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 著· 英譯 漢譯
角色表
多 柯
盧 柯
梅 托
呂布卡
哈 里
在一座列車從不??康膹U棄車站里,四個流浪漢夢想加入每日行色匆匆的乘客行列。一日國際列車停于此,把一位失敗的魔術(shù)師扔到他們中間。他宣布自己發(fā)現(xiàn)了“了不起的消失魔術(shù)”的秘密。在流浪漢們的幫助下,他成功表演了世界上最神奇的魔術(shù)。
[一座廢棄的鄉(xiāng)村車站的站臺。
[站臺上有一把長椅和一個垃圾桶。后方是一座偏房,以及一扇通往候車室及售票處的門。
[流浪漢梅托沒穿鞋子,正坐在那兒把一疊樂譜折上四折。
[他拿著一柄小刀,沿著折痕把每張紙裁成四小塊。他一邊裁,一邊念出樂譜上的名字:“貝多芬”“巴赫”、“赫伯特·馮·卡拉揚”,諸如此類。
[裁好后,他把所有的樂譜收攏,開門走進偏房,用一枚釘子把它們釘在門背后。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把小刀收進口袋,然后敲了敲候車室的窗戶。
梅托列車進站。
[另外三個流浪漢——呂布卡、多柯、盧柯——從候車室跑出來,每個人提了一個行李箱。
[多柯醉醺醺的,而盧柯穿了一件老舊的鐵道制服。
快來。拿著行李到前面來——就是這樣——像個真正的乘客。排好隊……微笑……很好。那么當列車停下來的時候,你們要做些什么?
呂布卡你覺得這一列會停嗎?
梅托我們這是在演練。想象一列車停了然后演好你們的角色:盧柯——失敗的車站長,多柯——失敗的狗熊飼養(yǎng)員,呂布卡——失敗的……失敗的……失敗者。然后我是導演。我,梅托。當演出必要的時候,我就是主角。好了。一列列車停了,你們要做什么?
盧柯就算列車停了,他們也不會讓咱們上車。
呂布卡他們可能會扔給我們些面包屑,僅此而已。
盧柯我不是乞丐;我是站長。
梅托你以前是站長;現(xiàn)在你是要飯的。
盧柯要是你們一群人交點租金,我也不至于。
梅托什么租金?
盧柯待在這車站里的租金。
梅托這不是你的車站。
盧柯這地方歸我管——
梅托以前歸你管,沒錯……現(xiàn)在我來管。
盧柯你?
梅托我是這的導演。
盧柯我管理了這車站一輩子。
梅托你以前是沒錯。那又怎么樣呢?(打拍子)那么一列列車停下來了。你們要做什么?你們——
盧柯不會停的。
梅托能勞駕您安靜點嗎。這種狀態(tài)下我沒法工作。我需要安靜。完全的集中。(打拍子)
注意。情境是這樣的:一列車停了而你們要上車;用一個空箱子去換一個裝滿的箱子;在車離站前偷溜下來。場景結(jié)束。
呂布卡要是我被逮著了,他們會踢我一頓的。
梅托親愛的,別打岔。你們所有人,各就各位。我們從頭來一遍。
[其余的流浪漢們拿著行李箱,很不情愿地挪進候車室。
(自己跟自己抱怨)像這樣我沒法工作。他們沒有一點紀律。沒受過訓練。他們自己的想法……他們就聽見“列車”兩個字然后——(梅托剛一說出“列車”,流浪漢們就爭先恐后地涌入站臺,撞得他背朝鐵軌退了幾步)喔、喔、喔——。誰說你們開始的?
盧柯你說的,“列車”,不是嗎?
呂布卡他絕對說了——
梅托好吧,我是說了“列車”這個詞。但是我沒讓你們開始。退回去。你們都回去。
[流浪漢們嘟嘟囔囔地走回車站。
沒法干。這有什么意義?誰能跟這群廢物共事?
[他嘆了口氣,復打起精神。
列車進站。
[流浪漢們再度沖出來,互相你爭我搶。
行李箱放到腳邊。就是這樣。背挺直。微笑。肩膀抬起來。
接著列車停住了。
然后門都打開了。
呂布卡,你演一個懷孕的鄉(xiāng)下姑娘,你爬進車廂,進了一間廁所旁邊的隔間。
[呂布卡開始演出這場默劇。
[一直靠著她、醉醺醺的多柯在她走開的時候摔倒了。
起來,多柯。你要像個馬上要上車的乘客……
[多柯站起來,左搖右晃。因為沒有人幫他一把,他再次摔在地上。
你是在想凱婭嗎,多柯?別想她了。
繼續(xù)。呂布卡把她的空箱子放到行李架上……行李架在哪兒?給我看看……
[流浪漢們把他們的箱子舉過頭頂,假裝頭頂上有行李架。
好了。你把箱子放好后,就坐下來開始抽泣。其他的乘客會看過來然后想:“出什么事了?”
然后有人敲車窗——就是你盧柯,你演呂布卡的丈夫。你大喊:“呂布卡,呂布卡,別離開我?!?/p>
盧柯呂布卡,別離開我。
梅托我們最好待會兒再說你的表演。但是呂布卡,從這你開始你哀號。
[她照做。
心碎一地。同時,站臺上的多柯開始唱歌。
[打拍子。
多柯開始唱歌……
[打拍子。
(起頭)“多柯生在這個世界上”
多柯(唱)多柯生在這個世界上,
帶著一個洞開在他的靈魂上……
梅托我們也最好待會兒再說你的表演。
好,多柯在唱歌,盧柯在呼喊。然后,當乘客們的注意力轉(zhuǎn)移的時候,呂布卡從車上下來。
但是——這是關(guān)鍵部分——她拿的不是自己的包,而是一個裝滿的行李箱。列車離站了。幕落。簡潔明了。有問題嗎?很好。
[一列列車轉(zhuǎn)軌駛過來。
呂布卡列車進站。
[他們都行動起來。
梅托排好隊,快點。拿著那個空箱子。背挺直,抬肩膀,微笑。好極了——
[列車呼嘯著駛過車站,沒有絲毫減速。
盧柯(在嘈雜聲中)它沒停。
[沒吃完的三明治、丟棄的瓶子、薯片的空袋子像雨點般打在他們身上。流浪漢用手遮住自己的腦袋。
[喝了半瓶的伏特加砸中了呂布卡的腦袋。她倒在地上,手里攥住瓶子。
[列車開走了。
就跟你說了。
[他們沖著列車嚷嚷,然后圍攏過來,都盼著從呂布卡的手中撬走酒瓶。
呂布卡這是我的。
梅托你知道規(guī)矩的:他們?nèi)咏o我們的東西都要平分。
呂布卡可是它差點把我的頭打得掉下來。
梅托那好吧。就這樣吧……你自己喝吧。
[梅托轉(zhuǎn)過身背對她。
呂布卡可是只有酒鬼才喝獨酒。你是說我是個……?
