冥卷陰旗,句芒舒陽旌。靈液被九區(qū),光風扇鮮榮。碧林輝英翠,紅葩擢新莖。翔禽撫翰游,騰鱗躍清泠。”[5]907還有孫綽的《蘭亭詩二首》其二:“流風拂枉渚,停云蔭九皋。鶯語吟修竹,游鱗戲瀾濤。攜筆落云藻,微言剖纖毫。時珍豈不甘,忘味在聞韶?!盵5]901詩人對和風、停云、黃鶯、修竹、游魚等景物并沒有進行有次序的鋪排羅列或極盡細致之描繪,而是以簡潔明麗的語言淺淺道出,給人以清新明麗之感。孫統(tǒng)的《蘭亭詩》(五言)則與部分游仙詩的寫法十分接近,以尋隱為端展現(xiàn)山水之間的美麗風景。

2.生活方式及景物在其中的地位

《晉書》中多次提到“二十四友”于金谷別業(yè)游玩宴飲之事,送別石崇、王詡的這次僅是其中的一次?!稌x書》卷六十二《劉琨傳》:“時征虜將軍石崇河南金谷澗中有別廬,冠絕時輩,引致賓客,日以賦詩。”[2]1679不僅賦詩,他們“登云閣,列姬姜,拊絲竹,叩宮商,宴華池,酌玉觴”[5]644,“終日周覽樂無方”[5]644。欣賞美景的同時一定伴有絲竹宮商等娛樂活動。而在生活中,石崇本就任俠無行檢,劫商客致富,豐積財產(chǎn),與王愷、羊琇等人爭競豪奢。所以,他們的宴集僅是日常尋歡作樂行為的一部分,而山水等景物雖漸從倫理道德的載體走向?qū)徝缹ο筮M入他們的詩歌,但仍與享受密不可分,與絲竹地位等同。何劭《洛水祖王公應(yīng)詔詩》中也有與金谷宴集相似的場景,可見,于水濱宴飲終日,鼓瑟吹笙絲竹并作的送別方式似是當時士人中間的一種風尚。羅宗強先生說:“西晉士人的山水意識有著明顯的享樂內(nèi)蘊。”[6]193顯然,山水意識與自然觀念的成熟還需經(jīng)歷一個較長的發(fā)展階段。

到了東晉,士人們對待外物的態(tài)度有了較大的轉(zhuǎn)變。王子猷愛竹,嘗往吳中觀竹,歸后,便令人遍種竹于空宅之中,云:“何可一日無此君邪!”[2]2103王羲之生性愛鵝,手寫《道德經(jīng)》換山陰道士之鵝,又因老婦烹煮善鳴之鵝嘆惜彌日。他們不再著眼于物質(zhì)上的享受,而喜歡也并非為了享用,情趣逐漸雅化。與此同時,在士人們的集會上,絲竹等娛樂活動逐漸淡出,他們更青睞于參差的群籟,“雖無絲與竹,玄泉有清聲。雖無嘯與歌,詠言有馀馨”[5]896,余下的便是山水和酒的陪伴。而此時之山水雖擺脫了享樂的內(nèi)蘊,卻成了悟道的媒介。謝安于暮春景色中,在薄云微風、佳節(jié)美酒下領(lǐng)悟萬物混一、本無差別的哲理,美景醇醪使詩人“游羲唐”、“覺彭殤”[5]906;謝繹于山水間感受到了物我的齊一,山水與人相感相通,無所謂彼我,亦無所謂古今;曹華則是在與眾多達人的游覽中歸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在《蘭亭詩》外,庾闡的《衡山詩》也有此表現(xiàn):“未體江湖悠,安識南溟闊?!盵5]874顯然詩人對自然之美的發(fā)掘是為了識南溟之闊的。

