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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主義視野下國家權力結構設計進路分析

2017-04-03 16:12:28
蘇州大學學報(法學版) 2017年4期
關鍵詞:民族主義主權民主

韓 軼

民族主義視野下國家權力結構設計進路分析

韓 軼*

民族主義概念具有多義性和復雜性,但無論將民族主義視為一種政治現(xiàn)象或文化現(xiàn)象,“國家”始終是民族主義的觀念內核。民族主義現(xiàn)象與民族國家相應而生,民族國家是討論民族主義理論的重要場域。一方面,民族主義可以提供關于國家的信念,提供國家與個人和社會關系的處理思路;另一方面,就民族主義與政治權力尤其是國家結合的方式及其演變歷程來看,民族主義與憲法理念也不可謂無關,憲法在價值考量上須致力于民族主義觀念分化帶來的不同權力治理模式之間的平衡。

民族;民族主義;民族國家

民族主義作為法國大革命后期出現(xiàn)的一個現(xiàn)代政治理論,①[英]愛德華·莫迪默、羅伯特·法恩主編:《人民·民族·國家》,劉泓、黃海慧譯,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 年版,第178 頁。數(shù)百年來幾經(jīng)勃興,但人們對于“民族主義是什么”卻從未達成共識,從而導致其成為學術領域一個開放性并極有爭議的命題。當我們在使用“民族主義”時,它至少具有兩種含義:其一,民族主義是關于民族的特性、利益、權利和責任的理論;其二,民族主義是一個有組織的政治運動,旨在進一步加強民族所宣稱的目標和利益。這種多義性和復雜性,使民族主義成為一個兼容并包的概念,其定義、適用范圍、理論前提的含混,幾乎使得每一位民族主義研究者都會在研究伊始聲明自己是在何種層面上來論述和界定民族主義。

不可否認的是,民族主義的觀念、理論和運動始終以國家為核心,并見證了近現(xiàn)代以來從歷史性國家到民族國家建構的全過程。和歷史性國家相比,近代民族國家的建立既是政治建構的過程,也是文化融合的過程。當“國家”意指“民族國家”之時,它同時表達了“治權獨立”的政治性格以及“民族統(tǒng)一”的族群文化意涵。②江宜樺:《自由主義、民族主義與國家認同》,揚智文化事業(yè)股份公司1998 年版,第6、25 頁。在民族國家建立后,民族主義仍然“被看成和解釋成一種爭取獲得和使用國家權力的戰(zhàn)略?!雹郏畚鳎莺病ぶZ格:《民族主義與領土》,徐鶴林、朱倫譯,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 年版,第95 頁。如果我們有意識地提煉民族主義理論關于國家政治治理模式的核心命題,那么這一系列命題將圍繞著“民族主義將為我們提供一套怎樣的思維方式和制度設計思路,來應對和處理國家權力的合法性、政府和社會以及個人之間的關系”而展開?;诖?,本文的關注點在于:如果說民族主義為我們提供了關于國家的信念、關于國家與個人和社會關系的處理模式,那么在民族國家與憲法秩序建構的背景下,這種信念和模式是否與憲法價值觀念相契合?憲法作為國家治理的根本性綱領,是否對民族主義的權力觀有所關照?據(jù)此,文章試圖從民族與國家關系入手理解民族主義,整理民族主義理論對待國家權力、國家與個人關系所秉持的基本態(tài)度,觀察民族主義觀念的分化及其對國家權力構造與權力治理模式的影響,進而提煉民族主義與憲法觀念之間的聯(lián)結。

一、以“民族國家”為起點解讀民族主義

“民族主義源自一種民族實體的存在,是一種把國家概念和民族概念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意識形態(tài)”。①[西]胡安·諾格:《民族主義與領土》,徐鶴林、朱倫譯,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8、2、95頁。民族國家意味著民族與國家的融合,②參見胡滌非:《民族主義與近代中國政治變遷》,知識產(chǎn)權出版社2009年版,第11頁。西方所謂民族國家完全是在政治和主權意義上而言的,是現(xiàn)代國家的基本形態(tài)。從歷史角度看,民族主義現(xiàn)象與民族國家相應而生。③參見徐迅:《民族主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6頁。如果說“民族主義是什么”的問題難以自明,那么,對民族和民族國家這兩個概念術語進行分析則是闡釋關于民族主義的諸多理論的前提性的工作。

