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偉
摘 要 《中華漢英大詞典(上)》的出版?zhèn)涫軐W(xué)界的關(guān)注,其側(cè)重描寫主義的收詞原則和追求精當(dāng)譯名的努力,使得這部詞典已成為漢英詞典領(lǐng)域的新軍。主編陸谷孫先生所提倡的“有保留的描寫主義”和“超越等值”等編纂原則從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漢英詞典的編纂理論。文章先從文化傳承、語言記載和翻譯三個方面對該詞典做出肯定的評介,然后就該詞典在收詞、翻譯等方面存在的不足之處做出剖析。
關(guān)鍵詞 《中華漢英大詞典》 漢英詞典 新詞 翻譯
一、 引言
從馬禮遜的《華英字典》(1815—1823年)到2015年出版的《中華漢英大詞典(上)》(以下簡稱《中華》),漢英詞典的編纂足足經(jīng)歷了兩百年的發(fā)展。辭書編纂領(lǐng)域無論在編纂手段還是在編輯方式方面都經(jīng)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剪刀加糨糊為主導(dǎo)的傳統(tǒng)編纂方式已逐漸讓步于由計算機輔助的現(xiàn)代編纂方式。雙語詞典的編纂目的也同時經(jīng)歷了一定的變化。最初的漢英字典(如馬禮遜的《華英字典》和麥都思的《英漢字典》)旨在昭顯《康熙字典》中所有漢字的用法,作為中華文化和文字的傳承工具,完全為外國人學(xué)習(xí)漢語所設(shè)計。民國期間出版的漢英詞典(如張鵬云的《漢英大辭典》、陸費執(zhí)和嚴(yán)獨鶴合著的《中華漢英大辭典》等)則以簡潔實用為特點,一般不設(shè)置任何例證。當(dāng)代大中型漢英詞典結(jié)合了前兩代詞典的特色,不僅力求立目廣泛,而且均設(shè)有豐富的例證,然而它們一般都未能起到傳承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作用。《中華》的面世無疑將改變這一局面。這部以“古今兼收”“義項精當(dāng)全面”“例證博征廣引”等為特色的詞典,在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語言的忠實記載等方面不遺余力,因而已成為漢英詞典史上里程碑式的一部作品。
二、 文化的傳承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一般的語文詞典難以捕捉。20世紀(jì)的大多數(shù)漢英詞典通常只是通過為數(shù)不多的文化局限詞來體現(xiàn)?!吨腥A》則與眾不同,它通過多種方式來體現(xiàn)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
首先,編者收錄了大量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傳統(tǒng)思想、習(xí)俗等有關(guān)的詞匯。光從百科類屬標(biāo)注中就能看出這部詞典對此類詞匯收錄的重視程度。像“Chin[1]”(中國的)、“Chin Astron”(中國古代天文學(xué))、“Chin Med”(中醫(yī)/藥)、“Chin Myth”(中國神話)、“Confucian”(儒家)、“Daoism”(道教)、“M Arts”(武術(shù))等標(biāo)注都被用來標(biāo)示中國特有詞匯,如“八會穴”“八體(書)”“八言”“背躬”“比肩獸”“辟谷”“唱工”“沉香”“猴拳”“猴棗”等。標(biāo)注有此類標(biāo)簽的詞條的數(shù)量詳見表1:
其次,詞典中設(shè)置了成千上萬條摘自中國經(jīng)典名著的書證。對于警句、箴言、妙語等經(jīng)典例證,編者用☆加以標(biāo)注。例如,在“合”字條下,加有此標(biāo)注的書證多達六條,它們分別是摘自《莊子》的“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合則成體,散則成始”、引自《孫子兵法》的“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和“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謹(jǐn)察之”、出自《周易》的“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來自《戰(zhàn)國策》的“一可以合十,十可以合百”及白居易筆下的“文章合為時而著”。未加標(biāo)注的經(jīng)典書證在詞典中也是俯拾即是,如“諱”字條下的“入國問俗,入門問諱”(《禮記》)、“惠”字條下的“安民則惠”(《尚書》)、“昏”字條下的“彼若昏暴,民將歸汝”(《資治通鑒》)、“恒”字條下的“得見有恒者斯可矣”(《論語》)、“畿”字條下的“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詩經(jīng)》)、“疆界”條下的“平生喜登高,醉眼無疆界”(陸游《雨中登安福寺塔》)等。
