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 薛梅
摘 要 英和、和英雙語詞典的編纂出版是19世紀日本一個重要的文化現(xiàn)象,影響深遠,但在國內(nèi)學術界鮮有研究,也尚無漢語專著或論文展現(xiàn)其完整樣貌。日本的英語雙語詞典編纂與出版在19世紀大致經(jīng)歷了三大階段——萌芽階段、英和辭書階段與和英辭書階段。19世紀前期的多數(shù)屬于編譯詞典,大多以英蘭詞典為參照藍本;而后期則逐漸出現(xiàn)獨立編纂的英和、和英詞典,標志著日本的英語雙語詞典編纂漸趨成熟,也為20世紀日本的英語雙語詞典的繁榮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關鍵詞 英和詞典 和英詞典 19世紀 詞典史
一、 引言
19世紀是日本英和、和英雙語詞典編纂與出版的關鍵時期。19世紀初為其發(fā)軔期,誕生于1811年的《諳厄利亞言語和解》成為日本英和雙語詞表的萌芽和先驅,自此,日本英語雙語詞典編纂的大幕正式拉開。19世紀中葉則進入了日本英語雙語詞典的發(fā)展期,在這一時期,英和、和英雙語詞典大量涌現(xiàn),編纂技藝日臻精湛、印刷技術也有了長足的發(fā)展。此類詞典的編纂者則更是不乏日本本土的譯者、教育家、學生,赴日的外國傳教士、醫(yī)生、商人等。至19世紀末期,日本的英和、和英雙語詞典漸趨成熟,逐漸引起了世界的關注。
詞典發(fā)展的步伐往往受到社會發(fā)展的影響,包括所在時期的政治時局、經(jīng)濟狀況及文化條件等。19世紀日本英語雙語詞典的繁榮亦歸因于19世紀日本社會的大變革。從歷史分期的視角看,19世紀日本社會有兩個重要的事件節(jié)點:“菲頓號事件”(1808年)成為英語詞典在日本誕生的直接原因和導火索;而“明治維新”運動(1868年)則極大地推動了英語詞典的發(fā)展,掀起了翻譯西書、向西方學習的熱潮。這既為雙語詞典的編纂做好了學術鋪墊、營造了學術氛圍,也對雙語工具書的編纂提出了緊迫要求。(元青2013: 106)在“明治維新”的大潮中,英和、和英詞典如雨后春筍般在日本迅速興起與發(fā)展,其編纂技藝也逐步受到西方英語詞典的影響。
19世紀日本的英語雙語詞典按其類型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詞表或詞匯集,第二類是英和雙語詞典,第三類為和英雙語詞典。根據(jù)這三類辭書的誕生時間先后,我們將19世紀日本的英語雙語詞典編纂的興起與發(fā)展大致劃分為如下三個階段:
Ⅰ. 萌芽階段(1811—1813),代表作為《諳厄利亞興學小筌》。
Ⅱ. 英和辭書階段(1814—1866),代表作為《諳厄利亞語林大成》和《英和對譯袖珍辭書》。
Ⅲ. 和英辭書階段(1867—1900),代表作為《和英語林集成》與《和英大辭典》。
由于長期的閉關鎖國政策,日本的英語雙語詞典編纂起步較晚,萌芽階段的幾部著作,僅僅算是英語學習書和詞表,為英和雙語詞典的正式出現(xiàn)奠定了基礎。真正意義上的英語詞典誕生于英和辭書時期,盡管《諳厄利亞語林大成》是否是日本第一部英和詞典仍有爭議[1],但無可厚非它已具備英語雙語辭典的雛形。英和詞典的編寫主要針對幕府及日本的英語學習者。隨著旅居日本的外國人(主要是傳教士)對日語學習的需求日益增長,和英詞典應運而生,“明治以后,英和辭典的影響日漸擴大,以至超過漢和詞典”(林申清1998: 134)。
二、 萌芽階段(1811—1813)