[她對著瓶子喝了一口。
[她給多柯喝了一點。
來,多柯。別抱怨,來喝酒;死就死了,敬活著的。
[打拍子。
不管怎么說,凱婭就是頭狗熊。
多柯我想她。十年啊,我們一起生活在保護區(qū)里。我和凱婭,狗熊和飼養(yǎng)員。十年啊,直到她一天瘦過一天。
梅托她“一天瘦過一天”是因為你賣了她的食物換伏特加。
多柯可她依舊愛我。真到了最后,她甚至能把她自己也賣了。她會嘴里叼著她的飼料袋,把換回來的一瓶酒扔在我腿上。
呂布卡她死于愛情。
多柯一開始,我只會賣掉獾熊的飼料??墒呛髞礅敌軅兣芰诉€——
呂布卡死掉了。
多柯不,獾熊逃走了。然后是鹿,接著是野豬……他們都拋棄了我。直到剩下我和凱婭。我們一起,在森林綠油油的靜謐中。然后她死于愛情。
梅托死于饑餓。
呂布卡不對。她本可以離開;她留下來和他在一起。那頭狗熊死于愛情。
多柯凱婭死了以后,他們把我開除了。
梅托遲了點。
多柯可我一直夢見她。我從來沒嘗過這種苦楚。
盧柯我也嘗過這種苦楚,我的朋友。一加侖從駛過的列車上扔下來的司木露的苦楚。
梅托我們會死在這的。如果我們待在這他們會殺了我們。列車從來不靠站。當它減速慢下來時,只可能是要進行掃射。我就要光著腳死去了。
我們必須離開。別管行李了。我們必須坐上列車去一個真正的車站。
呂布卡他們不會讓我們進真正的車站的。
梅托他們會讓我進。我好歹是一位音樂家。
呂布卡一位什么?
梅托我曾經(jīng)是一位音樂家。瞧:
[他打開偏房的門,給他們看他裁好的樂譜。
我的作品。
呂布卡你為什么把它們都裁了?
多柯我們的熱狗吃完了。
梅托再說了,我已經(jīng)不需要它們了。所有的曲調(diào)我爛熟于心。
盧柯曲調(diào)?這沒什么。試試背列車時刻表,一共626個站所有的出發(fā)和到達時刻。
梅托626?你知道這里有多少音符嗎?
盧柯多少?
梅托數(shù)以千計。而且它們是活著的,在這,在我心里。他們以前喊我音樂大師。
呂布卡你從沒告訴過我這些。
梅托哦,是的,我和所有的偉人都合作過。貝多芬、巴赫……費爾巴哈。
盧柯費爾巴哈是個哲學家,不是——
梅托啊,是啊,我也學過哲學。
盧柯你學過?
梅托在音樂學校。
呂布卡你跟我說過你是在精神病研究所。
梅托沒錯……我兩個都進過。
(對盧柯)我也在監(jiān)獄里學過點東西,那是人生的好大學。來看這個。
然后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淪落到管理這個狗屎車站……
盧柯不歸你管。我才是管理員。
梅托你都是過去了。不是你讓我接手的嗎?
盧柯誰?
梅托你。你哭著說事情變得亂七八糟了——懇求我把它們理清楚。
盧柯是你突然出現(xiàn),乞求一份工作。
呂布卡安靜,你們兩個——
梅托是啊,然后我們達成了協(xié)議。我管理事務,工資是一天一瓶酒。
呂布卡安靜。
[駛來的列車的聲音。
有車過來了。
盧柯它不在時刻表上。
[列車呼嘯而過,垃圾再次傾瀉而下。一瓶酒砸中了多柯的頭,把他打暈了。
呂布卡兇手。
盧柯這過的不叫日子。那才是,我要走了。我要跳上哥本哈根開來的列車——國際列車——然后去雷克雅未克。
呂布卡殺人犯。
梅托(生氣)行行好,呂布卡……別這么叫鐵道工。我們殺人犯也是有尊嚴的。
呂布卡我很抱歉,我脾氣不好。
(沖著鐵軌嚷嚷)如果你們一定要扔瓶子,就扔一滿瓶。
[呂布卡拿起砸暈多柯的酒瓶就開始哭。
這還不夠我喝醉的。
梅托不,鐵道工都是害蟲,必須消滅。(陰沉地看著盧柯)我知道從誰開始。
呂布卡這算什么車站啊?他們從不停車……沒人停車。
梅托他們?yōu)楹我??看看你們的樣子,這車站的樣子:爛透了。而你還好意思談交租金?
盧柯打掃打掃就行。
梅托我們必須讓它看起來煥然一新。這樣,當列車駛過來的時候,他們就會這樣對自己說:“操,那個車站又開張了,我最好停車?!?/p>
呂布卡很好。我們開始吧……
梅托很好……
[打拍子。
呂布卡在喝完這瓶以后。
梅托在喝完這瓶以后,是的。
[梅托對著瓶子喝了一口并遞給下一個人。
多柯(喝酒)我們要讓這車站煥然一新。
盧柯(喝酒)我們要讓這車站煥然一新。
呂布卡(喝酒)我們要讓這車站煥然一新。
梅托(喝酒)然后司機在看到它的時候,他會對自己說:
眾人“操?!?/p>
梅托“操,我最好停車?!北R柯,你說到國際列車。再跟我們講講它開往哪里。
盧柯開往每一個地方——你登上國際列車,你就和全世界聯(lián)系在一起了。
坐2189號前往布拉格:在華沙換乘去往漢堡和柏林。從漢堡出發(fā),可以去哥本哈根和雷克雅未克。坐最后一節(jié)車廂換乘去奧斯陸、斯德哥爾摩,再從斯德哥爾摩換乘去全世界……
布達佩斯、華沙、柏林、漢堡、哥本哈根、雷克雅未克、奧斯陸。從斯德哥爾摩、圣彼得堡、海參崴出發(fā),去溫哥華、舊金山、洛杉磯、新奧爾良、芝加哥、還有紐約的中央車站……
[他們在盧柯的時刻表催眠曲中迷迷糊糊地睡去,遠處列車的汽笛聲恍如挽歌。
[多柯、梅托和呂布卡在站臺上消磨時光。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從未如此好過。
[盧柯拿著幾頂鐵路管理局的帽子出來。他把它們分發(fā)下去。
盧柯怎么樣,嗯?他們看到這些,會以為我們是給列車裝貨的行李員。
梅托沒有靴子嗎?
盧柯只有這些。
梅托我要鞋子,他給我頂帽子。
呂布卡列車進站。
[列車駛來的聲音。流浪漢們吵嚷起來。
梅托快點。拿著行李站到前面來。表現(xiàn)認真點。多柯,說的就是你。
[列車的聲音漸弱。
盧柯它在減速。列車真的要——
梅托來吧。拿上行李。來吧。微笑。
呂布卡真的要……
多柯……就要……
梅托操。
[列車停了。
盧柯(驚訝)是國際列車。
[開門的聲音。
看著點,他們在卸貨。
[一個巨大的板條箱“砰”地砸到了站臺上,一路滑過行李倉。流浪漢們紛紛給它避讓出一條路。
[流浪漢推推搡搡的時候,列車猛地關(guān)上車門開走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板條箱。箱蓋滑開了,從里面伸出兩只手,一頂高禮帽。最后,從帽子的下邊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破舊小禮服、醉醺醺的流浪漢。
哈里斯斯斯斯德哥爾摩?
盧柯什么?
哈里這是斯斯斯斯德哥爾摩嗎?
梅托你是不是喝多了?
呂布卡嗯,他是喝多了,沒錯。
梅托先是他們朝我們?nèi)永?,現(xiàn)在他們連人也當垃圾扔了?鞋子倒是不錯……朋友,你是什么人?
[哈里晃著腳作為支點,掙扎著從箱子里爬了出來。他穿著一雙漂亮的黃色高筒靴。
哈里我是……我……
梅托你應該,有名字吧?
