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蔡琛,隋宇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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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性別視野中的個人所得稅改革
馬蔡琛,隋宇彤
個人所得稅改革是當前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議題,但從國際經(jīng)驗看,個稅的綜合課征會存在一定的性別影響,具體體現(xiàn)為女性可能更多選擇“不工作”或“兼職”、削弱女性的勞動參與率、降低女性的非工資性收入比例等。在各國稅制改革中,分別采用了適度降低最高稅率、簡化稅率級次、調(diào)整稅前費用扣除政策等措施,以激發(fā)女性投身勞動力市場的積極性。就中國個人所得稅改革而言,可以從合理確定納稅申報主體、精簡稅率級次、適當降低最高邊際稅率、完善費用扣除政策等方面加以謀劃。
個人所得稅 綜合課征 性別影響 性別平等 稅收性別歧視
個人所得稅作為現(xiàn)代復合稅制的重要稅種,是調(diào)節(jié)收入分配、促進社會公平的重要手段。目前,中國的個人所得稅采用分類課征模式,即針對不同類別的所得適用不同稅基和稅率,分別計算應納稅額。這種征收方式難以全面衡量納稅人的真實納稅能力和家庭負擔狀況,不能體現(xiàn)稅收的量能負擔原則,具有過于明顯的針對勤勞所得課稅的“工薪稅”特點。此外,收入來源多元化的納稅人還可通過分散稅基實現(xiàn)避稅,這顯然不利于稅收公平原則的彰顯。從世界各國稅制改革的方向來看,實行個人所得稅的綜合課征模式,已然成為一種較具普遍性的發(fā)展潮流。綜合課征模式是指將納稅人一定時期內(nèi)各種來源的所得綜合起來,再減去法定扣除項目后,針對其綜合所得課稅的模式。因其綜合考慮了贍養(yǎng)、撫養(yǎng)支出等因素,更符合量能課稅的原則,故而為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所采行。
但根據(jù)各國稅制改革的早期經(jīng)驗,實施個人所得稅綜合課征改革,往往會導致較為明顯的性別影響差異,甚至稅收性別歧視。例如,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的瑞典,實施了個人所得稅制度的改革,從家庭所得稅改為個人所得稅。這鼓勵了賺取兼職工資的群體(通常是婦女),因為她們在聯(lián)合所得稅中往往受到稅收歧視[1]。事實上,在瑞典改為獨立征收個人所得稅后,女性從“無工作”轉(zhuǎn)向“全職工作”的變化,對家庭可支配收入增長的影響,由43%上升至67%[2]。也就是說,女性在以家庭為單位的個稅征收模式中,往往會選擇“不工作”或者“兼職”,這從當時瑞典女性的勞動參與率也可以得到印證。從1965年起,瑞典女性可以申請要求對自己的收入實行獨立課稅,而在1971年法律強制推行這一模式后,女性從事正規(guī)工作的參與率明顯上升[3]。
再如,20世紀80年代的聯(lián)邦德國,因?qū)嵭幸约彝閱挝坏膫€人所得稅綜合課征制度,女性收入占家庭總收入的12%,而在同一時期,已施行獨立課征制的瑞典這一數(shù)據(jù)則高達39%[4]。橫向比較顯示,北歐地區(qū)實行綜合課征制的國家,女性勞動參與率普遍低于獨立征收的國家[5],這表明綜合課征在相當程度上會挫傷女性就業(yè)的積極性。
從這個意義上講,在中國個人所得稅從分類課征走向綜合課征的改革過程中,需要對其性別影響差異加以前瞻性考察,從而有效提升現(xiàn)實稅制的作用效果。
(一)家庭聯(lián)合申報削弱了女性的勞動參與率
綜合所得稅制對于女性勞動參與率的影響,主要通過三個途徑發(fā)揮作用:一是,通過女性收入適用邊際稅率的提升,削弱已婚女性的勞動參與積極性。在實際操作中,如果對于勤勞所得實施綜合課征,往往會導致此種稅收性別歧視。二是,因其對雙職工家庭具有某種婚姻懲罰效應,而單職工家庭則受益較大,導致女性更傾向于選擇作為“全職太太”。三是,因女性勞動供給對稅收變化更為敏感,故在相同的稅制變化程度下,女性更可能在“參與”和“放棄”工作之間,重新做出權(quán)衡。
