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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從政者的六門必修課(一)禮:領(lǐng)導的風度(上)

2018-01-26 15:55王啟濤
月讀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論語孔子

編者按:中華傳統(tǒng)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既凝聚著中華民族改造世界的輝煌成就,又蘊含著中華民族的無窮智慧。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院院長、博士生導師、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主講人(主講并播出《李冰與都江堰》《心懷天下范仲淹》)王啟濤教授從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總結(jié)出領(lǐng)導智慧而成《國學中的領(lǐng)導智慧》(光明日報出版社)一書,出版后反響強烈,被推薦為全國優(yōu)秀社會科學普及讀物。本刊編輯今征得作者同意,對書中內(nèi)容做了梳理、整合,并設(shè)“傳統(tǒng)文化中的領(lǐng)導智慧”專欄進行連載。

古代的學校為學子(未來從政者的后備人選)開設(shè)了六門課程。只要你學好了這六門課,也就具備了一個官員的基本素質(zhì):身體素質(zhì)、心理素質(zhì)和業(yè)務(wù)素質(zhì)。

究竟是哪六門課程呢?《周禮》記載了這六門課程:禮、樂、射、御、書、數(shù)。孔子也說一個人要游憩于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藝之中,要以“道”為最高目標,以“德”為行事依據(jù),以“仁”為人生信條。

中國古代給未來的從政者上的第一堂課就是“禮”。

“禮”這個字,繁體寫作“禮”,從這個字的形體可以看出,是一個人拿著酒肉進行祭祀,其中的“豆”是古代祭祀時盛肉類等食品的器皿。

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原本就是主持祭祀起家的,擔當婚喪嫁娶的司儀是其本行,這在國學典籍中還有蛛絲馬跡?!墩撜Z·衛(wèi)靈公》里面記載了這么一個細節(jié)引起我們的注意:衛(wèi)靈公向孔子咨詢有關(guān)軍隊的排兵布陣之法,孔子回答道:“俎豆這一類禮儀祭祀的事情,我曾經(jīng)聽到過,軍隊的事情,從來沒有學習過?!钡诙毂汶x開了衛(wèi)國??鬃右惠呑幼钚⌒闹斏鞯氖侨拢糊S戒、戰(zhàn)爭、疾病。

祭祀是莊嚴的,是虔誠的,是要講規(guī)矩儀式的,所以,“禮”一開始就培養(yǎng)一個人(未來的官員)守規(guī)矩的習慣,培養(yǎng)他嚴肅認真的態(tài)度和修養(yǎng),培養(yǎng)他莊重穩(wěn)健的做官風度。

人與動物最本質(zhì)的區(qū)別是什么?是講不講禮。這在儒家的一部重要典籍《禮記》里面已經(jīng)講了?!抖Y記·曲禮上》開篇即言:“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蒞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是以君子恭敬、撙節(jié)、退讓以明禮。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這樣一來,不講禮就不是人,而是禽獸了。

中國古人認為,“禮”是約束自己的行為,是謙讓對方的行為,在《論語》里,也記載孔子的弟子顏淵感嘆地說:“老師(孔子)非常耐心地引導我們,用知識豐富我,用禮約束我?!保ㄒ姟墩撜Z·子罕》)所以漢語中有四個詞,一是“禮節(jié)”,二是“禮讓”,三是“禮品”,四是“禮貌”。這說明了兩個特點:

一是“禮”就是對自己生理和心理欲望、言語和行為習慣進行節(jié)制,不自私,不自大;

二是“禮”往往要通過外在的形式體現(xiàn),要么是言語、行為,要么是禮品(古人說“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俗話說“禮輕情義重”,“禮多人不怪”)。韓非子說:“‘禮是用來表現(xiàn)情感的,是各種理所應(yīng)當?shù)娜耸玛P(guān)系的有條理的表現(xiàn),是用來規(guī)定君臣、父子的關(guān)系的,是用來表明貴賤、賢愚的區(qū)別的。一個人如果心中有某種感情不能表達,就可以用快而小步走、言行很謙卑、彎腰九十度等禮貌方式來表明心意;心里確實愛慕一個人,而別人不了解,就可以用美好動聽的禮貌言辭來一訴衷腸。所以啊,‘禮是用來表明內(nèi)心感情的外部裝飾?!保ㄒ姟俄n非子·解老》)說到底,“禮”就是與人打交道時要尊重別人。在儒家學派中,荀子很講“禮”,他也說,“禮”,一句話,就是尊老愛幼,尊賢容眾(見《荀子·大略》)。漢語里面還有一個詞“禮法”,表明中國古代在制定法律時是以“禮”為標準,“法”是維護“禮”的,所以像唐代最有名的法典《唐律疏議》,其實也是為了維護一整套禮儀制度而設(shè)的。