日本首次與歐洲開始有語言交流和貿(mào)易往來,始于16世紀葡萄牙人的到來,隨后西班牙人和荷蘭人也很快參與到與日本的傳教與貿(mào)易當中。荷蘭是幕府時期與日本進行貿(mào)易往來最為密切的歐洲國家,因此在長崎口岸出現(xiàn)了相當數(shù)量的蘭通詞[2],同時也出現(xiàn)了一定數(shù)量的日語荷蘭語雙語詞典。長崎口岸的蘭通詞及一系列荷蘭語詞典對19世紀英語雙語詞典的編纂產(chǎn)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蘭通詞成為19世紀初英和詞表、詞典及教科書編寫的中堅力量,荷蘭語詞典則紛紛被用作英語雙語詞典編纂的藍本和底本,而“蘭學研究中字典編纂的傳統(tǒng)也為英和詞典所用”(早川勇1994: 119)。
19世紀初,確立了海上霸主地位的英國入侵長崎(菲頓號事件),日本被迫打開國門。自此,日本的英語雙語詞典編纂拉開了帷幕。幕府當局命長崎的蘭通詞學習英語,并將他們的英語學習成果編譯成書,這就是《諳厄利亞言語和解》[3]。吉雄權之助和巖瀨彌一郎分別于1810年、1811年編輯完成了第1冊和第2、第3冊。前兩冊為對話篇;第3冊為單詞集,僅收錄了419個單詞??上г摃木肀疽言鉄龤Ф?。(井田好治1982a: 13)
1809年,日本現(xiàn)存的首部英語學習書和英語詞語與會話集《諳厄利亞語和解》第1冊誕生。1811年全10冊整編成書,又名《諳厄利亞興學小筌》[4]
(以下簡稱《興學小筌》)?!杜d學小筌》主要由本木莊左衛(wèi)門(本木正榮,1767—1822)以其父、蘭通詞本木榮之進從國外帶回的荷蘭語英語會話書為藍本編譯而成(鳥飼慎一郎2012)。其中,諳厄利亞(アンゲリア)由“英格蘭”一詞的拉丁語Anglia翻譯而來?!杜d學小筌》是一部以單詞和短句編成的英和對譯手冊,分為文字呼法、類語大凡等4部分。“文字呼法”介紹了英語字母的讀法[5]:
“類語大凡”收錄了2339個英語單詞(鳥飼慎一郎2012),并將這些詞語根據(jù)意義分為10大類(如數(shù)量、言辭等),并為每個英語單詞都注上了日語對譯詞,還用片假名為英語單詞配上注音。這已初具雙語辭書的雛形。如[6]:
《興學小筌》錯誤良多,諸如,英語例句的大小寫并不規(guī)范且有文法錯誤(如“i is neither Cold nor hot.”[7])。詞語和會話都用片假名為單詞配上了注音,不過,由于本木莊左衛(wèi)門初為蘭通詞,后來跟荷蘭商館館長ブロムホフ(Jan Cock Blomhoff)學習英語(小田勝2008),因而《興學小筌》中用片假名為英語單詞注的音明顯受到了荷蘭語的影響,如荷蘭語的元音u的發(fā)音為/y/,所以cup的片假名注音為キュップ。(參見鳥飼慎一郎2012)作為第一本附加詞表的英語學習書,《興學小筌》編寫不易,編輯在“凡例”中也吐露了編寫之艱辛。(參見井田好治1981)
三、 英和辭書階段(1814—1866)
《興學小筌》推動了日本的英語學習,于是幕府下令要求通詞們編一部英和詞典。1811年,本木莊左衛(wèi)門、馬場貞歷等著手編纂。1814年6月,日本第一部英和詞典《諳厄利亞語林大成》(以下簡稱《語林大成》)以手寫體的形式誕生了。該書共有15卷[8],收詞達5910個。長崎市立博物館收藏的《語林大成》由三語構成(英語、荷蘭語、日語譯語),其中英語單詞全部用紅色片假名標注發(fā)音。
在開篇的“凡例”中,《語林大成》還對詞典劃分的8種詞類(靜詞、代名詞、動詞、動靜詞、形動詞、連續(xù)詞、所在詞、嘆息詞)進行了解說,并且對動詞詞條的處理做了改進,在動詞前加上了“to”。這種分類方法,明顯受到了拉丁語詞類的分類方法及西方語法的影響。注音上,《語林大成》繼承了《興學小筌》片假名注音的傳統(tǒng),并糾正了其中的錯誤注音,但是荷蘭語的影響依然明顯;釋義上,《語林大成》的釋義較《興學小筌》更詳盡,不過仍然是以詞釋詞;在正詞法方面,英語單詞首字母的大小寫仍然不夠統(tǒng)一?!墩Z林大成》通常被冠以“日本首部英和雙語詞典”,但將該詞典冠以“雙語詞典”之名略有牽強,因為該詞典可以說只是一部附上日語翻譯的英語詞表。(Keisuke Nakao 1998)