哈里我要去……去……斯斯斯斯德哥爾摩——
梅托看來你和我們要去同一個地方。
哈里你們有酒嗎?
呂布卡都喝完了。沒有酒,先生。
梅托我有酒,跟我來。
[梅托帶著一絲夸耀,示意哈里走進候車室。
[梅托隨他進去的時候,他抽出小刀藏在背后。他關(guān)上了身后的房門。
[其余的人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偷聽。
[一陣低沉、令人不快的聲音。
[沉默。
[鞋子走路的清脆腳步聲。
[梅托穿著哈里的黃色靴子出來。他手上拿著那件禮服,在口袋里翻來找去。
[其余的流浪漢們驚恐地后退。
梅托他沒帶錢。
呂布卡你殺了他?
梅托他有鞋;我沒有。但我有刀。
盧柯警察會來抓咱們的。
梅托沒關(guān)系。我們會把他的尸體從橋上扔到過路的貨車上。
[繼續(xù)翻找。
也沒帶身份證。
盧柯要是警察來問問題,我會舉報你的。
梅托隨你便。
好了,到今天排練的時間了?;镉媯?,從頭開始。
列車進站。
排好隊。
[他們極不情愿地慢慢排成一條隊。
[正當梅托為他們設(shè)計動作時,候車室的門開了。哈里步履蹣跚地走出來,肚子上插著一把小刀。流浪漢們驚恐地張大了嘴。
哈里酒在哪兒呢?
呂布卡這兒沒有酒。
[梅托轉(zhuǎn)過身,看見哈里,暈倒了。他在這一幕余下的時間里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
哈里我特別想喝啤酒。
呂布卡沒有啤酒。
哈里有的——就在你的箱子里。
[呂布卡打開手提箱,發(fā)現(xiàn)了一罐啤酒。
呂布卡天哪,還是冰的。這從哪兒來的?
哈里給我。
[他奪過啤酒,貪婪地喝起來。
我說,你們這些家伙又是誰?
呂布卡我們……?
哈里是啊,你們。
多柯我們……我……我的狗熊死了。
[哈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哈里你的名字是多柯。
多柯不是我,是……
[多柯指著俯臥在地上的梅托。
哈里不,不是他。你才是那一個。
多柯一個什么?
哈里見證我們走向結(jié)束的人。
多柯我沒有……想要結(jié)束。我什么也沒看見。我在……我那時在睡覺。你瞧,我的狗熊凱婭,她死了……
哈里你的熊沒死,她在那兒。
[哈里指向候車室。
去看看她吧。
多柯我的熊死了。
哈里她在等著你,去看看吧。
[多柯不安地走進候車室。
[短暫的停頓。
[多柯回來了,一臉不可思議。
多柯我的熊——她在售票處賣票。她問我要去哪兒?!澳膬阂膊蝗ァ?,我只能想到這么回答她。
[盧柯往候車室里面望去。
盧柯里面什么也沒有。
多柯“你要去哪兒?”“哪兒也不去?!比缓髣P婭說:“不,這是你去該去的地方的車票?!?/p>
呂布卡多柯,你手上拿著什么?
[多柯看著自己攥緊的手。
一張車票。
[她從他手里拿過來。
一張車票。
[她把票拿給盧柯看,他很專業(yè)地審視起來。
盧柯我看看。一張20號出發(fā)的車票。出票日是今天。瞧,這印戳……上帝啊,這是張真票。
哈里好極了。
[哈里喝了一口啤酒,可惜嗆住了。
對不起。
[從他口中吐出一個雞蛋。流浪漢們的眼睛都直了。
[哈里剝開蛋殼——雞蛋是熟的——吃掉了它。
呂布卡先生,你是什么人?
哈里我是演出的一部分。
盧柯什么?
哈里我是個藝人。創(chuàng)造幻覺的人,如果你要這么說的話。
呂布卡創(chuàng)造什么?
哈里幻-覺?;糜X,是這個世界得以產(chǎn)生的基礎(chǔ)成分,向來如此。凱撒如是說:“人民需要面包和……”
[打拍子。
“面包和……”什么?來吧,猜一猜。
[打拍子。
“面包和……”
呂布卡酒?
哈里“馬戲?!比嗣裥枰姘婉R戲。
呂布卡我以前挺愛看馬戲。
哈里還有莎士比亞。你問自己:“世界是什么?”他告訴我們:“世界是座……”
[哈里揮舞著手勢示意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
呂布卡車站?
哈里“舞臺。”世界是座舞臺。明白了嗎?
盧柯是的。
哈里你啥也沒明白。(突然)表演時間。
[他環(huán)視一圈。
這里太亮了點。
[他打了個響指。舞臺燈光變暗。
好多了。我們開始吧。
[傳來單調(diào)的、漸漸變快的影片放映機轉(zhuǎn)動的聲音,就像一列小火車發(fā)出的咔噠聲。
[波浪搖曳的藍光從放映機中投射到流浪漢們身上,流浪漢們盯著觀眾,仿佛是在看一場電影。
[他們看著,接受催眠。
在屏幕上,你們看到的是逃生魔術(shù)的大師,偉大的幻術(shù)師,無與倫比的哈里·胡迪尼。他不僅可以戰(zhàn)勝必然的死亡,還有不確定的人生。
看這里,這是他在哈德孫灣的演出。他走向一口鐵制的棺材,當著一群憂心忡忡的觀眾的面躺了進去。他們中間的那個牧師,大聲發(fā)出警告:“胡迪尼,你這是同永恒的死亡博弈。”
不要緊。
舞臺助手焊上了棺材板。胡迪尼被封在里面。這鐵桶被吊了起來。降下去,降到大海深處的靜謐中。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
三分。
沒有胡迪尼的身影。女人們開始哭泣。一位母親遮住孩子的眼睛,不讓孩子目睹這可怕的事實……一陣可怖的嘆息在觀眾頭上傳開。
就在此時——正在人群要把淹死的哈里撈起來的時候——他從哈德孫灣中出現(xiàn)了。了不起的胡迪尼?;糜X大師。逃生藝術(shù)家。逃離生與死。
好了,我需要躺會兒了。明天我們繼續(xù)第二部分。
[哈里一頭鉆進候車室。
呂布卡先生?
呂布卡你叫什么名字?
哈里我叫哈里。
呂布卡胡迪尼?
哈里你想這么叫的話。
[舞臺轉(zhuǎn)暗。
[清晨。
[盧柯、呂布卡和多柯滿懷期待地擠在候車室門前。
[梅托坐在一旁,專心抽著煙。
呂布卡我希望他已經(jīng)起來了。你們覺得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多柯“你要去哪兒?”她這樣問我?!澳膬阂膊蝗??!薄安?,這是你去該去的地方的車票?!?/p>
呂布卡喝酒,多柯。最好喝點。
[呂布卡給多柯倒了一杯。
你要不注意點,就會清醒過來的。
盧柯(檢查車票)那兒沒有熊,這是肯定的。但是這是張能用的車票……
[呂布卡喝酒。
呂布卡……真是怪事。我喝了又喝——怎么也醉不了。還有哈里。他肚子上插著把刀走來走去,一邊還高興地大口喝著啤酒。
梅托刀子肯定是沒碰到他重要的器官,但他還是會死的。也就一兩天的事。
盧柯……只有機器才能給車票加印……
多柯……“你要去哪兒?”“哪兒也不去?!薄安?,這是你去該去的地方的車票?!?/p>
[他們一齊看向哈里的房門。
呂布卡他還睡著嗎?