首先,家庭聯(lián)合申報需要將家庭成員的各項收入加總,容易導致家庭總收入處于較高的邊際稅率區(qū)間;而在獨立申報條件下,其適用邊際稅率往往相對較低。通常情況下,男性的收入要高于女性,在實行聯(lián)合申報后,相對提高了女性的邊際稅率,這容易導致女性參加工作的積極性大幅度降低。實際上,在1948年美國個人所得稅由獨立課征改為聯(lián)合申報后,高學歷夫妻中,女性勞動參與率降低了2%,而男性勞動參與率并無顯著變化[6]1698。瑞典的研究也表明,在原本獨立征收個人所得稅的瑞典,如果采用當時聯(lián)邦德國實行的綜合所得稅制,女性的勞動參與率將由80.2%降至60.4%[7]81。
其次,聯(lián)合申報制度對于雙職工家庭體現(xiàn)了更大的稅收懲罰效應。實行累進稅率的聯(lián)合申報納稅制度,會削弱夫妻二人中收入較低一方的工作積極性,因其中的較低收入者將不得不承受更高的邊際稅率,這就是所謂的“婚姻懲罰”(marriage penalty)效應[8]。例如,美國1948年實行綜合所得稅制后,夫妻收入被統(tǒng)一計算并征收較高稅率。據(jù)調(diào)查,只要家庭中次高收入者之收入,達到更高收入者收入的20%,這種婚姻懲罰效應就開始顯現(xiàn),且在二者收入相等之時達到峰值。反之,單職工家庭從中受益最大,與同等收入水平的雙職工家庭相比,不僅沒有稅收懲罰,還能更多享受無收入一方(通常為女性)為家庭提供的“無酬勞動”(unpaid labor)。在夫妻雙方收入差距較大時,這種聯(lián)合申報制度進一步增大了女性選擇放棄工作的可能性*研究表明,在德國2002年的稅收體系下,對于年稅前收入超過十萬歐元的夫妻,其為單職工家庭時,兩種征收制度下應納稅額差距為9 757歐元;次高收入者收入占家庭總收入比為10%時,應納稅額差距下降到5 524歐元;次高收入占比達到30%時,差距為1 618歐元。參見V. Steiner, K. Wrohlich. Household Taxation, Income Splitting and Labor Supply Incentives——A Microsimulation Study for Germany. CESifo Economic Studies, 2004, 50(3): 541—568.。因此,在聯(lián)合申報制度下,更有可能致使女性選擇辭去工作而成為“全職太太”[9]。
最后,男女兩性對稅制變化的敏感性差異明顯。對于女性(或家庭中的次高收入者)來說,市場消費(兒童陪護或相關(guān)家政服務等)與家庭生產(chǎn)(陪伴孩子及承擔家務)之間存在著高度可替代性[10]。也就是說,面對同樣的稅率水平,女性更容易選擇放棄工作。而根據(jù)英國的研究,在家庭中,次高收入者的勞動供給彈性更大,對稅率變化更為敏感[11]。這一結(jié)論在Blundell和MaCurdy[12]以及 Kleven等人[13]的研究中也同樣得到了證實。1981年,美國實行了次高收入者享受同樣扣除額的政策,反而促使更多的女性投身勞動力市場,稅收收入總體上并未減少[14]。對美國1986 年稅制改革的研究也顯示,將最高邊際稅率從70 % 下調(diào)為28 % 時,女性投身勞動力市場的愿意明顯高于男性[15]。近期美國特朗普稅制改革計劃如果獲得立法通過,從長期來看,也很可能會產(chǎn)生類似的促進女性就業(yè)的效應。
因此,無論從性別平等視角還是減少社會福利損失方面考慮,已婚女性適用的稅率應該比其他勞動者略低。然而,在某些國家女性收入適用的稅率卻往往相對較高。例如,南非從20世紀早期直到1995年以前,一直將已婚女性作為單獨分類加以課稅,適用稅率高于已婚男性和單身人士,這顯然是不合理的[16]。此外,綜合所得稅制通過夫妻聯(lián)合課征,實際上提高了女性收入適用的邊際稅率,違背了高收入者應適用更高稅率的量能負擔原則,導致勞動供給彈性更大且對稅率變化敏感的女性一方,更有可能選擇放棄工作[17]。
(二)綜合所得稅制降低了女性非工資性收入的比例
目前,我國的基層財政管理工作改善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而有效加強基層財政管理工作推進的核心便是相關(guān)的財政管理人員。但由于鄉(xiāng)鎮(zhèn)的工作環(huán)境相對較差,薪資待遇等方面也相對較低,也造成了高素質(zhì)人才緊缺的現(xiàn)象。年齡結(jié)構(gòu)嚴重老化、人員流動更加頻繁,事權(quán)明顯增加,這也間接進一步造成了人員配置的不合理。
