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奇銘+王永建

【摘要】時下，全國各地陸續(xù)推出了在破產案件中采取兩家以上中介機構組成聯合管理人的模式。本文從利弊兩方面對此模式進行分析，認為對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應有條件應用且細化規(guī)則，以確保破產工作更加效率化和專業(yè)化。

【關鍵詞】破產聯合管理人 破產顧問 管理決策權

【中圖分類號】D920

【文獻標識碼】A

囿于破產案件數量少、破產管理人跨專業(yè)知識儲備要求高和各社會中介機構從事破產管理人業(yè)務時間不長等原因，要為每一個破產案件找到合適稱心的管理人實屬不易。為解決這一問題，浙江省高院于2012年首次以書面形式規(guī)定了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是在破產管理人規(guī)則應用上的一次創(chuàng)新性的突破，也是對破產管理人管理模式的一次良好嘗試。筆者在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實施超過4年的今天，反思該模式在司法實踐當中所暴露出來的問題，對其利弊都展開思考。

破產聯合管理人概述

破產聯合管理人之概念。從字面理解，破產聯合管理人要求有兩個以上的管理人主體出任一個破產案件的破產管理人。從聯合管理人的工作職責上來看，聯合管理人類似于合伙組織：在內部，聯合管理人如同合伙人一樣，就破產事務都享有獨立的管理權限；在外部，各聯合管理人就其履職承擔連帶責任。因此，基于破產聯合管理人的這一特征，我們可以將破產聯合管理人定義為：就同一破產案件，由兩個或兩個以上具備破產管理人資格的社會中介機構或個人共同組成的，對內各自獨立行使破產管理權限，對外就其履職承擔連帶責任的聯合體。

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之現有規(guī)則分析。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是浙江省高院在規(guī)則上的一次大膽創(chuàng)新。該院2012年9月14日發(fā)布的《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規(guī)范企業(yè)破產案件管理人工作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規(guī)范意見》）中第13條用較大篇幅規(guī)定了破產聯合管理人的構成和指定。根據該條內容，企業(yè)破產案件的管理人指定不再局限于實踐中固有的一人模式，也可同時由兩個管理人主體組成聯合體共同管理。至2016年5月16日，結合破產聯合管理人在司法實踐中的問題和經驗，浙江省高院再次在下發(fā)的《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破產案件管理人指定工作規(guī)程（試行）》（以下簡稱《工作規(guī)程》）第10條、第16條、第18條和第21條圍繞聯合管理人的分工、報名工作、優(yōu)先選擇和合作模式考察等內容做了集中或零散的規(guī)定。

隨著浙江省聯合管理人模式經驗的推廣，其他省份也開始嘗試這一模式。如2016年年底，山東省高院發(fā)布了《企業(yè)破產案件管理人管理辦法》（試行）第8條也對聯合管理人有所規(guī)定，與浙江省不同的是，山東省高院認同的聯合管理人必須是不同類別的聯合管理人，同類別的社會中介機構則不能形成聯合管理人。

除山東省外，在江蘇省，雖然該省高院并未就聯合管理人做出規(guī)范性文件，但江蘇無錫、蘇州、泰州等地區(qū)則已然開始試行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

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之優(yōu)勢分析

聯合管理人模式優(yōu)勢之技能互補。破產案件覆蓋了法律、財務、管理、稅務等多個專業(yè)領域。所以，很難找到一個精通以上全部專業(yè)知識的復合型中介機構來出任破產管理人。而聯合管理人模式正是解決這類問題的最佳途徑之一。聯合管理人可以將數個專業(yè)領域的社會中介機構結合在一起，各管理人之間發(fā)揮各自特色和優(yōu)勢，互相彌補對方的不足，以達到工作的共贏。

當然，要讓聯合管理人能夠達到技能互補，先決條件是兩家管理人在各自專業(yè)領域有著自身的特長，但在涉及對方的專業(yè)領域在技能上確有不足，故此才需要互取長處互補不足。前述提到的山東省高院的規(guī)定指出，人民法院在選定聯合管理人時必須在不同類型的社會中介機構中挑選組合。應該說，這種“混搭”的模式才是破產聯合管理人組成的應然之選。而反過來，類似于浙江省高院準許的律師事務所之間相互配合的聯合管理人模式，其實并不能夠實現管理人之間的技能互補。更何況，相較于經驗豐富的一級管理人資質的律師事務所而言，二級管理人資質的律師事務所并無技能包可供“小伙伴”補充，技能互補變成了技能傳授，聯合管理人變成了“師徒管理人”，是不可取的。