梅托他死了。昨天夜里肯定生了壞疽。
多柯“你要去哪兒?”“哪兒也不去?!薄安?,這是你去該去的地方的車票?!?/p>
盧柯那電影不賴,是不是?
呂布卡太美了。我一向愛看愛情故事。
盧柯那不是個愛情故事。
呂布卡是的,它是。
盧柯它不是。
呂布卡到頭來,難道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關(guān)于愛情的嗎?
梅托什么電影?你們在說什么?
盧柯小點聲。我們會吵醒他的。
呂布卡噓——
[多柯在地上找到了一截煙蒂,把它撿了起來,然后在他的口袋里翻找能點火的東西。
[最后他找到了一盒火柴。當他打開的時候,有什么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
多柯我的熊。
[所有人都嚇得跳了起來。
梅托在哪兒?
多柯在火柴盒里。
(對著火柴盒里面小聲講話)啊哈,是的,是我。
[他把耳朵貼近火柴盒。
她在問我要去哪兒。
(朝盒子里面回答)哪兒也不去。
[他再次低下耳朵。
“這是你去該去的地方的車票?!?/p>
[多柯從火柴盒里抽出一張紙。
[他打開它——是另一張火車票。盧柯一把奪了過來。
盧柯另一張車票——20號出發(fā)。印的日期是今天。
多柯(對著盒子)凱婭?
[梅托從他手上搶下火柴盒,仔細檢查它。
梅托你這醉鬼——你終于是瘋了。你以為這里面有只熊嗎?和你的熊說拜拜吧。
[梅托把火柴盒扔進了垃圾桶。它落到底部的時候,從垃圾桶里發(fā)出一聲熊的怒吼。
[與此同時,肚子上依舊插著小刀的哈里突然出現(xiàn)。他攤開手掌,大家發(fā)現(xiàn)他正拿著那只剛剛被梅托扔掉的火柴盒。
哈里這誰扔的?
[梅托又暈過去了。
多柯他扔的。
哈里他怎么想的?他以為他能讓你的熊消失嗎?那頭熊活在你心里,你們是連成一體的。解鈴還須系鈴人。那個系鈴人就是你。
你瞧見了嗎?
呂布卡我瞧見了。
哈里你們一幫酒鬼,你們除了水蒸氣什么都看不見。這是哲學——不是那套以為逃生魔術(shù)就是消失于酒瓶中的理論。
多柯我們……沒人想要消失。我們想要……
盧柯離開。
呂布卡沒錯,坐火車離開。
哈里火車?上哪兒?
呂布卡去……那些乘客會去的任何地方……去——
哈里沒有什么地方所謂離不離開。整個這個世界就是泰坦尼克號,我們都在一條船上。
[哈里站起來,再次穿上了他的黃靴子。
唯一的出路就是幻覺。
呂布卡不管你說什么,哈里——
哈里是的:幻覺。但不是這一種。
[他奪走呂布卡的酒瓶,把它扔進垃圾桶。
也不是雕蟲小技。
[他從嘴里掏出一個雞蛋。
更不是反抗必然的死亡。
[他拔出肚子上的小刀,把它扔到地上。
出路……真正的出路……只能靠大變活人。宏大的幻覺從這里來。(他指著自己的腦袋)只有在這,我們才能把物質(zhì)轉(zhuǎn)變?yōu)橐庾R,才能卸下身體的重量,好飄入純凈的靈氣中。
[哈里從他的禮服口袋中掏出呂布卡扔掉的伏特加酒瓶。他把酒灌進嗓子眼里。
呂布卡好吧,哈里。冷靜點。
多柯我們……我們——
哈里如果你能找到出路,只有可能你就是出路。我花了大把的時間就是希望找到你?,F(xiàn)在我要帶著你們所有人一起飛升,升入純凈的靈氣中。
呂布卡哈里,別這樣……這……你整個人怪怪的。我們都很喜歡醉醺醺的,但是你有點太過了。
[梅托開始轉(zhuǎn)醒。
梅托我……我……
哈里包括你。還有他。還有她。
梅托我認識這個調(diào)子。
[梅托遞給哈里幾張樂譜。
拿著。
哈里這什么???
[他看樂譜。
貝多芬,路德維希·凡。第九交響曲。
[胡迪尼先是哼唱每個音符,很快就唱起了序曲。
Fa, fa, so, la, la, so, fa, mi; re, re, mi, fa, fa, mi, mi
Fa, fa, so, la, la, so, fa, mi; re, re, mi, fa, fa, mi, re——
Mi, mi, fa, re; mi, fa-so-fa-re; mi, fa-so-fa-mi; re— mi— la——
Fa, fa, so, la, la, so, fa, mi; re, re, mi, fa, fa, mi, re————
[哈里隨著調(diào)子變得興奮起來。
來……
[他揮動自己的手臂,同時在他手上變出了一根指揮棒。
大家一起來。
[流浪漢們不由自主地高聲清唱德語版的《歡樂頌》。
眾人歡樂女神,圣潔美麗,
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
來到你的圣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們
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輝照耀下面,
人們團結(jié)成兄弟……
哈里(聲音蓋過他們的歌聲)沒錯,我們在貝多芬心里,貝多芬也在我們心里。我們每個人心里都裝著世界全部的心靈。沉醉到音樂中去,我們要飛升入純凈的世界靈氣中去。
[他飲盡瓶中的酒。
還有酒嗎?
呂布卡都喝完了。
[音樂戛然而止。
哈里那好吧。表演結(jié)束了。我要回床上去了。
[舞臺轉(zhuǎn)暗。
[清晨。
[胡迪尼一手提著靴子,一手拿著一個空玻璃杯,拖著腳走出來。劇烈的宿醉讓他顫抖不已。
哈里行行好……行行好……我需要……
盧柯什么?
哈里啤酒。
呂布卡你把所有的啤酒都喝光了。
哈里我要死了。
呂布卡行了,是你自作自受。昨天晚上,你自己把酒扔了。
哈里有人有嗎?隨便什么,能喝的?
[他轉(zhuǎn)而向正在把玩還剩一點伏特加的酒瓶的梅托求救。
我求求你了。
梅托抱歉,這一點還不夠我暖腳的。
[打拍子。
哈里靴子。你想要我的嗎……?請吧……你還年輕,你還有未來……我希望你穿上我的靴子。
[哈里把靴子放在梅托腳邊。
[他把杯子舉到梅托的酒瓶邊。
[梅托倒了一小口。哈里一飲而盡,然后又把杯子湊了過來。
梅托我只能給你這么多。
哈里那就去多弄點酒來。
梅托我拿什么買酒?
[哈里把手伸進梅托的衣服口袋,抽出一張鈔票。
哈里這個。
[梅托拿著鈔票仔細檢查水印。
梅托是真錢。你是怎么……?再來一次。
哈里首先,倒酒。
[梅托倒酒。
[哈里從梅托的口袋中又抽出一張鈔票。
盧柯還有嗎?你還能變出更多的錢嗎?
哈里可以……如果有酒的話。
盧柯來。
[盧柯倒光了他瓶子里所有的酒。
[哈里從盧柯的口袋中變出了錢。
呂布卡再來一次。
哈里做不到。
梅托為什么?
哈里因為酒瓶空了。
呂布卡要是我們還有酒……你能變點別的出來嗎?
哈里什么都行。
梅托火車呢?
哈里什么都行。
呂布卡你能讓咱們上車嗎?