除了蘭亭集會與會者所賦詩歌之外,《蘭亭集序》更能體現(xiàn)王羲之等人思想中山水與悟道的密切關(guān)系。從現(xiàn)今流行的版本,即嚴可均所說的帖本來看,序文在少量介紹蘭亭的環(huán)境和集會的盛況后,直接進入哲理的感發(fā)。作者感慨人生的短促,覺萬物死生的齊一是虛誕,而“齊彭殤”也是難以且永遠不能實現(xiàn)的理想。顯然,作者在序文中所闡發(fā)的人生哲理與其在《蘭亭詩》中抒發(fā)的哲理大相徑庭,可見其宴集時復(fù)雜的心理。孫綽亦有《三月三日蘭亭詩序》,作者在序中寫到他們在暮春之始,于南澗之濱,席草地而坐,以清流為鏡,觀覽魚鳥卉木,和以美酒,這使他感受到了萬物齊一、同生同榮。孫綽明確地寫到他屢借山水以化內(nèi)心郁結(jié)之事,可見山水既作為獨立的審美對象出現(xiàn),亦與士人的心境密切相關(guān)。

無論是金谷士人將山水作為玩樂的對象,還是蘭亭雅士借山水以悟道,山水景物都已成為他們詩歌的重要組成部分?!敖鸸取笨梢哉f是詩人直面外部景物的開始,而到了“蘭亭”,明麗的山水景色已經(jīng)成為獨立的審美對象。在此之后自然山水的審美經(jīng)歷了一個逐漸發(fā)展以致深入人心的過程,在唐宋時蔚為大觀。金谷詩為我們呈現(xiàn)的是紛繁綺麗的景象,蘭亭詩則營造出一種清新透明的境界,而它們也成為后世山水描寫的兩種基調(diào)。

二、情感的表達

1.感時傷逝的共通情感

漢末魏晉以來的人們漸漸從經(jīng)學的束縛中解脫出來,開始關(guān)注自身和外部的世界,宇宙的無限、山川的亙古不變,加之政治黑暗、社會動蕩,讓他們看到了人生短暫、人命危淺,所以在建安以來的士人中間普遍有一種感時傷逝的情懷。被鐘嶸評價為“文溫以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可謂幾乎一字千金”[7]75的古詩,無論是從游子的角度抒寫還是以思婦的口吻道出,夾雜著友情、勸慰和希望,都充滿著人生無常、生命短促的悲傷,動人心弦。晉太傅羊祜樂山水,嘗登峴山嘆息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沒無聞,使人悲傷。如百歲后有知,魂魄尤應(yīng)登此也。”[2]1020無論是身居高位的達官顯貴,還是默默無聞的下層民眾;不管是賢達勝士,還是無名小輩,都難以逃離百歲以后湮沒無聞的命運。對人生短促、時間流逝的喟嘆彌漫在士人的詩文中,成為整個這一時代的典型音調(diào)。潘岳有:“獨悲安所慕?人生若朝露。”[8]84陸機有“天道信崇替,人生安得長??犊┢缴?,俯仰獨悲傷”[9]67,還有“人生何所促,忽如朝露凝。辛苦百年間,戚戚如履冰”[9]88等。他們以不同的聲音唱出了同一音調(diào)。

金谷宴集上,士人們飲酒賦詩、撫琴吹笛、流連山水,就是這樣的宴飲之樂也不能消除他們對人生無常的悲哀。石崇在《序》中說:“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1]291;潘岳也于歡娛之下感受到了簫管的清且悲,發(fā)出了“春榮誰不慕?歲寒良獨希”[4]978的慨嘆;杜育的《金谷詩》殘句“既而慨爾,感此離析”[4]1396也正是表達離別的悲傷。

