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詞: 霍普金斯式糾結(jié);自然;上帝;自我
摘 要: 維多利亞詩人杰勒德·霍普金斯不長的人生幾乎都是糾結(jié)在自然、上帝和自我這三股力量之間。他在神性自然和人性自然之間盤桓,在多面上帝的形象中摸索,在耶穌會士和詩人、游子之間撕扯?;羝战鹚故郊m結(jié)表象了一位虔誠神父和天才詩人的身份沖突、精神苦役和靈魂煉獄,具象了一個有著獨特人生經(jīng)歷的耶穌會士的心路歷程,也折射出維多利亞那個劇烈動蕩變化時代的信念和觀念危機。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biāo)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1 2435(2017)06 0764 08
Key words:
Hopkinss dilemma; Nature; God; Self
Abstract:
Gerard Manley Hopkins spent almost his whole comparatively short life in a grinding dilemma between three forces of Nature,God and Self. He remained lingering in divine and humanistic nature, scouting out in the frustrating images of God, and torn apart between the identities of being a Jesuit, a poet and a wanderer. His dilemma well portraits the doomed identity clashes, spiritual suffer and heart purgatory of a pious priest as well as a talented poet, unveiling the mental process of a Jesuit with a unique life experience, and reflecting the belief and ideological crisis of Victorian times full of dramatic and radical changes and upsets.
杰勒德·曼利·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 18441889)一生清苦,一生寡歡,一生獨身,一生都獻給了天主教耶穌會神職事業(yè),但一生都在自然、上帝和自我之間糾結(jié)掙扎,晚年更是備受折磨。在他看來,上帝是他心中的“榮光”,具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和威力,它的意志、福祉和恩威就像陽光與空氣一樣,遍布世間萬物,但它卻又喜怒無常,冷酷嚴(yán)峻,不近人情;自然既是上帝意志和力量的承載物,也是聯(lián)通人與上帝的橋梁,還是人類情感和意念的寄托與投射;自我既是上帝的創(chuàng)造,也是父母的養(yǎng)育,還是精神和肉體的合成,于他還是肩負(fù)神職的教士。自從轉(zhuǎn)宗天主教后他就一直在這三股力量之間左支右絀:在觀念上唯上帝之命是從,履職救贖是他終身的宿命;自然于他既是神的又是人的,常相互矛盾;自我具有的心靈肉身二重性不斷沖突著,讓他無時不感知其存在并受其制約。理念與存在的沖突,國教背景與天主教信仰的抵觸,耶穌會士神職職責(zé)與自我本性和家庭親情的抵牾,[1]409,[2][3]87如影隨形伴隨著他一生的生活,如禿鷲遨游的陰影籠罩在他的詩歌、日記、信函等各種書寫中。
一、
雙性自然
霍普金斯的一生都盤桓在神性自然和人性自然之間。
