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明濤
(湘中幼專)
盡管漢字是表意文字,但與其他文字一樣,必須是形、音、義的結(jié)合體,我們要弄清通假字、古今字、異體字的異同,就必須從漢字的形、音、義去分析。
“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這是許慎在《說文解字·敘》中對通假字的解釋。什么是“本無其字,依聲托事”?在實際生活中,人類有了新的意義需要表達(dá),必須要有新字(“本字”)去記錄,為了不去增加太多的新字,就在已有的字中,選取聲音相同的字(“借字”)去記錄。因為是同一個字,由此我們可以推斷:構(gòu)成“假借”關(guān)系的“本字”與“借字”的字形和讀音相同,只不過在字義方面假借字身兼數(shù)職,具有多種(至少兩種)意義。例如,表示“征伐”的“征”借為“征稅”的“征”以后,有“征伐”和“繳納”兩個意義;表示“聚合”的“會”借為“會計”的“會”以后,有“聚合”和“總計”兩個意思。至于許慎所舉的“令”字,其意義更加豐富:從甲骨文的寫法我們推斷出“令”字的本義是“發(fā)布命令”,后來,這個“令”字借去表示其他意義,有作為官名之稱的,如“縣令”“太史令”等;有作“使”講的,如“令人發(fā)指”“令人肅然起敬”等;還有作為敬詞“您”用的,如“令尊”“令堂”“令郎”等。
還有一種情況,一個字被借去表示其他意義之后,其本義不再使用,只保留它的借義。例如,“焉”的本義是出于江淮地區(qū)的黃色鳥,借為語氣助詞后,它作為名詞的意義再也沒有使用;“騙”字從“馬”,本義是“躍而上馬”,假借為“欺騙”的“騙”,本義消失了,借義成為基本義,等等。
然而,根據(jù)表情達(dá)意的需要,一味地增加現(xiàn)有漢字的意義,使多義字不斷增加,肯定會增加學(xué)習(xí)漢字的難度,阻礙漢語的發(fā)展。形聲造字法的產(chǎn)生為漢字的增加提供了廣闊的空間,也為因假借造成的多義字的意義分解提供了機會。過去分解這些多義字的意義的方法有很多:
第一,不增加新字,通過讀音的變化分解。本義讀本音,借義增加一個與之相接近的讀音。例如,“長”表示本義“長短”讀chánɡ,表示借義“長官”讀zhǎnɡ;“行”表示本義“行路”讀xínɡ,表示借義“行列”讀hánɡ;“率”表示本義“統(tǒng)領(lǐng)”讀shuài(率領(lǐng)),表示借義“兩個相關(guān)的數(shù)在一定條件下的比值”讀lǜ(效率)”,等等。
第二,利用形聲造字法新造一個只是讀音相近與借字完全不同的新字來表示本義,借字只表借義。例如:“亦”,象形字,本義是人體的“兩腋”,借用為虛詞后,以“肉”字作形旁,以“夜”字作聲旁,另造了一個本字“腋”表示本義。
第三,借字只表借義,用借字做聲旁,增加一個與本義有關(guān)的形旁新造一個字表示本義。例如,“孰”本義是“加熱到可吃的程度”,借為疑問代詞后,借字“孰”加形旁“火”而為“熟”表本義,“孰”只表借義;“其”是“簸箕”的象形字,后借為代詞,借字“其”加“竹字頭”而為“箕”表本義,“其”只表借義。
第四,與第三種情況相反,借字仍然表本義,用借字做聲旁,增加一個與借義有關(guān)的形旁新造一個字表借義。例如:“竟”的本義是“終了、完畢”,借為邊境的“竟”之后,加形旁“土”為“境”表借義,“竟”只表本義;“解”的本義是“剖開、分開”,借為水中動物的“解”之后,加形旁“蟲”為“蟹”表借義,“解”只表本義,等等。
