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
摘要:在中國畫發(fā)展歷史中,寫生歷來都是一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也是一種重要的創(chuàng)作手段。然而在近年來的中國畫創(chuàng)作中,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寫生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視,其特有的價值和意義也沒有得到充分的彰顯。鑒于此,本文從中國畫寫生的衍變和發(fā)展談起,結合多位名家的創(chuàng)作經歷及作品,就寫生和創(chuàng)作的關系進行了深入的分析。
關鍵詞:中國畫;寫生;創(chuàng)作;相互關系
中圖分類號:J2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7)06-0014-02
一、中國畫寫生的發(fā)展和流變
“寫生”一詞的出現(xiàn),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貞觀年間彥悰的《后畫錄》,在對王知慎的評價中,彥悰提出了“寫生殆庶,用筆爽利,風采不凡”的觀點,可見其本人和王知慎,對于寫生和寫生的效果都是極為看重的。南北朝時期,謝赫提出了“六法論”,其中的“應物象形”,其實就是對寫生的強調。宋代是中國畫發(fā)展的高峰,對寫生也有著明確的要求,留下了很多佳話。宋徽宗趙佶在畫院教學時,要求畫家們要對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進行無微不至的觀察,甚至要求看清楚孔雀升墩時先抬哪只腳。以畫猴子著稱的易元吉,長年累月居住在湖南的深山老林中,觀察和記錄猴子的生活習性,然后再一筆筆的悉心描繪,所以對他筆下的猴子無人能及。荊浩在《筆法記》中曾記載,自己居住在太行山時,曾對一個古松進行過長時期的觀察,先后創(chuàng)作出了上萬張手稿,真正熟悉了古松的千姿百態(tài)后才敢下筆。元代的文人畫盛行,雖然不是完完全全的對景寫生,卻是寫生更高層次的表現(xiàn),即創(chuàng)作者要在觀察的基礎上對表現(xiàn)對象進行取舍。梅、蘭、竹、菊四君子題材,之所以能夠從眾多花草樹木中脫穎而出,正是創(chuàng)作者在長期寫生過程中,不斷對比和篩選后的結果,使之成為最符合自己心境的物象。明清時期,漸江、石濤等,也都紛紛回歸自然,到大山里去寫生,師自然造化,悟出了繪畫的真諦,在畫中體現(xiàn)出超凡脫俗的精神境界,使山水畫活了起來。近代以來,雖然受到了西方繪畫的強烈影響,但是黃賓虹、齊白石、李可染等大師,仍然對寫生十分重視。黃賓虹一生的寫生收稿多達上萬幅,提出了寫生關乎一時之感懷的理念,探索出了一條新路。李可染則表示,寫生時不僅要畫所見,更要畫所知和所想。而劉海粟則是十次上黃山,留下了多部黃山的經典之作。所以說,寫生既是中國畫創(chuàng)作的必備過程,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觀念和手法,其價值和意義是難以取代的,如果沒有了寫生,也就失去了中國畫的本質和精髓,也難以稱為是中國畫了。
二、對中國畫寫生和創(chuàng)作關系的再認識
(一)善于選擇和取舍。寫生并不是讓繪畫者成為一個單純的記錄者,坐下就開始畫,看到什么就畫什么,而是要追求一種意境呈現(xiàn)和精神傳達,所以寫生要對表現(xiàn)對象進行合理的選擇和取舍,選擇最精華的部分為我所用。如李可染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創(chuàng)作的《山頂梯田》,見過梯田的人都知道,梯田受到實際地勢的影響,不可能是橫平豎直、有序排列的,但是畫面中的梯田就是有秩序,并帶有節(jié)奏感的,絲毫沒有給人以虛假和造作之感。原因就在于李可染在整體觀察的基礎上,選取了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分,然后對其進行了一定的復制,使之形成了特有的形式美感,然后再讓黑色的土地和白亮的水形成色彩上的對比,使畫面在厚重中又透出幾絲光亮,將江南水鄉(xiāng)的詩意表現(xiàn)的恰到好處。吳冠中則提出,寫生不僅是解決素材和習作的問題,而是“邊選礦邊煉鐵”,不能將寫生和創(chuàng)作割裂開來,寫生同樣也是創(chuàng)作。而且并不是對大自然的照搬照抄,而是要有取舍和想法,哪怕是面對一棵樹,也要觀察和體悟到屬于自己的東西。也正是這種對觀察和取舍的強調,使他能夠在形式美感的表現(xiàn)中游刃有余,自成一家。所以寫生并不是機械的描繪記錄,也不是單純的素材積累,其本身就是一個選擇和取舍的創(chuàng)作過程。