石崇、潘岳等人諂事賈謐,被稱為“二十四友”,他們之間多唱和之作,而不在“二十四友”之列的曹嘉、曹攄、棗腆等亦與石崇等有贈答的篇目。其中,曹攄有《贈石崇詩》:“涓涓谷中泉,郁郁巖下林。泄泄群翟飛,咬咬春鳥吟。野次何索寞,薄暮愁人心。三軍望衡蓋,嘆息有余音。臨肴忘肉味,對酒不能斟。人言重別離,斯情效于今?!盵5]756棗腆有《贈石季倫詩》:“深蒙君子眷,雅顧出群俗。受寶取諸懷,所贈非珠玉。凡我二三子,執(zhí)手攜玉腕。嘉言從所好,企予結(jié)云漢。望風整輕翮,因虛舉雙翰。朝游情渠側(cè),日夕登高館。”[5]772還有《贈石崇》殘句:“翕如翔云會,忽若驚風散。分給懷離析,對樂增累嘆。”[5]772逯欽立認為《贈石崇》四句為《贈石季倫詩》的佚文??v觀他們其他唱和贈答的篇目,盡為歌頌對方于地方任職期間或是在某一職位上的文治武功,多夸贊之詞,有的間及人生理想。有贈篇,答篇也有所保留。此三篇詩名雖不涉“金谷”,但所寫內(nèi)容與游宴、送別關(guān)系密切,情感和寫法上也與石崇的《序》、潘岳的《金谷集作詩》十分一致。曹詩運用疊字表現(xiàn)風景,加強了物象聲音、顏色、動作的表現(xiàn)力:暮色蕭索,詩人看到臨行的車馬,離別的悲傷使詩人不能飲酒,面對豐盛的宴席亦不能食,忘卻了肉味。棗腆則是由人及物:人的相會正如翔云的聚合,但霎時又如驚風飄散,給好友送別而面對絲竹只是徒增哀傷罷了。在西晉士人的奢靡生活里,在他們的享樂中,生命問題始終停留于心,從未退去。曹攄、棗腆雖不在“二十四友”之列,但亦有可能是此次宴集的參與者。

相比之下,雖有離別之憂、人生短促之苦,蘭亭士人卻表現(xiàn)得更為安然和豁達。“謝安嘗謂羲之曰:‘中年以來,傷于哀樂,與親友別,輒作數(shù)日惡?!酥唬骸暝谏S?,自然至此。頃正賴絲竹陶寫,恒恐兒輩覺,損其歡樂之趣?!盵2]2101王羲之《蘭亭詩》也認為“合散固其?!盵5]896。李充有《送許從詩》也可說明這一點:“來若迅風歡,逝如歸云征。離合理之常,聚散安足驚?!盵5]857與棗腆相似的比喻下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tài),認清了聚散的常理,離別自然不足為悲了。

蘭亭集會雖不類于金谷送別,沒有送別友人的哀傷,但也有著沉重嘆息:“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2]2099但詩人的這種心情并非沒有寄托,他于自然山水間逐漸認識到了“運”“造化”不受人力的支配,有著自己的運行法則,順理自泰,認清這個道理,心境自然歸于平和,所以,“未若任所遇,逍遙良辰會”[5]895。庾蘊賦詩表達不慕朝榮,言下之意卻是盛衰無常,皆有自理;不同于王羲之、庾蘊的自我排解,曹茂之感嘆“時來誰不懷”[5]909,他遙想寄散山林的幽人和方外之士,想通過隱居山林的方式悟道,從而達到“齊彭殤”的境界?!凹に鞣减玻頎柪坌纳ⅰ盵5]911,流觴曲水的集會使詩人袁喬之想到了隱逸之人的生活,美好的山林景色也使其忘卻了煩惱,心情愉悅。還有王玄之、王肅之,都是以景怡情,在游玩中心神舒暢,從而使心境歸于平淡。

從“金谷”到“蘭亭”,感時傷逝的情感始終沒有散去,“在表面看來似乎是如此頹廢、悲觀、消極的感嘆中,深藏著的恰恰是它的反面,是對人生、生命、命運、生活的強烈的欲求和留戀”[10]151。王羲之等蘭亭士人企圖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在物我齊一的哲理中尋找人生的慰藉,情感寄托于哲理,心境逐漸趨向平和。而金谷士人則于山水景物的歡娛中、宴會的享受下訴說著時光的易逝、離別的悲傷,無法排遣,只能“消憂以觴醴,娛耳以名娼”[5]645,從而走向空虛與平庸。但也并非所有的西晉士人都于平庸的享樂中度過人生,劉琨慨嘆“時哉不我與,去乎若云浮”[4]1176的背后是建立功業(yè)的壯志,他們所追求的是身名俱泰。