哈里什么都行。
梅托好啊。
哈里我無所不能。只要我有酒喝。
呂布卡唉,我們一滴酒也沒了。
哈里那我就要去躺會兒了。等你們有酒的時候咱們再聊。
[他精疲力盡地走回候車室。
[流浪漢們陷入了沉默。
梅托好一個酒鬼?!拔覠o所不能。”他為了酒什么都敢說。
盧柯那些火車票倒都是真的。
呂布卡還有那部電影。滿滿都是愛。
梅托你昏了頭,根本沒有電影。
多柯我的熊又怎么解釋?“你要去哪兒?”“哪兒也不去?!薄安唬@是你去該去的地方的車票?!?/p>
盧柯還有你拿刀捅他,可他還活得好好的。
梅托活不長了。即使是現(xiàn)在,壞疽都一直長著呢。
多柯只要他保持酒醉就不會。酒精:能給傷口消毒。
梅托他會死的。
多柯他不會。
梅托好吧,就算他死不了吧。這也不是說他就能變出輛火車來。
多柯我相信他。
呂布卡只要有酒,哈里就有辦法。
[打拍子。
盧柯我或許剛好有一瓶……
[盧柯從箱子里拿出一瓶伏特加。
……放在這兒——僅僅是以防萬一,你們懂的。
梅托那就讓咱們瞧瞧他能干什么。站起來……都準備好了?
呂布卡要我叫醒他嗎?
梅托叫他起來。
[燈光暗。
[燈光即刻又亮了起來。
[行李都放在臺前。
[流浪漢們把昏睡的哈里拖了出來。
[他們試圖叫醒他——搖晃他、抽他耳光——最后他們把水潑到他頭上。
呂布卡起來,哈里。我們找到了一瓶酒。是時候——
梅托跟你說了:死了。
多柯他醉成這樣不會死的。醒醒,哈里。喝酒了。
哈里什么?
呂布卡我們找到了點酒。現(xiàn)在你要讓火車停下來。
哈里行,沒問題。
哈里來喝吧。
盧柯給你。
[盧柯把瓶子放到哈里腳邊。
哈里這不夠。
盧柯不夠——?唉,我確實……還有一瓶。
[盧柯從他的箱子里拿出另外一瓶酒。
哈里兩瓶?還是太少。還不夠我撐過兩天的。
梅托要花多久才能讓火車停下來?
哈里至少一個月。
梅托一個月?火車可是每天都經(jīng)過這兒。
哈里叫火車停下來不是問題。問題是讓你們做好離開的準備。
梅托我們準備好了。我們收拾好行李了。
(對其他人)給他瞧瞧:排好隊,背挺直,抬肩膀,箱子放到前面。
哈里外表看你們是準備好了。但是從里面看你們還沒有準備好。
多柯什么的里面?
哈里你們自己的里面。你們以為外面有什么?在這小小的車站之外……這座小村莊之外……世界已經(jīng)大變樣了。如果你們真的想去看看,你們必須自己準備好。
呂布卡要怎么做?
哈里我會教你們。我只要求你們完全的集中——還有每天一瓶酒的報酬。第一課:如何演出一臺秀。
梅托對不起……不……我們沒興趣學習表演技巧。
哈里你們沒得選,外面的世界需要這個:世界是座舞臺。
盧柯我們要學些什么?
哈里聽,然后做筆記。拿著。
[他從袖子里變出文具。
鉛筆。紙。
[大家坐下來聽哈里講課。
一:秀的類型。按卡司的不同,一場演出可以分為三種。只有一個演員的表演叫單人秀。
[他們記下來。
眾人單……人……秀。
哈里有兩個演員的演出叫雙人秀。
眾人雙人……秀。
[他們記下來。
哈里有三個演員的演出叫?
梅托三人秀。
哈里錯。三個或三個以上的演員叫多人秀。第二點。如果演出持續(xù)一分鐘,我們說這是一分鐘秀。如果持續(xù)兩分鐘,兩分鐘秀。如果它持續(xù)三分鐘呢?
梅托三分鐘秀。
哈里錯。如果是三分鐘或以上,它就叫足本秀。最后一點。按照報酬不同,有兩種秀:他們給你報酬時,這是有償勞動。如果他們不給,就叫——
盧柯無償勞動?
哈里錯,這叫附加勞動。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
[流浪漢們記下來。
眾人今天的……就……上……到——
哈里明天——如果你們能再拿一瓶酒來——我們就進入第二課。
[哈里喝完瓶中酒后離開。
梅托瞧:胡說八道。完全是胡說八道?!耙环昼娛恰环昼娦恪?。兩分鐘是‘兩’。三分鐘是——”
呂布卡三分鐘或以上——
梅托——是開玩笑。
多柯我昨晚又看見我的熊了。她問我:“你要去哪兒?”——
梅托你覺得你和你的熊能走?
多柯她給了我又一張車票。
[盧柯急于查票。
盧柯我能看看嗎?有意思:票是能用的,而且日期是20號。為什么一直是20號?
多柯凱婭就是這么給我的。
梅托(嗤之以鼻)凱婭。
多柯什么?
梅托那個,我單純的朋友,不是凱婭。
呂布卡不是嗎?
梅托不是——是他。這是個把戲。你們都沒人注意到嗎?每次熊出現(xiàn)的時候,他從來不在場。
多柯我不相信你。
梅托我會證明的。盧柯,下一班車什么時候?
盧柯兩點十分。開往莫斯科、海參崴和溫哥華的國際列車。
梅托嗯,如果他的熊真的在賣票,她就必須在列車駛過前開始賣,對吧?
盧柯是的,按道理說是的……如果她今天當班的話。
梅托那我們就等著她。但是我們要讓哈里待在我們的視線里。叫他出來。
呂布卡他喝多了還在睡呢。
梅托拖他出來。
[他們把喝得爛醉的哈里從候車室拽出來。
梅托多柯,把凱婭的鏈子給我。
[梅托把狗熊的項圈箍在哈里的脖子上。他把鏈子交還給多柯。
我們現(xiàn)在就來瞧瞧你的熊會不會出現(xiàn)?;疖囘€有多久?
盧柯三十分鐘。
梅托那我們就等著。
[他們等著。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多柯靠著裝哈里的板條箱跌坐在地上。
[梅托在車站里來回走動。呂布卡的視線追隨著他。
[盧柯眺望著從地平線上出現(xiàn)的火車。
[多柯百無聊賴地抬起板條箱的蓋子往里看。
多柯這么做不對。
呂布卡我同意。這個人給咱們放了電影、分享了他的智慧,然后我們就這樣回報他?
梅托他靠著滿嘴胡言騙光了我們的酒?;孟髱??他就是個騙子。明天我們就把他交給警察。
呂布卡你要怎么解釋捅的那一刀?
梅托捅刀子?哈!他把我的小刀掉包了。瞧這個:
[他拿出小刀給他們看。刀鋒是可伸縮的。
宏大的幻覺?不過是些手上功夫。
盧柯這就說得通了……他給我們的那些錢。我在我的箱子里藏了點錢——只是保險起見——現(xiàn)在都不翼而飛了。
梅托又一個他的“消失魔術(shù)”。
多柯這么說我的熊不是真的?
梅托你還相信他?你還以為他能讓咱們離開嗎?可憐的小多柯……我們永遠也走不了了。我就說了吧……我在外面是個通緝犯。
呂布卡我們不談過去。
盧柯雖然是被警察惦記,但至少還有人想著你。我連一席之地都沒有。
呂布卡什么一席之地?