他的自然情結(jié)是在少年時代就牢牢打下的。父親雖然從事海上保險業(yè)務(wù),但出版過詩集也寫過小說和詩評,母親雖是家庭婦女,但有著良好的音樂素養(yǎng),舅舅和姑姑都是頗有成就的畫家。這樣的家庭氛圍給幼小的霍普金斯種下了文學(xué)藝術(shù)的胚芽,陶冶了他對聲音色彩的敏銳感知;大自然又給這些胚芽和感知提供了充足的養(yǎng)分。八歲時,他隨父母移居濟慈居住過的漢普斯蒂德荒原(Hampstead Heath),在這里一直生活到上大學(xué)。這塊占地790英畝的古倫敦公園里有池塘、林地、山坡、草坪、游樂場、海水浴場,自然景觀極其美麗豐富,給少年和青年時代的霍普金斯篆下了深刻印記,成為他與生俱存的依賴和依歸。
他的自然情結(jié)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對自然世界的關(guān)注,包括宇宙星空、山河海洋、樹木森林、草原田野等等;另一方面是對自身的關(guān)注,包括大腦、四肢、心理、智能等各種機體的功能,以及它們的承受力和忍耐力究竟能達到什么程度。在高門中學(xué)(Highgate School)的9年生活期間,他一方面表現(xiàn)出多才多藝、敏于思考、追新求異的特點,另一方面又多次表現(xiàn)出倔強固執(zhí)的特征。有一次為了顯示自己身體的承受能力,他與一位同學(xué)打賭,說定一個星期不喝水,后來他硬是堅持到舌頭和嘴唇都變得發(fā)黑仍然不肯放棄,終于贏得了這次惡賭;但這一賭局的結(jié)果遭到校長的干預(yù),他和那位同學(xué)都受到了批評和懲罰,他贏得的錢也被追回,但他還是向校長作了無謂的爭辯[4]7。還有一次,他堅持一個星期在所有的飲食中都不放鹽。這些行為后來被他的一位同學(xué)稱為是“怪異”(eccentricity)[4]7,而這種倔強也體現(xiàn)在他后來的生活中。他在學(xué)習(xí)文化課的同時還參與了很多音樂、繪畫和語言的實踐活動。他經(jīng)常跟隨姑姑一起到荒野去畫素描,對自然景物興趣濃厚;他也跟舅舅萊恩(Richard Lane,18001872)畫過平板印刷畫[4]7,后來他在日記和信函中經(jīng)常以速寫或素描的形式來勾勒自然景觀,都與以上這些活動密切相關(guān)。
對自然的熱愛與好奇,在他留存下來的日記、游記、信件、詩歌中有大量的記載和描寫。他在1864年4月的一篇日記中寫道,“月光像藍色的蜘蛛網(wǎng)一樣懸掛或是掉落在樹梢上?!涎氐募?xì)浪漫向天際,全身披滿柔軟的灰色蛛網(wǎng),下沿的細(xì)浪呈現(xiàn)出青色?!纯茨菕鞚M珠果的橡樹,都垂掛著,輕盈銀色的細(xì)粒灑落或播種在那一池凈水上?!盵5]9091在1866年5月3日的游記中,他記載了與牛津好友阿迪斯(William Edward Addis, 18441917)一起在巴布洛克——海思(Bablock Hythe)旅行的經(jīng)過,將途中所見的各種樹木和花草描述得細(xì)致具體,宛若一幅油畫。[5]9091在1867年8月22日的日記中,他記載了在芬奇利城外的野地里為一棵蘋果樹畫素描時所觀察到的景致:一條鄉(xiāng)間小路在田野里逶迤向前,小河和小路的兩側(cè)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樹木,有挺拔的橡樹,枝繁葉茂的白蠟樹,樹干長得像細(xì)頸瓶的榆樹。他把各種樹的形狀、樹葉樹冠的形狀和顏色、樹葉在陽光照射下的情狀都描繪得栩栩如生。[6] 191192實際上,霍普金斯受其父親的影響,對各種樹木、尤其是楊樹(山楊或白楊,aspen or poplar)有著非同一般的熱愛。有一次,他父親寄給他一首關(guān)于高門樹林(Highgate Wood)里樹木面臨砍伐的命運的詩(The Old Trees),這引起他對漢普斯蒂德荒野里楊樹的極大擔(dān)憂;正是帶著這份擔(dān)憂他去賓西郊游,果然發(fā)現(xiàn)伊西斯(Isis)河邊的楊樹被砍伐的慘景,情動中寫下了那首著名的《賓西的白楊》(Binsey Poplars)[7],抒發(fā)出對自然美景遭到蹂躪的強烈惋惜與譴責(zé):endprint
我可愛的白楊啊,你們亭亭如蓋,
樹葉消解了或遮蔽了那晃眼陽光,
全被砍倒了,砍倒了,是全被砍倒啊;
那茂盛的逶迤不絕的行列
無一幸免,一棵不剩
……
啊, 我們要是清楚自己干的是什么
就在我們砍伐刨挖的時候——
那是在砍刴蹂躪生長的綠色??!