2.仕與隱間的徘徊

“……嘗與王敦入太學*指石崇曾經(jīng)與王敦入太學。,見顏回、原憲之象,顧而嘆曰:‘若與之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間?!卦唬骸恢湃嗽坪危迂暼デ洳罱??!缯唬骸慨斏砻闾沃廉Y牖哉!’”[2]1007晉朝的立國元勛雖都具有一定的政治軍事才能,在政治上都能提出于國有利的建議和策略,但卻在個人行事方面很不檢點,不能行傳統(tǒng)的儒家君子之道:石崇是諂事賈謐,望塵而拜,趨炎附勢,豐積財產(chǎn);何晏則是表面上嚴守自身,但卻如房玄齡所說的“外寬內(nèi)忌”,不食太官所置之食,任性越禮;裴秀等人亦是如此。

石崇有《思歸引》和《思歸嘆》表達自己完成年少大志,歷位二十五載后欲歸隱而去的心情?!按甸L笛兮彈五弦,高歌凌云兮樂余年。舒篇卷兮與圣談,釋冕投紱兮希彭聃。超逍遙兮絕塵埃,福亦不至兮禍不來”[5]644是他所期待的生活狀態(tài),但在“身名俱泰”的思想下,歸隱的真正原因卻是“困于人間煩黷,常思歸而永嘆”[4]2041,這顯然是對自身利益得失的重視。同時,現(xiàn)實也是晉初的眾多士人在完成功業(yè)后大多向上請辭卸甲歸田,但都沒有得到在上者的允許,反而被給予更多的官銜、榮譽、財富和特權(quán)。所以,他不可能也不會真正愿意走向歸隱。潘岳在他的《閑居賦》中說:“自弱冠涉乎知命之年,八徙官而一進階,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職,遷者三而已矣?!盵4]698似乎含有一絲抱怨、不滿的心理,而閑居也并非他所期待、真正喜歡的生活。在西晉士人的政治生活中,求名自適成為一種主要心態(tài)。王衍少壯登朝,“雖居宰輔之重,不以經(jīng)國為念,而思自全之計”[2]1237,使族弟敦、弟澄擔任地方要職,稱為“三窟”,最終被石勒所殺,臨終前才有所悔悟:“吾曹雖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虛,戮力以匡天下,猶可不至今日。”[2]1238他們?nèi)胧篮苌?,于仕途中沉迷奢華享樂,卻因世事繁瑣產(chǎn)生了歸隱的想法,或如王衍所說由祖尚玄虛、崇尚老莊而起,欲追求與之相似的人生境界;或是因為時間和生命等問題在他們心中揮之不去。

到了東晉,士人們面對秀麗明凈的江南山水,同時又居于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環(huán)境,即使是面對半壁江山,也產(chǎn)生了一種求安逸的導(dǎo)向,開始有了偏安的心態(tài),而山水也越來越走進他們的生活?!疤锴f環(huán)境的園林化,是晉宋以來莊園地主和貴族文士生活的一大追求,選擇山水佳境營建別墅池館,或在田莊內(nèi)造園構(gòu)景,這樣就可以使遠近勝概,歷歷在目?!盵11]133除莊園園林外,他們也喜歡登臨自然山水。謝安嘗“寓居會稽,與王羲之及高陽許詢、桑門支遁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2]2072,王羲之不樂在京師,雅好服食養(yǎng)性,“羲之既去官,與東土人士盡山水之游,弋釣為娛”[2]2101。在蘭亭士人之外,如前文所提到的李颙、庾闡也常常涉水臨山,與王羲之等人一樣,庾闡也有《三月三日臨曲水詩》《三月三日詩》,于惠風和暢的暮春“輕舟沈飛觴,鼓枻觀魚躍”[5]873,流觴的形式雖然與蘭亭集會不同,但情趣和心情卻是一致的。王廙的詩歌中也有上巳臨川流觴的描寫。上巳修禊起于民間,秦漢以下成為宮廷的一項重要活動,在水邊洗濯以消除不祥。魏晉以后,這種風俗逐漸由一項具有宗教性質(zhì)的活動變?yōu)閵蕵坊顒?,到了東晉又有不同,娛樂性質(zhì)漸漸淡去,而節(jié)日卻為文人雅士登臨山水提供了契機。