盧柯系統(tǒng)里的一席之地。
[打拍子。
列車網(wǎng)。整個世界都被相互交織、相互聯(lián)系的國際列車體系連接在一起。你看:我在軌道上敲一下產(chǎn)生的微小震動穿過鐵軌、跨過枕木,回響的叮叮聲便傳到莫斯科、巴黎、紐約和北京。整個世界在這套網(wǎng)絡內(nèi)被綁在了一起,但是我不在其中。我丟了工作的同時,我就失去了同世界的聯(lián)系。
多柯這條鏈子也是我同其他人的唯一聯(lián)系。熊都沒了要它有何用?
呂布卡可憐的多柯。你太輕信別人了……太單純了。聰明的人和很多人建立聯(lián)系。這樣一來,一條聯(lián)系斷了,你還能通過其他的聯(lián)起來。
梅托當個聰明人有什么好的?聰明人都對我干了什么事?我有過事業(yè),功成名就,可我還是到了這。一個女人,就夠你受的了。婊子毀一生。
呂布卡我嗎?
梅托不是你。但你們都一樣。
呂布卡我對你做過什么呀?
梅托沒有——暫時還沒有,但你會做的。時機一到,你也會干翻我的。女人們比伏特加還壞事,而我們依舊不知悔改。
呂布卡這個女人怎么了?
梅托她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可我還是會重蹈覆轍,對不對?
呂布卡沒錯。女人——我們是可悲的。
梅托蕩婦。
呂布卡要是你知道我做過的事,我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做的那些事是出于愛。我……我以前……愛情都對我干了什么呀?
[呂布卡開始哭泣。
多柯還有熊。離了她我不知道怎么活……
[多柯跟著一起哭。
盧柯昨天早上,我留意到五列以沙塵為貨的西行列車。后來,這五列向東駛?cè)ァ\著沙塵。這樣的系統(tǒng)有什么意義?有沒有搞錯?往一個方向卸貨,就是為了再把它們運回來。你們想想就會發(fā)現(xiàn)這毫無意義。也許當你不去想的時候你才能發(fā)現(xiàn)它的意義。
[停頓。
梅托國際列車還有多久到?
盧柯五分鐘。
梅托多柯,去看看凱婭上班了沒有。
多柯我不敢。
梅托那我們就一起去。
[流浪漢一起走到窗戶邊朝里面看,留下套著鏈子的哈里一個人昏倒在那兒。
怎么樣?她在那兒嗎?
眾人不在。
梅托我怎么跟你說的來著?沒有熊也沒有出路。
[列車突然呼嘯而過。流浪漢們都轉(zhuǎn)去看火車。
[火車經(jīng)過車站的時候,傳來一聲響亮的熊嚎。
多柯凱婭……在開火車。
呂布卡(畫十字)我主耶穌啊。剛剛是一頭熊。梅托,你看見了嗎?
梅托我看見了——可我不相信。
盧柯是兩頭熊。第二頭一定是機師。
呂布卡那是喝多了,你看見重影了——我還看見兩列火車呢。
多柯那是凱婭。而且,看啊……
[多柯?lián)炱鸬粼谡九_上的東西。是一張車票。
20號的。現(xiàn)在我們有四張20號的車票了。
盧柯我以為我已經(jīng)看過鐵路上所有的東西了??晌疫@一輩子,我都沒見過狗熊開火車的。狗熊駕駛員——有意思。還有機師——也是一頭熊。
呂布卡那么就有出路的。哪里有狗熊,哪里就有希望。
[哈里和流浪漢們。
哈里第二課:哲學。深呼吸?,F(xiàn)在憋?。阂弧摹濉摺恕?/p>
[盧柯憋不住了,他急切地喘了口氣。
[其他人也憋不住了。
盧柯干這有什么用?
哈里增加你們的肺活量。你們會有用的。
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時候,樂隊在波濤之下繼續(xù)演奏,演奏了一整套樂章。而當救援船到達這片冰冷的水域時——當他們在殘骸和溺水者之間穿梭時——在那個四月的黎明,我們的樂聲依舊為人所聽,從海平面破裂的水泡中迸發(fā)出來,升騰到空氣中。
呂布卡你當時在那兒?
哈里也許吧。
盧柯你在樂隊里演奏?
哈里我是指揮,如果你愿意這么說的話。那么,繼續(xù)上課,表演逃生有何意義?
有些人試圖通過酒精來逃避——假裝船沒有在下沉。另一些人轉(zhuǎn)向祈禱——他們哭喊乞求什么人來拯救他們。還有一些人讓自己投入工作——嗯,至少行動能讓他們停止思考——但是你不可能把所有的海水從船里舀出去。
所有這些嘗試都只是虛妄。在那兒之外沒有東西能拯救我們。外面只有大海。
呂布卡那你要做什么?
哈里你向內(nèi)看。外部世界有六個基本的方向:北、東、南、西、上和下。但是你在這里是找不到真正的出路的。唯一的路在你心里。這就是我們每個人都要走的世界上的第七個方向……
今天我就讓你們瞧一眼——就一眼——你們心底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一、閉上你們的雙眼。看見了黑暗。
二、什么也不去想。感受四周。
三、讓自己隨波逐流。
四、你的身體開始浮動。
五、聚光燈。你聲名遠播,心滿意足。
你們想象,你們是歐洲最出名的音樂家。身穿晚宴夾克。高坐臺上。伸手。拿起你們的樂器。小心。這些小提琴每一把都出自斯特拉迪瓦里之手。你們的前方,臺下坐著身著精致晚禮服的觀眾。
[流浪漢在半夢半醒中小心翼翼地拿起他們的“小提琴”。
[哈里站在指揮的位置上。他從袖子里變出一根指揮棒。
女士們先生們,為你們獻上四重奏。
[掌聲。
[流浪漢們優(yōu)雅地鞠躬。
集中你們所有的能量。我們開始時要激昂。好,三,四:
[流浪漢們狂熱地拉起小提琴時,音樂響起。
[四重奏沒跟上拍子時,哈里會起勁地指揮。
[他不時地喊出指示:“注意節(jié)奏!”“前進!”“加強顫音!”“強音!”“快速強音!”“合奏!”“快掇!”等等。
[音樂達到高潮時,哈里突然離開指揮的位置并鼓掌。
[樂聲停止,但是流浪漢們還沒有意識到,仍然起勁地拉著他們的樂器。
太精彩了。你們好。泰坦尼克弦樂團——這只是包裝。醒醒,你們要沉沒還太早了。
[他們醒來。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剛剛體驗到的就是催眠。任何一個街頭魔術(shù)師都會的簡單把戲。
這告訴我們:催眠也是一種幻覺。遺憾的是,這是一種不能持久的幻覺。它是我們感知之外的世界的夢境的一部分。我們終究是要醒來的,因為女士們先生們不能靠做夢活著,就算你這輩子都在夢游也不行。
[哈里離場。
哈里女士們先生們。今天,八月二十號,是畢業(yè)的日子。你們的火車隨時可能到站,而你們將要上車。安靜。你們聽見了嗎?你們沒聽見鐵軌發(fā)出的叮當聲嗎?
呂布卡我聽見了。我能聽見。
哈里你們聽見車輪的當啷聲了嗎?
[駛來的列車鳴響汽笛。
梅托拿上行李站到前面來。對了……排好隊。微笑……要像旅客一樣……
哈里放松。這列火車是專程為你們而來的。
呂布卡它會停嗎?