(一)民族國家是“民族”概念存在的前提

如果我們將視角置于現(xiàn)代政治發(fā)展的歷程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民族之所以存在,大量的是以國家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④徐迅:《民族主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頁。在歷史的形成過程中,往往是現(xiàn)代國家的建構證明了“民族的存在”。在既無明確的疆域概念,又無嚴格的主權概念的古代,我們不會去談論“什么是民族”。從人類社會的組成方式上來看,民族國家乃是出現(xiàn)于城邦、帝國之后的政治形式。但是,民族國家并不是古代帶有共同部落、血緣、語言等特征的族群的現(xiàn)代延續(xù)。民族、民族國家或多或少都是現(xiàn)代建構與歷史演變結合的產(chǎn)物。無論是民族國家的建構與維系,還是國家內各種族群的“政治化”或“文化化”的現(xiàn)象,如果不從民族國家的視角來看待和評價民族問題,我們就無法理解各種民族主義理論的初衷和民族主義運動的目標。

基于此,“民族”的研究者們往往以現(xiàn)代國家作為界定民族的重要指標。例如美國學者萊斯利·里普森曾指出:“在我看來,民族指居于擁有明確邊界領土上的集體,此集體屬于統(tǒng)一的行政機構,……民族和民族國家均是現(xiàn)代國家的特有屬性?!雹輩⒁姡勖溃萑R斯利·里普森:《政治學的重大問題:政治學導論》,劉曉等譯,華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281頁。我國學者王建娥認為,民族是人的結合,是在一個特定的地域上居住,形成共同社會生活、共同法律制度、共同利害關系和共同心理素質的人結成的人類共同體。⑥王建娥、陳建樾等:《族際政治與現(xiàn)代民族國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第2頁。徐迅指出:“脫離了‘國家’的概念,民族這一概念就喪失了歷史的起源而無法定義?!雹咝煅福骸睹褡逯髁x》,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0頁。

(二)民族是國家建構的基礎

在歷史的過程中,所謂“民族”作為概念,其實就是政治上的自我宣稱和需求,在民族國家的框架下,民族就是一個政治群體。⑧參見徐迅:《民族主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1頁。如果將現(xiàn)代國家的建構過程從民族的角度加以描述,我們可以像厄斯特·蓋納爾那樣將之表述為:人們決定與那些共享他們的文化的人在政治上結合起來。然后,政治組織決定把自己的疆界擴展到自身文化單位的邊界,用權力的疆界來保護和推行自身的文化。一種共同的意愿、文化和政治組織的融合成為規(guī)范,一種不易或者很少受到挑戰(zhàn)的規(guī)范。⑨參見厄斯特·蓋爾納:《民族與民族主義》,韓紅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版,第73頁。

民族對于國家的建構具有重要的意義,因為“民族”的存在可以確切的劃定政治權力的范圍,規(guī)定什么人在什么范圍內以什么形式要求包括國家在內的政治權力,使國家這種政治權力統(tǒng)治合法化和對社會控制合法化。如果沒有被賦予“民族”特征的群體,世界上所有的國家權力都不可想象。①參見徐迅:《民族主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4頁。但在我們感慨“民族是現(xiàn)代國家的基礎”時,②“迄今為止,現(xiàn)代國家的基礎還是民族?!眳⒁娦煅福骸睹褡逯髁x》,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0頁。我們所指稱的“民族”一詞的內涵依然是模糊的,我們甚至無法確定它是否如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所言,是一種“特殊的文化的人造物”和“想象的政治共同體”。事實上,在民族國家建立之后,我們更愿意以政治的群體“國家”來定義民族的群體,從而使兩者變成等同的或一致的,而不是相反的由族群特征定義國家。

二、民族主義理論中的“相對共識”