這樣樂山悅水的東晉士人卻也不能完全走向歸隱,政治生活在他們的人生中仍有一定的地位。王導(dǎo)于新亭宴飲時發(fā)出“戮力王室,克復(fù)神州”[2]1747的豪言壯語;謝安也在謝氏權(quán)威受到威脅之際結(jié)束了悠游隱居的生活有了做官的志趣,東山再起后竭力輔政,選將破秦,指揮淝水之戰(zhàn)獲得勝利。王羲之更是如此,雖自言素無廊廟志,常與志趣相投的朋友游于山水美景之間,但最終還是任職,且在政治上有著一定的志向。許詢嘗與劉惔談?wù)撔蝿荩骸叭舸吮H鈩贃|山?!盵2]2101而羲之則對兩人的談話表示不滿,曰:“令巢許遇稷契,當無此言。”[2]2101王羲之還曾與謝安一起登治城討論時勢,提出“虛談廢務(wù),浮文妨要,恐非當今所宜”[2]2074;謝安則認為并非虛談清言致患,秦任用商鞅主張實用卻也只歷二世便亡。兩人的觀點雖然不一,但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政治見解,表現(xiàn)出對國事的關(guān)心。在詩歌中,庾闡詩歌的主要題材是山水游歷的所見所聞,但也有《從征詩》“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5]876,既能飛觴、觀魚、登山、采藥,體江湖之悠,識南溟之闊,亦能感志士痛、忠臣哀。王羲之們可以將興趣愛好、人生志趣、游歷山水與政治理想很好地結(jié)合起來。由此可見,儒和玄在他們的心中是交織在一起的,歸隱也并非真正歸于山林,而又確乎近于大隱了。這一點也是金谷士人及其他正始士人與之區(qū)別所在,王羲之、王徽之等雖在言談舉止、行事之風上與某些正始士人趨向一致:任情、不拘禮法、率真任意、不以世事為意,但不同在于前者思想中儒玄混合,他們能較好地處理出、處之間的關(guān)系,而金谷士人及多數(shù)正始士人則走向了極端。

在感時傷逝的共通情感下,兩晉的大多數(shù)士人都無法從仕途政道中真正走出。金谷士人在追求身名俱泰的道路上考慮自身利益,于仕思隱,不得,最終走向空虛享樂;而蘭亭雅士卻在如同隱士般的愉山悅水中有感于時勢,在談玄探理中或喜或悲,從而達到內(nèi)心的平和。

三、“金谷”“蘭亭”于后世士人心目中的地位及其所代表的文化意義

金谷宴集和蘭亭集會作為兩晉時期著名的文人雅集,參與集會的士人們怡情山水、飲酒賦詩、感慨人生,這種生活方式對此后的士文化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同時也為后世的文人雅集提供了一個范式。

魏高貴鄉(xiāng)公曹髦曾于華林宴飲群臣,依次賦詩,不能者便以酒為懲,此種方式被石崇等所繼承,且罰酒由在上者所授變?yōu)槲氖恐g相約自發(fā)地進行。到了唐代,此種方式亦被效仿,李白在《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中即言:“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shù)?!盵12]1292而王羲之等人流觴于曲水之上的集會方式亦被后世文人雅士所踐行懷想。“佳節(jié)上元巳,芳時屬暮春。流觴想蘭亭,捧劍得金人。”[13]46孟浩然也有“山陰定遠近,江上日相思。不及蘭亭會,空吟祓禊詩”[13]1635的詩句。