哈里會停的。
盧柯不會停的。
哈里會停的——只要你想。
盧柯就算它停了,他們也不會讓咱們上車。
哈里能勞駕您安靜點嗎。這種狀態(tài)下我沒法工作。我需要安靜。完全的集中。
火車正在報站……
火車即將剎車……
[火車停車發(fā)出的噪音。
眾人車停了。
哈里車門打開。
眾人車門開了。
[開車門的聲音。
哈里全體上車。
[他們登上列車。
[列車上。
[熱鬧車站的喧鬧聲和列車即將發(fā)車的聲音。
[哈里的板條箱立了起來,像座電話亭。
[多柯、呂布卡和梅托不可思議地東張西望。
呂布卡一列火車,一列真正的火車。我們真的上車了。你們能相信嗎?
多柯怎么做到的?
呂布卡我們是乘客。
多柯我不明白怎么辦到的。
[哈里上場。
哈里歡迎,女士們先生們,你們的火車即將開車。
呂布卡我們在動。
多柯看:車站。我們要離開了。
呂布卡終于離開了。
梅托是啊——去哪兒呢?
呂布卡我們?nèi)ァ覀円ツ膬海?/p>
哈里你們想去哪兒?
呂布卡我們……我們想做乘客。
哈里現(xiàn)在你們有一列專屬于你們的火車了。
[盧柯突然插進來。
盧柯這里一個人也沒有。我走過了每一節(jié)車廂——車上沒有其他人了。
梅托你說什么?
盧柯沒有人。
梅托不可能。
哈里,盧柯說這里沒有人。
哈里有你們呀。
盧柯但是其他人呢?
哈里這是你們的火車,不是別人的。每一列火車都有它自己的乘客,每一位乘客也有屬于他自己的火車。
梅托哪有沒有乘客的火車?
盧柯,看看司機知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盧柯也沒有司機。
呂布卡什么?
盧柯這列車上連司機也沒有。
梅托“沒有司機”是什么意思?
哈里你們要一列火車;你們就有一列。司機可不在協(xié)議里頭。
多柯我知道誰在開車。
呂布卡誰?
多柯凱婭。
盧柯不,不是熊,沒人開車。
呂布卡停車,我要下去。
多柯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上車,我只是不想被拋下。
呂布卡天啊,我們就不應該離開車站。我到那里是有原因的——那是對我罪行的懲罰。
多柯我也是,凱婭因我而死。
呂布卡讓我回去受懲罰。我應得的折磨,我活該。
多柯我已經(jīng)開始想念它了。你喝酒是因為你受折磨;而喝酒使你更受折磨。
呂布卡現(xiàn)在怎么辦?
梅托去拉緊急停車桿。
盧柯不行。這種速度下剎車會把我們從鐵軌上甩出去。
梅托(對盧柯)你以前碰過這種事情?
盧柯就在一次緊急疏散后——他們懷疑車上有炸彈。
呂布卡車上有炸彈?
盧柯我猜想可能有。
呂布卡炸彈。
哈里也沒有炸彈;你們只要了一列火車。
梅托那為什么車上沒人?這是有炸彈的鐵證。
多柯你們要是知道車往哪兒開了,能知會我一聲嗎?
梅托你還不明白嗎?火車被清員了,好開往未知的荒原。
[盧柯朝窗外瞄去。
盧柯哎,現(xiàn)在外面什么也沒有——它隨時可能爆炸。
梅托也可能是設(shè)定成車一停就爆炸的炸彈。
呂布卡所以我們必須一直讓車開著?
多柯它要是要爆炸,我希望它就這么爆炸。
盧柯我不能就這么死去。我的一生都花在看火車開來開去上,然后我就要死在其中一列上了嗎?
呂布卡我活該——
盧柯我不——
呂布卡——但這么等下去才是要人命。我要跳車。
梅托別,呂布卡。如果我們要死,那就一起死。但是哈里,我要先殺了你。
快來,抓住他,把他扔下去。
哈里這里沒人會死。
盧柯那我們要怎么下車?
哈里你們不會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吧?我可以帶你們?nèi)ト魏蔚胤健?/p>
梅托要怎么做?
哈里我可以展示給你們看——可這是個秘密——我只能一個人一個人地展示給你們看。
[他打開豎立著的板條箱的門。
呂布卡,你先來。
[呂布卡遲疑地跟著哈里進了板條箱。
[燈光熄滅,車廂咯咯作響,好像火車在穿過一條隧道。
[燈光亮起。
[梅托從哈里的箱子上的縫隙往里偷看。
梅托呂布卡,你還好嗎?
呂布卡?發(fā)生什么事了?
盧柯他正在解釋她在逃生魔術(shù)中的作用。
梅托什么逃生魔術(shù)?他知道怎么讓火車停下來嗎?
盧柯我不好說。他會告訴我們每個人該做什么。
梅托為什么要一個一個地來?
盧柯我不知道。我只能猜——
多柯我不會進去的。我不想逃。我只想死。為了凱婭。我活該被炸死。
梅托哦,你活該,可以。但首先你得付出代價——就因為你一直喋喋不休說那頭熊。
多柯這就對了。這就是為什么哈里要來這里——他來懲罰我們每個人的罪孽。
盧柯我以前是車站的管理員。我從沒有過犯罪的機會。
[打拍子。
我也不要進里面去。
多柯相信我。他是被派來懲罰我們的,一個接一個。
梅托我就不應該讓她進去。
盧柯是她自己要進去的。阻止一個女人無異于阻止一列全速前進的火車。
[箱子打開了。呂布卡走了出來。
呂布卡到你了,多柯。
多柯我嗎?
呂布卡是的。
多柯梅托?你覺得我應該去嗎?
梅托你問我做什么?
多柯他要對我做什么?
梅托問呂布卡。她才是知道的那個人。
多柯呂布卡?
呂布卡去吧。你必須眼見為實。
多柯哦……哦神啊……
[多柯進入了哈里的箱子。
梅托(對呂布卡)怎么樣?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呂布卡別問。
梅托告訴我。
呂布卡沒有火車。
梅托你說什么?
呂布卡沒有火車,我只能告訴你這么多。
梅托此話怎講?
呂布卡你會明白的。這列火車不是真的。
盧柯那我們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呂布卡他會在里面解釋一切的。
[多柯出來了。
多柯該盧柯了。
盧柯不要。
多柯去吧。不可怕。
盧柯不可怕嗎?
多柯你進去就不怕了。
[盧柯進去了。
梅托(對多柯)發(fā)生什么了?
多柯不清楚。但是我肯定哈里是對的。
梅托他做了些什么?
多柯做?什么也沒做。他講了很多。說得很聰明——“是;也不是”——我一個字都沒聽懂。
[哈里伸出頭來。
哈里(對梅托)你來嗎?
梅托哦不了。你——出來。像個男人一樣跟我出來談談。當著每一個人的面。告訴我怎么回事。
哈里我做不到。
梅托為什么?
哈里我。我們。這個——一切都是你想象出來的。這是一位永恒的夢游者的夢境。這里沒有世界;這里什么都沒有。
盧柯說得對。拿鐵道網(wǎng)來說吧——這種荒謬的系統(tǒng)是不可能存在于真實世界的。
多柯那炸彈呢?
盧柯炸彈?他都說火車是幻覺了你還擔心炸彈?
