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自己提拔自己

■張麗鈞

2012年，突然傳來一個消息——河北省中小學、幼兒園教師可以申報正高級職稱了！老師們奔走相告，既萬分震驚，又萬分振奮。我問一位特級教師：“你報嗎？”他說：“我不報。你想啊，第一次搞試點，大家肯定會擠破了頭的。我才不跟他們湊那個熱鬧！讓他們?nèi)幦尠?！”我說：“國家出臺了這么一個政策，一定是下了很大決心的。如果大家都像你這么謙虛，誰都不報，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們?yōu)閲疫@個政策投了反對票？”他愣了一下，反問我道：“那你報不報？”我說：“我當然報！我就是要用實際行動響應國家號召！”

于是我便報了。

于是我便評上了。

兩年后，我的學校聘請一位知名專家來作報告。一見面，她就拉著我的手說：“咱倆見過面！”我尷尬地說：“我眼拙，實在是……想不起咱倆曾在哪里見過面。我只記得在電視上見過您。”她聞聲笑道：“你不可能記得我。你在明處，我在暗處，你怎么會注意到我呢？那年你參評正高職稱，我是你的評委。你知道嗎？你的硬件分數(shù)是最高的；到了說課環(huán)節(jié)，我們還以為你會掉下來，結(jié)果，你的說課分數(shù)又是最高的……”她說：“2012年，全河北省有30名中小學、幼兒園教師取得了正高級資格。對絕大多數(shù)中小學、幼兒園教師而言，評上副高就到頭了——班主任也不當了，論文也不寫了，連課都懶得上了；而你們這30名教師，是在壓根不知道日后有這樣的好政策出臺的前提下自覺追求卓越的，也就是說，你們不曾懷有任何功利的目的，而是為了立德而立德、為了立功而立功、為了立言而立言，從沒想用這德、功、言去換取好處。所以說，咱們第一次搞試點評出的30名正高級教師，個頂個都是響當當、硬邦邦的??！你們這30個人，就是‘自己提拔自己’的典范呀！”

“試點”過后，中小學、幼兒園的正高級職稱評定又莫名斷流了。此前曾有人為了參評正高，央我為其論文集作序，我以力有不逮婉拒。一年后遇到她，問起她的書，她無比沮喪地說：“據(jù)說上面又叫停了中小學、幼兒園的正高級職稱評定。你們成了空前絕后的唯一一批。我的書也沒必要出了——有啥用?。俊蔽覈@息了半天，想：居然，書是為了“他們”而出的，一旦“他們”不再需要，那出書的價值就被歸了零。

2016年，再度傳來好消息——中小學、幼兒園教師又可以評正高了！我身邊有多位資深特級教師都興奮地報了名。我的同事阿琴也躍躍欲試，但又免不了心存顧慮。她悄悄跟我說：“我今年剛剛評上特級，還熱乎著呢，現(xiàn)在又參評正高，哪能爭得過那些老特級呀？人家有的老師都當了十多年特級教師了，人家的底子多厚實啊！”我說：“當了十多年特級教師不是優(yōu)勢，是劣勢！自打評上了特級教師，多數(shù)人就變得腦懶、手懶了。一頂光耀燦爛的帽子頂在腦袋上，自得得恨不得飛起來，根本不知道成長為何物了。我認識不少特級教師，最愛吃的就是‘老本’，你去聽聽他的課就知道了，老牛破車，眼瞅就要散架了。你大膽地報！那些人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她便忐忑地報了……不久，評委會傳出這樣一條消息：“今年申報正高的老師太牛了！有個老師，竟然出了一本30萬字的專著，還在核心期刊發(fā)表過十多篇有影響的論文！”阿琴激動萬分地跟我說：“天哪！坊間傳說的這個人不就是我嗎？”最終，阿琴以高分通過了正高級職稱評定。

程紅兵校長在談到于漪老師時曾說過：“于漪老師是培訓出來的嗎？如果是，那為什么我們用各種各樣的培訓方式培訓不出來……名師的成長主要取決于內(nèi)在的建構(gòu)：總有一份責任驅(qū)使自己不斷向上，總有一份良知驅(qū)使自己不斷努力，總有一份情懷驅(qū)使自己永不言棄?！?/p>

當周圍的人都在沮喪、抱怨、吐槽、敷衍、偷奸、耍滑、胡鬧的時候，你還能不能學著西西弗斯的樣子奮力推著命運的巨石苦攀？你還能不能為“自己提拔自己”這句金玉之言虔誠地獻上自己的心血和汗水？如果你是一個總急于用成績換“好處”的人，那么，你很可能會做出錯誤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