最后,《中華》所收文化局限詞的數(shù)量要遠勝之前出版的大中型漢英詞典一籌。像“八仙桌”“八寶鴨”“八卦”“卦辭”“猴年”“大頭娃娃”“撥浪鼓”“餃子”“花鼓戲”“紅羊劫”等詞語均被收錄其中。在許多文化局限詞條目中,編者經(jīng)?;ㄝ^長篇幅對詞條加以解釋。例如,編者將“百家衣”直譯為“hundredfamiliesclothing”,并給其配以注解“made of patches contributed by many households, considered lucky, worn by children or by Buddhist or Daoist monks and nuns”。又如,在“二十四節(jié)氣”條下,編者不僅設(shè)置了非常詳細(xì)的解釋,而且還把全部節(jié)氣一一列出,從而體現(xiàn)出詞義的完整性及全面的文化信息。與此同時,《中華》也收錄了一些與中華傳統(tǒng)文化相關(guān)的專有名詞條目,如“茶經(jīng)”“赤腳大仙”“關(guān)公”“猴王”“后漢書”“紅樓夢”等。大量收錄文言語、成語、俗語、諺語、歇后語等,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能體現(xiàn)出這部詞典在文化傳承方面的努力。例如,在成語“淮陽多病”條下,編者在提供譯名(即“to be obsessed with diseases”)后還對該成語背后的典故做了說明“from the story of Ji An(汲黯) in the Han Dynasty, who claimed to be ill and refused to assume the position of prefect of Huaiyang”。
三、 語言的記載
作為記載語言文字的工具,詞典應(yīng)盡可能地通過客觀實錄的方式體現(xiàn)詞匯的現(xiàn)狀和發(fā)展。21世紀(jì)以來,漢語詞匯經(jīng)歷著前所未有的迅猛發(fā)展,每年涌現(xiàn)的各類新詞、新義和新用法成百上千。忠實記載這些新詞匯無疑會大大提高詞典的“查得率”,這一直是該書主編陸谷孫先生所大力提倡的。盡管陸谷孫先生同時還提倡“有保留的描寫主義”(即在描寫語言實際用法為主的同時,絕不純客觀地“有聞必錄”,而是奉行取舍必經(jīng)汰選的方式),但這并未影響編者們對漢語中的各類常用新詞的記載。與計算機、手機和網(wǎng)絡(luò)相關(guān)的詞匯顯然在新詞中占了相當(dāng)大的比例,像播客(podcast)、博客(blog; weblog)、大數(shù)據(jù)(big data)、低頭族(phubbers)、點贊(to push the “l(fā)ike” button; to give the thumbs up)、惡意軟件(malware)、建群(to set up a group)、快速響應(yīng)碼(quick response code; QR code)等詞語均出現(xiàn)在《中華》中。最近幾年流行開來的其他許多漢語新詞熱詞也被一一收錄,如煲電話粥(to have a marathon telephone conversation)、爆表(to break a race record; to exceed the upper limit)、呆萌(silly and cute; adorkable)、代駕(rentadriver; dialadriver)、低腰褲(hipsters; hiphuggers)、東東(thing, stuff)、電子煙(electronic cigarette; ecigarette)、屌絲(diaosi, loser, nonperson, underdog)、高級黑(last word in being negative)、給力(boosting; stimulating; cool; awesome)、廣場舞(openair public dancing)、灰天鵝(grey swan)、快閃族(flash mob),等等。