……
就在我們砍伐刨挖的時候:
后來人怎能夠想象到曾經(jīng)的美景。
十來下,只要十來下
蹂躪的砍伐就結(jié)束了
這美妙獨特的景色??![6]142
對自然美景的描寫在他的詩歌中更是比比皆是?!杜砻蓝骱防锏挠未?、青山、夏雨、冬雪如詩如畫,《艾弗斯內(nèi)德溪流》“羊毛般綿弱的飛沫如縷如絲/笛聲高揚落入深潭回歸故里”;在《挨爾韋溪谷》里,“善良的人們淹沒在甜美的氣息中 / 沐浴,就像是一堆鳥卵依偎于慈母的護翼 / 之下,也像是淺淺早春那軟軟的夜”。[6]123,153,131,179,[8]
在霍普金斯的眼里,自然不只是欣賞的美景,還是療撫心靈傷痛的妙藥,因為自然萬物都承載了上帝的圣意;每當(dāng)陷入精神苦痛或是心理糾結(jié)的時候,他就會走進或是回到自然的懷抱來尋求平靜與安寧。進入牛津大學(xué)后他受到紐曼(John Henry Newman, 18011890)等牛津運動首領(lǐng)人物的影響,在觀念上逐漸傾向于天主教教義,但從小就接受的高教派國教影響讓他進退兩難,兩年多時間都遭受著精神上的折磨。[9]71866年夏季是他遭受折磨最糾結(jié)的季節(jié),他從6月下旬到7月中旬都回到了自然的懷抱。在6月30日、7月1日、7月18日的日記中,他描寫了雷陣雨、閃電、烏云遮蔽的天空、雨后日落等景觀,他在這些景觀中得到了極大的安慰。[6]1071081885年5月和8月,在都柏林履行神職一年多后感到身心疲憊的霍普金斯回到英格蘭,先后在漢普斯蒂德、橡樹山、米德赫斯特、哈斯汀等地拜親訪友、游山玩水,讓他抑郁的心情得到極大改善。他在給好友布里奇斯(Robert Bridges, 18441930)的信中這樣寫道,“我剛從一個絕佳的游歷中回來,讓自己投身其中,盡情地享受了一番”。[6]263
但是,自從他改宗天主教、成為耶穌會士以后,自然萬物就披上了一層厚厚的圣光,包括人在內(nèi)的自然和社會,都滲透著上帝的神意,承載著上帝的使命。他給這種滲透于世界萬物中的神意起了一個頗具哲學(xué)意味的術(shù)語叫作“內(nèi)質(zhì)”(inscape)。內(nèi)質(zhì)因承載物的質(zhì)地、形式、時間、空間的不同而不同。在1871年3月底4月初的日記中,他細(xì)致描寫了白蠟樹樹枝發(fā)芽的過程:從像指尖般的嫩芽,到一對一對的芽葉,到一簇一簇像攀附在嫩枝關(guān)節(jié)上的嫩葉,都蘊藏著上帝賦予白蠟樹的神意。[6]205隨后的十幾天,他記載了許多這一類的自然景物,有山峰、溪流、樹木,也有云彩、麗日和風(fēng)暴,[6]205210每一樣物體都承載著上帝的內(nèi)質(zhì)。他甚至將上帝的意志化作某種力量,具象化到某種動物身上。 《大海與云雀》(The Sea and the Skylark)、《籠中雀》(The Caged Skylark)、《紅隼》(The Windhover)等詩歌中的“鳥”意象既隱喻著詩人自身精神的提煉和升華, 又投射著萬能的主那無窮的力量。[10]在《紅隼:致我主基督》(The Windhover: to Christ our lord)中,這種勇猛、迅捷、恣肆、傲慢的猛禽就代表著上帝偉岸、威嚴(yán)、無遠弗屆、君臨天下的形象:
我看見這清晨、清晨的精靈,宗主
王國的驕子,黎明呼喚來的斑紋紅隼,翱翔
在波云之巔大氣之上,跨越在
高空,看他駕馭起如大氅般的翅膀
何等恣肆!就那樣向前,下滑,起伏,
像冰鞋的冰刀切滑出流暢的弧線,在俯沖和滑翔中
傲視狂風(fēng)。我的心暗暗地
激奮于這只紅隼——為他擁有,對萬物的駕馭。[6]128
