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美玲

摘 要：《典論.論文》是我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第一篇有創(chuàng)見的、系統(tǒng)的文章。曹丕首創(chuàng)的“文氣說”，強調(diào)作家個人精神氣質(zhì)對作品風格的影響，打破了“儒家獨尊”的局面，促進了文學的自覺發(fā)展。

關鍵詞：“文氣說”；個性差異；“文學的自覺”

一、“文氣說”之“文”

“文”，即文章?！兜湔?論文》中提及“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可見曹丕所指之“文”既包括“詩賦”一類的純文學，也包括了“奏議”、“書論”、“銘誄”等具有文學色彩的應用文學。

曹丕又將文章分類為四科八體，指明其風格各異。從這個認識出發(fā)，曹丕提出“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意在強調(diào)由于作家的個性差異，其作品風格難以盡善盡美，作家的才能對文章風格的影響可見一斑。

二、“文氣說”之“氣”

“文氣”指文章所體現(xiàn)出來的作者的精神氣質(zhì)。它是由先秦時期的造物哲學概念逐漸引申并運用到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批評中。它的具體內(nèi)容在文論各個發(fā)展階段有不同變化和側(cè)重。

（一）“文氣”概念的淵源

“氣”的概念最早來自于先秦哲學。《周易.系辭上》提到“精氣為物”，《文子.十守》提到“精氣為人，粗氣為蟲”，先秦哲人對“氣”的初步認知中，雖然并與文學產(chǎn)生關聯(lián)，但他們均指出：“氣”與人的生命，人的精神息息相關。

（二）儒家派的“文氣說”

把“氣”這一哲學概念用于文藝創(chuàng)作理論的較早闡述當論孟子的“養(yǎng)氣說”。孟子說：“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彼B(yǎng)的“氣”是被具體化的儒家精神，其主要內(nèi)容涵蓋“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是具有剛強正直的道義精神。

孟子還指出“氣”是進行文學批評的基礎和前提。人們由于養(yǎng)氣而可以“知言”，即識破各種“诐辭”、“淫辭”、“邪辭”、“遁辭”，（《孟子.公孫丑上》）由此可見，孟子將“氣”這一造物哲學概念發(fā)展成為指導人的行為的思想原則概念。后代劉冕所謂“風俗養(yǎng)才而志氣生焉，故才多而養(yǎng)之，可以鼓天下之氣”的文章教化論，（劉冕《答楊中丞論文書》）韓愈所謂“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的“氣盛宜言說”（《答李翊書》）等等，皆受到孟子“知言養(yǎng)氣說”的影響。

在上述提及的“文氣說“中，文論家大多重視“氣”的社會作用，帶有明顯的儒家教化色彩。他們雖然肯定了作家思想修為會對文章內(nèi)容、形式產(chǎn)生影響，但他們所提倡的“養(yǎng)氣”不是作家的個性、才能的解放，而是作家思想的統(tǒng)一，是以儒家道義為根本內(nèi)容的進取精神的鞏固和發(fā)展。一言以蔽之，其“文氣說”偏重于儒家道義精神在文章的思想、內(nèi)容的反映及其產(chǎn)生的教化作用。

（三）曹丕“文氣說”的實質(zhì)

東漢王充好“以氣論人”。他說，“氣”是人的先天稟賦，“人稟氣于天，氣成而形至”。（《論衡.無形》）認為人在體質(zhì)、性情和賢愚上的差異，都是氣的不同而造成。此外，自從漢武帝獨尊儒術(shù)，經(jīng)學章句在文化領域便一直占統(tǒng)治地位。此種風氣影響到文學方面，形成許多人強調(diào)宗經(jīng)，重視模擬，導致文章內(nèi)容空虛，專重形式。文壇“依經(jīng)立論”的局面需要打破。曹丕受到品評人物風氣的影響，又順應文學發(fā)展的潮流，提出了“文氣說”。

曹丕的“文氣說”與儒家學派“文氣說”所提倡的統(tǒng)一的道義精神截然不同。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說：“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睂@句話的解讀，中國科學院編寫的《中國文學史》認為：“他（曹丕）所說的‘氣就是指作家的個性。他認為由于個人的個性不同，創(chuàng)作也就千差萬別?！惫B虞主編的《中國歷代文論選》認為：“清是俊爽超邁的陽剛之氣，濁是凝重沉郁的陰柔之氣?！说臍赓|(zhì)個性，各不相肖，大體歸納為這兩類型?！焙喍灾骸皻狻?，就是指作家個性，表現(xiàn)于文字便是文章的風格。不同作家的作品都有其獨特的風格，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評論“徐幹時有齊氣”，“孔融體氣高妙”，在《與吳質(zhì)書》中說劉楨“有逸氣，但未遒耳”，都是指他們個性、才能所形成的精神氣質(zhì)的獨特性在各自文章的體現(xiàn)。

此外，曹丕認為“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巧拙若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強調(diào)“氣”是不可強求，不能傳授的，這又與儒家的“養(yǎng)氣說”大相徑庭，但這種說法忽視了后天教育、環(huán)境對個人的影響。南朝劉勰在《文心雕龍.風骨》中肯定了曹丕的“文以氣為主”的論述，他認為文章清新有力，均來自于“結(jié)言端直”的“文骨”和“意氣駿爽”的“文風”，因此，“情與氣偕，辭共體并”。劉勰所說之“氣”，同樣也指作家的精神氣質(zhì)，強調(diào)作家的天賦，才能和精神氣質(zhì)在從事寫作勞動，完成寫作過程及體現(xiàn)于文章作品的特征和作用。同時，劉勰完善了曹丕的“文氣說”，他所說的“氣”，不但出于天賦，也可以通過學習和修養(yǎng)，取得提高和改變。

法國評論家布封說過：“風格就是人本身?！?，這與曹丕論風格而著眼于個性不謀而合?？梢哉f，曹丕的“文以氣為主“說，為我國文學批評的風格論的開端。

三、曹丕“文氣論”與“文學的自覺時代”

魯迅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里說：“他（曹丕）說詩賦不必寓教訓，反對當時那些寓訓勉于詩賦的見解，用現(xiàn)代的文學眼光看來，曹丕的一個時代可說是‘文學的自覺時代，或如近代所說是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的一派所以曹丕做的詩賦很好，更因他以‘氣為主，故于華麗以外，加以壯大?！薄拔膶W的自覺”是一個龐大的命題，但可以明確一點便是“文氣論”對于文學自覺產(chǎn)生重要影響。

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曹丕“文以氣為主”強調(diào)作家風格對于作品風格的影響，將作家的地位提到一個新的高度。作品是為作家代言，既可以寓于教訓，也可以不寓于教訓，是故建安七子皆“自騁驥騄于千里，仰齊足而并馳”，形成了“以情緯文，以文被質(zhì)”的建安文學。

在文學批評上，曹丕在“文以氣為主”的前提下，對作家提出了多方面的要求。其中，爽朗、奔放、遒勁、剛健的風格是曹丕所贊同的；而舒緩、平衍以致流于柔弱不振的習氣則是他所反對的。同時，他在評論作家言論詩文時，認為作家個人的精神氣質(zhì)是決定文學創(chuàng)作的要素。

總的來說：“文氣說”的提出使得文學批評與文學創(chuàng)作相輔而行，促進了魏晉文學的發(fā)展，有利于“文學的自覺”。

參考文獻：

[1] 周振甫《周振甫講古代文論》，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2] 曹丕.原著、周健賢.譯注《魏文帝集全譯》，貴州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3] 章新建《曹丕》，黃山書社1985年版。

[4] 魏宏燦《曹丕集校注》，安徽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