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淼 李春凱

（1.天津理工大學社會工作系，天津 300384；2.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江蘇南京 210023）

一、研究背景

目前，在全球范圍內(nèi)，離婚率普遍攀升，同時，非婚生子的現(xiàn)象也更加普遍，因而導致單親家庭數(shù)量和比例持續(xù)增加。國家衛(wèi)計委公布的《中國家庭發(fā)展報告2014》顯示，2010年我國大約有2396萬單親家庭。相關研究表明，單親家庭帶來的社會問題呈現(xiàn)逐年增多的態(tài)勢，尤其是單親家庭子女的成長問題引發(fā)學界關注，如行為和社會發(fā)展問題，①Pong，S.，&Ju，D.B.，“The Effects of Change in Family Structure and Income on Dropping out of Middle and High School.”Journal of Family Issues，2000（21）.②李曉芳、楊淑紅、王敏娜：《單親家庭子女個性特征和行為問題對照研究》，《中國健康心理學雜志》2005年第5期。學業(yè)表現(xiàn)問題，③Jeynes，W.H.，“Effects of Parental Involvement and Family Structure on the Academic Achievement of Adolescents”.Marriage&Family Review，2005，37（3）.④?馬莎：《單親家庭初中生的現(xiàn)狀調(diào)查與分析》，《教育戰(zhàn)線》2012年第17期。親子關系問題⑤Zeiders，K.H.，Roosa，M.W.，&Tein，J.Y.，“Family Structure and Family Processes in Mexican-American Families”.Family Process，2011，50（1）：77.和朋輩關系問題⑥姜志榮、夏禹波、紀麗華：《青島市單親家庭子女教育狀況調(diào)研報告》，《山東高等教育》2008年第1期。等。兒童是國家的未來，是民族未來的希望，幫助兒童解決其發(fā)展問題，并為其健康發(fā)展創(chuàng)造良好的家庭、學校、朋輩、社區(qū)和社會環(huán)境，最終實現(xiàn)健康成長，一直是世界各國努力的目標。而單親兒童面臨著重重發(fā)展困境，就使得關注其發(fā)展需求、解決其發(fā)展問題、介入其發(fā)展過程、提升其發(fā)展結(jié)果就十分迫切和必要，具有重要現(xiàn)實意義。

自尊是重要的兒童發(fā)展指標。本研究中的自尊，主要是指個體對一般自我和具體自我的積極或消極的評價。⑦?Feldman，R.S.Child Development（5th ed.），Upper Saddle River，NJ：Pearson Prentice Hall，2010.現(xiàn)有研究表明，自尊對兒童的成長和發(fā)展非常重要。與自尊水平較高的人相比，自尊水平較低的人更易出現(xiàn)一系列發(fā)展問題，如更易出現(xiàn)焦慮和沮喪問題，⑧Battle，J.，Jarratt，L.，Smit，S.，&Precht，D.，“Relations amongSelf-esteem， Depression and AnxietyofChildren”.Psychological Reports，1988，62（13）：999-1005.更易出現(xiàn)藥物或毒品濫用，⑨Taylor，D.N.，&Del Pilar，J.，“Self-esteem，Anxiety，and Drug Use”.Psychological Reports，1992，71（1）.社交能力更弱，⑩Buhrmester，D.，F(xiàn)urman，W.，Wittenberg，M.T.，&Reis，H.T.， “FiveDomainsofInterpersonalCompetencein Peer Relationship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988，55（6）.安全感更弱?Meyers， S.A.， “Personality Correlates of Adult Attachment Style”.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1998，138（3）.等。而同時，我們也注意到，單親家庭兒童的自尊水平顯著低于同齡的雙親家庭的兒童。?許成文、解昌國、寧延珍、周瑞蘭、周傳菊：《單、雙親家庭學齡期兒童個性特征的對照性研究》，《中華行為醫(yī)學與腦科學雜志》2002年第2期。?李學容：《離異單親家庭子女心理健康問題及輔導研究》，西南師范大學2002年碩士學位論文。?張開荊：《單親家庭青少年不良情緒的成因分析及對策》，《遼寧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06年第2期。?王自坤、鄧曉燕：《單親家庭孩子的心理健康及教育建議》，《曲靖師范學院學報》2007年第6期。?這就使得研究影響單親家庭兒童自尊的因素，進而了解兒童自尊的影響機制，從而更科學地開展介入服務具有重要理論意義。