(二)重視積累和思考。宋代的郭熙曾表示,自己在觀察一座山時,“每遠每異,每看每異”,這其實是一種認真觀察和思考的結果。一方面,作為中國畫主要的表現(xiàn)對象——山水、花草、飛禽來說,它們每時每刻都處于變化之中;另一方面,創(chuàng)作者的思維、心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只有在合適的狀態(tài)下觀察并表現(xiàn)出物象最真實、最傳神的姿態(tài),才能獲得最理想的創(chuàng)作效果。所以寫生并不是一兩次的偶然為之,而是一個長期積累和思考的過程,如果能夠堅持下來,則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對此長安畫派的領軍人物石魯曾表示,當具備了豐富的生活閱歷和修養(yǎng)時,靈感就會不期而遇。其代表作《古長城外》,描繪的是蘭新鐵路穿過古長城的情境,遠處是寂靜的雪山,中間是穿過古長城伸向遠方的鐵路,而近處則是四位神情各異卻飽含激動、欣喜之情的藏民。對此作者曾表示,自己曾多次深入到藏區(qū)和蘭新鐵路體驗生活,但是一直沒有尋找到最具代表性的表現(xiàn)形式,就在又一次寫生的途中,坐在火車上的石魯看到了窗外的藏民,于是靈感在瞬間迸發(fā)。畫面中雖然沒有火車,但是這條伸向遠方的鐵路和藏民們的深情,卻分明讓我們感受到火車即將駛來,以側面描寫的手法,讓畫面在平淡中蘊含著新奇。這種靈感的饋贈,正是創(chuàng)作者長期積累和思考的結果,既是偶然,更是必然。
(三)敢于嘗試和創(chuàng)新。寫生的過程,其實是一個不斷嘗試和創(chuàng)新的過程,只有經過不斷的探索,才能夠獲得真正屬于自己的收獲,而不是人云亦云,機械模仿。比如傅抱石在畫面鏡泊湖時,先是用豎構圖的形式畫出了自己第一次觀察和感受,后來又用橫幅進行了嘗試,最終都獲得了良好的效果,這就充分表明了嘗試的重要性,不能將自己固定在一個范圍內,而是敢于進行各種創(chuàng)新。李可染在重慶寫生時,面對暮色蒼茫的山城,曾一度找不到合適的表現(xiàn)手法,如果畫的太清楚,將難以表現(xiàn)出山城特有的這種迷霧感。而如果畫的太虛,房屋的表現(xiàn)就會受到影響。對此李可染進行一系列的探索。先是把房子和樹木畫上,然后利用比色紙,將樹木和房子描繪的十分清晰,在此基礎上,再一層層的加上墨色,使這種對比一步步的縮小,直到獲得自己滿意的結果。整個畫面籠罩在一層霧氣中,給人以含蓄和朦朧之感。石魯創(chuàng)作的《轉戰(zhàn)陜北》,是為慶祝新中國成立十周年的專題作品,表現(xiàn)的是以毛澤東同時為首的黨中央離開延安,向陜北進行戰(zhàn)略轉移的情景。對于這種重大歷史事件的描繪,多數(shù)創(chuàng)作者都會選擇大手筆、大場面,表現(xiàn)出一種千軍萬馬的景象。但是石魯對此卻采用了間接描述的形式和以景襯人的手法。畫面中,一座座巨大的山峰從左側突出,一直延伸到了中間的位置,而主人公毛澤東同志僅占了很小的位置,站在山梁上,背著手望著遠方。雖然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山水,但是觀眾心中卻產生了千軍萬馬的景象,眺望遠方的毛澤東同志更是成竹在胸,給人以天地一人、統(tǒng)領山河之氣魄。所以寫生正是最好的嘗試和創(chuàng)新機會,也是當代創(chuàng)作者應具有的膽識和追求。
(四)突破傳統(tǒng)和自我。繪畫作為一門造型藝術,對長期以來形成的各種審美追求、技法運用的學習,既是必要的,也是必須的。比如《芥子園畫譜》中,對樹法、石法以及各種皴法都有明確的記載和歸納,能夠給當下的創(chuàng)作以豐厚的啟示和借鑒,也是應該為每一個創(chuàng)作者所充分重視的。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中國畫也是不斷向前發(fā)展的,作為當代創(chuàng)作者來說,應該用自己的理念和方法去觀察和表現(xiàn)自然。如果在面對相同或相似的表現(xiàn)對象時,仍然采用傳統(tǒng)的手法,那么創(chuàng)作也就成為了對古人的機械復制。比如石魯,其曾在習作題記上記錄道:“山水一道,古有古法,今有今法,其貴在各家有各家法”。傳統(tǒng)筆墨技法是要認真學習的,為的就是在今天的創(chuàng)作中能夠靈活的運用。石魯筆下的黃土高原,這是前人創(chuàng)作的一個空白,傳統(tǒng)的技法都難以表現(xiàn)出這種特殊的地形地貌,披麻皴太過柔弱,而斧劈皴又太生硬,對此石魯在長期觀察和思考的基礎上,大膽將拖泥帶水皴和諸多皴法相結合,成功表現(xiàn)出了黃土高原特有的氣勢和風貌。李可染在寫生中,觀察到了光線對畫面的重要性,并大膽將光引入畫面,獨創(chuàng)了逆光畫法。其實自然物在陽光的照射下,本身就會出現(xiàn)又黑又亮的逆光效果,但是從古至今卻沒有人去表現(xiàn),或者是觀察到了卻難以找到合適表現(xiàn)方式,直到李可染的出現(xiàn),才使其得到了精準而生動的還原。反之,如果石魯、李可染因循守舊,故步自封,必然難以獲得這些新的突破。
綜上所述,縱觀整個中國畫發(fā)展史可以看出,歷代的名家名師都是寫生的倡導者和實踐者,在一次次的寫生中將生命本體和自然本體互相融合,也由此體現(xiàn)出了天人合一這一中國藝術創(chuàng)作最本質的追求。所以寫生已經不僅是一種創(chuàng)作準備或技法,而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創(chuàng)作階段,少了這個階段,也就失去了中國畫最寶貴的東西。近年來,在多元化文化發(fā)展的影響下,中國畫創(chuàng)作也呈現(xiàn)出了新的特點,與此同時,很多創(chuàng)作者也對寫生的價值和意義產生了疑問,并在一定程度上輕視寫生,這無疑是一種淺顯和片面的認識,即便是各種材料再逼真,各種技法再先進,也難以替代寫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寫生才是中國畫創(chuàng)作的本源,也是這一古老藝術生生不息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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