第五,與第四種情況有相似之處,借字仍然表本義,用借字的聲旁做聲旁,將借字的形旁改成一個與借義有關(guān)的形旁新造一個字表借義。例如,“說”以“兌”做聲旁,本義是“用話來表達(dá)自己的意思”,借為“喜悅”的“說”(《論語》“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說乎?”)后,仍然以“兌”為聲旁,改形旁“言”為“忄”(豎心旁),為借義造個新字“悅”;借為“解脫”的“說”(《詩經(jīng)·氓》“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后,改“言”字旁為“月”(肉字旁),為借義造個新字“脫”。 “距”以“巨”作聲旁,本義是“雄雞爪后面突出像腳趾的部分”,引申為“離開、距離”,借為“抵擋、抵抗”的“距”(《史記·項羽本記》“距關(guān),毋內(nèi)諸侯”),改“足”字旁為“扌”旁,為借義造個新字“拒”,等等。
當(dāng)然,通假字的出現(xiàn)也有本字和借字同時存在,使用文字的人在書寫時沒有使用本字,借用一個讀音相同或相近的字替代的情況。例如,《說文解字新訂》明確說明“蚤”和“早”同時出現(xiàn)在睡虎秦簡中,但司馬遷在《史記·項羽本記》“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這句話中就將“早”寫成了“蚤”,出現(xiàn)“蚤”通“早”的現(xiàn)象。這與我們現(xiàn)在使用文字的過程中,因為筆誤,出現(xiàn)寫別字的情況相類似。
再說古今字?!肮沤褡?,也就是分化字,是把分化前一字寫多詞時期的字稱古字,把以后分化出來的記詞各有專司的字稱今字?!睆摹肮拧焙汀敖瘛钡淖置嬉饬x上來看,“古字”和“今字”在時間上有先后關(guān)系,用清代學(xué)者段玉裁的話說,就是:“古今無定時,周為古則漢為今,漢為古則晉為今,隨時異用者謂之古今字,非如今人所言古文、籀文為古字,小篆、隸書為今字也?!鼻懊嫖覀兎治鐾僮钟眯温曉熳址ㄔ斐霰咀值娜N情況就是產(chǎn)生古今字的根本原因,即孰、其、竟、解、說、距等是古字,熟、箕、境、悅、脫、拒等是今字,孰—熟、其—箕、解—蟹、說—悅(脫)、距—拒構(gòu)成古今字。由此我們說古今字是通假字的一部分,但由于通假字也有不產(chǎn)生新字的情況,通假字不一定就是古今字。
如果說古今字的產(chǎn)生是從漢字出現(xiàn)的時間早晚來講,異體字的產(chǎn)生則是因漢字出現(xiàn)的地域不同而造成的。文字的產(chǎn)生不受地域限制,尤其是在交通和通訊極不發(fā)達(dá)的古代,原始部落與部落之間互不往來,人類為了記錄語言而創(chuàng)造文字,不可能做出統(tǒng)一規(guī)定,意義相同的一個字在北方和在南方寫法不一樣,就形成了異體字。例如,在《曹劌論戰(zhàn)》這個故事里有“小惠未褊”這句話,“褊”和“遍”就是兩種不同寫法的異體字;魯迅的小說《孔乙己》里的同名主人公說過“茴香豆”中的“茴”字有四種寫法,這四種寫法之間就可以說是互為異體字。因此,我們所說的異體字是音、義完全相同而外形不同的一組字,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相互替代。
在文字使用過程中,異體字的出現(xiàn)是一種比較普遍的現(xiàn)象,許慎本人編纂的《說文解字》收錄漢字10516個漢字,其中就有“重文”即異體字1163個,比例高達(dá)11%。即使是漢字形體已經(jīng)穩(wěn)定后,異體字依然存在。1955年12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和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聯(lián)合發(fā)布《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還有810組1053個異體字。它們的存在,對漢字的規(guī)范使用造成很大影響,我們必須拒絕使用異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