一個人要講禮,懂得敬畏對方,不管是自己的上級還是平級和下級,都要彬彬有禮,讓人覺得這個人有禮貌;

一個團隊要講禮,讓人覺得這個團隊有禮數(shù)(在西方學者看來,儒家文化作為官方主流意識形態(tài)已經(jīng)盛行近兩千年了,其強調(diào)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與純潔性,強調(diào)人類事務(wù)中團隊的至高無上,強調(diào)穩(wěn)定與統(tǒng)一,成為中國文明最重要的內(nèi)容。這些理念是孔子在動亂無序、四分五裂的春秋末期痛苦歲月里領(lǐng)悟、總結(jié)出來的。他充分見證了動蕩、分裂而付出的巨大代價,所以和諧寧靜是最高理想);

一個國家講禮,讓人覺得這個國家是禮儀之邦。

所以不管是對個人,還是對群體、對國家,“禮”都是讓別人覺得自己沒有冒犯對方、讓對方感到自身安全沒有受到威脅的一種風度。所以,我認為,我們現(xiàn)在可以在“依法治國”“以德治國”的基礎(chǔ)上,再提出“以禮治國”的新思路。其實,這個思路在孔子那里已經(jīng)提到了,孔子說:“以政令來管理國家,以刑法來約束百姓,百姓雖不敢犯罪,但他們不以犯罪為恥;以道德來引導百姓,以禮讓來啟發(fā)百姓,百姓不僅遵紀守法,而且引以為榮?!保ㄒ姟墩撜Z·為政》)《論語》中還記載孔子專門說道:“能用禮讓治國嗎?好!這有什么難的!”

(見《論語·里仁》)孔子與晚他十年出生的蘇格拉底都相信每一個人只要通過學習,就可以用道德的力量和純潔的修養(yǎng),通過榜樣的力量和禮樂的教化,達到自我管理和管理他人的目的,最終取勝于天下,而不是通過法律和刑罰的強制手段。

從上面孔子的話可以看出:“依法治國”固然重要,但是還比不上“以德治國”和“以禮治國”,那才是管理國家的最高境界。因為“法”只是客觀上強迫大家不要去冒犯別人,“禮”才是主觀上要求自己尊重別人。一個是“要我做”,一個是“我要做”;一個是強迫的、懲罰式的,一個是主動的、激勵式的。所以,我們在領(lǐng)導和管理一個單位、一個企業(yè)時,如果能夠在制定嚴明的規(guī)章制度的同時,又出臺一系列很親切、很柔性的職業(yè)禮儀,倡導大家履行一種禮讓他人、尊重別人的健康而陽光的工作方式、生活方式,那效果肯定會不一樣。endprint

在中國古代,最講“禮”的可能要算儒家了,我剛才講過,不管是婚喪嫁娶,還是入學拜師,以及對天地萬物之神的祭祀,都有禮節(jié)儀式,有時還要請禮樂之官(司禮)來當主持人,孔子的祖先多次當這類司儀,連孔子本人也做過此事。既然“禮”是約束自己的行為,那么,中國古代的官員究竟要掌握哪些“禮”呢?

