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中亮
浮華歲月的“文心”守望——評蔡毅的《價值之變——消費時代文學現象觀察》
陳中亮
改革開放初期,由香港、中國臺灣等成熟的市場經濟體所生產的大眾文化,開始浸入大陸。一時間,港臺流行歌曲和武俠小說紅遍大江南北。緊接著,大陸的大眾文化在市場經濟的培育下,日趨繁榮,到了90年代,歌曲、電影、小說等蔚為大觀,和港臺大眾文化并駕齊驅?,F代性重要內容之一就是社會的世俗化,從傳統(tǒng)的宗教、文化的“神圣”型社會走出來后,現代社會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世俗化進程。世俗化的社會必然產生以娛樂和個體權利為核心的現代大眾文化。反過來,大眾文化也會促進社會的世俗化、加強個體自由權利。比如,20世紀90年代,中國大眾文化和精英文化一道,沖破了假大空的所謂“政治權威”和“封建家長制”,強烈表達了個體思想自由的現代意識,產生了推動社會世俗化、民主化、自由化的積極效果。
然而,新世紀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入發(fā)展,人們對物質的迷戀、商品的崇拜與日俱增,商品作為一種價值,開始大規(guī)模擠壓人們精神空間,很多人失去了主體性,成為物質的奴隸。資本主義社會的人性“異化”、人成為被商品標識的“單面人”等現代病開始出現。中國大眾文化此時被市場裹挾,已經失去其推動社會進步的正面因素,它們大量宣揚金錢崇拜、人生享樂、感官欲望、極端個人主義等具有腐蝕性的人生觀,給整個社會造成強烈的負面影響。人本應具有的向上的道德、理性、自律等精神被棄置、嘲諷。在此背景下,一批有識之士,開始鼓與呼,力圖矯正市場魔棒下人的精神扭曲與病態(tài)。蔡毅研究員無疑就是這批有識之士之一。
流風所及,整個中國文學都有著強烈的消費主義色彩。大眾文學和精英文學概莫能外,綜而觀之,蔡毅研究員提出了“消費時代文學”這一概念,從21世紀初的2006年開始,著手研究它的價值變異,可謂是有敏銳的問題意識和強烈的責任感。彼時,人們爭論不已的還是中國是否已經進入消費社會的問題,他已經篳路藍縷、放膽前行,開始關注消費文學的價值變異問題:“在我看來,消費時代是物質化的時代,消費性文學的盛行導致了華糜與鄙俗之作充斥文壇,批判性普遍失落,文學的審美性日漸成為消費性的附庸,世界越來越俗化。不光是文學、藝術,包括文化和整個社會的價值取向都在滑落下降,棄雅趨俗。我當然不想聽任這種棄高取低、下滑墜毀的狀態(tài)甚囂塵上而占據主導,而想用一己之微力,來做抗擊、阻擋,防止它的隨意墮落。我想表達自己對于現實的認知,對于潛隱在文藝現象中價值的起伏嬗變與趨勢流向進行捕捉和把握,通過對他們的描述與敘說,幫助人們認清亂相,做出明智的價值選擇。”(后記)歷時五年多,凝聚了作者的心血和思考,一本資料翔實、觀點鮮明、見識透徹的著作出版,即《價值之變——消費時代文學現象觀察》一書。
該書從宏觀和微觀兩個角度來考察消費時代文學的生產與消費,同時透視了重要的文學現象和問題。首先,作者從宏觀角度指出,消費性文學植根于消費社會,消費時代具有物質無比繁興,精神異常低落;欲望極度膨脹,情感日漸衰微;競爭異常激烈,享受日勝一日;變化非??焖?,根子卻不容觸碰;“以錢為本”取代“以人為本”等特征。在這樣的社會基礎上,消費時代的文學價值開始變遷:趣味取代意味;欲望取代愿望;快感壓倒美感;煽動取代感動;技術僭越藝術;從“育人”轉向了“娛人”。這些對消費性文學的理解是精確的。在微觀層面上,作者解讀了一些具體的文本和文學現象,并且給出態(tài)度鮮明的價值判讀。對于一些問題比較集中的文學現象,作者也加以聚焦。新世紀以來,勃興的欲望敘事,褻瀆經典的風潮,道德的扭曲等文學現象,作者都以專章的形式,一一予以仔細的梳理和解讀,對當時文壇熱點的把握是相當到位的。
本書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洋溢在全書中作者的責任感和危機意識。對于那些導人向下,誘人墮落的作品,作者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比如被社會吹捧得大紅大紫的《色·戒》,作者在經過仔細的鑒別后,旗幟鮮明的指出:“電影《色·戒》的確是一部值得聲討而不該有任何贊賞的‘爛片’”?!啊都业馈飞⒉ブ裁礃拥臍庀??”這樣咄咄逼人的追問也有多處。作者不僅指出問題,還具體給出應對的策略。比如,在論述欲望敘事時,他指出如下幾點:欲望要與理性相結合;要堅持獎優(yōu)汰劣的原則;欲望敘事要朝著促使人們向上、向善的方向發(fā)展,而不能引誘人們向下、向惡的方向發(fā)展 ;表現欲望,還得要為完善人性,提升精神境界服務。在論述每個文學的問題現象之后,作者都會不厭其煩地指出改善之道,顯示出他應有的態(tài)度和原則,或是我們如何選擇與改變,認識與思考。在這些部分,作者毫無保留地表達了他的觀點和應對的辦法。作者的苦口婆心,反映了他對現實的憂慮和精神操守的堅持。這一切正是因為他有一顆 “文心”,他一再強調文學是愛,是美,是善良,是理想,是詩意,是心靈:“‘文心’是為文之道,是文學潛隱的核心?!男摹梢缘颀垼梢缘裣x;可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也可淆亂是非唆人作惡。”(見訪談錄)正是有這樣的文學情懷,才能表現出如此的危機感和責任意識。
作者在研究相關文學問題時,本著辯證和適度的原則,不會將問題絕對化。雖然作者對于消費性文學的負面效應深惡痛絕,但他也認識到消費性文學是時代發(fā)展的必然產物。因此,他堅持揚長避短,趨利避害,進行價值范導和價值建構,從而引導出全新的文學作品。對欲望敘事,他也是在承認人合理欲望的前提下,對欲望進行理性的引導。這種辯證的思維在本書中可以說時時處處都有所體現。作者在批判不好的文學作品時,總是會舉一些正面的例子,作為榜樣。兩相對比,就能看出壞作品究竟壞在何處,好作品究竟好在何處,為讀者提供失敗、成功的例子。由于是從當下文學實踐中得出的經驗教訓,據此找出的辦法對策,當然具有強烈的現實可操作性,給廣大作家寫作時提供良好的借鑒。
本書研究的文學現象瞬息萬變,作者竭力想要把握其情感流向和價值軌跡,從中發(fā)現它的嬗變特征和規(guī)律,本書也達到了這樣的初衷。然而,由于本書是研究中國相關文學現象較早的一部著作,在成書的當時,現實已經不斷向前發(fā)展,新的問題、新的理論不斷涌現。因此,書中一些問題沒有研究透徹,一些解決問題的辦法過了時效性都是在所難免的。盡管如此,它給后來者提供了彼時鮮活的感受和經驗,當有很大的借鑒價值。誠如作者所說:“任何人之所寫都不過是某一時段他之所感所想,永遠都不存在什么完美的、完善的寫作?!保ê笥洠┊斎?,在高速發(fā)展的當下,一切著作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作者系昆明理工大學社會科學學院人文素質教育中心講師、文學博士)
責任編輯:萬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