二、文獻綜述

中國法律規(guī)定，六歲以上不滿十四歲為兒童。此年齡段兒童多處于學齡期，如以年級界定，主要包含義務教育階段學生。而考慮到三年級及以下兒童對問卷的理解能力相對欠缺，而九年級學生面臨升學壓力，本研究主要涉及四年級至八年級學生。此階段的兒童已經(jīng)克服了初入學的不確定和緊張，而且尚未經(jīng)歷為未來職業(yè)目標考量的焦慮，可以集中精力發(fā)展自我評價。另外，此階段兒童期的中心任務是接受教育，?Newman，B.M.，&Newman，P.R.，Development through Life：a Psychosocial Approach （10th ed.）.Stamford，CT：Cangage Learning，2009.這意味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供針對性教育以解決發(fā)展問題的時期，此階段開展對兒童自尊的研究是可靠而有價值的。

兒童在兒童期開始發(fā)展自尊，即對一般自我和具體自我的積極的或消極的評價，?相比于自我概念（反映個體的自我信念和認知，如：我擅長理科，我不擅長文科等），自尊更注重情感導向（如：沒有人會認為我聰明等）。?Davis-Kean， P.E.， &Sandler， H.M.，“A Meta-analysis of Measures of Self-esteem for Young Children：A Framework for Future Measures”.Child Development，2001，72（3）.?Bracken，B.，&Lamprecht，M.“Positive Self-concept：an Equal Opportunity Construct”.School Psychology Quarterly，2003，18（2）.

20世紀70年代起，生態(tài)系統(tǒng)理論被廣泛應用于社會工作領域的研究中。生態(tài)系統(tǒng)理論強調(diào)個體與社會系統(tǒng)相互依賴、相互聯(lián)系，認為人類的發(fā)展是個體與物理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和文化環(huán)境連續(xù)交換的產(chǎn)物。①Germain，C.B.，&Gitterman，A.，Ecological Perspective，In A.Minahan （Eds），Encyclopedia of Social Work（PP.488-499）.Silver Springs，MD：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ers，1987.該理論認為，要理解個體的需求和問題，就要從個人與其所處環(huán)境中的不同層次之間的關聯(lián)系統(tǒng)切入，而其中，微觀系統(tǒng)與人的互動最為密切。對兒童而言，主要的微觀環(huán)境系統(tǒng)包括家庭、學校、朋輩群體、社區(qū)等。

同時期，多個學科（如經(jīng)濟學、社會學等）也開始關注社會資本，用其解釋經(jīng)濟增長和社會發(fā)展結(jié)構(gòu)等。根據(jù)Coleman的定義，②③Coleman J.S.，F(xiàn)oundations of Social Theory.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0.社會資本是內(nèi)嵌于社會角色（如父母、老師、同質(zhì)群體等）之間的關系中的并可以帶來一定積極社會結(jié)果的社會資源。結(jié)合生態(tài)系統(tǒng)理論和社會資本理論，為全面理解兒童自尊的影響機制，本研究將重點關注嵌入在家庭、學校、朋輩和社區(qū)中的社會資本對兒童自尊的影響。

家庭社會資本主要包括家長參與度、親子關系和陪伴時間三個維度。③其中家長參與度主要指父母以不同方式參與到子女的教育和生活中的程度，④Jenkins，P.H.，“School Delinquency and the School Social Bond”.Journal of Research in Crime and Delinquency，1997，34（3）.如與學校相關人員及時溝通，參加學校活動，傳授有助于其學業(yè)成功的相關行為等。研究顯示，家長參與度與孩子的自尊成顯著正相關，⑤Kim，J.，McHale，S.M.，Crouter，A.C.，&Osgood，W.，“LongitudinalLinkages between Sibling Relationships and Adjustmentfrom Middle Childhood through Adolescence”.Developmental Psychology，2007，43（3）.⑥Yeh，H.，&Lempers，J.D.，“Perceived Sibling Relationship and Adolescent Development”.Journal of Youth and Adolescence，2004，33（2）.⑦⑧孟馥、梅竹、孫麗歆：《單親家庭子女自尊、行為問題及家庭環(huán)境的對照研究》，《中國行為醫(yī)學科學》2002年第6期。親子關系也對青少年的自尊發(fā)展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⑧⑨潘穎秋：《初中青少年自尊發(fā)展趨勢及影響因素的追蹤分析》，《心理學報》，2015年第6期。而一項針對農(nóng)村留守兒童自尊的研究也表明，父母與兒童的聯(lián)系越密切，兒童的自尊水平越高，這也間接表明父母陪伴的時間長短會影響兒童自尊的發(fā)展。⑩程黎、王寅梅、劉玉娟：《親子分離對農(nóng)村留守兒童自尊的影響》，《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2年第2期。