這些神性自然與詩人自我投射的人性自然有時候能夠合拍如一,正如他在1874年的一篇日記中記載的那樣:回家的路上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斗,內(nèi)心比平時更為敞亮,贊頌著萬能的上帝,充滿著美好的期待。[11]但是,人性自然也經(jīng)常會超越神性自然的墨繩而走入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之中,這種主題的詩歌不在少數(shù)。 比如,早年的詩《灣流之冬》(Winter with Gulf Stream,1863)中對肅殺冬景的描寫: 光禿枝椏、霧凇的喙、滾爬的枯葉、嗚咽的溪水、噤聲的鳥,[6]1516一片萬物蕭瑟之象。再比如,中年的詩《為豐收喝彩》(Hurrahing in Harvest)中那面對豐收時情不自禁、難以抑制的喜悅?cè)绫剂鞯南宦窔g歌:“夏天過去了;此刻,美的狂歡,聳起的禾谷堆 / 處處是;高天之上,清風(fēng)流動得多快!多么輕快的動作 / 是毛茸茸的云朵!廣闊無邊,一束束的波浪 / 如面粉吹聚成堆又幻化消融在藍天之上?!盵6]134,[12]9899他晚年盡管被籠罩在“黑色十四行”等詩歌的陰郁、怨宥和憤懣之中,對人性自然的依戀和向往仍然常見于詩行之間。1887年他為弟弟的婚禮而創(chuàng)作但未完稿的《新婚頌歌》,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活脫脫就是一個童話般的叢林仙境。[8]一邊是人間仙境,另一邊是“黑色十四行”里的精神地獄,詩人在神性自然和人性自然之間逼仄的角落里遭受著怎樣的折磨,也許只有走進他詩行和信函日記所呈現(xiàn)的世界里才會更真切地感受到。
二、多面上帝
霍普金斯心中的上帝是多面的,或者說,自從1866年改宗天主教以后,上帝就成為霍普金斯心中一個多棱面的綜合體,帶給他說不完的糾結(jié)。
面對達爾文進化論的挑戰(zhàn),那些在19世紀(jì)中期成長起來、從小就接受宇宙進化論的維多利亞人,遭受著觀念上的痛苦是很普遍的現(xiàn)象[13]203,但對于那些改變信仰皈依天主教的人來說,這樣的痛苦自然更甚,也更深刻:他們首先要在國教和天主教之間作“是”還是“否”、“信”還是“不信”的選擇[14]100,接著要在履行神職的過程中經(jīng)受精神和某些觀念的蛻變?;羝战鹚咕褪侨绱耍核跐庵氐挠呓膛杉彝シ諊锍砷L,富足、多才、虔誠的父母親給這個家庭的大兒子提供舒適、溫暖環(huán)境的同時,也施加了刻板嚴(yán)厲的宗教影響[4]68,濃厚的藝術(shù)氛圍又養(yǎng)成了他敏感多思的性格特征;這兩方面的交叉影響給他后來毅然決然皈依天主教并且為神職苦熬一生起到了關(guān)鍵的作用。在牛津求學(xué)晚期,他就“急切地想成為一名天主教徒”,在1866年8月28日和10月15日先后兩次寫信給紐曼,表達自己要改宗天主教的急迫心情[5] 161163,[6] 223226,但他在第一封信中也坦白承認(rèn),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履行神職職責(zé)就陷入“不知所措的痛苦之中”。[5]161這種首鼠兩端的窘?jīng)r在他不長的人生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endprint
1866年10月皈依天主教以后,上帝在霍普金斯心中占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上帝的榮光如同陽光照射到每一個角落和每一個物體身上,這在《上帝的榮光》(Gods Grandeur)一詩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
全世界都充滿了上帝的榮光。
她噴薄而出,如同金箔晃動的閃亮;
她凝聚成仁愛,就像榨出流淌的油漿;
為什么人們現(xiàn)在卻不敬畏他的權(quán)杖?
一代又一代人踐踏了,踐踏了,踐踏了;
一切都在交易中枯萎;都被拼搏所污染;
沾染上人類的惡行,感染上人類的氣味:
土地荒蕪了,雙腳已經(jīng)感覺不到地上的刺芒。[6]128