通過對近代歷史的考察,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在民族國家建立之前,以“民族”為基礎建立國家的呼吁日益高漲,“民族”擔負著國家之基礎的重任;③這里的民族已經(jīng)不是完全文化意義上的族群,而是隱含著“人為的依據(jù)政治意愿而構建的民族”的意味。在現(xiàn)代國家建立之前,需要憑借什么來確定這個有意愿取得國家主權的政治群體的范圍呢?這也是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約翰·基恩等研究者常常質疑“民族”為一個“想象的共同體”的重要原因。而在國家建立之后,國家變成樹立整體民族觀的直接根據(jù),反而成為了民族的基礎,于是反國家者開始借用“民族傳統(tǒng)”來質疑國家的正當性。④這里的“民族傳統(tǒng)”多是從文化族群的角度對群體作出的界定,以證明這些族群成員具有文化上的共同傳統(tǒng),可以進一步地形成自己的“政治意愿”,為其向政治性的國家民族轉變并最終實現(xiàn)其政治意愿提供正當性。有學者將之區(qū)分為國家民族主義和亞國家或無國家的民族主義。⑤參見[西]胡安·諾格:《民族主義與領土》,徐鶴林、朱倫譯,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9頁。然而這些反國家者卻仍然將“建立國家”作為他們的目標,從而無一例外地走向了歷史的吊詭。民族主義并不能在這個陷入循環(huán)的怪圈中為我們找到答案——它顯示了對人類歷史演進的重要推動力,卻似乎也成為了一個政治上的投機主義者,可以為各種政治力量所美化、操縱或濫用。⑥國家民族主義者借以強調社會群體的合法性基礎;反對者們則試圖借此加強某個群體的社會凝聚力,給予其更大的政治活動空間,樹立這個群體的內部認同感。因此,在經(jīng)驗之外嘗試對各種民族主義理論進行整理并找到民族主義一以貫之的核心命題,用以提煉民族主義理論在民族國家背景下對國家權力、國家與個人關系的基本態(tài)度,就成為進一步理解民族主義觀念的前提。

如果對民族主義理論稍加整理,會發(fā)現(xiàn)關于民族主義的學術著作中,不乏視民族主義為一種社會程序或一種民族運動的研究立場,但作為一種“主義”(ism),民族主義儼然已經(jīng)成為各種學說的集合,其中更可歸為各種思想派別——“人道民族主義及其反面”“政治民族主義與文化民族主義”“族裔民族主義與公民民族主義”等等。⑦參見[美]海斯:《現(xiàn)代民族主義演進史》,帕米爾等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9-26頁;Anthony D. Smith,Nations and Nationalism in A Global Era,UK:Polity Press,1995,p.13;[英]愛德華·莫迪默、羅伯特·法恩:《人民·民族·國家》,劉泓、黃?;圩g,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51、170頁。而這些被歸為民族主義的各種政治哲學和觀念都存有共通之處,正是這些共通之處或“相對共識”使得它們能夠與其他政治哲學和政治思潮區(qū)分開來,進而作為一種相對獨立的政治理論得以成立。

首先,民族主義理論分為政治和文化兩個層面,從政治層面界定民族主義具有更為突出的意義。純粹文化意義上原始民族和古代民族盡管存在(族群意義上),但文化上的分割以及地域居住的零散狀態(tài)阻隔了其成員清晰的共同體自我意識。饒有趣味的是,不同文化的交流、沖突和融合是民族自我意識和民族共同體形成的前提,一旦這種民族意識開始形成,卻也就宣告著純粹文化意義上的民族的終結,民族成為“文化再造”的加工物,民族主義在內容和訴求上的政治性顯而易見?!懊褡逯髁x”與“民族”不同,前者屬于一個“與文化訴求相關”的現(xiàn)代政治理論,后者則可以從人類學、政治學、語言學、文化學等多角度進行解讀??v觀人類歷史,如果試圖以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來描述民族主義政治理論,那么最貼切的表述或許就是“從民族到民族國家”,而當代民族主義理論面臨的主題是“民族國家語境下的民族及其超越”。①主要是對族群政治訴求和民族分離主義的應對。

第二,“個人與共同體的關系”是民族主義理論的重要內容。民族主義理論是關于共同體認同的理論,無論這種共同體是否已經(jīng)具有國家的形式。民族主義所強調的身份識別是以“文化傳統(tǒng)”或“政治領域”為依據(jù)的。一些民族主義理論將血緣、生物學特征、語言等純客觀因素作為民族共同體和民族成員的識別標志;另一些則將“自認為屬于某個共同體”的主觀因素和情感看得更為重要,除此之外,將國家成員身份作為理所當然的共同體成員識別方式也為一部分民族主義理論所涵蓋。在確認身份歸屬之后,民族共同體開始追求一種共同情感和忠誠的塑造,由于這種情感推行方式、強度和效果的不同,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優(yōu)先性差異出現(xiàn)了,由此形成的個人與共同體之間優(yōu)先性的原則更成為政治判斷的最終依據(jù)。以至于羅伯特·法恩將民族主義下的優(yōu)先秩序表述為“先是民族的,然后才是個人的關懷;先是民族的,然后才是全人類的利益”②[英]愛德華·莫迪默、羅伯特·法恩:《人民·民族·國家》,劉泓、黃?;圩g,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79頁。,并對民族主義與自由、民主、人權的價值沖突提出質疑。