聯合管理人模式優(yōu)勢之經驗共享。與每年動輒上百起的道路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或者民間借貸糾紛相比，很多律師事務所一年辦理的破產案件數量不會超過三起。加之破產企業(yè)的類型不一，債務人財產的載體不盡相同，債權人情況也各有不同，因此積累較多的管理人經驗對所有具備破產管理人資質的社會中介機構而言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相較于單一管理人而言，聯合管理人以案件為基礎，管理人之間就案件實際的細節(jié)問題展開交流，并各自與對方分享經驗，效果更佳?！兑?guī)范意見》第13條第四款規(guī)定“新編入管理人名冊的社會中介機構第一次申請參加隨機方式產生管理人的挑選或競爭方式產生管理人的競爭，受理企業(yè)破產申請的人民法院可以要求其與已列入管理人名冊并有管理人執(zhí)業(yè)經驗的社會中介機構聯合接受挑選或參與競爭”。這一規(guī)定到了司法實踐中又變成了必須以聯合管理人形式參與競爭或隨機制定，目的也是為了達到經驗共享。當然，就像筆者在前文所述，這種師徒式的聯合管理人，實際上已經脫離了經驗共享的范疇，變成了簡單的經驗傳授，而經驗傳授的方式又有很多種，聯合管理人模式并非必需。

破產聯合管理人之弊端思考

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弊端之合理性存疑。對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合理性的質疑，主要還是針對以浙江省高院在該模式具體適用方面的規(guī)定。如依照《規(guī)范意見》第13條之規(guī)定，個人管理人與律師事務所或會計師事務所也可組成聯合管理人，其合理性就值得商榷。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企業(yè)破產案件指定管理人的規(guī)定》第16條與第17條之規(guī)定，可知最高院認為個人出任破產管理人僅針對事實清楚、債權債務關系簡單、債務人財產相對集中的企業(yè)破產案件。而反過來，聯合管理人模式主要針對的又是案情復雜、債務人財產眾多且較難查明、債權債務關系復雜的重大疑難案件，在這樣的案件中引入個人管理人與個人管理人設定的功能相矛盾，或有不合理之嫌。endprint

除此之外，根據浙江省高院發(fā)布的《工作規(guī)程》第18條之規(guī)定，對于報名參加破產管理人競爭性選擇的社會中介機構，只能按照順序選擇其中7家，并在選定的機構當中選擇最終的管理人。而選擇7家入圍管理人在順序上又體現出聯合管理人模式優(yōu)先。可見，浙江省高院在破產管理人選定時帶有偏向性地將聯合管理人模式放在優(yōu)先位置，又帶有偏向性地將省級管理人資質的中介機構參與的聯合管理人模式放在最優(yōu)先模式，既未考慮破產管理人選定時債權人的自主意愿，又違背平等原則將聯合管理人尤其是省級管理人資質的中介機構參與的聯合管理人放在了最優(yōu)先的位置，已有不合理之實。

聯合管理人模式弊端之管理人之間權責不清、聯合松散。從聯合管理人的概念來看，各聯合管理人對整個破產案件應該有著獨立的、完全的管理權。但是這種獨立的、完全的管理權反過來又導致聯合管理人之間的權責并不清晰。除了權責不清之外，聯合破產管理人之間聯合關系松散也是聯合管理人模式的弊端。由于各聯合破產管理人之間各自地位獨立，不存在聘用或隸屬關系，聯合破產管理人面對實際工作往往合作不甚緊密，或是一件工作兩方重復工作，或是一件工作雙方互相推諉。有鑒于此，《工作規(guī)程》第21條也要求評審委員會在選定管理人時應考慮聯合報名的中介機構是否有合作經歷和相對穩(wěn)定的合作模式，但是，書面的介紹與實務的操作并不一致，競標時漂亮的文字也無法掩蓋聯合合作時的陋象，依賴業(yè)務合作而形成的聯合關系在本質上就存在著弊端。