從牛津畢業(yè)后他就開始從事神職工作,在伯明翰奧拉托利會擔(dān)任教學(xué)任務(wù),一年后加入耶穌會,開始了他耶穌會士的神職人生。為了全心全意履行職責(zé),他在1868年5月一把火燒掉了手邊所有詩稿,并決意不再寫詩,但七年后的一次導(dǎo)致150多人遇難、其中包括5名方濟各會修女的海難不僅讓他撿起擱下7年的詩筆 ,寫下了他最長的詩歌《德意志號沉沒》(The Wreck of Deutschland)。 詩歌一開篇就援引《圣經(jīng)》“約伯記”第10章第8節(jié)的內(nèi)容,借約伯之口,抱怨上帝既創(chuàng)造人類又毀滅人類[15]585,[6]110,接著詩人在第12節(jié)又對上帝未能拯救死難的生靈產(chǎn)生了抱怨甚至疑問:
……
星期六駛離了不來梅港口,
朝向的是美洲外沿,
裝載著移民和海員,男士也帶著女流,
兩百號生靈都在里邊——
啊圣父,不在您的羽毛下也從來沒這樣猜測出
目標(biāo)是一個暗礁,四分之一的人注定被大海吞咽;
您所護佑的海灣那黑色的邊緣怎么就
沒有保護住她們,您那千纏百繞的憐憫也沒能將她們挽留?[6]113
類似的疑問在被認(rèn)為是頌圣代表作的《上帝的榮光》中也有顯現(xiàn),詩人問道,“為什么人們現(xiàn)在卻不敬畏他的權(quán)杖?”有評家認(rèn)為,詩人這里的“權(quán)杖”表現(xiàn)的不是上帝的嚴(yán)酷或隨心所欲的威權(quán),而是他的法治權(quán)威,[16]但筆者認(rèn)為,這里至少表現(xiàn)出詩人對很多人質(zhì)疑上帝權(quán)威的擔(dān)憂。
隨后的幾年,霍普金斯嚴(yán)格履行作為神父的神職,一邊嚴(yán)格踐行伊格內(nèi)修斯式靈修,一邊在內(nèi)心強化著對上帝的虔信,為此寫下了很多這方面主題的詩歌。比如,上文引用的《上帝的榮光》和《紅鷹:致我主基督》;再比如《室外的燈籠》(The Lantern out of Doors)、《像翠鳥拍火》(As Kingfishers Catch Fire)、《鄧斯·斯科特斯的牛津》 (Duns Scotuss Oxford) 等等。這些詩歌里的上帝形象,或者渾身“榮光”如“金箔晃動的閃亮”,是“仁愛”的化身,或者像在“高空”“翱翔”的紅鷹,“傲視狂風(fēng)”,“駕馭萬物”,或者像一盞燈籠,照亮著黑夜里踽踽獨行的旅客[6]134,或者像“拍火的翠鳥”和“掠焰的蜻蜓”[6]129為蒼生獻身。但是,上帝并不總是那么光輝、偉岸、仁慈,詩人筆下也不時隱示出上帝的另一面:嚴(yán)苛、冷酷、甚至殘暴。這一類型的上帝形象早在《德意志號沉沒》一詩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比如在第9節(jié)就有這樣的表述:“您是閃電和愛神,我發(fā)現(xiàn)啊,您是寒冬也是夏日/您是圣父,您鍛造出了心靈的愛撫者/黑暗從您那里降落但來到的更多是憐憫滿滿”。[6]112當(dāng)然,這種形象最多還是出現(xiàn)在詩人晚期的“黑色十四行”中,從下面的幾個例舉中可略知一二。
“我磨折,我心燒灼。上帝最沉重的裁決 / 要我品嘗苦痛”,[17]
下文所有“黑色十四行”的譯文均出自該處,不再一一作注。
這是詩人在《我醒來感覺到黑夜降臨,不是白天》一詩中的哀訴,這里的上帝儼然一副無情判官的面孔。在“腐朽的慰藉”中,詩人詰問:“歡呼誰?是天堂的主宰,那鞭笞過我、折磨過我的 / 上帝?還是與他糾纏的我?”這里的上帝高舉著手中的皮鞭,顯然就是兇狠的打手或行刑手。在《忍耐,艱難的事情》一詩中,上帝又變成了一味要求人們?nèi)棠偷恼f教者,詩人自問自答:“不斷地給我們提煉美妙善意的上帝 / 在哪里?——他就是忍耐?!?不管是無情的判官,還是兇狠的打手,還是勸人忍耐的說教者,都不同于《上帝的榮光》等頌圣詩中的上帝形象,卻與彌爾頓筆下的上帝形象有些類似。正因此,有人認(rèn)為,黑色十四行表現(xiàn)的是作者與上帝之間在精神上、思想上和文學(xué)上的糾結(jié),[18]第一個編輯霍普金斯詩集的布里奇斯和另一位出版霍普金斯詩歌和散文的加特納也持相似的觀點。[19]IV,[5]Introduction