第三,“同質性”與“差異性”的角力是民族主義理論的復雜性的寫照。民族主義理論徘徊在對共同體“同質性”的肯定和對“差異性”的強調之間,這也造成了其理論自身的內在張力——基于某種立場,民族主義者們致力于打造共同體成員的內在認同感和共同體的“同質性”,例如樹立一個國家的共同體意識,確立國家的合法性依據(jù),這難免會壓制國家內不同群體或個體之間的各種差異,造成沖突;而另一些立場下的民族主義者對“差異性”的固守則可能妨礙同一。這種“角力”不僅體現(xiàn)在國家內,③多民族(族群)國家中尤為明顯。也體現(xiàn)在以國家為單位的共同體之間。民族主義理論自身并不能解決這種“同質性”與“差異性”的矛盾,反而能為不同立場者各自提供足夠的理論支持。

在啟蒙時代發(fā)源的政治觀念中,民族主義常常與其他政治觀念相混同——由于“建立民族國家”的初衷使得各種觀念內部的差異被淡化,許多政治思想都可以被標注上“民族主義”的記號。如果我們回顧18世紀的政治觀念史,會發(fā)現(xiàn)對個體與共同體關系處理有兩種總體進路:一種是將個體利益作為社會的基礎,關注個體意義上的自我治理;另一種是將人民整體等同于國家政治實體,并賦予其獨立的意志和人格,國家與社會凌駕于個體之上。這種觀念的分化也致使民族國家建立之后在國家權力構造和治理模式上出現(xiàn)差異。有趣的是,按照“相對共識”對民族主義的理解,我們可以認為這些觀念的淵源都是民族主義的,在這些觀念的各自發(fā)展的過程中,也與民族特征、民族歷史、民族認同、民族忠誠、民族自由緊密相關。

三、民族主義:國家權力構造和治理模式的觀念淵源

在歐洲民族從古代向現(xiàn)代意義轉變的過程中,民族主義開始與國家主權觀念相融合。④王棟:《民族主義的墮落?——對冷戰(zhàn)后民族主義的反思》,載《國際政治研究》1999年第1期。在西歐民族國家相繼建立和統(tǒng)一之后,近代意義的國家主權學說被正式提出并用以反對國內封建割據(jù)勢力和羅馬教廷、神圣羅馬帝國的干涉。⑤參見孫建中:《論國家主權與民族自決權》,載《國際政治研究》1999年第1期。與此同時,人們也不約而同地意識到,當君王古老的神圣權威消逝,階級和團體支配著社會每一個層面的時候,⑥當任何一個團體都不再單獨掌握全部政權時,民族國家的政體就開始形成。參見[美]漢娜·阿倫特:《極權主義的起源》,林驤華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第78頁。共同的民族根源最能護衛(wèi)整個民族國家的利益,統(tǒng)一民族的利益被奉為最高政治權威的依據(jù),宣稱主權屬于民族共同體則是對這種共同的民族利益的“存在假定”所進行的最佳印證與闡釋。換而言之,當以民族為歸屬之時,民族是政治權力之源的觀點亦就此確立。

(一)隱含于“君主主權”背后的“民族主權”