綜合所得稅制對女性非工資性收入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通過縮小邊際稅率的差異,弱化了將非工資性收入轉(zhuǎn)移至女性的激勵;二是,由于女性勞動參與率的降低,間接削弱了女性對非工資性收入的分享。在家庭中存在個體經(jīng)營者的情況下,這種影響會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
通常而言,在個人所得稅的納稅申報中,工資收入歸屬于個人,但非工資性收入在家庭中的歸屬就不那么簡單了。稅法針對這些收入采用多種方法來確定其歸屬,包括將收入歸屬較高的收入者、把收入平均歸屬夫妻雙方、允許夫妻自行決定收入的歸屬,或?qū)⑹杖霘w屬于擁有合法財產(chǎn)權(quán)的一方[18]。
在獨立征稅的模式下,為使家庭資產(chǎn)適用更低的稅率級次,家庭通常會將銀行賬戶、公司資產(chǎn)等非工資性收入,登記在適用較低稅率者的名下(通常是妻子)。而聯(lián)合申報制度防范了這種財產(chǎn)轉(zhuǎn)移,這會導致女性享有非工資性收入的比例有所降低。例如,在美國1948年稅制改革之前,家庭傾向于將收入轉(zhuǎn)移到適用更低納稅等級的配偶一方,但相對利息和股息收入而言,工資性收入很難轉(zhuǎn)移,故很多家庭選擇以女性的名義開設銀行賬戶或購買資產(chǎn)。在實行夫妻聯(lián)合納稅制度后,這種激勵機制消失了,使得女性擁有非工資性收入的比例降低了1.5%。相對于20世紀40年代女性僅享有10%非工資性收入的比例來說,這已是相當顯著的變化了[6]1711。英國的一項研究也顯示,1990年英國將“聯(lián)合所得稅制”改為“獨立征稅模式”后,通過采取全部贈與或夫妻共同占有的方式來轉(zhuǎn)移財產(chǎn)的行為明顯增多,已婚女性擁有的投資收入和家庭資產(chǎn)比例明顯上升[19]。
此外,非工資性收入的家庭分享狀況,與女性是否參加工作之間,也體現(xiàn)出較強的相關(guān)性。調(diào)查顯示,美國1950年職業(yè)女性享有非工資性收入的比例為12.6%,而無業(yè)女性享有非工資性收入的比例僅為9%[6]1711。因此,聯(lián)合所得稅制通過影響女性勞動參與率,進而間接影響了女性非工資性收入的比例。一項針對加拿大和美國的對比研究顯示,加拿大與美國1948年稅制改革前的情形相似。加拿大納稅人更愿意將收入轉(zhuǎn)移給適用更低稅率的配偶,且女性個體經(jīng)營者嫁給男性個體經(jīng)營者的比例,也顯著高于美國[20]。調(diào)查顯示,美國改為綜合課征后,丈夫為個體經(jīng)營者的已婚女性,在非工資性收入下降的比例上,比總體多出3.9%[6]1712。這進一步表明,在已婚女性的丈夫為個體經(jīng)營者條件下,實行綜合課征對女性非工資性收入的性別影響更為顯著。
(一)適當降低稅率,簡化稅率級次
在1986年之前,美國個人所得稅包括14檔納稅級次(11%至50%),一些高收入的已婚女性面臨頗為沉重的稅負。從1981年起,家庭中的次高收入者被允許給予10%的稅收優(yōu)惠,且適用的邊際稅率也有所下降[14]。在此后的稅制改革中,其個人所得稅繼續(xù)向?qū)挾惢?、低累進的方向演化,最高收入者享有較高的稅收優(yōu)惠,且最高邊際稅率由50%降至28%[21]。研究顯示,在此次稅制改革后,高收入已婚女性的勞動供給明顯增加:1970年已婚女性勞動參與率為46.3%,1989年則已達到59.3%*數(shù)據(jù)來源:Short-Term Labour Market Statistics: Employment Rate. Data Extracted on 18 Aug 2014 06:28 UTC(GMT) from http://stats.oecd.org/ .。
1979年初,英國個人所得稅的最高邊際稅率為83%,超過特定起征點的投資所得還要加征 15個百分點,即相當于征收98%的最高邊際稅率。但在同一年中,英國又不得不將個人所得稅最高稅率降至60% ,1988年又降低至40%,同時取消了投資所得的附加稅[22]。與之相應,英國已婚女性的勞動參與率持續(xù)上升,由1971年的僅為49%上升至1988年的57%,1992年稅率和級次調(diào)整基本完成時,已達到63%[23](見表1)。
