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粒

又到清明節(jié)。我婆婆離開我們整整三年了。三年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婆婆的一顰一笑常浮現(xiàn)在我眼前，勾起了我的綿綿思念。特別是婆婆和公公跨越大半個世紀(jì)愛情的兩地書信，常常引起我對生活的回味。

公公和婆婆的愛情誕生于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他倆的書信便是最初的愛情的信物，留到今天的還有他倆在中山公園那棵棕櫚樹下的合影。那時，她甜美端莊，齊耳短發(fā)透出青春的秀麗；他則是翩翩少年。照片的背后是兩行誓言“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抗戰(zhàn)爆發(fā)。公公去了重慶，婆婆懷揣公公的一紙書信，一個人冒著危險，歷經(jīng)一個多月的艱辛，才到達重慶，找到公公。我完全可以想見他們重慶重逢的喜悅。給予柔弱的婆婆勇氣和膽量的，就是那一紙書信，就是對愛情的執(zhí)著和堅守。上海剛解放，他倆同一時間都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也是憑的書信中的相互鼓勵和共同的信仰。

2003年婆婆動手術(shù)住進了淮海醫(yī)院，而公公因病在家中無法去醫(yī)院看望婆婆。婆婆出院那天我在幫她整理衣物時，在枕頭下發(fā)現(xiàn)婆婆住了十四天醫(yī)院，居然有十四封信，一看筆跡就是公公寫來的，每封信都是厚厚的。一問才知道是阿姨每天送飯時帶來的公公的信。我問婆婆，她不好意思地說，都是些柴米油鹽的瑣事。我捧著這些書信，讀懂了兩位老人的心。無論是青春年少，還是容顏衰老；無論是順風(fēng)順?biāo)?，還是生老病死，他們都選擇了全心全意在乎對方，選擇了勇敢地去堅守，那種整個身心的投入使他們的愛情變得如此簡單而美好。我婆婆把這些信一直留到她生命的最后。

我公公早于婆婆三年先走了，公公去世時，我們幾個子女沒有哪個有勇氣把這一消息告訴婆婆，但她好像知道什么，每天沉默寡言，像在默默等待著什么。最后我們想了一個辦法，寫了一封來自天堂的公公的信，交到她手中，是我們幾個子女以公公的口氣代寫的，告訴她天堂很美好，叫她好好生活，多和重孫、重孫女享受天倫之樂……婆婆讀著信，顯得十分平靜，沒有我們想見的大悲慟。她說這是幾天前就預(yù)感到的。他倆早就作了生命的約定。這堅守一輩子、?？菔癄€不變的生命的約定，使愛情變得如此純粹。現(xiàn)在婆婆和公公在一起了，他們在天堂攜手同歸。他們“執(zhí)子之手”的愛情得到了永恒。

今年的清明，就讓我們重新回味這綿延了大半個世紀(jì)的藏在兩地書信中的愛情故事，以遙寄我們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