由此可見,只要將民族利益作為國家合法性的來源,民族主權就是一個潛在的已被承認的觀念。①沃森將民族主義的理論與人民主權相連,以至于言稱“如果民族理論可以剖析得‘體無完膚’的話,人民主權學說可能也不會好到哪里去?!眳⒁姡塾ⅲ菪荨はnD-沃森:《民族與國家——對民族起源與民族主義政治的探討》,吳洪英、黃群譯,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7頁。1789年,西哀士神甫在《第三等級是什么》一書中抨擊貴族和教士的特權,將第三等級認同為民族,并且宣告民族主權的誕生:民族存在于所有的事物之前并且是所有事物之源。它的意志永遠合法,它就是法本身……民族的意志所有的形式都是正確的,而且民族的意志永遠是最高的法律。其后產(chǎn)生的《人權宣言》將上述論斷簡潔地表述為:“整個主權的本源在根本上屬于民族:任何團體、任何個人都不得行使主權所未明確授予的權力?!雹趨⒁姡塾ⅲ莅矕|尼·史密斯:《民族主義——理論·意識形態(tài)·歷史》,葉江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6頁。

在王權國家中,君主獨攬國家大權,君主的意志就是法律,國家政治服務的首要目標是王權的鞏固和利益,而非民眾的利益。整個國家的權力機構只是國王進行統(tǒng)治的工具,這樣的國家只屬于國王而不屬于國民和民族。③參見胡滌非:《民族主義與近代中國政治變遷》,知識產(chǎn)權出版社2009年版,第44頁。民眾難以保持長久的熱愛和忠誠情感。王權統(tǒng)治與民族利益的吻合很快成為過去式,民族主義的要求也從反神權、反封建轉向了反專制。④歷史上,君主專制政體推翻了中世紀文明賴以生存的封建立憲政體和自由城市制,往后的民族主義則推翻了君主專制政體賴以興起的王朝正統(tǒng)主義。參見[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下冊),劉山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388頁。只是,這種最高權力屬于民族共同體的觀念向人們進一步提出一個疑問:誰能代表一個民族普遍的利益,誰能代表最高的價值,從而成為國家權力的享有者?換而言之,如果按照主權理論,政府的實質在于擁有最高權力,那么這是誰的政府、誰擁有這一權力的問題就至關重要。

(二)從民族主權向人民主權的演進

在法國革命者看來,人民和民族是不可分割的。盧梭言稱,主權者和人民只能有唯一的共同利益,因之政治機構的一切活動,永遠都只是為了共同的幸福。這只有當人民和主權者是同一的時候才能做到。⑤“主權者既然只能由組成主權者的各個人構成,所以主權者就沒有而且也不能有與他們的利益相反的任何利益;因此,主權權力就無需對臣民提供任何保證,因為共同體不可能想要損害它的全體成員?!保鄯ǎ荼R梭:《社會契約論》,何兆武譯,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23頁。這種思想在《人權宣言》中同樣得到了表達。在啟蒙運動的推進下,以法國大革命為標志,中世紀晚期的“君主主權”思想開始向“人民主權”轉變。人民與民族同一,人民與主權者同一。⑥例如西哀士極力爭辯的“所有的公共權力皆源自公意,源自人民,或者說源自民族。人民與民族應該是同義詞”。參見王紹光:《民族主義與民主》,載《公共管理評論》2004年第1期。我們似乎可以從各個民族國家歷史演進的片段中歸納出這樣一個結論:進化到民族國家最重要的先決條件就是“同源于人民”,這一先決性條件已經(jīng)成為當時采用各種政體的不同國家的共同宣稱。⑦無論是法國建立的共和國、英國確立的君主立憲制甚至此前的君主專制國家,都作出了此類宣稱。迥異于神權時代對君主等權力職位進行的神圣化(上帝的旨意)的解釋。人們開始確信,民族國家因獲得了“同族人民”的擁戴而建立,“同族的人民”作為國家體制的基礎,令國家得以形成同一結構性質的政治共同體。

最終的政治主權應當屬于人民似乎是一個可以被確證的結論,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使得政府的利益符合普遍的利益。在此前提之下,“民族利益”可以具體化為國家內的“人民的利益”,但是,“人民”仍是抽象的。這種人民的利益是以個體的私人利益為基礎的集合,抑或是人民集體的利益?答案仍然是含糊可變的。我們看到,民族主義是真正的民眾運動。在民族國家建立的過程中,民眾被認為是集體行動的,而不是出自個人的發(fā)展。由此,在民族國家建立之后一直存在著邏輯上相悖而感情上相互協(xié)調的兩種傾向:對民眾集體的崇敬與民眾中單個人的蔑視。即使啟蒙運動所號召的一種“個體性的”“對人自身的反思與強調”也未能遏制和掩蓋這種傾向。因此,民族主權向人民主權的演進似乎是理所當然地內涵了集體主權的本質。人民主權學說的奠基人盧梭所持的“公意”觀同樣著力強調著集體的作用和參與集體所獲得的滿足。①參見[法]盧梭:《社會契約論》,何兆武譯,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20、131頁。