除了對行為方式的影響,“金谷”和“蘭亭”更是漸漸成為一種文化符號深深地印刻在后世文人心中。唐人和宋人的詩歌中均有提及金谷和蘭亭的篇目。李白在《宴陶家亭子》一詩中以今日宴飲方昔日“金谷”,且“金谷不能夸”[12]948,可見其大氣與豪邁。白居易《游平泉宴浥澗宿香山石樓贈座客》詩云:

逸少集蘭亭,季倫宴金谷。金谷太繁華,蘭亭闕絲竹。何如今日會,浥澗平泉曲。杯酒與管弦,貧中隨分足。紫鮮林筍嫩,紅潤園桃熟。采摘助盤筵,芳滋盈口腹。閑吟暮云碧,醉藉春草綠。舞妙艷流風,歌清叩寒玉。古詩惜晝短,勸我令秉燭。是夜勿言歸,相攜石樓宿。[13]5215﹣5216

詩人認為金谷之宴太過繁華,蘭亭之會又缺少絲竹,而今日之會則集兩者之長,雖無金谷之盛,但也是杯酒管弦,所食之物也更加接近日常;同有時間短促之感,而排遣方式與金谷士人更為接近,追求及時享樂?!敖鸸取币辉~在唐代多用于歡宴、送別的詩作之中,除取其地名與“銅駝”一道指代洛陽外,并無褒貶之意,或為效仿先人舉行歡宴之意,或為懷古之意。此外,詩人多以“金谷”指代昔日的繁華與豪奢。王維《宿鄭州》云:“明當渡京水,昨晚猶金谷……”[13]1250以“金谷”代指昔日繁華。李益有《上洛橋》:“金谷園中柳,春來似舞腰。何堪好風景,獨上洛陽橋?!盵13]3223詩人登上洛橋,眺望舊日的金谷園,正是一派春意盎然、欣欣向榮的景象,面對好景詩人卻無心欣賞,昔日的繁華消歇,歷史的豪奢不再,而現(xiàn)世的繁榮也會漸漸消逝,不免感覺清冷與悲傷。還有韋應(yīng)物的《金谷園歌》、杜牧的《金谷園》《金谷懷古》及眾多的懷古之作,都表達了昔日繁盛今已不再的感慨。

“蘭亭”一詞出現(xiàn)在唐宋詩歌中(以宋詩為多)除與“金谷”一樣僅作為地理意義上的蘭亭或表達蘭亭集會之舊事外,詩人們主要是以“蘭亭”為精神寄托,有的感慨物是人非,更多地是傾慕那種和諧與共的宴飲氛圍,而“蘭亭”也代表了文人內(nèi)心安閑的理想。在宋詩中,“蘭亭”作為意象出現(xiàn),除上述含義之外,重視《蘭亭集序》的文學和書法價值并為之歌頌贊嘆的作品不在少數(shù),這可以說是“蘭亭”意象在宋代文人心中樹立起的另外一座豐碑。

