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章才

山東師范大學國際教育學院，250014

《老乞大》是朝鮮李朝時期的漢語教科書，“乞大”即契丹，“老乞大”即老契丹，也就是“中國通”的意思。《老乞大》作者已不可考，成書年代學界認為約為14世紀中期，主要反映的是元代末年中國的社會面貌[1]。《老乞大》的重要性已為國際學界公認，著名學者楊聯(lián)陞曾盛贊《老乞大》學術價值“非常之高”[2]，語言學、歷史學、民俗學及文學研究學者均進行了有關研究，目前茶學界對此尚未關注，其中若干內(nèi)容有助于了解元代中國與朝鮮半島的飲茶狀況，筆者不惴淺陋，作一介紹，以期拋磚引玉。

《老乞大》采用的是對話體形式，講述的是高麗商人到中國經(jīng)商，途中路遇一王姓中國商人，二人結伴同行至大都以及在大都的種種經(jīng)歷，其內(nèi)容涉及到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主要可以分為6個場景：相遇（初次見面、介紹漢語學習情況、打聽大都馬價及準備停留的天數(shù)、了解同行的人數(shù)）；住宿瓦店（喂馬、做晚飯、炒肉、結算宿費、強盜事件、打水風俗、高麗的井、飲馬）；三是到大都去（做早飯、陌生人的殷勤招待、傍晚投宿陌生人、二次住宿受冷待、歇店喝酒、換錢）；在大都的貿(mào)易和生活（住宿關店、尋訪親戚、賣馬、寫契約、稅金、去琢州賣羊、買布、馬具和弓箭、請客、射箭、中國料理、看病）；為人之道（兒童教育、交友、不孝子女）；回國（賣人參、賣布、貨幣、買貨、算卦、道別）。

可以說，《老乞大》以一幕幕生動活潑的畫面描繪了元末的社會全景，其中對茶文化多有涉及，這對研究元末茶文化的概況頗有價值。筆者加以統(tǒng)計，書中“茶”字出現(xiàn)共計20次，但并非單獨出現(xiàn)，而是作為詞語出現(xiàn)，其中“茶飯”出現(xiàn)16次，“茶褐”為3次，“茶房”為1次。

“茶飯”出現(xiàn)次數(shù)較多，首先可以截取其中一個片段，主人公前往大都途中，因為沒有飯店而投宿到路邊人家：

“主人家哥，我?guī)讉€行路的人，這早晚不曾吃早飯，前頭又沒甚么店子，我特的來，怎生糴與些米做飯吃。

要甚么糴米？我的飯熟了，客人們吃了過去。

……

客人們休怪，胡亂吃些。

小人們驟面間廝見，大哥便這般重意，與茶飯吃，怎么敢怪？

量這些淡飯，打甚么緊？偏我不出外？出外時，也和你一般。

……

吃的飽那不飽？

我好生飽了。

收拾碗碟著?？腿藗冇幸粋€看著馬的，不曾來吃飯。興兒，你另盛一碗飯，罐兒里將些湯，跟著客人去，與那個伙伴。吃了時，卻收拾家事來。

主人家哥休怪，小人們這里定害。

有甚么定害處？吃了些淡飯，又沒甚么好茶飯。

休那般說，不當饑時得一口，強如飽時得一斗。我正饑渴時，主人家這般與茶飯吃，怎生忘得你？”[3]

從上述對話內(nèi)容可見，整個過程實際不包括“茶”，并無飲茶內(nèi)容，從語言學角度分析，在這里“茶飯”當屬語義偏指，“茶”并無實際含義，是飯的泛稱。類似語言現(xiàn)象也見于人們更為熟悉的“茶食”一詞，重點在于“食”，一般而言是作為點心的泛稱。由這一片段可以看出，盡管主客均未飲茶，但“茶飯”這一詞匯作為文化的凝結能夠折射出茶文化的影響。

如果說上述片段并無實際飲茶內(nèi)容，抑或為主人經(jīng)濟拮據(jù)、客人時間匆忙等因所致，但事實是后面也并未提到飲茶，即便主人公在前往大都途中感到口渴時亦是如此：

“日頭正晌午也，有些熱；早來吃了干物事，有些渴。前頭不遠，有個草店兒。到那里，咱們吃幾盞酒解渴。歇住頭口著，暫時間卸下行李來，吃幾盞酒便過去。賣酒的，拿二十個錢的酒來。

客人們，這二十個錢的酒。

……

有甚么好菜蔬，拿些個來。

這們時，有鹽瓜兒，如今便將來。客人們，熱吃那涼吃？

罷，罷。休旋去，我只涼吃。

……

咱們都休講禮，吃一盞酒。

吃了酒也，會了酒錢去來。賣酒的，來會錢。這的五分銀子，貼六個錢饋我。”[3]

主人公在行路途中口渴，一行人在草店兒飲酒解渴，也并未提及飲茶，到達大都后，主人公與親朋相聚也并未提及飲茶。

可以看出，《老乞大》中并無一處實際飲茶的描述，筆者不再舉例贅述?！独掀虼蟆分小安栾垺碧峒按螖?shù)達16次，但仔細分析看來，其中包含了茶文化的社會影響因素，因為詞匯是文化的凝結，但并無一次實際飲茶。

《老乞大》中“茶褐”出現(xiàn)3次，分別為：“茶褐暗花”、“茶褐水波浪地兒”、“茶褐欒帶一百條”[3]。3處“茶褐”均指顏色。

《老乞大》中“茶房”出現(xiàn)1次，但卻頗為珍貴，因為其中所提及的茶房人們對此關注甚少：

“……爺娘亡沒之后，落后下的孩兒們不務營生，教些幫閑的潑男女，狐朋狗黨。每日穿茶房、入酒肆妓女人家，胡使錢，眾親眷街坊老的們勸說，你為甚么省不得，執(zhí)迷著心。”[3]

概而言之，《老乞大》作為域外珍貴資料，為了解元代的中國以及朝鮮半島的飲茶狀況提供了重要參考，從其提到“茶飯”16次但并無一次實際飲茶可以看出，元代飲茶情況很難給以樂觀估計，而且結合《馬可波羅游記》來看，其中并無提到飲茶[4]，說明元朝的建立對宋代茶文化構成較大沖擊，元代就整體飲茶狀況來看可謂衰微?！独掀虼蟆分羞€將茶房、酒肆與妓女聯(lián)在一起，似乎令人有些不解。金永淑博士在《韓國茶文化史》中談到，茶房是高麗時期的官廳，為舉行各種各樣活動、準備茶葉及上茶等事情的場所，“潑男女”“狐朋狗黨”似乎難以進入，不過金文中講述茶院時寫到，“有資料可查找到有關茶院里的妓女泡茶的記錄”[5]，或許茶房為茶院失誤？無論如何，該材料揭示了當時朝鮮飲茶場所的復雜面相，有助于豐富對當時飲茶狀況的了解?？梢钥闯?，《老乞大》作為珍貴域外文獻，其中涉及飲茶的內(nèi)容值得關注。

鳴謝：本文寫作得到韓國蔚山大學人文學院韓至婀女士幫助，特此致謝。

[1]陳高華.從《老乞大》《樸通事》看元與高麗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J].歷史研究,1995(3):45-60.

[2]楊聯(lián)陞.中國語文札記[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242.

[3]王必成.老乞大諺解·樸通事諺解老乞大[M].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77:71-78,111-116,172,218,251,215.

[4]馬可波羅.馬可波羅游記[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

[5]金永淑.韓國茶文化史[J].茶葉,2001(3):6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