這種集體主權以及對公意的強調傾向于將共同利益作為個人權利或義務的準繩的觀點,它既可以導向個人幸福與社會幸福“未分離也非對立”“個人可以對這種幸福進行分享”的結論,同時也可以導向將社會或國家置于它的成員利益之上的趨勢。后者的表現(xiàn)譬如盧梭把社會這一概念作為集體實體,具有自己的特性和價值準則,并且超越于成員的目的和意志之上。②[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下冊),劉山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786頁。埃德蒙·伯克在盧梭抽象的“公意”概念的基礎上,認為一種不斷成長的民族傳統(tǒng)構成一個國家可感知的“集體生命”。伯克所支持的代議制度是“其中含有反映利益的共同性和對感情和愿望的共鳴的代議制”。③參見[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下冊),劉山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668、684頁。在他看來,議會的批評和質詢都應為了整個國家的利益。一國人民是個有組織的集體,有它的歷史,體制,習慣行為方式,慣有的崇尚、忠誠與權威,它是“實實在在的政治人格”。

四、民族主義觀念下權力結構設計之分化

在民族國家建立之后,當民族主義為國家制度建構進行合法性辯護時,盡管將國家根基置于民族主權和人民主權,全體“人民”地位得到了象征性的提升,卻由于對“人民”的不同理解和立場,使得民族主義觀念本身出現(xiàn)了明顯的分化,導致國家的權力構造與權力治理模式出現(xiàn)了差異——一種觀念強調的是人民個人的政治權力和民主主義;另一種觀念強調的是國家主義、國家力量與集體權力,人民的意志可能會被代表著一個獨特民族的整體利益的國家意志所取代。④姚大力:《變化中的國家認同》,轉引自復旦大學歷史學系、復旦大學中外現(xiàn)代化進程研究中心編:《近代中國的國家形象與國家認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159頁。換言之,民族主義觀念在“不否定民意存在”的前提下,使國民意志獲得了實現(xiàn)的前提,卻并沒有說明這種意志的實現(xiàn)方式——民族主義可以導向主權,也可以導向公民權,而當它導向公民權時,就會引發(fā)啟蒙的民主力量;⑤參見[英]安東尼·吉登斯:《民族—國家與暴力》,胡宗澤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8年版,第262頁。但是,國家極權傾向也同樣可以得到民族主義觀念的庇護。⑥“民族”有時含糊地以“人民”的身份出現(xiàn),有時以“國家”整體為意志的載體;有時承認不同個體成員的聯(lián)合是“人民”的實質,有時將國家視為目的,個人僅作為手段而存在。

(一)著眼于“個體”的人民

民主一詞發(fā)源于古希臘,用以指稱“大多數(shù)人的統(tǒng)治”或“統(tǒng)治歸于人民”,其概念的核心即是人民主權。⑦王紹光:《民主四講》,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第137頁。民族主義既不是單純指向一個方向,也不是只具有單一動機的力量,它可以意味著民主和人權,而且在法國革命時期,它確實曾經(jīng)起過這種作用。學者普遍地將這次革命看作是民族主義的重要表達和現(xiàn)代民主政治的開端。正是法國大革命宣告了人民主權的誕生,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把政權的合法性交托給人民。⑧王紹光:《民族主義與民主》,載《公共管理評論》2004年第1期。但凡法蘭西民族的成員,都有權力參與共同體的治理。在這種理解下,民族主義與民主以“一體兩面”的形式結合。在法國大革命中,民族主義包含的個人權利的內核得到了最終確認,議會主權確立,一種模糊的情緒發(fā)展為一種真正的信仰。①[美]愛德華·麥克諾爾·伯恩斯、菲利普·李·拉爾夫:《世界文明史》(第3卷),羅經(jīng)國等譯,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第137頁。1790年,法國公民們宣示永遠效忠法蘭西,保持她的民族統(tǒng)一和服從她的人民主權。1793年,在兩個教皇的領地,第一次舉行了公民投票,以確定法蘭西公眾的意志。革命者們開始將自由、平等、博愛的革命理想傳播到由他們征服的“得到了自由的”土地上。