《語林大成》編纂后很長一段時間,日本沒有出現(xiàn)新的英和詞典,直到1850年,幕府才下令讓西成量、森山憲直等10人編寫日本第二部英和詞典《エゲレス語辭書和解》[9](以下簡稱《辭書和解》)。其中,“エゲレス語”是荷蘭語中“英語”一詞的日文音譯?!掇o書和解》在“序”中明確表示,這部詞典是以Holtrop的《英蘭詞典》(English and Dutch Dictionary, Revised, enlarged and corrected by A.Stevenson, 1823)為底本的。(早川勇1994: 119)這部詞典的正式編纂從1851年8月啟動,先后編纂了A部4冊、B部3冊,但受到日本被迫開放港口給美國一事的影響,該詞典的編輯們在編纂了這7冊后于1854年11月放棄了這項工作[10]。根據(jù)石原千里(1984: 112)統(tǒng)計,未完成的《辭書和解》共收詞3528個,僅A部收詞就達1975詞,是《語林大成》A部收詞數(shù)量(334個)的近6倍,同時還配有少量例句。石原千里將《辭書和解》與其底本《英蘭詞典》的收詞數(shù)量進行對比,推測這部詞典若編纂完工,收詞可達22萬個?!掇o書和解》還收錄了相當數(shù)量的??菩g語,如bible、 Anthropology、 Aphelion[11]等。這7冊書稿均藏于長崎歷史文化博物館。(三好彰2015: 33)
《英和對譯袖珍辭書》[12](以下簡稱《袖珍辭書》)被普遍公認為日本首部正式的印刷版英和辭典(遠藤智夫2007),印刷時木版與活版并用(日本語為木版,英語為活字版)?!缎湔滢o書》的主編堀達之助(1823—1894)出生于蘭通詞世家,《袖珍辭書》是他以H. Picard的《英蘭新袖珍詞典》(New Pocket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and Dutch Languages,由英蘭、蘭英兩部分組成)中的英蘭部分為底本編寫的(三好彰2012: 67)。該詞典于1862年由江戶洋書調(diào)所刊行,但僅200冊(現(xiàn)存17本,遠藤智夫2007)?!缎湔滢o書》的初版尺寸僅為196毫米×164毫米,厚46毫米,因而名曰“袖珍”也不為過。初版《袖珍辭書》用皮面裝訂,書的扉頁寫著其英文書名“A Pocket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and Japanese Language”?!缎湔滢o書》的序言共2頁,由英語寫成,主編堀達之助在序言中闡明了編此詞典的兩個重要原因——一是英語在日本的迅速普及使得編纂這部詞典成為必要,尤其對學者有幫助;二是順應政府的要求,準備這樣一部詞典以了解世界其他國家的禮儀、習俗等。序言之后是1頁“略語之解”,將英語詞性劃分為15類[13],與《語林大成》的劃分不盡相同?!奥哉Z之解”之后便是937頁的正文。說《袖珍辭書》才是日本首部真正意義上的英和詞典并不為過,因為該詞典收詞達35萬條,并為所有詞條以斜體字母標注了詞類。
1866年在堀越龜之助的主持下,《袖珍辭書》修訂增益后由江戶開成所再版,再版時更名為《改正增補英和對譯袖珍辭書》(以下簡稱《改正增補》),后又于1867年和1869年復刊,刊行共計1000冊。修訂增益后的《改正增補》,比初版更加“袖珍”,并改為布面或紙面裝訂。堀越龜之助為《改正增補》寫了“第二版序言”,在序言中他指出了再版的主要目的是“修正初版的一些翻譯錯誤”。序言之后是1頁“略語之解”和953頁的詞典正文,正文之后添加了“不規(guī)則動詞表”“縮略語表”及對符號的解釋,總頁數(shù)達998頁。(惣鄉(xiāng)正明1974)較《袖珍辭書》初版而言,《改正增補》更改或添加了約150詞,刪除了30個不常用詞,對近8200個詞目的釋義做了改動(惣鄉(xiāng)正明1975),如筆者查閱了兩個版本對Abbey的譯義改動:
Abbey, Abby, s.