當然，作為重要的家庭成員，兄弟姐妹也是社會資本的重要提供者，但考慮到本研究的調(diào)查對象多受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影響，多子女家庭并不常見，因此在本研究中，暫不將兄弟姐妹納入家庭社會資本的測量。

由于學校是學齡期兒童除家庭之外的主要活動場所，學校環(huán)境對其自尊的發(fā)展就十分重要。?Schneider，B.，&Coleman，J.S.，Parents，Their Children，and Schools.Boulder，CO：Westview，1993.學校提供了兒童早期社會化的條件，這使得學校成為兒童社會資本的重要提供者。?Harris，K.M.，Duncan，G.J.，&Boisjoly，J.，“Evaluating the Role of‘Nothing to Lose’Attitude on Risky Behavior in Adolescence”.Social Forces，2002，80（3）.這里的學校社會資本，主要通過師生關系的測量體現(xiàn)。實證研究表明，良好的師生關系有利于青少年發(fā)展積極的自尊。?魏運華：《學校因素對少年兒童自尊發(fā)展影響的研究》，《心理發(fā)展與教育》1998年第2期。

朋輩社會資本可以通過朋輩關系得以體現(xiàn)。朋友是孩子心理和社會發(fā)展的重要組成部分。?Newcomb， A.F.& Bagwell， C.L.， TheDevelopmental Significance ofChildren’sFriendship Relations.In W.M.Bukowski， A.F.Newcomb， W.W.Hartup （Eds.）， The Company They Keep：Friendships in Childhood and Adolescence，New York， N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PP.289-321.研究表明，缺乏良好的朋輩關系會導致不自信，?Coleman，P.K.，“Perceptions of Parent-child Attachment，Social Self-efficacy， and Peer Relationships in Middle Childhood”.Infant and Child Development，2003，12（4）.朋輩關系會顯著影響兒童自尊的發(fā)展。?賴建維，鄭鋼，劉鋒：《中學生同伴關系對自尊影響的研究》，《中國臨床心理學雜志》2008年第1期。?薛文霞：《小學兒童自尊發(fā)展的特點及其與同伴接納的關系》，《社會心理科學》2007年Z3期。

社會資本也內(nèi)嵌于家庭所在的社區(qū)，社區(qū)社會資本主要通過鄰里關系得以體現(xiàn)。?Coleman，J.S.，“Social Capital in the Creation of Human Capital”.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1988，94：95-120.社區(qū)通過提供資源和機會，為社區(qū)內(nèi)的家庭和兒童提供最近距離的社會環(huán)境，①Hughes， M.E.， Furstenberg， F.F.， & McDonald， K.B.，Neighborhoods，Motility，and the Successful Development of at-risk Youth.Paper presented at the Annual Meeting of the Population Association of America，Chicago，IL，1998.建立了一個可以為本社區(qū)內(nèi)的兒童提供社會控制和監(jiān)控功能的家庭以外的社會網(wǎng)絡。②Sampson， R.J.，The Embeddedness of Child and Adolescent Development：A Community Level Perspective on Urban Violence.In J.McCord （Ed.），Violence and Childhood in the Inner City，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1997，PP.31-77.Wu曾在其研究中指出，社區(qū)社會資本對流動兒童的心理適應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③Wu， Q.B.，“Effects of Social Capital on the Psychosocial Adjustment of Chinese Migrant Children”.Dissertation Presented to the Faculty of the Graduate School，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2009.社區(qū)支持的匱乏將阻礙兒童的發(fā)展。④馬格特·派瑞歐、崔效輝：《鄰里關系對孩子成長及社區(qū)生活品質(zhì)的影響》，《社會工作》2008年第7期。