法國大革命將民主政治作為一種全新的因素引進民族問題中,使民族主義不再屬于少數(shù)精英人物,而是屬于普通大眾了。此后,民族主義強調的是國內公民一律平等,有權參加國家的政治過程,而不能被排斥在國家的政治過程之外。②胡滌非:《民族主義與近代中國政治變遷》,知識產(chǎn)權出版社2009年版,第72頁。民主作為個體意義上的自我治理而被接納。民主專注于共同體成員的個體價值,以求在此基礎上建構排除個人的專斷,按法律行事、為公眾利益,由國民參與并經(jīng)由其同意的政府。這種權力治理模式與憲法理念的內在要求似乎更顯契合。在民主制度下,國家被建設為一個獨立結構,國家保護差異,同時也聯(lián)合并保護國內所有具有公民權的公民或臣民。這種觀念并未將國家作為最高政治組織,它創(chuàng)造出一種不同成分可以在其中和諧相處、不受“全能”國家專斷獨裁的更加寬松的氛圍。

當然,民主的概念是抽象的,而民主的政體是具體的。民主的治理模式只是一種選擇,而不是權力構造與制度設計的終點。撇開民主的理想,無論直接民主或代議制民主,它們作為民主的形式都存在著固有的缺陷。盧梭對直接民主的推崇源于他認為人民主權不能被代表。這種觀點既是理想化的,又是一種危險的信號。直接民主所試圖建立的制度,往往很容易由民主轉化為專制獨裁。③周葉中:《代議制度比較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90頁。他沒有意識到,“人民”盡管擁有一切權力,擁有一切道義上的正義與智慧,作為一個集體卻既不可能表達自己的意志,也無法將其付諸實踐。④參見[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上冊),盛葵陽、崔妙因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664-665頁。

關于民主的實現(xiàn)形式始終存有爭議,但各種觀點的共同的底線都在于以個體的價值為出發(fā)點,而不是忽視個體的存在。將個體意志作為共同體意志的構成,這是一種以個體導向集體的思維方式。以個體利益為基點使得在對抗性的勢力之間求得非強制性調整成為政治的重要特征,民主的模式則是進行這種調整的有效方法。按照民主理論,政治應當被視為談判的場所,它的一些組織是一些代理機構,用以交換意見,以導致使談判成功的相互理解。民主理論并不把相互讓步與妥協(xié)視為背叛原則,而是達成協(xié)議的方式;它的目的是擴大而不是限制談判的范圍,⑤[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下冊),劉山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019頁。確保國家只能滿足于有限的目的和使用有限的手段。

(二)“整體化”的人民

阿克頓勛爵認為,“民族主義的信念中,集體成為最高價值,而個人則根本不予考慮”,⑥轉引自[美]菲利克斯·格羅斯:《公民與國家——民族、部族和族屬身份》,王建娥、魏強譯,新華出版社2003年版,第115頁。無疑,阿克頓看到的是民族主義的另一個側面:這是一種以集體的意志取代個體意志的觀念取向。與民主的模式迥然不同,它醞釀著另一種演化趨勢及其對權力構造模式的選擇——“集體意志”至上的國家極權統(tǒng)治。這種極權模式的根本成因,則在于對作為主權者的人民作出整體化的理解,賦予國家以一種整體的意志,并將人格化的“國家意志”作為人民整體利益和共同幸福的代言人。這種民族主義觀念分化的種子隱埋于盧梭的思想,而黑格爾的國家理論則可以被稱為其肇始。⑦民族國家的神圣性質在盧梭的普遍意志概念、伯克的有機國家觀、黑格爾的作為“倫理的全部,自由的實現(xiàn)”的理論中得到了支持。參見[以]耶爾·塔米爾:《自由主義的民族主義》,陶東風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55頁。