僧ノ支配ノ境內(nèi)(初版)
寺院。(再版)
英和辭書階段尚處于“明治維新”前夜,所出現(xiàn)的英語雙語詞典的數(shù)量仍然有限。這一階段詞典的編寫者主要是日本本土人,他們多為蘭通詞或出身于蘭通詞世家,而詞典編寫的目的也主要是為幕府和日本的英語學習者服務。
四、 和英辭書階段(1867—1900)
1867年,日本第一部和英詞典——《和英語林集成》[14](A Japanese and English Dictionary with an English and Japanese Index)誕生了。在此之前,日本曾出現(xiàn)過一本和英詞表,名曰《雅加達辭書》(日文名為《じゃがたら辭書》,英文名為“An English and Japanese,and Japanese and English Vocabulary”,1830)?!堆偶舆_辭書》是由英國傳教士Walter Henry Medhurst(1796—1857)根據(jù)中津藩主奧平昌高的《蘭語譯撰》編寫的一本詞匯集,包括英日對譯詞5400個和日英對譯詞6500個,是和英詞典的萌芽。相比《雅加達辭書》,《和英語林集成》則是日本第一部名副其實的和英詞典,除了正文前部分,詞典包括正文部分(日英)和索引部分(英日)。正文部分有558頁,收錄了20772個詞,并配有豐富的例證,索引部分132頁,收錄10030個詞?!逗陀⒄Z林集成》由James C. Hepburn(1815—1911 日語名為平文)主編,岸田吟香協(xié)助編輯,歷時8年而成。Hepburn是一名美國醫(yī)生、傳教士、翻譯家和教育家,他編寫的《和英語林集成》主要針對旅居日本的外國人,包括講英語的傳教士及日語研究者等。因此,在第三版中Hepburn引入了羅馬字,用羅馬字與假名一對一的方式為日語詞注音。這是日本首次引入羅馬字,而這種羅馬字也被稱為“Hepburn式羅馬字”?!癏epburn式羅馬字”以英語發(fā)音為依據(jù)來標注日語詞的讀音,后來在貿(mào)易往來中被廣泛使用,用以書寫人名、地名及貨物名稱等?!逗陀⒄Z林集成》使Hepburn成為日本家喻戶曉的人物,這部詞典有時也被稱為《平文辭書》。
《和英語林集成》的正文前部分包括扉頁、序言、日語假名表、介紹及縮略語表。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長達22頁用英文寫成的“介紹”,其中包括漢字在日語中的地位,日語記音方式的演變,日語假名與羅馬字的對應方式,日語方言、重音、語法的說明與介紹,以及對名詞、形容詞等各種詞類的介紹等??s略語表羅列了24種縮略語形式或符號,如syn.代表同義詞(synonymous words)、t.v.表示及物動詞(transitive verb.)、等號“=”代表等同于(equal to),等等。
詞典詞條以字母順序排列,詞條的第二行及以下均采用懸掛縮進版式。每個詞條的詞目詞以三種形式寫成,分別是羅馬字、片假名和漢字,彼此間以逗號間隔。羅馬字母是以記音的方式寫出的,全部為大寫,其次是片假名,然后是醒目的漢字。詞目詞之后是斜體的詞類標記,在釋義之后還提供了雙語搭配信息和雙語例證,詞條末尾提供了詞目詞的同義詞。見下圖:
ARUIWA,アルイハ,或,pron. Or, either, some, others; and; Aruiuxt uma ni nori — kago ni notte yuhu, some rode on horses, others went in chairs. Syn. MATAWA.