筆者認(rèn)為,上帝形象的雙面或多面性,表象了詩人心中的糾結(jié)與矛盾:自己決然背棄國教家庭一頭扎進天主教,不顧一切投入到耶穌會士的神職工作,忍受各種物質(zhì)的匱乏和精神折磨接受伊格內(nèi)修斯靈修,但上帝卻仍然讓他琢磨不透,難以接近,有時候不知所措,有時候心生怨氣。這樣的糾結(jié)、矛盾或痛苦在他去世前幾年達到高潮,在寫給親朋的信件中都有直接或間接的表述。在1887年2月17日寫給布里奇斯的信中他傾訴了心中的苦悶:“到明天上午我來到愛爾蘭就已經(jīng)三周年了,這是困苦、乏味、難熬、虛度的三個年頭。今天下午我又碰見了憂郁的泰南小姐,她對我說,她第一次看到我時以為我只有20歲,她有的朋友以為我只有15歲,但這情形已經(jīng)不再了;她們應(yīng)該看到我的心臟和命脈都已經(jīng)是布滿皺紋白發(fā)蒼蒼了”。[6]266268在1889年1月1日的布道辭中他進一步這樣袒露心跡,“我在愛爾蘭度過了快五年虛度的時光。我為這幾乎毫無建樹的生活、虛度的時光感到羞恥?!宜龅囊磺卸际钦`操作,我就像是一個無用的廢物。我都想死掉算了,但我要是現(xiàn)在就死掉,那都是一個不完整的人,自己都沒有掌握住自己,這無疑是最為失敗的人生了。啊,上帝呀,你惠顧惠顧我吧!”[6]263264盡管如此,他始終都沒有放棄對上帝的信仰和靠近,沒有放棄對生活和神職的信心。他在寫給朋友的信中這樣說,“像我現(xiàn)在過的這種生活,都是持續(xù)地疲憊和厭倦我的大腦,只要有任何的閑暇,不管怎樣我都會設(shè)法去做點什么,哪怕是放下工作啊,也應(yīng)該是這樣。……我不會絕望,情況或許會發(fā)生變化,什么事都是如此,只不過這種變化沒有顯示出來而已?!盵6]263264就是在上文提到的同一篇布道辭中他還是這樣說,“我從出生或者受洗之日開始就是基督徒,后來轉(zhuǎn)而皈依天主教,加入耶穌會經(jīng)歷20年了。我今年已經(jīng)44歲了。我在耶穌會沒有動搖過信念,自從轉(zhuǎn)宗以來從來沒有動搖過?!盵6]302303即使在他彌留之際,在他父母親和神父的祈禱聲中,人們還聽見他在喃喃地念叨:“我是多么幸福!我是多么幸福!”[11]163endprint
三、
撕裂的自我
霍普金斯的精神苦痛與糾結(jié)也來自于他被撕裂的自我。
有人認(rèn)為,霍普金斯在黑色十四行中表現(xiàn)的就是這樣一種沖突:一方面是要去追求精神世界的完善,另一方面卻又不愿意放棄作為人的身份。[2]筆者認(rèn)為,他的“宗教詩和內(nèi)省詩,常用來抒發(fā)宗教情結(jié)與困惑,描摹精神的升華與沉淪,傾訴內(nèi)心的愁苦與糾結(jié),勾勒靈魂的分裂與堅守,逼真細(xì)膩地表現(xiàn)出一個耶穌會士的心路歷程。”[20]這些困惑、愁苦、糾結(jié)的心理或精神根源一部分就來自于自我的分裂或撕裂,具體說,就是他多重身份的分裂。從下面這首詩可以看出他撕裂狀態(tài)之一斑。
我的命運就像是陌路人,我生活在
陌生人中間。親愛的父親和母親,
兄弟和姐妹離我運去,在基督那里,
上帝是我的安寧我的分離,我的干戈與沖突。
英格蘭,她的榮耀是我的全部追求,
假如我為新思想辯護,親人聽不進,
我也不會去懇求,我已經(jīng)疲憊
于無所追求,但到何處沖突才成熟。
我此刻身在愛爾蘭;這是我第三次
轉(zhuǎn)變。并不是在每次轉(zhuǎn)變中我
既能給予也能獲得純真的愛。什么話
指引我的心度過黑暗天堂堅固的柵欄,
或是地獄禁錮的咒語。這種話從未與聞,
聽過但沒入耳,讓我成了孤獨的食言人。
顯然,這首詩既清晰、具體、真切地表現(xiàn)了霍普金斯晚年在都柏林“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心理狀態(tài),又表現(xiàn)了他撕裂在人子人兄與耶穌會士這兩種身份之間的窘迫狀態(tài),還表現(xiàn)了他局促于國教背景和天主教神職之間的信仰沖突狀態(tài)。
“身在愛爾蘭”的霍普金斯處在“陌生人中間”:他不屬于這個民族,對這個民族當(dāng)時正在如火如荼進行的民族自治運動、尤其是那些主張以暴力形式爭取自治權(quán)的行為持反對態(tài)度,這一點從他1887年2月17日寫給布里奇斯的信中表達得很清楚;[6]267268雖然他對英國政府采取的殖民政策也頗有微詞,[5]206208,[6]268270但在政治和民族傾向上他還是站在英格蘭一邊。一邊要為愛爾蘭民眾和教徒服務(wù),一邊心里還是念念不忘祖國故土,這中間的陌生感和異類感是可以想象的。
