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童
千萬里征途尋夢
———看到了一個真實的“新耶路撒冷”
童 童
作者童童,原名童美瑛,作協(xié)會員,2003年以來先后出版《視點》《隔岸花香》《微聲盼望》《花開陌路》四部作品。曾任《江南游報》《今日青年》《人民政權(quán)報》《浙江人大》雜志編輯、主任記者,后任浙江省人大常委會干部培訓中心主任。從事新聞工作20余年,發(fā)表新聞、散文、游紀等600多萬字,有40多篇作品獲國家和省級好新聞獎和優(yōu)秀散文作品獎。
1月5日上午,我從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出發(fā),一架可以裝載100來人的小飛機帶著我們向埃塞俄比亞的北方圣城拉里貝拉飛去。
一個半小時以后,飛機降落在一個簡陋的停機坪上。機場的航站樓很小,沒有取行李的地方,旅客只能等在停機坪邊從飛機行李艙邊直接取走行李。等我們拿了行李出來,出口處已經(jīng)有人來接我們,是我們在國內(nèi)訂好的酒店派來的。
一輛很破很臟的小面包車,載著我們和十來個當?shù)厝?,擠得滿滿的,沿著荒涼無人的沙石路,塵土飛揚,向前緩慢行駛。
灰色的天空下,黃沙滾滾的沙石路,沒有一點植被的蒼茫山體,成片赭黃色沙化了的土地,無邊無際地在我的眼前鋪展……
一路上,不時有一些光著腳丫、衣衫襤褸的當?shù)厝?,趕著驢車或肩扛著農(nóng)具和貨物從車窗前掠過,是那樣的蒼涼和貧瘠。
我要去的地方那可是世界著名、有“新耶路撒冷”之稱的圣城——拉里貝拉??!可眼前根本就看不見一個城垣和建筑,我不知道在我心中那個想象了無數(shù)次的“新耶路撒冷”究竟在哪里。
黃沙彌漫,四目荒涼,心中疑惑、旅途勞頓和疲倦重重地向我襲來……
一個小時以后,不知是誰說了一聲:“到了。”抬眼望去,前面出現(xiàn)了一個小集鎮(zhèn),一大幫年齡大大小小的男性黑人,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無所事事地站在一幢二層樓的房子前,我不知道他們在等待什么。
車停穩(wěn)后,司機用當?shù)氐耐猎捳泻糗嚿系漠數(shù)厝讼萝嚕约阂蚕铝塑?。我們在車上迷惑又焦慮地等了大約20多分鐘,那個講土話的司機終于重新回到車上,發(fā)動了汽車又繼續(xù)地向前趕路。
車又開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只見在無邊沙石路的盡頭站立著一座兩層樓高的建筑,外面有一圈矮矮的黃泥圍墻,車在這里一個大拐彎開進了小院。抬頭看見在一塊粗糙的木頭上寫著這樣幾個大字——SelamGuest House(塞拉姆賓館)。哦,終于到了我們住的地方了。
車剛停下,就有兩個精瘦精瘦的黑人走了過來,朝我們微笑了一下,然后伸出墨黑細瘦的胳膊,把我們的箱子背到院子盡頭那幢二層的樓上。我趕緊跟了過去,其中一個大概是服務員吧,交給我一個很本土的木頭鑰匙牌,指著一間開著門的房間對我說:“Pleasecomein.”我趕緊掏出兩美金小費給那個背箱子的人,他高興地走了。
房間看上去還蠻大的,里面帶一個衛(wèi)生間和一個小陽臺,據(jù)說這個飯店在這里算是最好的了,房價是每晚200美金。
每到一個住宿地,我總是習慣性地先去衛(wèi)生間洗手洗臉??墒钱斘掖蜷_水籠頭,從那里出來的水,一點都不帶夸張地說就跟流下來的眼淚一樣,是一滴一滴的。
水,又是缺水!(由于我們?nèi)サ募竟?jié),是那里的旱季,因此一路過去,缺水斷水的情況一直跟隨著我們。)無奈,只能草草地用滴滴答答滴下來的水洗了洗手、抹了把臉,走到床前剛想拉開床罩上床休息一會,一掀床罩,我驚呆了:只見好多只幾乎用肉眼不太看得清楚的黑色“跳躍小蟲”,正在白色床單上跳來跳去。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本來我就極招蟲咬蚊叮的,而且一旦被咬皮膚還極易過敏潰爛。真沒想到,200美金一晚的涉外飯店竟然也會遇上這可怕的“吸血魔鬼”。