在關注社會資本的同時，多代撫養(yǎng)的問題同樣受到學界的關注，這里的多代撫養(yǎng)主要是指祖/外祖父母與父母和孫輩共同居住并共同照顧孩子的撫養(yǎng)模式。⑤朱亦楊、董少華、單金、俞佳頔：《中國當代代際關系解讀——以上海市各代撫養(yǎng)家庭與兒童依戀為例》，《云南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4年第3期。在全球范圍內(nèi)，更多的祖/外祖父母承擔著照顧孫輩的責任，他們往往成為“代理父母”。⑥Fuller-Thomson，E.，&Minkler，M.，America’s Grandparent Caregivers：Who are They？In B.Hayslip Jr.&R.Goldberg-Glen（Eds.）， Grandparents Raising Grandchildren： Theoretical，Empirical，and Clinical Perspectives，NY：Springer，2000，PP.3-21.這種現(xiàn)象在中國更為常見，尤其是在單親家庭，單親父／母們迫于工作的壓力，往往很難有時間照顧孩子，⑦Entwisle，D.R.，&Alexander，K.L.，“A parent’s Economic Shadow：Family Structure Versus Family Resources as Influences on Early School Achievement”.Journal of Marriage and the Family，1995，57.祖/外祖父母往往就會自愿或被邀請幫忙照顧孫輩。馮桂輝發(fā)現(xiàn)，約70%的單親家庭的孩子是由他們的祖/外祖父母撫養(yǎng)。⑧馮桂輝：《單親家庭的隔代教育綜合征》，《心理世界》2002年第8期。這種現(xiàn)象的普遍性引發(fā)了學界對多代撫養(yǎng)的關注。而另一方面，以往的研究多表明，祖/外祖父母對孩子的關心多集中在基本需求方面，如食宿等，⑨陳香君：《離婚單親家庭青少年眼中的家庭變故：風險與對策》，《學術(shù)探索》2012年第3期。多代撫養(yǎng)往往不能滿足孩子的發(fā)展需求，⑩Edwards，O.W.，“Living with Grandma：A Grandfamily Study”.School Psychology International，2003，24.?陳燕：《離異單親家庭青少年心理狀況的研究》，《赤峰學院學報（自然科學版）》2013年第15期。甚至被認為會對孩子的自尊有負面影響。?姜敏、汪依霖：《只生不養(yǎng)、重智輕德——如何走出獨二代教育誤區(qū)》，《決策探索月刊》2012年第12期。

綜上所述，社會生態(tài)系統(tǒng)理論和社會資本理論指導下的針對家庭、學校、朋輩和社區(qū)社會資本的研究，有助于理解兒童自尊的發(fā)展，而多代撫養(yǎng)往往不利于兒童發(fā)展。本研究采用整合性多維社會資本和多代撫養(yǎng)的概念，綜合理解兒童自尊的影響機制及在不同家庭結(jié)構(gòu)中的差異性。

三、理論框架

本研究的理論框架如圖1所示。其中自尊是因變量，社會資本（包括家庭、學校、朋輩和社區(qū)社會資本四個維度）和多代撫養(yǎng)是主要自變量，主要研究社會資本和多代撫養(yǎng)對兒童自尊的影響路徑及家庭結(jié)構(gòu)的調(diào)節(jié)作用?？刂谱兞堪ǎ盒詣e、年級、戶口性質(zhì)等。

基于上述關于社會資本與多代撫養(yǎng)對兒童自尊的影響，本研究提出以下研究假設：家庭社會資本、學校社會資本、朋輩社會資本和社區(qū)社會資本會顯著促進兒童自尊的發(fā)展，用標號a1-a4的箭頭所示；家庭社會資本的缺失會促進多代撫養(yǎng)的產(chǎn)生，因此，家庭社會資本與多代撫養(yǎng)之間存在負相關，用標號a5的箭頭所示；而多代撫養(yǎng)不利于兒童自尊的發(fā)展，用標號a6的箭頭所示；上述所有關系會受到家庭結(jié)構(gòu)的調(diào)節(jié)作用，在單親和雙親家庭中，上述關系的強弱會存在差異性，標號b1-b6表示家庭結(jié)構(gòu)的調(diào)節(jié)作用。

