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若論中國家族收藏,首先離不開中國人對家與族、家與國的理解。在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社會,家族的繁衍和傳承被視為社會乃至國家發(fā)展的重要動力。中國的家族收藏,雖歷經(jīng)磨難,流傳至今的鳳毛麟角,但從他們身上,我們依然可以借鑒不少優(yōu)秀的經(jīng)驗。比如,注重文化知識的提升,具備高深的學(xué)問和眼光,才會精于收藏,再如,古代和近代的文人注重后世的培養(yǎng)與藝術(shù)熏陶,更注重精神文化的傳承,家族收藏往往捐獻國家,這些對于當(dāng)下的我們,依舊值得學(xué)習(xí)。
明代皇族收藏,顯赫藝術(shù)家群體
明代皇室,除了興建規(guī)模龐大的紫禁城,對藝術(shù)的贊助也從未停歇,明初就設(shè)立畫院,并在景德鎮(zhèn)設(shè)立御器廠。明代歷朝皇帝各有所好,永樂的青花、宣德的銅爐、景泰的琺瑯、成化的斗彩……明代皇家的收藏為后世敬仰。
不僅如此,明代還有人數(shù)眾多的藩王,燕王朱棣登位后,數(shù)量龐大的宗室成員不過是“漆制鎏金牢獄中的囚犯”,明代的王府是繪畫作品收藏、評論、產(chǎn)生和流通的重要場所。在洪武時期,圖像由帝國中心向王府傳播的模式就清晰可見,例如,明太祖命人將他自己非常滿意的一幅肖像繪制多幅副本,賜予“諸王”。永樂皇帝和宣德皇帝的肖像也有類似的多件副本。這表明,至少在明代初期,皇帝的肖像并非僅局限于喪葬或身后事的背景,而是扮演了把帝王的存在復(fù)制到多個地點的角色。此外,至少是在明代早期,歷代繪畫最重要的一些收藏?zé)o疑都出自王府,考古研究的證據(jù)和現(xiàn)存藏品之上王室所有者的鈐印都證實了這一點。
不僅如此,明代藩王還十分重視音樂修養(yǎng),他們熱衷于藏琴、制琴,并以彈得一手好琴為榮,他們的廣泛參與大大促進中國古琴藝術(shù)的發(fā)展,出現(xiàn)了古琴制造史上著名的“潞王琴”。
在濃厚的藝術(shù)氛圍熏陶下,朱氏家族子弟的藝術(shù)修養(yǎng)普遍較高,明末清初大畫家八大山人朱耷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寧獻王朱權(quán)的九世孫子。
顧氏收藏,收藏是“益吾世世子孫之學(xué)”
江南顧氏收藏,以過云樓最為著名,在晚晴民國時期就已經(jīng)享譽海內(nèi)外。素有“江南收藏甲天下,過云樓收藏甲江南”之說。顧氏家族收藏的一代人是晚晴收藏家顧文彬,他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中進士,因自由酷愛書畫,在從政之余,也熱衷于收藏散落江南的諸多書畫與古籍。晚年在蘇州建怡園,并于園中筑過云樓,并著有《眉綠樓詞》八卷、《過云樓書畫記》十卷、《過云樓帖》。所著錄書畫皆為個人收藏,考辨多精審。而后,其子顧承在父親的培養(yǎng)下,自小耳濡目染,興趣更為廣泛,除了書畫、碑帖外,顧承對青銅器、古琴、印章等也頗具心得,顧氏一族因此也成為活躍蘇州的文化型世家大族。過云樓的得名,正如顧文彬所說:“書畫之于人,子瞻氏目為煙云過眼者也。余既韙其論以名藏秘之樓,則羅而儲焉、記而存焉,適然之遇己耳,殆無容心?!边@種聚散無常,煙云過眼,淡然處之的心態(tài),成為文人收藏的一種傳統(tǒng)。
顧氏的收藏門類繁多,唐宋元明書畫、古籍善本、碑帖拓片等,其收藏足以媲美皇家收藏。對顧文彬而言,藏品的賞鑒和保護,是他更為看重的。同時,顧文彬還十分重視對子孫的培養(yǎng),他認為收藏是“益吾世世子孫之學(xué)”。在家書中,他特別囑咐顧承,要利用家中的藏品來教育孫輩,“每月六期,按箱挨次將字畫每期取出十件,令四孫環(huán)侍,汝與講說,先論其人,次論其書法、畫理,再論其價值。四孫各立一冊,將所記十件詳記于冊,自書分執(zhí)。行之一年,必皆成內(nèi)行矣”。從小的家庭熏陶、良好的教育培養(yǎng),使得顧文彬的后世幾代子孫多能書擅畫、精于鑒定。