另一種糾結(jié)來自于作為人子人兄的他在面對親情和神職時的兩難選擇。有人說,“對于霍普金斯來說,這是一個嚴(yán)肅而又艱難的決定。[6]223226改宗意味著至少在精神上、甚至可能在社會層面要與家庭切斷關(guān)系,因為家人會把這一行為看作是放棄新教真義”。[4]16還有人說,“在霍普金斯轉(zhuǎn)信天主教后就‘失去了他的生身父親。……他的母親和六個兄弟姐妹對他皈依天主教也是驚詫不已,因此,他離開英國新教而投入天主教懷抱讓他跟家庭成員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根本而長期的變化”。[3]32他在1866年10月16日和17日給父親寫了一封長信,表達了自己要改宗天主教的堅強決心,極力勸說父親同意他這樣做,并應(yīng)父親的要求承諾在弟妹們成人之前不去動員他們改宗。[6]223226雖然做好了與家庭成員在信仰上分道揚鑣的準(zhǔn)備,但他非但沒有與他們斷絕聯(lián)系,而是經(jīng)常有信件往來,在他自1866年改宗后到去世的23年間,他給父母和兄弟姐妹寫了70多封家書進行交流。[21]在這些家書中他除了向他們介紹自己的生活、教學(xué)和神職工作外,更多的是傾訴自己的情感或表達對家人的關(guān)心,比如在1875年圣誕平安夜給母親寫的信中就分別問候了兩個妹妹,告訴了她們自己對德意志號沉沒事件的極大震動并且要寫詩紀(jì)念的打算,還跟母親嘮起家常,告訴她諸如鄰居買了只新爐子、掉了8顆牙等瑣事。[6]226227在精神狀態(tài)很糟糕時他也會回到家庭的懷抱或者回到生活了十幾年的漢普斯蒂德荒原去尋求溫暖和安慰。但是由于改宗了天主教,他在信仰上與篤信國教的所有家人都產(chǎn)生了信仰上的隔閡。從以上的詩歌里可以看出,詩人被夾擊在上帝和親人之間:一邊是信仰國教或新教的“親愛父親和母親,/ 兄弟姐妹離我遠去”,另一邊是“我”所堅守的上帝卻又成為“我的干戈與沖突”,“那是一種深沉的精神沖突,甚至都不是一種能用智力解決得了的沖突。他這些詩歌甚至暗示出,不是因為詩人不再相信上帝,而是因為上帝不再惠顧他,反而要毀掉他”。[19]
另一種撕裂體現(xiàn)在靈魂與肉體的沖突上。作為奉行伊格內(nèi)修斯靈修律則的耶穌會士,他需要接受和忍受嚴(yán)苛得近乎殘忍的生活約束與苦熬:他“在成為耶穌教士之后接受了一系列艱苦生活的磨煉。一開始他居住在一個單間,但很快就被安排在集體宿舍里。宿舍里面只有一個有隔擋的門簾但沒有門的小臥室。小臥室里有一張床,一個洗臉池,一個水罐,外面有一張小桌子。當(dāng)然供暖設(shè)施是不可能有的。這些年輕人是要訓(xùn)練成上帝的戰(zhàn)士,生活條件自然是越艱苦越好”。[3]58但是,霍氏有兩副面孔,一副是作為神父,要丟開或放下自我,成為上帝的戰(zhàn)士,或是伊格內(nèi)修斯的信徒;另一副是作為詩人,表現(xiàn)他的痛苦、壓抑與絕望。[3]87可以看出,恰恰是作為詩人的本性,還有他從小在充滿音樂美術(shù)氛圍里養(yǎng)成的多思敏感,使得霍普金斯終身都沒有成為一個徹底的耶穌會士乃至伊格內(nèi)修斯信徒。為了全身心地成為上帝的戰(zhàn)士,就出現(xiàn)了前文說到的燒掉所有詩稿的事情,但到1875年他看到德意志號沉沒災(zāi)難后還是被猛烈震動而再次撿起了詩筆,表達他對5名修女逃離迫害天主教徒的德國卻又葬身大海的憤懣和悼念。對于這一悲劇事件,作為耶穌會士的霍普金斯應(yīng)以禱告文或布道的方式來祈禱,為修女們祈求上帝的寬恕,但作為詩人的霍氏卻采用了詩歌的形式來抒發(fā)自己的強烈情感。正是作為耶穌會士和作為詩人這兩種完全不同職業(yè)之間的張力促使他寫出了自從加入耶穌會以后的第一篇詩歌。[22]