《中華》的編寫者在記載漢語新詞的同時,也想方設(shè)法在詞條或例證的譯名中體現(xiàn)英語新詞匯的用法。例如,在新詞“空氣末日”條下,編者用英語中最近幾年才出現(xiàn)的兩個拼合詞(airpocalypse和airmaggedon[2])來與之對應(yīng),而“空氣末日”一詞想必最初也是由airpocalypse翻譯過來的。又如,在“矯情”表示“pretentious”的義項下,編者設(shè)置的例證是“當(dāng)?shù)罔F上其他人都在低頭玩手機時,正兒八經(jīng)地看書難免會覺得有幾分矯情when all else is phubbing on the tube, reading a serious book may seem somewhat pretentious”,其中所用的phubbing就是英語中的典型新詞,2012年才首現(xiàn)于澳洲英語之中。其他出現(xiàn)在詞典中的英語新詞包括“比畫”條下的air quotes(空氣引號,手指引號)、“博客”條下的blogosphere(博客圈)、“超級”條下的supergrass(超級線人)和hypermiling(超級惜油)、“電子”條下的wearable(可穿戴的電子產(chǎn)品)、“惡意”條下的cybersquatting(惡意搶注)、“解聘”條下的golden handshake(一大筆解聘金)、“快節(jié)奏”條下的dotcommer(網(wǎng)上從業(yè)人員)等等。
《中華》還有針對性地收錄了不少港澳臺地區(qū)的典型用語。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上冊標(biāo)注有“nonM”(即nonMainland[非大陸])的詞條數(shù)量接近1000條,其中香港和臺灣兩地的特有詞匯都在400條以上,請看表2。
許多異名同實的詞語在這部詞典中也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各個條目下均設(shè)有互見,如來自香港的“超士多”(superstore same as 超市)、“鳳姐”(unlicensed prostitute same as 私娼)、“好友”(bull same as 多頭)、“果占”(jam same as 果醬)和 “快勞”(file same as 檔案),源于臺灣的“白飯”(amphetamine same as 安非他命)、“拜票”(to canvass for votes; to solicit support in voting same as 拉票)、“冰店”(cold drink〔s〕 or ice cream parlour same as 冷飲店)、“地主國”(host country same as 東道國)和“電晶體”(transistor same as 晶體管)。
就方言詞匯而言,《中華》力圖改變之前的漢英詞典中方言詞匯缺乏的局面,盡可能多地收錄漢語各大方言區(qū)中的常用詞語。編者在標(biāo)注“dial”(dialect之略)的同時有時又更一步將該方言確切的使用區(qū)域加以說明,如“拔蘭地
四、 地道的譯名
地道的譯名顯然能為一部漢英詞典增色,這一點也正是廣大漢英詞典編纂者竭力追求的目標(biāo)之一。就《中華》而言,編者設(shè)法盡量在譯入語中找到等義的表達,從而盡最大可能實現(xiàn)詞目和例證的“等值翻譯”。例如,《中華》收錄了同類詞典均未收錄的新詞“霸王餐”,并為其提供“eatnrun meal, dinendash meal, dine n ditch, chew and screw”等多個譯名,而這些詞語都是非常地道的俚語表達。地道的翻譯在《中華》成語、俗語、諺語等條目中隨處可見。例如,在“進退維谷”條中,編者除了提供最為常見的in a dilemma之外還提供了兩個英語習(xí)語——“between a rock and a hard place”和“between the devil and the deep blue sea”。用英語中地道的習(xí)語來對應(yīng)翻譯的類似做法,還體現(xiàn)在“熬頭”條例證中的“there is light at the end of the tunnel”、“藏鋒斂鍔”條的“to keep an ace up ones sleeve; to hide ones light under a bushel”、“鳳毛麟角”條例證中的“l(fā)ike gold dust”、“家徒四壁”條的“as poor as a church mouse”、“劫富濟貧”條的“to play Robin Hood”、“金子”條例證中的“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錦上添花”條例證中的“frosting on the cake”、“哭夜的孩子多吃奶”條的“the squeaky wheels gets the oil”、“夸夸其談”條例證中的“a bag of wind”、“快刀斬亂麻”條的“to cut the Gordian knot”,“寬猛相濟”條例證中的“carrotandstick”,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