潘氏收藏,數(shù)代子弟守護國寶
除了顧氏,蘇州還有著名的潘氏家族,他們的文物收藏,據(jù)載是從乾隆時期的潘冕開始的,到最后的潘達于一代,一共延續(xù)了將近200年的收藏累積時間,經(jīng)歷了六七代人的努力。
潘氏家族不遺余力地收藏歷代古籍、青銅器、書畫,而家族中最為著名的是潘祖蔭,他收藏的金石圖書之富,甲于天下,潘祖蔭尤愛青銅器。為此節(jié)衣縮食,他所藏鐘鼎彝器之類多達五百余件,成為清末收藏吉金的第一家。當(dāng)時最著名的三件西周青銅重器為大盂鼎、大克鼎和毛公鼎,其中前兩件就為潘祖蔭收藏,故曾刻有“天下三寶有其兩”印章一枚。
潘祖蔭去世前,將所有收藏的文物移交于弟弟潘祖年。18歲的潘達于嫁入潘家成為潘祖年的孫媳,丈夫、祖父相繼去世后,年僅20歲的潘達于就挑起了掌管門戶、守護家藏的重任。
潘達于雖然嚴遵祖訓(xùn),付出了相當(dāng)?shù)木ν咨票4孀嫔蟼飨聛淼奈奈锏浼?,但由于偷盜、戰(zhàn)爭,其所收藏損失散佚也相當(dāng)嚴重,但兩尊大克鼎、大盂鼎潘達于一直秘密收藏著,并躲過了日本侵華時期的數(shù)次入門抄家。在新中國成立后,潘達于將守護的家傳至寶捐獻給了國家,國寶文物獲得良好的保護。
吳氏家族,以鑒藏育人
吳氏家族最為著名的是晚清大臣吳大激,他精于鑒別和古文字考釋,亦工篆刻和書畫。吳大瀲書法以篆書最為著名。他的篆書很有特色,將小篆古籀文結(jié)合,功力甚深,即平時書翰也常用工整精絕的篆字為之,規(guī)矩整齊,別有情致。
吳大瀲,對古玉頗為有識。也喜歡紫砂壺,曾請過當(dāng)時的制壺名家黃玉麟來自己家里造壺,其壺底有陽文的“意齋”款,壺形古樸,善畫山水、花卉,書法精于篆書。
吳大瀲之孫吳湖帆繼承家學(xué),這位從蘇州走出的士大夫式文化藏家和他的梅景書屋,曾在20世紀上半葉的上海灘嵩山路上盤桓流芳。他正氣清朗的藝術(shù)審美、科學(xué)現(xiàn)代的鑒定方法、傾一生之力鑒藏中國書畫的努力和修為,為其在書畫鑒藏界贏得鼎沸聲名。今時今日,他已被公認為中國書畫鑒定學(xué)的奠基人。他初名翼燕,字通駿,又名倩,別署丑移,號倩庵,書畫署名湖帆。吳湖帆收藏山水從“四王”、董其昌上溯宋元各家,沖破南北宗壁障,以雅腴靈秀、縝麗清逸的復(fù)合畫風(fēng)獨樹一幟,尤以熔水墨烘染與青綠設(shè)色于一爐并多煙云者最具代表性。
吳湖帆在鑒藏上還有一個很大的成就:他培養(yǎng)了眾多弟子,其中不乏徐邦達、王季遷等享譽中外的鑒定大家。通過這些弟子的努力,書畫鑒定真正變成了當(dāng)代科學(xué),而他們的基礎(chǔ)都是吳湖帆打下的。
劉秉璋家族,兒孫各有所長
近代的上海,有不少收藏世家。晚清四川總督劉秉璋家族就是一例。劉秉璋有遠碧樓藏書,大兒子劉體乾收藏青銅器和古玉,名聲不在周湘云之下;三兒子劉體信收藏楚辭類古籍,被郭沫若譽為海內(nèi)第一;四兒子劉晦之廣收博攬,僅甲骨就占了全國的三分之一。孫子劉耋齡另辟蹊徑,收藏佛像和古代棋具,在收藏界享有盛譽……
早在太平天國運動的時候,劉秉璋就是李鴻章和曾國藩麾下的良將。作為良將之子的劉晦之,在家排行老四,沒打上仗,也沒有什么科舉上的功名,卻抓住了經(jīng)商的好機會,成為著名的銀行家和收藏家。劉秉璋的兒子中以四兒子劉悔之最負盛名,從事銀行業(yè)期間,曾引起全國轟動,1935年以后,他就潛心于收藏,又是一番轟轟烈烈,受到郭沫若、徐森玉、容庚、陳夢家、鄭振鐸、胡厚宣、顧廷龍等著名學(xué)者和專家們的贊揚。
他富藏書,立志收全《四庫全書》未收之書,而且要將四庫館臣刪改之書的原本也找到,力求恢復(fù)其本來面目;他收藏的甲骨龜片,就務(wù)求要得新坑出土,成為全國私人收藏甲骨龜片的冠軍。劉晦之繼承了劉家的藏書傳統(tǒng),他的書目達32卷,著錄古籍2400余部,以明版為多,間有十幾部宋、元珍籍。至解放時,尚有宋版書9部,各地地方志1000余部,善本達1928冊,解放初均捐獻給了上海市文管會,該會轉(zhuǎn)給了上海圖書館。
(編輯/雷煥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