《和英語林集成》廣受好評,歷經(jīng)3次再版,9次重印。1867年,初版(也稱橫浜版)由上海美華書院印刷1200冊,采用英語和日語全活字印刷,在橫浜發(fā)行。同年,《和英語林集成》(倫敦版)在倫敦刊行。1868年,日本發(fā)起明治維新運動,“隨著明治維新的深入,新詞新語大量涌現(xiàn)”(林申清1998)。1872年《和英語林集成》增益修訂后再版3000冊,日英詞目擴充至22949個,英日詞目14266個。1873年第二版推出縮約版,尺寸由260毫米×177毫米縮至155毫米×105毫米,收詞縮至日英詞目17357個,英日詞目14258個,在倫敦出版。1881年在上海再推出縮約版,尺寸與收詞量同倫敦出版的縮約版大致相同。1886年,東京丸善商社出版《和英語林集成》第三版,并更名為《改正增補和英英和語林集成》。第三版對日英詞目進行了較大的增補修訂,由第二版的22949個擴展至35618個,英日詞目則僅增補了1431個(增至15697個),次年還推出了第三版的縮約版。此后,該詞典不斷重印。明治中期還出現(xiàn)了盜版,如1887年出版的日盛館版《和英語林集成》是橫浜版的盜版,而1891年出版的東洋堂版則是倫敦版的盜版。Hepburn最初編纂《和英語林集成》旨在為旅居日本的傳教士提供便利,以便他們更好地翻譯《圣經(jīng)》和開展傳教活動,然而這部詞典的用戶群及影響力早已遠遠超出編者的預期,在明治時期的銷量經(jīng)久不衰,成為明治時期最受歡迎的英語詞典,并對后來日本的英語詞典編纂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和英語林集成》出版后的第29年,由Francis Brinkley、南條文雄、巖崎行親編纂的19世紀最后一部重要的日英詞典——《和英大辭典》(An Unabridged JapaneseEnglish Dictionary 1896)在三省堂出版。Francis Brinkley是一位英國海軍軍人、新聞記者、學者,他于1867年來到日本,在海軍炮術學校和東京大學教書,后成為《日本郵報》的主編。《和英大辭典》有1687頁,收詞量近5萬[15]。詞典很大程度上繼承了《和英語林集成》的做法,如正文前的雙語扉頁、緒言、假名表(包含6種形式)、長達23頁的“介紹”和1頁縮略語表等。在扉頁中,除介紹了詞典的三位編者外,還注明了這部詞典的兩位術語“顧問”——動物學教授箕作佳吉和植物學教授松村任三。在英文緒言中,作者說明了編寫這部詞典的原因——盡管《和英語林集成》的先驅作用功不可沒,但這部詞典已經(jīng)過時;市面上的幾部詞表收詞都不全面。正文前內(nèi)容中最引人注目的仍然是“介紹”。它同樣是用英語寫成,介紹了日語的歷史與語言結構、文字種類、發(fā)音、詞類與語法,尤其側重介紹語法。從“介紹”部分也可以看出,詞典主要面向在日本學習日語的外國人。據(jù)筆者統(tǒng)計,縮略語表中共有87個縮略語,分類之細令人稱贊,如有詞類的縮寫(如a.是adjective的縮寫)、對語種類別的縮寫(如Chin.是Chinese的縮寫)、對學科類別的縮寫(如Myth.是Mythology的縮寫)、對語法形態(tài)類別的縮寫(如Sing.是Singular的縮寫)、對語體類別的縮寫(如N.S.是New style的縮寫)等。
《和英大辭典》收錄了相當數(shù)量的專業(yè)術語(參看詞條Akamegashiwa),這也與這部詞典聘用了專業(yè)領域的專家協(xié)助編纂有關。數(shù)量眾多的詞條以字母順序排列。每個詞條的詞目詞效仿《和英語林集成》,同樣為羅馬字、片假名和漢字三種形式,其中羅馬字母加粗且首字母大寫。詞條版式也同樣是首行之后各行懸掛縮進。詞典對每個詞都標記了詞類,有的詞條還用縮略語標注了語體、語種等。詞典釋義頗為詳細,注意區(qū)分義項間的語義、語體差別,有的詞條還提供了語境和語用信息。釋義之后是搭配信息和例句,同樣配有英文釋義和譯文,詞條末尾也提供了同義詞信息,如詞條Aizuchi所示。
除了文字信息外,《和英大辭典》較之《和英語林集成》的一個突出特點是配有許多精美的插圖(參看詞條Akamedai)。
Aizuchi, あひづち, 相槌, n. ① Hammering together; hammering alternately. ② [coll.] Assisting a person by throwing in seemingly chance remarks calculated to make his words more plausible or convincing in the eye of another.