四、研究設計

（一）抽樣

本研究在天津市六個行政區(qū)開展調(diào)查，共有975名4-8年級的兒童參與，其中單親家庭兒童431人，雙親家庭兒童544人。

圖1 概念框架

不同家庭結(jié)構(gòu)的抽樣方式不同。對雙親家庭樣本，進行以學校為基礎的分層抽樣。首先，從天津市內(nèi)十二區(qū)（不包括寶坻區(qū)、靜海區(qū)、寧河區(qū)和薊州區(qū)）中隨機抽取四個區(qū)。其次，每個區(qū)隨機抽取一所小學和一所中學。在每所小學的四到六年級，每所中學的七年級和八年級，每個年級隨機選取一個班，共計選取20個班。這20個班的所有學生都參與此次調(diào)查?；谄涮畲鸬挠嘘P家庭結(jié)構(gòu)問題的答案，歸類為雙親家庭群體（共計544人）和單親家庭群體（共計96人），其他類型家庭不納入本次研究。

采取目的性抽樣抽取單親家庭樣本。研究者與某區(qū)戶籍管理中心和某四個區(qū)的教育局取得聯(lián)系，獲取了所屬轄區(qū)單親家庭的聯(lián)系方式，并一一詢問其參與意愿。最終共計完成335份入戶調(diào)查。加上上述96份樣本，共計獲得431份有效單親家庭樣本。

調(diào)查開始前，對被選中學校和學生及其父母均發(fā)放了知情同意書。只有取得了三方共同同意的兒童才得以參與問卷調(diào)查。參與者有權(quán)隨時中止或退出調(diào)查。

（二）測量

1.自尊的測量

采用羅森伯格自尊量表（The Rosenberg Self-Esteem Scale）（RSE）①Rosenberg，M.，Society and the Adolescent Self-imag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5.測量兒童自尊，這是使用最廣泛的自尊量表。②Demo，D.H.，“The Measurement of Self-esteem：Refining Our Method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985，P.48.本研究采用Yeung的中文翻譯稿。③Yeung， K.C.， The Dynamics of Interparental Conflict and Adolescent’s Behavior Problems.University of Hong Kong，1998，Ph.D.Thesis.本研究也證實此量表信度良好（總體：Cronbach α =0.760; 單親：Cronbach α =0.662；雙親：Cronbach α =0.804）。

2.社會資本的測量

采用親子關系量表（The Parent-Child Relationship Inventory）（PCRI）④Gerard，A.B.，The Parent-Child Relationship Inventory.Los Angeles：Western Psychological Services，1994.和父母融入量表（Parental Involvement Scale）（PIS）⑤Ho，S.C.，E.&Willms，J.D.，“Effects of Parental Involvement on Eight-grade Achievement”.Sociology of Education，1996，P.69.測量家庭社會資本。此兩個量表的信度都證實良好。PCRI量表包括四個子量表，Cronbach α的值分別為0.845、0.829、0.887和0.886。PIS量表包括兩個子量表，Cronbach α的值分別為0.858和 0.699。

采用師生關系量表（Student-Teacher Relationship Scale）（STRS）①Pianta，R.C.，Student-Teacher Relationship Scale：Professional Manual.Lutz，F(xiàn)L：Psychological Assessment Resources，2001.測量學校社會資本，信度良好（總體：Cronbach α =0.902；單親：Cronbach α =0.876；雙親：Cronbach α =0.857）。采用友誼量表（Friendship Scale）（FS）②Hawthorne，G.，“Measuring Social Isolation in Older Adults：Development and Initial Validation of the Friendship Scale”.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2006.P.77.測量朋輩社會資本，結(jié)果證實信度在可接受范圍（總體：Cronbach α=0.738；單親：Cronbach α =0.697；雙親：Cronbach α=0.733）。 采用芝加哥青年發(fā)展研究提出的社區(qū)支持量表（Community Support Scale）（CSS）③Tolan， P.， Gorman-Smith， D.， &Henry， D.，“Supporting Families in a High-risk Setting：Proximal Effects of the SAFE Children Preventive Intervention”.Journal of Consulting and Clinical Psychology，2004，72（5）.測量社區(qū)社會資本。Cronbach α的結(jié)果（總體：0.892；單親：0.889；雙親：0.871）顯示，此量表信度良好。