趕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出隨身背包里帶著的噴霧殺蟲劑在床上和身上一頓猛噴。然后再掏出托美國朋友帶來的據(jù)說是“海軍陸戰(zhàn)隊”野外作業(yè)用的防蟲膏涂抹在身上,這一晚,總算安然無恙。而我同屋的北京女人,雖然也在自己身上床上噴了許多殺蟲劑,可讓她再抹點“美國大兵藥膏”,她還笑我大驚小怪,結(jié)果那天晚上被跳蚤咬得半死。(這之后,她就迷上了我的那支藥膏,每天狠勁地往身上抹,后來無論在多么艱苦骯臟的地方都再也沒有被跳蚤、蚊子咬過。)
圣城——拉里貝拉,就以這樣一種“驚艷”的方式,給了我第一個印象。
可是接下來,當我參觀了那些舉世聞名的巖石教堂,特別是當我近距離地接觸了那里善良的人們后,我對這個有“新耶路撒冷”之稱的圣城,從心底發(fā)出的震撼與感動,是那樣的刻骨銘心。
據(jù)史料記載,拉里貝拉,原名叫洛罕,1173—1270年扎洛王朝統(tǒng)治時,曾建都于此。
據(jù)說,扎洛王朝的第七代國王誕生時,即被一群蜜蜂圍住,趕都趕不走,于是,他母親欣喜地為他取名為拉里貝拉,意為“蜜蜂認可的君主權(quán)力”。
后來拉里貝拉當了扎洛王朝的第七代國王,有一天在夢里他得到神諭,讓他在埃塞俄比亞建造一座新的耶路撒冷城,而且還要用整塊巖石建造一座教堂。于是拉里貝拉國王就在北部海拔2600米的巖石高原上,動用了2萬人工,花了24年時間,在這里鑿成了11座巖石教堂。這些大小不同的教堂同大地連成一體,植根于巖石,渾為一體。當時的巖石教堂兼有宗教、政治、軍事3項功用,既是王室的住地,也是信徒們祈禱的場所,有敵情的時候,它還是堅固的防御要塞。
直到13世紀末,不同世系組成的耶庫諾集團勢力日益強大,紹阿王朝取代了扎洛王朝,政治重心逐漸南移。14世紀初,王朝都城自拉里貝拉遷至紹阿,漸漸的拉里貝拉被遺忘在這深山密林之中。
所以,現(xiàn)在當人們說起拉里貝拉,也許他們指的是一個城垣,也許指的是一個朝代,也許指的是一個國王……
說來好笑,我在埃塞俄比亞行走的那些日子里,總是弄不清楚他們的年月日。因為埃塞人記年法很特別,他們每年有13個月,1至12月,每個月都是30天,剩余的5天(閏年6天)就放在第13個月里。這種記年法,在全世界國家中是絕無僅有的。因此每年1月7日才是這個國家的圣誕節(jié)。
我們之所以在新年的第二天匆匆出發(fā),就是想親眼目睹1月6日晚上在這里舉行的盛大的平安夜典禮,結(jié)果還是算錯,提早一天到了。
在來之前,我在美國《國家地理》雜志和一些著名的旅游雜志上了解到,在圣誕節(jié)的前一兩天,全世界各地會有許多基督教、東正教的信徒從四面八方趕來,成千上萬個身披白色細麻布“圣袍”的教徒會聚集在這里,參加平安夜的守夜、敬拜、點燈等崇拜活動,那舉世無雙的盛大場面,想想都會很吸引眼球。
到達的那天下午,我們就跟著向?qū)⒂^了那里最大的一座教堂“梅德哈尼阿萊姆”巖石教堂(名稱的意思是“救世主教堂”)。
因為第二天就是“平安夜”,只見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圣誕慶典活動的人們,已經(jīng)把整個教堂圍得滿滿當當,連沿教堂的山坡上、路旁邊都站滿和坐滿了人。成年的信徒們,手上都拿著一根金屬或者木頭做的“法器”,身披“圣袍”,那虔誠的神態(tài)與目光,總讓我想起在西藏,在諾爾蓋草原行走時,那些從青海湖,從四川、云南一路磕著長頭“五體投地”跪拜幾個月才到達拉薩敬香藏民的樣子。