Aizuchiwoutsu,相槌ヲ擊ツ, [coll.] to help another by cunningly chiming in with his opinion.
Akamedai, あかめだい, n. [Ichth.] Priacanthus. Benmebari.
《和英大辭典》預示著日本英語雙語詞典“向現(xiàn)代和英詞典過渡的標志”(山岸勝榮2001),為19世紀日本英語雙語詞典向20世紀“現(xiàn)代日英詞典”的過渡搭建了橋梁,也為19世紀日本英語雙語詞典編纂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和英辭書階段是19世紀日本英和、和英雙語詞典編纂與出版的鼎盛期,在“維新運動”催化下,英語雙語詞典如雨后春筍般紛紛出版發(fā)行,盛極一時,無論是詞典數(shù)量,抑或是編纂技藝、印刷技術,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進步,其中的一些詞典還具備了當今學習詞典的雛形,如明治二年(1869)由日本薩摩學生前田正名、高橋新吉等編纂的《和譯英辭書》(An EnglishJapanese Dictionary, together with a Table of Irregular Verbs, and a List of English Signs and Abbreviations,又名《薩摩辭書》);明治四年(1871)由內(nèi)田晉齋編寫的《淺解英和辭林》(A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and Japanese Common Language for Children);明治五年(1872)知新館譯的《英和字典》(An English and Japanese Dictionary);明治六年(1873)由青木輔清編纂的《英和掌中詞典》(A Pocket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and Japanese Language);明治七年(1874)由關吉孝譯的《袖珍英和詞典》(Websters Pocket Dictionary English and Japanese);明治二十年(1887)由市川義夫纂譯、高橋五郎校訂的《英和和英袖珍字典》(A New Pocket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and Japanese Languages, New Edition)等。
除了上述所介紹的詞典外,19世紀“明治維新”時期日本比較有影響力的英和、和英雙語詞典還有: 明治四年(1871)吉田庸徳的《袖珍英和節(jié)用集》;明治五年(1872)荒井郁之助的《英和對譯辭書》(English and Japanese Dictionary)、吉田賢輔的《英和字典》;明治六年(1873)由柴田昌吉和子安峻共編的插圖詞典《附音插圖英和字匯》(An English and Japanese Dictionary, New Edition)、岸田吟香的《和譯英語連珠》(A Dictionary of the Japanese and English Languages);明治十五年(1882)柴田昌吉和子安峻的《增補訂正英和字匯》(An English and Japanese Dictionary: Explanatory, Pronouncing and Etymological, Containing all English Words in Present Use, with an Appendix);明治十七年(1884)西山義行的《英和袖珍字匯》(An English and Japanese Pocket Dictionary: Containing all English Words in Present Use);明治二十年(1887)村松守義的《英和雙解隱語匯集》; 明治二十一年(1888)三省堂的《韋伯斯特氏新刊大辭書和譯字匯》(Websters Unabridged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Translated into Japanese Illustrated above 1200 Engravings on Wood,系《韋伯斯特足本英語詞典》的日語譯本,譯者為F. W. Eastlake和棚橋一郎);明治二十二年(1889)六合館出版的《明治英和字典》(An English and Japanese Dictionary for the Use of Junior Students,尺振八譯);明治三十年(1897)高野房太郎、山崎要七郎、高野巖三郎共著的《和英辭典》;以及19世紀日本最后一部英語雙語詞典——明治三十二年(1899)高橋五郎和吉田榮右的《袖珍和英新辭典》,等等。由于篇幅所限,上述詞典暫不一一贅述。