其中,陸游是宋代詩人中最鐘情于“蘭亭”的詩人,其詩歌以“蘭亭”入詩為全宋之冠,這或許與他個人命運遭際關(guān)系密切。在他前期的詩歌中,以“蘭亭”入詩除了表達一般的懷念之情外,似乎還帶有一種政治色彩。例如《春晴出游》中“蘭亭禹廟年年好,剩伴鄉(xiāng)鄰醉太平”[14]24770,還有《春晴泛舟》中“欲上蘭亭卻回棹,笑談終覺愧清真”[14]24563,《春思》中“蘭亭禹廟渾如昨,回首兒時似隔生”[14]25013等。據(jù)《史記》記載:“十年,帝禹東巡狩,至于會稽而崩。”[15]62懷想往昔,大禹治水福澤天下,而王羲之等人雖悠游于會稽山水亦懷天下之心。因此,詩人面對明麗的會稽山水,感慨蘭亭禹廟尤在,悲憤與哀傷之情油然而生。同時,陸游所處的環(huán)境和形勢與王羲之等人也有一定的相似之處,都是半壁江山,心態(tài)上也較為接近,故一定程度上“蘭亭”成為詩人情感的寄托。而到了后期,心態(tài)趨于平淡的詩人,筆下的“蘭亭”便成為秀麗恬靜山水田園風光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這又與東晉時人雅好山水統(tǒng)一起來。

金谷宴集和蘭亭集會作為兩晉時期著名的文士自發(fā)組織的集會,在后世文人心目中的地位表現(xiàn)出明顯的差異。《晉書》卷八十《王羲之傳》于蘭亭序文后載:“或以潘岳《金谷詩序》方其文,羲之比于石崇,聞而甚喜?!盵2]2099逸少素無廊廟志,與志趣相投的朋友游于山水之間;而金谷集會的性質(zhì)卻在于游樂,或者說是以政治追隨為基礎(chǔ)的送別宴會。有人將《蘭亭序》比于《金谷詩序》,將羲之比于石崇,羲之聽后沒有生氣反而甚喜,可以看出金谷集會作為較早的文人自發(fā)組織的集會,它開創(chuàng)的游樂于山水的生活方式為文人們所喜愛看重,在東晉的文士中間還沒有成為享樂、奢侈、盛衰變化的暗語。庾信在其《枯樹賦》中引用當時歌謠:“建章三月火,黃河萬里槎。若非金谷滿園樹,即是河陽一縣花。”[16]53可見當時已開始用金谷舊事、金谷園的景物表達時光易逝人生易老、歷史變遷盛衰無常的感慨。如上所述,唐代詩人更是以金谷指代繁榮、豪奢。到了蘇軾,他這樣評價兩次集會:“蘭亭之會或以比金谷,而以逸少比季倫,逸少聞之甚喜。金谷之會皆望塵之友也,季倫之于逸少,如鴟鳶之于鴻鵠?!盵17]2220一個是棲于草叢矮樹間的鴟鳶,另一是展翅翱翔于廣溟的鴻鵠,其高下顯而易見。而造成兩次集會在后世詩人心目中地位差異的原因并不僅僅在于集會本身,更多的是士人們的政治選擇、生活方式、審美情趣等存在差異。

杜牧有“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13]6013,還有“凄涼遺跡洛川東,浮世榮枯萬古同”[13]6029,繁華過后一切隨風而散,流水無情,春草自青,詩人倍覺傷感,從古至今,世間萬物的一枯一榮是何其相似。陳通方有“緩步洛城下,軫懷金谷園。昔人隨水逝,舊樹逐春繁”[13]4143。晁補之的《復(fù)用前韻贈祠部陳元輿》中有“蘭亭往事如過雨,山陰修竹空千古”[14]12820;劉克莊有“蘭亭感慨多,未了生死事”[14]36210,還有“卻笑蘭亭輕感慨,王侯歸處即丘墟”[14]36417等。人事難以擺脫被歷史長河湮沒,而那春草、修竹等卻好似更為長久,年復(fù)一年按其自身規(guī)律枯榮。所以無論是“金谷”還是“蘭亭”,高下雖異,卻都承載著后世文人雅士對歷史的感慨,對時間生命的思考。金谷士人、蘭亭雅士于集會中紛紛痛感山水常在、歷史永恒,而生命不永、凋落無期,后人亦復(fù)前調(diào),時間、生命、宇宙等問題在心中始終揮之不去,正如王羲之在序文中所說:“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2]2099。王羲之等觀覽昔人興感之文,而他們也被后世喜好者所懷想效仿、思考感傷千年,最終走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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