哈里萬物皆空:不確定的生。連死都是不確定的。
呂布卡可我必須死……我罪有應得。
哈里也沒有罪過。抱歉了。沒人犯罪。
梅托我聽過這套垃圾唯我論了。我要你證明。
盧柯虛無要怎么證明?
梅托“虛無?!边@就是你的證明?
哈里我會證明的。
[哈里一揮手變出了一把鑰匙和一把鎖。
我將向你們展示——或者說,你們將要想象——只有當這一切不是真實時才會發(fā)生的事。你們看見這個箱子了嗎?檢查一下這把鎖。如果人被鎖在里面還能出來嗎?
多柯不能。他們出不來。
哈里謝謝,多柯。
盧柯不行。
梅托不可能。
哈里不可能——說得沒錯。但是,女士們先生們,就在此地,就在此刻,你們會相信這件事。而這將證明,一勞永逸地證明,人生是一場幻覺。
[哈里走進直立的板條箱。
梅托,請拿著這把鑰匙。謝謝你。還有這把鎖。我進去以后就鎖上它。請數(shù)到十。然后,當你打開的時候,我已不在里面……也就是說,你們不會再夢見我了。
女士們先生們,人生就是一場單人秀。仔細聽你們就會聽見:泰坦尼克號弦樂團演奏著我們的歌。
全體上船。
[梅托鎖上了掛鎖。
[他數(shù)到十。
[打拍子。
梅托有人夢到哈里出來了沒有?
眾人沒有。
梅托當然不會有了。這是不可能的。沒人可以從里面逃出去。
[梅托敲門。
哈里?放棄了?你要是需要多點時間,我可以數(shù)到二十。
[梅托開鎖。
好了,哈里。出來吧。
[箱門滑開。
呂布卡他不見了。
[燈光熄滅,舞臺顫動著像是一切在分崩離析,而不是在火車上的顫動。
[顫動停止后,燈光亮起,但是火車的噪音也停止了。
呂布卡他去哪兒了?
梅托他一定在什么地方。
[打拍子。
干得好,哈里。你可以出來了。
呂布卡他不在這。
梅托他一定在什么地方。
[他們搜索了行李架。
呂布卡別找了。他不是逃走了;他消失了。
盧柯他一開始就不在這里。他只存在于我的腦海中。
呂布卡還有我的。
多柯我做夢也沒想過我會夢到這樣的事情。
呂布卡他被帶走了。就是這樣——他連同我們的罪過被一起帶到了天國。
盧柯他才沒有被“帶”去什么地方;就沒有能被帶走的“他”。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梅托就一個?
盧柯差不多。哈里說有一個夢游者要為夢到這一切負責。那好,我們當中的一個人肯定是做夢的人,剩下的都是夢。那么問題來了:誰是做夢的?
梅托只有一個方法可以知道。
盧柯什么方法?
梅托表演逃生——
多柯——消失——
梅托——消失魔術(shù)。當你消失的時候,盧柯,我們就知道你只是場夢了。
盧柯我不會消失的。因為我是真實的人。是我夢見了你們。
梅托害怕不敢試試了?
盧柯行。我試試。
梅托上。
多柯行了伙計們,別添亂了。
梅托讓他去。誰在乎呢?反正他不是真的。
盧柯就讓咱們瞧瞧誰才是不存在的。
梅托你。就是你。承認吧——要夢見你太費神了。
盧柯我會給你好看的。把我關(guān)進去數(shù)到十。
[盧柯進入板條箱。
[梅托把他鎖進去,數(shù)到十后打開蓋子。
呂布卡沒了。
多柯我警告過你們了——你們不應該胡鬧亂打賭。
梅托真相終于要水落石出了。盧柯不是真實的。那么我們?nèi)齻€之中誰才是真的?
[他指著板條箱。
多柯,你進去。
多柯哦,不,這樣很好……這樣……真的。沒有必要證明了。我很確定我不存在。你去。
梅托好——吧……可我警告你。就是我消失了,我也會想辦法回來弄死你。
[梅托準備走進板條箱。
呂布卡梅托——等一下。不要。我不要你消失。
梅托呂布卡,我不會的。我是主角,記得嗎?我會一直在這里。
呂布卡最好是我不是你。
[打拍子。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也去。
梅托如果你堅持,就跟我來吧。但是呂布卡,親愛的,只有我會回來。
[他們手牽手走進去。
多柯,把我們鎖起來。
多柯梅托,別,我的朋友……呂布卡,別留下我一個人。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瞧,現(xiàn)在這樣挺好——沒有炸彈,沒有火車。沒有東西可逃避。
梅托把我們鎖起來。我一會來找你。然后就只有你和我。
[多柯鎖上箱子。
[數(shù)到十。
[打開。箱子空空如也。
多柯梅托?呂布卡?梅托——?你們?yōu)槭裁磥G下我?
[他找他們。
我一個人待在這兒,有什么意思?他們?nèi)ツ膬毫?,我必須跟上?/p>
[他抓起他的空行李箱和酒瓶,把它們放進箱子里準備旅行。
我,也要表演了不起的消失魔術(shù)。像所有之前消失的人一樣。如果他們能辦到,我也可以,不是嗎?我不比他們差。
——再見,多柯。
——再見,我的朋友。
[他走進板條箱。
我希望,我們在這里度過了快樂的時光。但是終有一別,我是這么想的。再會。
[多柯走進箱子,關(guān)上門。我們可以聽見他在數(shù)數(shù)。
[也許是從滑開的門中,我們看到他閉著眼睛站在那兒。
[他數(shù)到了十——向外偷看。
操。我是不是還在這?什么鬼?
[他關(guān)上蓋子再次數(shù)數(shù),但是半途停了。他意識到出了問題。
[他打開箱子檢查掛鎖。
這就對了——這就是為什么沒有成功——沒人能把我鎖起來。
[他徒勞地想去里面把自己鎖起來。
哦,這群混球害死我了……我是個笨蛋,不是嗎?他們都到外面去瀟灑了,只有我困在這。笨蛋、笨蛋、笨蛋……
嘿,傻瓜蛋——人們開始消失的時候,你也該消失了。在這世上無法消失地徘徊實在可怕。
梅托。
呂布卡。我現(xiàn)在想走了——求求你們了?
求求你們?我想走了。
[打拍子。
也許……也許我已經(jīng)消失了。也許他們每個人都是這樣。我們都在同一個房間里;但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消失……只不過是失去我們同他人的聯(lián)系。每個人都是他們單人秀的主角。
黑格爾怎么說的來著?“主體從意象中分離?!辈佟_@個黑格爾是誰?他的想法在我的腦子里有鬼用?
凱婭死在林子里的時候……森林中綠色的靜謐……我就是那時候開始消失的。先是凱婭,然后是哈里。盧柯、呂布卡、梅托。然后,終于我自己也崩潰了。逃進自己的內(nèi)心。我成了我自己的消失魔術(shù)。
[他挨著箱子咚的一聲坐到地上。
回來?;貋戆?,你們不回來嗎?
[他朝里看。
沒有人。
[他復又坐下來。
什么也干不了只好坐著等著看他們會不會回來。只要有人回來,我就不用消失了。
[他等待,不時地打開蓋子。
我就等著。
[燈光暗。
[燈光亮。
[多柯坐在哈里的箱子邊。
[梅托走過舞臺。呂布卡看著梅托。
[盧柯眺望遠方,渴望列車的到來。
[每個人自成一個世界。
[哈里上場。
[鞠躬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