表1 個人所得稅最高稅率、稅級及女性勞動參與率變化
資料來源:江月:《個人所得稅稅率的國際比較及其對中國的啟示——以美英兩國為樣本》,載《經(jīng)濟與管理》2008年第4期;OECD(2017).EmploymentRate(indicator). doi: 10.1787/1de68a9b-en(Accessed on 16 June 2017)。
(二)調(diào)整稅前費用扣除政策,激發(fā)女性投身勞動力市場的積極性
以美國為例,其現(xiàn)行稅制規(guī)定有多種費用扣除政策,其中兒童抵免政策(child tax credit)*根據(jù)美國稅法,有17歲以下子女的納稅人可部分退稅,每名子女享受1 000美元的費用扣除,由于納稅義務不足而未申報的抵免,可進行退稅。和兒童及被扶養(yǎng)人開支抵免政策(child and dependent care tax credit)*稅法為工作或就學的父母提供對兒童及被扶養(yǎng)人照料開支的費用扣除。最具性別平等色彩。這兩項規(guī)定均衡了綜合所得稅制引致的夫妻共同適用邊際稅率上升問題。此外,由于女性勞動供給對稅收的變化更為敏感,這種適用于夫妻兩人以及整個家庭的費用扣除政策,會對女性勞動供給產(chǎn)生更加積極的影響。自1975年起,美國實行勞動收入費用扣除(EITC)政策,向低收入勞動者提供不超過收入45%的勞動收入費用扣除。該制度采取分段式結(jié)構(gòu),促使納稅人的邊際稅率發(fā)生四種變化*在抵免額遞增階段,納稅人增加的一美元收入可獲得相當于抵免率的抵免額。此時,勞動收入費用扣除事實上就是一項工資補貼制度,對工作有正的激勵作用。在抵免額不變階段,納稅人實際邊際稅率變?yōu)榱悖虼藢ぷ鞯恼蚣钍艿揭欢ㄏ拗啤T诘置忸~遞減階段,納稅人的實際邊際稅率是法定邊際稅率與抵免遞減率的加總。此時,該項制度就是一種負激勵。在最后階段,由于抵免歸零,納稅人的實際邊際稅率就是法定邊際稅率。參見余顯財:《EITC:最低工資與福利制度創(chuàng)新》,載《財貿(mào)經(jīng)濟》2010年第3期。。這種分段式的稅制結(jié)構(gòu)對不同群體的作用不同,其中對20—24歲之間女性勞動者的所得增加影響最為顯著,因其收入相對較低,且往往處于抑制勞動供給的抵免遞減階段[24]。事實上,在1989—2002年間的費用扣除政策擴張期內(nèi),單身母親的勞動參與率提高了14%[25]。
再如,1985年德國通過了關(guān)于“減稅及減輕家庭負擔”的法案,大幅度降低了個人所得稅的累進性,同時依據(jù)家庭撫養(yǎng)人口數(shù)量確定費用扣除額。這項改革刺激了德國已婚婦女參與工作的積極性,一向平穩(wěn)的女性總體勞動參與率在此后的四年中上升了2.6%[7]62。
英國在20世紀40年代,為滿足企業(yè)對女性勞動力的需要,兩次提高女性所得的豁免額,這鼓勵了已婚女性(尤其是低收入者)走出家門參加工作[27],并規(guī)定在家庭所得扣除項目中,豁免掉低收入已婚女性的部分,使其不納稅。因此,家庭主婦如果臨時辭職后重新參加工作,并不會提高整個家庭所適用的稅率等級,這有效提高了英國已婚女性參與工作的積極性[28]。并且,英國的WTC(Working Tax Credit)制度中,對雙職工家庭采取依家庭規(guī)模增長的稅收扣除政策,相應地,這一制度下的英國單親母親就業(yè)率由45%提高至55%[29]。此外,如果已婚女性的收入超過其豁免臨界值,則會比單身時征稅更多。在這種情況下,英國女性可以選擇作為獨立個體進行報稅,這是在美國等其他聯(lián)合所得稅制國家所未曾實現(xiàn)的*需要注意的是,這種選擇只有在夫妻做出書面申請并獲得許可的前提下,才能得以實現(xiàn),且在此情況下丈夫只能享受作為單身者的個人豁免。參見Jeffrey-Cook. Separate Taxation of Wife's Earnings. Br. Tax Rev.,1980,6 :439—441.。
(一)合理確定納稅申報主體
納稅人的實際納稅能力與家庭成員的數(shù)量、年齡以及健康狀況密切相關(guān),合理確定納稅主體可以更加公平地對待已婚女性,同時能夠更公允地衡量一個家庭的實際納稅能力。中國可以參考發(fā)達經(jīng)濟體的稅收征管實踐,設置可進行自主選擇的“單身納稅人、已婚單獨申報的納稅人、已婚聯(lián)合申報的納稅人、以戶主身份申報的納稅人”等四類申報主體。由納稅人自主選擇申報主體,但一經(jīng)確定,在既定時間內(nèi)(如三年)不得隨意變更。