聯合管理人模式現有規(guī)則之完善

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應僅針對重大疑難的特定類型案件。正如前文所述，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雖有可取之優(yōu)勢，但也有無法回避之弊端。結合兩方面的綜合考慮，應當減小該模式的適用范圍。每案必聯合其實并不可取。重大疑難案件因為案情復雜，需查明的債務人財產、需解決的涉訴案件、需處理的相關問題、需解決的疑難課題都并非一家社會中介機構可以解決，只有在這種境況之下，集中幾家破產管理人聯合辦案，由法院作為主導，合理分工，各自負責專業(yè)領域的工作，并及時交流案件工作進展才變得有意義。

在破產聯合管理人模式適用的案件類型上，首先，筆者認為該模式應適用于存在著母子公司、公司集團且各公司之間債務相對獨立，又互有擔保的企業(yè)集團破產案件。在這一類型的案件中，涉及到債權債務、資產、股權的交叉持有，案情相對比較復雜。其次，筆者認為該模式應適用于大型破產企業(yè)的重整案件當中。與清算程序相比，重整程序情況復雜，且不光只是考慮資產的處置和分配，更多需要考慮企業(yè)的經營和管理，需要多家機構聯合運作。最后，筆者認為該模式應適用于金融企業(yè)尤其是商業(yè)銀行的破產。雖然我國尚無商業(yè)銀行破產的先例，但隨著金融市場開放程度的加大和競爭程度的增加，以商業(yè)銀行為首的金融企業(yè)破產將不可避免地出現，金融企業(yè)的業(yè)務專業(yè)化程度高、資產龐大、負債來源多樣，故需要引入聯合管理人模式。

科學聯合管理人競聘機制。在選聘破產管理人時過分推崇聯合管理人，僅因為有聯合就將其考評分數提高是不可取的。同時，應當針對聯合管理人競聘機制制定比較科學的標準。如前文所述，浙江省高院現行的管理人聘任機制，認定聯合管理人優(yōu)于單一管理人；認定一級管理人或外省中介機構參與的聯合管理人優(yōu)于一般聯合管理人，實際上是重形式大于重實質。聯合管理人和單一管理人孰優(yōu)孰劣，應當根據其管理計劃綜合進行考慮。而各聯合管理人也應當根據其聯合管理分工和破產處置工作計劃和機制綜合判斷。對于師徒制形式的聯合管理人，其在競爭優(yōu)勢上基本不能勝過單一管理人。

完善破產聯合管理人的工作機制和責任承擔。破產聯合管理人因為存在著兩家以上管理人，故在工作協調上相對比較復雜。浙江省高院從司法實踐角度出發(fā)，確認破產聯合管理人應當確認組長一名，這一規(guī)定完全合理。但是聯合管理人工作小組究竟應該采取怎樣的工作機制，浙江省高院和其他省份法院都沒有做出明確的規(guī)定。筆者認為，聯合管理人之間應當首先明確各自的工作范圍，就分配的工作各司其職，并就各自的工作情況在工作小組上互相通報。其次，各破產聯合管理人應當選派代表組成工作小組，工作小組成員應當仿照公司董事會的架構，人數在5人以上，并且為單數。工作小組應定期召開會議（建議一月一次），對管理事務進行討論。在責任承擔上，各破產管理人對外承擔連帶責任，對內則根據分工就其工作情況承擔責任。對分工不明事項，各管理人應平等承擔相應責任。

加強從業(yè)社會中介機構人員配置的要求。即使是破產獨任管理人，只要人員配置得當，也一樣可以做到專業(yè)和高效，并且還能避免聯合管理人模式下的弊端。作為獨任管理人，針對非其專業(yè)領域的事務，其可以聘請其他專業(yè)社會中介機構作為其辦案過程當中的顧問。聘請顧問的優(yōu)點在于雙方是聘用關系，顧問機構提供的是咨詢意見，顧問機構向管理人負責，管理人向法院和債權人負責，權責明晰，不會出現推諉的現象。

隨著破產業(yè)務不斷增加，從事破產管理人工作的社會中介機構一定會加強相應人員的配置，人民法院應當將相應資質人員的配置作為選聘管理人的核心標準之一，確保破產案件審理更加專業(yè)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