第二天早晨當我們參觀了那座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立為“世界八大奇觀”的“圣·喬治”十字獨石教堂時,我被這能工巧匠精湛的雕鑿工藝給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見整座教堂由一整塊巨大的巖石雕鑿而成,整塊巨型巖石被雕鑿成正十字形,平面的屋頂上也雕刻了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它高15米(相當于我們樓房的五六層樓那么高),整個石頭教堂不但完整,而且異常堅固。雖歷經(jīng)了幾百年的風雨,竟然如初建時穩(wěn)固。教堂的頂部與大地在同一平面上,從地面俯瞰,仿佛是一個有生命力的巨大的十字架。
我在向?qū)У膸ьI(lǐng)下,從一個個像回廊一樣的石階走到它的底部,這個獨石教堂真像一件巨形的工藝品。它是在整塊巨大的巖石山體中被孤獨地雕刻出來的,整座教堂的四壁和山體的巖壁都巧妙地分開著,呈一個“回”字形體,教堂內(nèi)外的石壁上都雕刻著精美的圖案,就像我們手中把玩的玉石或象牙雕刻中的鏤空雕花紋一樣。只不過,一個是工匠們面對的一塊把玩于股掌中的小塊玉石,而這個則是工匠們面對的一塊巨大的粗礪而又堅硬的整座巖石山體。
望著眼前這個龐大的“藝術(shù)品”,我突然想起了2015年去北歐時,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坦佩利廣場看見過的那個“巖石教堂”。當時聽富裕而充滿優(yōu)越感的芬蘭人介紹:“這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座巖石教堂?!庇浀卯敃r我在參觀那座教堂時,也對那座充滿巧妙設計、古樸而又現(xiàn)代的建筑贊嘆不已。
而那一刻當我站在獨石教堂前我才明白,說這句話的芬蘭人,肯定是沒有到過拉里貝拉。否則他絕對不敢把他們那個,實際上只有一塊巖石下半部的石塊所鑿建的“巖石教堂”說成是世界唯一的。
走在那些上上下下設計巧妙的地下巖石回廊里,我的思緒又走得老遠老遠。唉,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叫作“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啊,千萬不能把話說滿了,一定要切記切記?。?/p>
跟著向?qū)?,穿過密集的人群,不知不覺地已經(jīng)快走到那個通向另一個教堂的“窄門”,沒想到,就在這“窄門”口,從四面八方匯集過來洶涌的人流已經(jīng)將這扇小小的“窄門”堵得水泄不通。我們被堵在那塊狹小的空間里過不去又出不來。
四周全是手拿“法器”、披著“白袍”的當?shù)厝?。這時,我注意到離我不遠處一個背小孩的女子,她非常年輕,大約只有20多歲的模樣。她一個人背著個孩子,孤獨落寞地低著頭,四周熱鬧的氣氛好像一點都不能影響到她,她只是低著頭,悲涼哀怨的眼睛呆呆地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悲涼又那么的有穿透力……漸漸地,周邊嘈雜聲離我遠去,我已聽不見其他一切聲音,只有那憂郁、哀怨、無奈、悲苦的眼神蓋住了一切,拉著我,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我的眼里充滿著淚水,走到她的跟前,那女子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仿佛知道我的用意,然后指了一下我的手機,十分肯定地點了一下頭,重又回復了剛才的那個神情。我趕緊按下了手機的拍攝鍵,其實那一刻,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覺得有一種淡淡的感動在我的內(nèi)心彌漫開來。
同伴蘇錦輕輕地走到我身邊,很暖心地拉著我的手,我居然無頭無腦地對著她輕聲說道:“蘇錦,遠行的生活,讓我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的,生命不可能擁有太多,感恩滿足,比什么都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