實際上,心靈與肉體之間的沖突和糾結(jié)早就發(fā)生在霍氏身上。他在“十八歲那年發(fā)出了彌爾頓式的呼吁,要擺脫感官上的‘等級與骯臟世俗,要從肉體的欲望中解脫出來?!盵23]上文提到的持續(xù)禁水和禁鹽的行為就是試圖擺脫肉體欲望的嘗試。后來他終身未婚,固然與他篤信耶穌會信條有關(guān),也不能排除擺脫肉體欲望的努力。但是,他從未成功地完全擺脫過人的物質(zhì)性?;羝战鹚寡芯空叨紩⒁獾降囊粍t逸聞是他與摯友布里奇斯的表弟、比他小四歲的迪格比·多爾本(Digby Dolben,18481867)之間的特殊關(guān)系。評論界很多人都認(rèn)為,霍氏第一次見到這位時年15歲的美少年時就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容貌所吸引,產(chǎn)生了一種特殊的情感,雙方后來一直保持通信聯(lián)系,他為這位心中的繆斯寫了兩首詩歌, 分別是《朋友你在哪里》(Where Art Thou Friend)和《結(jié)束時的開始》(The Beginning of the End) 。1867年,他聽聞到多爾本溺水而亡的消息傷心不已??梢哉J(rèn)為,霍氏對多爾本的情感中包含了對容貌和肉體的欣賞。有評家認(rèn)為,“霍普金斯不僅不拒絕肉體,相反,他歡迎肉體,甚至熱烈地歡迎肉體。與肉體相關(guān)的意象像不息的河流流淌過他的全部詩歌。”[22]實際上,對人體美的欣賞一直是他關(guān)注的重要方面之一。他在1879年10月25日寫給布里奇斯的信中就討論了人體美、心靈美、性格美之間的關(guān)系,他更主張心靈美和性格美,但同時強調(diào)沒有哪一個人比他更欣賞人體美。[6]240241此外,他在到達都柏林大學(xué)學(xué)院后給布里奇斯的信中多次抱怨物質(zhì)條件和生活環(huán)境不好,這顯然體現(xiàn)出他對物質(zhì)的關(guān)注,并非完全的伊格內(nèi)修斯信徒。換句話說,掙扎于自然、上帝、自我之間的精神苦役或許就是耶穌會士甚至基督教徒的必修功課之一。從耶穌到伊格內(nèi)修斯都是如此。endprint
四、結(jié) 語
霍普金斯式糾結(jié)是獨特的。是一個成長于高教家庭的新教徒與轉(zhuǎn)宗的天主教徒之間的糾結(jié),是一個虔誠信奉天主教教義的耶穌會士與難以割舍家庭親情的人子人兄之間的糾結(jié),是一個帶有深厚自然情結(jié)的詩人與一個篤信自然滲透神意的耶穌會士之間的糾結(jié),是一個終身未婚、崇尚禁欲的伊格內(nèi)修斯修士與一個兼具音樂美術(shù)詩歌才情的藝術(shù)才子之間的糾結(jié),是一個身處異國他鄉(xiāng)履行神職的神父與時常掛牽祖國和親人的游子之間的糾結(jié)。
霍普金斯式糾結(jié)又帶有時代的普遍性。1829年英國議會通過的《天主教解放法》催生了牛津運動,也激發(fā)了不少知識界的新教徒改宗天主教。這些從國教營壘中突圍出來的天主教徒并沒有那么容易就完成信念上的轉(zhuǎn)換,經(jīng)受霍普金斯式糾結(jié)在轉(zhuǎn)宗的天主教徒中間是普遍的精神現(xiàn)象。同時,新理論、新思潮、新觀念、新倫理、新科學(xué)的發(fā)現(xiàn)在維多利亞時代如春筍茂生,沖擊著人們的既有觀念和文化傳統(tǒng),使得大量知識分子不知所措,在心理和精神上產(chǎn)生了錯位、失序、顛倒、迷茫感,在行為上表現(xiàn)出異常甚至怪異:阿·丁尼生在三十年代遭受的精神危機,阿·斯溫伯恩的酗酒縱虐,但丁·羅塞蒂的放蕩不羈,奧·王爾德的同性戀行為,都與激烈轉(zhuǎn)型、被阿諾德形容為“舊的已經(jīng)死去,但新的還沒有降生”的維多利亞時代有關(guān)。從這個角度,霍普金斯式糾結(jié)就是維多利亞式糾結(jié)的一個好案例,值得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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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榮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