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山石
與高友林相識已有半個多世紀了。一九六〇年秋我剛從外國留學歸來,任教的第一屆本科生中有從美術學院附中畢業(yè)生中選拔出來的優(yōu)秀生,高友林就是其中之一。在業(yè)務上他一直是班上的佼佼者,聰慧、活躍、十分帥氣、具有藝術天賦,是個很有發(fā)展前途的年輕人。可是當他畢業(yè)分配那年正是“文革”前夕,分配工作很不理想,大部分學生分配到邊遠地區(qū),而且業(yè)務不對口,高友林被分配到甘肅玉門關的一個電影院里工作。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和工作內容與他所學到的專業(yè)很不相稱,這給一個從小在江南成長的小伙子帶來前所未有的考驗。但當他能冷靜地面對現實,沒有喪失意志和信心,也沒有放棄對藝術的追求。相反,使自己鍛煉得更加堅強和成熟?!拔母铩焙?,他有幸被調回江南,回到母校浙江美術學院任教。經過長期生活磨練的高友林,與學生時代大不相同,成為一個沉著、穩(wěn)重、具有獨立思考有自己見解的青年,但他那爽直、坦誠的剛毅性格依然如故,對藝術的追求也不減當年。
改革開放后,一次阿爾及利亞之行,成為高友林藝術創(chuàng)作的重要轉折點。那是一九八四年的春天,他由國家派遣到阿爾及利亞作文化交流和訪問,在那里參加一個國際展覽會。高友林的油畫作品《橋》榮獲金獎,得到廣泛關注。這不僅是對他藝術成就的肯定和鼓勵,更使他在日后的藝術發(fā)展得到重要的啟示。他深深意識到要使中國油畫在世界油畫之林突現,就必須是自己的作品具有中國民族氣節(jié)和民族特色。高友林感慨地說:“如果我們中國人畫的油畫完全和西方人一樣,那就無所謂‘中國油畫’了。”回國后,他開始默默地探索油畫的民族特色、民族精神以及個人風格。
“油畫民族化”問題一直是我國許多油畫家所關注和探索的問題,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不少油畫家進行油畫民族化的嘗試,有的借鑒中國年畫的單線平涂,有的將水墨韻味融入油畫中,也有在油畫上蓋印章的,更多從民間壁畫和民間藝術中吸取樣式。高友林對“油畫民族化”問題有自己的理解。他不是簡單地從表面樣式上把西方油畫“化”成中國樣式,而是從產生藝術的根子著眼。他認為任何個人風格乃至民族風格都是自然而然從藝術實踐中生發(fā)出來的,以各種不同方式去轉譯、解釋自然。藝術家以手中的媒介創(chuàng)造性地將個人知覺和自然對象轉化為藝術形象與藝術作品,而說創(chuàng)造的藝術形象不是簡單地加個民族符號,而是應該融化在精神內涵中。在他的《弘一法師》和《黃賓虹》這兩幅立軸式的油畫肖像中,就典型地體現出東西方藝術的激蕩和融合,自然而然地具有了東方淡雅空靈、寧靜致遠、禪意彌漫、境界微茫的民族精神,而又不失油畫本體語言的意趣。
油畫這種媒介有自己獨特的本體語言和表達方式,有自身具有的特性和局限性。其實任何媒介都存在局限性,都不是無限的,藝術家只能在它的局限性中充分掌握和發(fā)揮它的特性,這才是我們應該懂得的基本原理。對油畫本體來說,它的特性首先是色彩。誠如色彩理論家歐羅·德·皮勒(Roger de Piles)所提出的:色彩是使繪畫區(qū)別于其他藝術的根本所在,繪畫中的明暗也是色彩。高友林在油畫探索中吸取民族元素和圖式時,始終以油畫語言重新闡釋其色彩與構形之美,色彩與材質交織所產生的美,以及色彩與運筆所形成的筆觸交融中體現出來的美。他甚至堅信油畫通過色彩強調情感的表現力量,從而進一步體現“精神性”。他的《果桃》系列靜物畫和一批以西北景觀為題材的系列風景中體現出色感、質感和觸感的自如表現。
高友林在油畫探索中特別重視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的“意象性”和“精神性”。他的作品中不是簡單地將中國繪畫元素和符號加以運用,而是在領略傳統(tǒng)繪畫中的各種元素和精神,并融入到畫面的構圖、造型、色彩、筆觸里,體現的是一種精神情緒,創(chuàng)造一種具有視覺沖擊力的藝術形象。這種藝術形象猶如齊白石先生所說的“似與不似之間”,這也是對寫實繪畫最精辟的詮釋。
高友林的油畫探索是從寫實油畫的藝術規(guī)律入手,在堅守和發(fā)揮油畫本體語言的基礎上,從生活中汲取靈感,從中國傳統(tǒng)藝術中吸取營養(yǎng),在藝術實踐中自然而然地生發(fā)出具有民族特色、個人風格和時代精神的中國油畫。相信高友林在日后的藝術實踐中,以他剛毅的性格和精益求精的精神,一定會有更大的發(fā)展,畫出更完美的作品,為中國油畫增添光彩。
高友林 弘一法師
高友林 荷
高友林 黃賓虹
高友林 桃
高友林 桃
高友林 桃
高友林 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