由于家庭結(jié)構(gòu)充分反映了納稅人的基本生活狀況,納稅申報主體的確定,應充分考慮納稅人的家庭結(jié)構(gòu)。對已婚納稅人,可以夫妻共同涉及的家庭成員為范圍(包括納稅人本人、配偶、子女、贍養(yǎng)老人),根據(jù)被扶養(yǎng)人數(shù)量、收入水平以及家庭代際數(shù)目等情況進行分類,確定不同的費用扣除標準及稅率級次。賦予納稅人自主選擇申報主體的權(quán)力,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化解綜合課征制的負面性別影響,特別是對已婚女性的公平對待具有較強的修正作用。
(二)精簡稅率級次,適當降低最高邊際稅率
目前,多數(shù)發(fā)達經(jīng)濟體的個人所得稅稅率級次由原先的10級以上,改為不超過5級。就最高邊際稅率而言,除高稅率、高福利的部分歐洲國家外,基本上控制在40%以下。同時, 在稅率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上,各國的微調(diào)頻率逐漸增加,稅率級距也明顯減少。截至20世紀80年代末,OECD中有16個國家的稅率級距,平均從10級以上減少到不足6級,其中英國從10級減少到2級,俄羅斯等國還實行了頗具成效的單一稅改革[30]。
中國現(xiàn)行個人所得稅共有七個稅率級次,最高邊際稅率達45%。在綜合課征模式下,為達到促進女性就業(yè)的目標,可以適當精簡稅率級次,降低最高邊際稅率至30%或35%,并適度拓寬個人所得稅稅基。從發(fā)達國家稅制改革的經(jīng)驗來看,在個人所得稅的綜合課征制下,女性參與工作的積極性難免會受到影響。因此,應當利用其對稅率變化的敏感性,通過審慎地降低邊際稅率,提升女性進入勞動力市場的積極性。為使一國的總體稅收收入不致減少過多,可以考慮適度放寬稅基(即應納稅所得額),將附加福利、資本利得(如股票交易的收益、個人房屋買賣的收益)等額外收入,全面納入個人所得稅綜合課征的范圍。
(三)完善生計費用扣除政策
在個人所得稅的綜合課征模式下,費用扣除標準應當考慮納稅人家庭成員數(shù)、撫養(yǎng)撫育費用支出、基本生存費用支出、教育費用支出、醫(yī)療保險支出等[31]。另外,考慮女性大量參與無酬勞動和照料經(jīng)濟(Care Economy)等因素,應當針對單身母親這一特殊群體實行差異化的扣除標準,以均衡綜合所得稅制下夫妻共同適用邊際稅率上升的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獨生子女政策的變化及“放開二胎”時代的到來,中國普通家庭中子女數(shù)量將逐步增加,若不對生計扣除問題加以規(guī)范,個人所得稅的綜合課征將進一步加重分配的不公平。國家人口計生委曾公布2007年中國累計出生9 000萬獨生子女,但往年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由于出生漏報和統(tǒng)計口徑等問題,與相關(guān)研究數(shù)據(jù)頗有差距。2013年,中國社科院運用人口抽查數(shù)據(jù)和計算機仿真模型進行估計預測,2010年全國獨生子女的總量在1.45億左右,2015年達到1.76億*王廣州:《獨生子女死亡總量及變化趨勢研究》,載《中國人口科學》2013年第1期;姜全保、郭震威:《獨生子女家庭喪子概率的測算》,載《中國人口科學》2008年第6期。。因此,可以嘗試采用獨生子女家庭的個稅生計費用加倍扣除等方式(即獨生子女家庭視同有兩個子女予以稅收扣除),合理降低獨生子女家庭的計稅基礎,這也是一個社會起碼的公平與正義的現(xiàn)實體現(xiàn)。
此外,還可以參考美國的EITC(勞動收入費用扣除)制度,并同最低工資制度相結(jié)合,逐步形成更符合國情特色的工資福利制度。通過適度提高稅前抵免率和抵免范圍,有效提升弱勢群體的就業(yè)率。通過費用扣除政策的完善,為已婚女性和單身母親參加工作提供更多的優(yōu)惠條件,從而有效激勵女性投身勞動力市場,化解個人所得稅綜合課征對女性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更好地促進社會和諧與社會進步。
(四)減輕勤勞所得的稅收負擔