五、 結語
19世紀不僅是日本英語雙語詞典編纂的關鍵時期,也是日本辭書史的重要拐點。盡管日本在16世紀已開始與西方世界接觸,并于16世紀末期出現(xiàn)了日語與西歐語的對譯詞典,但日本本土詞典的編纂仍以效仿和借鑒中國的漢語詞典為主。隨著日本的國門被英國打開及明治維新運動的展開,大批英語雙語詞典誕生,從對譯詞典到獨立編纂的詞典,日本的雙語詞典逐漸向西方詞典的編纂技藝靠攏,從而為20世紀日本雙語詞典的繁榮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日本英語雙語詞典的研究,無論是對近代詞典學研究、日本近代史還是近代出版史都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但此類研究在國內(nèi)尚未引起足夠重視。囿于字數(shù)所限,我們僅對19世紀日本英和、和英雙語詞典編纂與出版的歷史脈絡做一整體勾勒,并對其中數(shù)部影響極大的代表詞典做出史學梳理及辭書學描述。除此之外,仍有諸多值得關注的研究課題亟待解決,如對日本英語學習詞典發(fā)展脈絡的梳理與評價、20世紀日本英語詞典的新發(fā)展、英蘭詞典與英華詞典對近代日本英語詞典編纂的影響,等等。
附 注
[1]如石原千里(1984)、速川和男(1998)、鳥飼慎一郎(2012)等認為,《諳厄利亞語林大成》是日本第一部英和詞典;而早川勇(2007)、遠藤智夫(1995)、Keisuke Nakao(1998)等認為,《袖珍辭書》為日本第一部英和詞典。
[2]荷蘭語譯員被稱為“蘭通詞”,日本自17世紀江戶幕府時代開始出現(xiàn)“蘭通詞”。
[3]也有一說稱其為《諳厄利亞語國語和解》,見宮永孝(1999)?!吨O厄利亞言語和解》《諳厄利亞興學小筌》及《諳厄利亞語林大成》的介紹部分參考了宮永孝(1999)、井田好治(1980,1981)、神澤芳賢(1995)、三好彰(2014)、淺原義雄(2010)、鳥飼慎一郎(2012)、井手裕美(2015)等的研究成果。
[4]長崎藏本的題簽為“《諳厄利亜國語和解》”,參見井田好治1980,1981。
[5]摘自淺原義雄2010: 140。
[6]詞例摘自淺原義雄2010: 141。
[7]例句摘自淺原義雄2010: 142。
[8]目前,長崎市立博物館收藏的《語林大成》是由四冊組成,詞目均按字母排序。
[9] 該詞典的介紹部分參考了石原千里(1984),早川勇(1994),三好彰(2015)等的研究成果。
[10]學術界普遍的觀點是,這部詞典未能完成是因為編者們忙于外交事務而中斷,而三好彰(2015)的研究則認為,詞典編纂最終未完成是因為編者們?nèi)狈Ρ匾恼Z言知識且語言水平不足,最終導致詞典編纂工作擱淺。
[11] 上述例子摘自早川勇(1994: 122)。
[12]《英和對譯袖珍辭書》的部分介紹參考了遠藤智夫(1995,2004,2006,2007,2008)、三好彰(2007,2012,2013)、惣鄉(xiāng)正明(1975)、村端五郎(2002)、新城巖夫(1996)等的研究成果。
[13]這15類分別是: 形容詞、副詞、冠詞、接續(xù)詞、間投詞、不規(guī)則、分詞、復數(shù)、前置詞、過去、代名詞、規(guī)則、實名詞、他動詞、自動詞。
[14]《雅加達辭書》《和英語林集成》的部分介紹參考了早川勇(2006,2007)、Keisuke(1998)等的研究成果。
[15]《和英大辭典》的部分介紹參考了早川勇(2006)、山岸勝榮(2001)等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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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睿 暨南大學華文學院 廣州 510610;奧胡斯大學詞典學研究中心 丹麥 8000)
[薛 梅 中國礦業(yè)大學(北京)文法學院 1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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