一般來說要掌握“五禮”,就是:吉、兇、軍、賓、嘉。

先說“吉禮”。

主要就是祭祀之禮,也就是對于天地、山川、日月、春夏秋冬四時之神,都要朝拜。我認為,這是培養(yǎng)未來的官員們要尊重自然規(guī)律,與天地四時和諧相處,不要天不怕地不怕,而是要對大自然有敬畏之情,由此類推,自然而然產(chǎn)生對領(lǐng)導、對長輩、對賢能之輩的尊敬之情。所以《論語·季氏》記載孔子的話:“君子害怕的有三件事:怕天命,怕王公大人,怕圣人的言語。普通人不知道天命,所以不怕他,輕視王公大人,輕侮圣人的言語?!庇幸晃恍l(wèi)國的大臣問孔子:“與其巴結(jié)屋子里西南角的神,還不如巴結(jié)灶君司命。這兩句話是什么意思?”孔子說:“不對,如果得罪了天,祈禱也沒有用。”(見《論

語·八佾》)

再說“兇禮”。

就是在發(fā)生天災(zāi)人禍、生老病死時所行之禮——這是培養(yǎng)人的家庭之情、懷舊之情,也就是對老祖宗要有感恩之情。

不信么?在《論語》里就記載了這么一個細節(jié):孔子的朋友死了,沒人辦喪事,孔子說:“我來辦。”(見《論語·鄉(xiāng)黨》)為什么要給死去的人辦喪事呢?主要還是辦給活人看的,要激勵大家繼承逝者的遺志,所以,《論語》里記載了一位儒家的杰出人士曾子的話:“認真辦理喪事,深切懷念先人,社會風氣就會歸于純樸?!保ㄒ姟墩撜Z·學而》)《論語》里面記載孔子在死了親屬的人旁邊吃飯,從來不吃飽以示同哀(見《論語·述而》)。而且,儒家還提倡喪事要按照禮數(shù)來辦,《論語》記載有一個人問孔子:“什么是孝?。俊笨鬃诱f:“不違禮。”也就是說:對父母的孝,包含兩個方面:活著時按禮侍奉,死之后按禮安葬、按禮紀念。更有意思的是:孔子還提出辦喪事要從簡,而且要節(jié)哀,主要是寄托大家的哀思,激勵大家向去世的人學習罷了。《論語》里說有一個叫林放的人向孔子請教“禮”的本質(zhì)??鬃诱f:“禮儀,與其隆重,不如節(jié)儉;喪事,與其奢侈,不如悲戚?!保ㄒ姟墩撜Z·八佾》)言下之意:喪禮沒有任何必要搞得太復(fù)雜!情到意到

就行了。

更為重要的是孔子提倡要為父母守喪三年,這是一種感恩之舉。為此,孔子與其弟子還有一場大辯論呢?!墩撜Z·陽貨》里面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孔子的弟子宰我問孔子:父母死了,守孝三年,為期也太久了。君子有長達三年的時間不去學習禮儀,禮儀一定會廢棄掉;三年不去奏音樂,音樂一定會失傳;陳谷已經(jīng)吃完了,新米已經(jīng)登場了,打火用的燧木又經(jīng)過了一個輪回,一年也就可以了。孔子說:父母死了,不到三年,你便吃那個白米飯,穿那個花緞衣,你心里安不安呢?宰我說道:安??鬃颖銚屩f:你安,你就去干吧。君子守孝,吃美味不曉得甜,聽音樂不覺得快樂,住在家里不覺得舒適,所以才不這樣干,如今你既然覺得心安,你去干好了。宰我退了出來,孔子說道:他真不仁啊,兒女生下地來,三年以后才能完全脫離父母的懷抱,替父母守孝三年,都是如此的。他難道就沒有從他父母那里得到三年懷抱的愛護嗎?所以古代有“丁憂”一說,指遭逢父母喪事。父母死后,子女要守喪,三年內(nèi)不做官,不婚娶,不赴宴,

不應(yīng)考。

以上是說“吉禮”“喪禮”,現(xiàn)在說其他三禮。

“軍禮”就是軍事操練之禮——培養(yǎng)人的團隊精神和大局意識,服從意識,也就是和同事有協(xié)作之情;

“賓禮”即接待賓客、待人接物之禮——培養(yǎng)人與人相互尊重、和諧相處的意識,也就是對友人有溝通之情;

“嘉禮”指婚冠等禮——培養(yǎng)人的家庭責任意識,互敬互愛意識,也就是對家人有天倫之情。

我們想想:即使在今天,一個官員、一個團隊、一個職工如果具備了上面所說的敬畏之情、感恩之情、協(xié)作之情、溝通之情、天倫之情,難道還不合格么?

(選自《國學中的領(lǐng)導智慧》,光明日報出版社,有刪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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