就各國現(xiàn)實而言,女性收入中來自于勤勞所得的比重相對較高,而男性來自于財產(chǎn)性所得的相對較多。因此,減輕勤勞所得的稅收負擔,不僅事關(guān)多勞多得的社會主義分配原則,也直接影響到女性的現(xiàn)實收入狀況。
目前,中國個人所得稅的生計費用扣除標準(即俗稱的“起征點”)為3 500元。這是2011年6月確定的,五年多以來,物價水平和人民的基本生活需要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社會各界呼吁調(diào)整起征點的呼聲很高。但有關(guān)部門和專家針對這一問題的回應往往是,單純上調(diào)起征點不能解決問題,需要等待“綜合與分類相結(jié)合”的整體改革。但是,生計費用扣除標準隨物價指數(shù)的動態(tài)調(diào)整,與個稅的整體改革并不矛盾,且不乏成熟市場經(jīng)濟國家的經(jīng)驗可供參考。不應以“分類與綜合相結(jié)合”的個人改革方向為借口,拖延生計費用扣除標準指數(shù)化調(diào)整機制的建立。
因此,應該參考2011年以來的歷年物價指數(shù),盡快實現(xiàn)生計費用扣除標準的指數(shù)化調(diào)整??紤]到近年來中國物價上漲比較溫和,這一改革的財政減收影響相對有限,改革的推出阻力相對較小。此外,目前媒體披露的個人所得稅“小綜合”改革方案(即所謂的“分類與綜合相結(jié)合”)*《個稅改革方案向“小綜合”推進概率大 明年或出臺》,網(wǎng)易財經(jīng),2016-05-18,http://money.163.com/16/0518/21/BNCKT9CB00252G50.html。,有可能將工資薪金所得、勞務報酬所得等勤勞所得加以合并,實行超額累進征稅,對于財產(chǎn)租賃所得、財產(chǎn)轉(zhuǎn)讓所得、股息紅利所得等仍舊實行比例稅率。這種僅對勤勞所得實行累進稅率的做法,難免給社會各界造成一種對于勤勞所得課以重稅的錯覺,一旦出臺容易造成不好的社會影響。
綜上所述,在既有格局下來思考未來的個人所得稅改革方案,其可行選擇有二:一是,暫時維持現(xiàn)行分類所得稅的基本框架,盡快建立工資薪金所得生計費用扣除標準隨物價指數(shù)動態(tài)調(diào)整的機制;二是,實施“局部大綜合”的方案,對于高收入群體直接實行綜合所得稅,對于低收入群體仍舊實行分類課征的方式(對于所謂高收入群體的界定,可以參考中國社科院財貿(mào)所2011年發(fā)布的方案建議)。在保持現(xiàn)行分類所得稅制框架基本穩(wěn)定的前提下,針對年所得超過12萬元的納稅人先行實施綜合計征。不過,筆者認為,高收入群體的界定標準,應考慮區(qū)域發(fā)展的不均衡性,其決定權(quán)可以交由省級政府根據(jù)本地具體情況來相機確定。但無論如何,都不應采行傳聞中的“對于勤勞所得實行累進稅率,而對財產(chǎn)性所得(非勤勞所得)實行比例稅率”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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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于尚艷】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行為經(jīng)濟學視角下的個人所得稅研究”(14BJY167);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jīng)濟建設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資助項目“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的跨年度預算平衡機制研究”
2017-03-18
F810.42
A
1000-5455(2017)04-0099-06
馬蔡琛,北京市人,南開大學經(jīng)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隋宇彤,天津市人,南開大學國家經(jīng)濟戰(zhàn)略研究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