上述量表多數(shù)為英文，經(jīng)過了翻譯與反向翻譯后譯為中文，并根據(jù)研究的需要，做了部分修正。

3.家庭結(jié)構(gòu)的測量

主要通過詢問調(diào)查對象是否和生物學父母共同居住，如沒有共同居住則原因為何，來區(qū)分家庭結(jié)構(gòu)。與生物學父母共同居住的家庭為雙親家庭；因為父母離異、一方去世或從未結(jié)婚等原因僅與生物學父母中的一方共同居住的，且尚沒有家庭重組的家庭為單親家庭。其他結(jié)構(gòu)家庭（如重組家庭、隔代家庭等）暫不作為本研究的研究重點。

4.多代撫養(yǎng)的測量

主要詢問祖/外祖父母是否和孫輩共同居住并承擔照顧的職責，如有，則歸類為存在多代撫養(yǎng)。

（三）數(shù)據(jù)分析

本研究主要采用SPSS 21.0進行信度檢驗和描述性統(tǒng)計，運用AMOS軟件進行結(jié)構(gòu)方程模型分析。通過探索性因素分析（EFA）和驗證性因素分析（CFA）進行測量模型（Measurement Model）檢驗，驗證量表效度；然后檢驗結(jié)構(gòu)模型（Structural Model），檢驗理論模型的適配情況及進行路徑分析。

五、研究結(jié)果

本研究共包括975份有效樣本。表1分別描述了單親和雙親家庭樣本的基本人口數(shù)據(jù)。

表1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描述了單親和雙親家庭樣本的基本人口數(shù)據(jù)，也表明，多代撫養(yǎng)在單親家庭中更為普遍，46.6%的單親家庭有祖/外祖父母與孫輩共同居住并承擔照顧責任；而在雙親家庭中，這個比例僅為26.1%。

表2描述了關鍵變量的基本描述性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包括均值、標準差、偏態(tài)值和峰態(tài)值等，也描述了均值比較的t檢驗結(jié)果。

表2的描述性統(tǒng)計結(jié)果顯示，單親兒童的自尊水平顯著低于雙親兒童。并且，除父母管教（PD）更多外，單親兒童的各維度的社會資本也都顯著低于雙親兒童。另外，偏態(tài)值和峰態(tài)值并無極端值，數(shù)據(jù)基本呈正態(tài)分布。

因為本研究所用的量表多數(shù)是首次在中國文化背景下使用，所以先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EFA），保留在單親和雙親家庭群體中因子負荷都大于0.60的因子。隨后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CFA），結(jié)果顯示，該測量模型適配度良好（單親：χ2=569.863，df=241，p＜0.05，CFI=0.934，RMSEA=0.056；雙親：χ2=614.345，df=241，p＜0.05，CFI=0.936，RMSEA=0.053），結(jié)果表明，本研究所使用量表效度良好。

結(jié)構(gòu)模型用以檢驗多代撫養(yǎng)和社會資本對兒童自尊的直接影響，和多代撫養(yǎng)的可能的中介作用，以及這些影響是否因家庭結(jié)構(gòu)的不同而存在差異。χ2值顯示，該結(jié)構(gòu)模型適配度良好（χ2=1712.192，df=649，P＜0.001）。但由于 χ2值對樣本量十分敏感，在這里主要采用CFI和RMSEA，結(jié)果顯示，該結(jié)構(gòu)模型適配度良好，CFI=0.901＞0.90，RMSEA=0.041＜0.05。此模型解釋了單親家庭樣本方差的25.5%，雙親家庭樣本方差的35.9%。表3描述了非標準化的及標準化的變量間的路徑系數(shù)。

統(tǒng)計結(jié)果顯示，家庭結(jié)構(gòu)的調(diào)節(jié)作用明顯，不同家庭結(jié)構(gòu)下，社會資本及多代撫養(yǎng)對兒童自尊的影響存在差異。在單親家庭中，家庭社會資本與兒童自尊不存在顯著的直接關系（P＝0.276），而與多代撫養(yǎng)呈顯著負相關（β=-0.061，P＜0.001），即，家庭社會資本越缺乏，越傾向請祖/外祖父母同住共同照顧孩子。而多代撫養(yǎng)可以顯著提升兒童的自尊（β=0.349，P＜0.01），多代撫養(yǎng)的單親兒童的自尊水平要顯著高于同齡由單親父/母單獨撫養(yǎng)的兒童?？傊?，家庭社會資本完全通過多代撫養(yǎng)的中介作用而間接影響兒童自尊（β=-0.021，P＜0.01）。朋輩社會資本對兒童自尊的影響最強（β=0.358，P＜0.001），而學校社會資本和社區(qū)社會資本的影響不顯著。

表1 基本人口數(shù)據(jù)統(tǒng)計表（單親和雙親家庭）

（續(xù)表）

表2 關鍵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及t檢驗統(tǒng)計表（單親和雙親家庭）

表3 變量間的非標準化（β）和標準化（B）路徑系數(shù)統(tǒng)計表（單親和雙親家庭）

而在雙親家庭中，家庭社會資本（β=0.284，P＜0.001）和朋輩社會資本（β=0.504，P＜0.001）對兒童自尊的發(fā)展起顯著促進作用。而多代撫養(yǎng)、學校和社區(qū)社會資本對兒童自尊的影響及家庭社會資本對多代照顧的影響不顯著。

圖2是標準化路徑圖，為了清楚展示的需要，只呈現(xiàn)了至少在一個群體中關系顯著的路徑。

六、討論與結(jié)論

本研究試圖通過“社會資本與多代撫養(yǎng)對兒童自尊的差異影響”這一表述來概括本文的主要研究發(fā)現(xiàn)。在單親家庭中，與現(xiàn)有研究發(fā)現(xiàn)，即單親兒童面臨更多的發(fā)展危機，相吻合的是，單親兒童的自尊水平更低，且他們從其主要社會關系中獲得的社會資源更少，家庭社會資本、多代撫養(yǎng)和學校社會資本是主要影響要素。

圖2 社會資本和多代撫養(yǎng)與兒童自尊關系的標準化路徑系數(shù)圖

首先，研究結(jié)果顯示，在單親家庭中，多代撫養(yǎng)有助于兒童自尊的提升，因此，應從政策層面鼓勵單親家庭引入多代撫養(yǎng)。其次，單親家庭的家庭社會資本相對匱乏，對兒童自尊的直接影響不顯著，完全通過多代撫養(yǎng)的中介作用影響兒童自尊的發(fā)展。均值檢驗結(jié)果顯示，單親父母們的親子陪伴時間較短，融入度不高，親子關系相對較差，于是，他們更需要祖/外祖父母幫忙照顧孩子。而與此同時，雙親家庭中，家庭社會資本對兒童自尊有直接的顯著提升作用。這警示我們，在鼓勵單親家庭引入多代撫養(yǎng)的同時，不可以忽略親子互動和監(jiān)管。單親父/母應當花更多時間陪孩子，更多地融入他們的生活，建立更好的親子關系，以發(fā)揮家庭社會資本本應具有的積極作用?？梢砸陨鐓^(qū)社會工作者為主導，發(fā)揮社會組織、社區(qū)和社工的“三社聯(lián)動”效應，組織開展親職培訓及親子活動。在政策層面向單親家庭適度傾斜，如單親父／母可申請享受每周兩小時的帶薪親子假，各類單位應允許單親父／母在加班時間和節(jié)假日帶孩子上班等。

研究也發(fā)現(xiàn)，在單親和雙親家庭中，朋輩社會資本對兒童自尊的影響都較為顯著，這是由于學齡期兒童與同伴群體交往時間長，他們通過建立的穩(wěn)定的橫向依戀關系上的互惠交換和互動頻繁。①Edwards，O.W.，“Helping Grandkin-grandchildren Raised by Grandparents：Expanding Psychology in the Schools”.Psychology in the Schools，1998.35（2）.朋輩群體間的鼓勵及溝通中的自我評估等技能的交換，可以促進自身自尊的提升。而學校是兒童建立朋輩關系的最主要的社會場所，學校社會工作者應充分發(fā)揮功能，組織開展學校社區(qū)工作，開展針對性的小組活動及個案介入，肯定兒童的表現(xiàn)，協(xié)助其進行積極自我評價，全面提升其自尊。

當然，本研究也有不完善之處，未來可以在以下方面深入研究。第一，開展追蹤研究，追蹤社會資本、多代撫養(yǎng)和兒童自尊的發(fā)展變化，探索變量間的因果關系；第二，進一步修訂關于社會資本、多代撫養(yǎng)和兒童自尊的測量指標。盡管本研究已經(jīng)對所用量表做了修正，信度和效度也在可接受范圍內(nèi)，但這些量表對兒童而言較長，亟需更為簡短的測量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