盧梭與埃德蒙·伯克都以對社會的新崇拜取代對個人的舊崇拜。尤其盧梭對集體意志和參與公共生活的思想激起了民族主義的理想化,國家被理想化,成為包括民族文明全部價值準則的化身。①參見[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下冊),劉山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691、665-666頁。盧梭“公意”觀念的含糊與抽象為“國家意志論”的出現(xiàn)打下了伏筆。它以自由為歸宿和出發(fā)點,也要求每個人將自身的一切權利轉讓給整個共同體。共同體作為一個抽象的實體,既是成員共同利益的代表,也是他們共同意志的代表。②這種觀點隱含著一種理解:在人民主權之下將個人的權利交由不受任何限制的國家統(tǒng)御,仍然可以被理解為個體自由和“公意”實現(xiàn)的方式。“無需對國家存有疑懼,因為一個民族的大多數(shù)竟會對于一個不合理的策劃加以首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鞭D引自李強:《自由主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53頁。黑格爾將“公意”概念作為民族內在的不可缺少的原則。在黑格爾看來,公意來自人民的整體,意味著民族集體意志。民族意志和命運的載體則在于國家。③民族的本質和精神深入到國家中去,使它成為一個巨大的,集體的,生氣勃勃的和日益成長的有機體,真正的自由只有在民族國家嚴格的紀律約束下才能實現(xiàn)。參見[美]西奧多·A·庫隆比斯、詹姆斯·H·沃爾夫:《民族-國家和民族主義》,載[美]威廉·奧爾森等:《國際關系的理論與實踐》,王沿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23頁。民族成員獲得自由的前提是實現(xiàn)民族的“自由”,以民族或社會大家庭為基礎的集體的實體,擁有比個人更高的價值。在此基礎上,黑格爾愿意將人看作是集體的手段或工具。黑格爾把正在處于發(fā)展過程中的民族主義所具有的反自由主義的傾向具體化。關于個人政治權利與法律權利不可消滅和不可更易的信條則同這種民族主義格格不入,這種民族主義不斷賦予它本身的集體宗旨以更高的價值。④參見[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下冊),劉山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722頁。

黑格爾推崇國家的至高地位,他認為,國家即便事實上的強權,它誠然是民族統(tǒng)一和自我管理的民族愿望的表象,但從根本上說它是民族意志在國內和國外得以有效實施的權力。⑤參見[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下冊),劉山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703、720頁。黑格爾的這種國家學說被薩拜因稱為民族主義的經(jīng)典表述,這種理論的實際結果是形成國家內部的極權主義組織。因為此時國家的權威根基在于“作為整體的人民”,國家是民族整體的代言人。事實上,國家已經(jīng)徹底取代了民族。國家的抽象觀念被人格化,它擁有獨立的意志?!皣抑辽稀薄皣疑袷ゲ豢汕址浮钡膰依碚摮蔀橄嘈拧皬姍嗉垂?、自由即服從”的極權主義的包裝。國家以一種社會道德或宗教觀念的面目出現(xiàn),將個體自由的訴求斥為自私自利和反社會的個人主義。

當民族主義導向一種對“國家意志至上”的忠誠,并徹底淹沒個體意志之時,對國家支配權的僭越也依靠著這種“整體化”人民的方式得到實現(xiàn)。極權主義成為了結局。這種極端的形式在20世紀的德國和意大利上演。⑥事實上,“極權主義”這一術語的淵源也可以追溯到20世紀20年代,墨索里尼用這一術語描述意大利法西斯主義的目標與性質。

以德國為例,盡管當時的德國慣于以種族和血統(tǒng)界定民族,因而有學者更愿意將德國該階段的國家意識形態(tài)概稱為種族主義或部族主義的,而不是民族主義的。⑦漢娜·阿倫特甚至并不將這種對種族意識的強烈和極端的表現(xiàn)歸為民族主義,她認為這種“種族主義”或“部族國家”的出現(xiàn)正意味著民族的衰微、民族國家的失勢。盡管從德國的歷史看來,在種族主義剛興起的階段,國家民族的情感也正普遍的彌漫開來,我們很難辨認“民族主義”與“種族主義”之間的不同,但將種族主義認定為是一種極端的民族主義是“歷時已久的誤解”。而筆者認為,不能因此忽視民族主義帶來的一種“國家至上信念”與這種極權傾向的形成之間可能存在的因果關系。但在更深層面上,猶太人與民族國家的疏離關系才是釀成悲劇的源頭——在國家化的歐洲,猶太人很明顯地是唯一的歐洲國際性成分。對“民族的忠誠”在“從無國家傳統(tǒng)的”猶太人身上難以獲得強烈的共鳴,他們的生活方式?jīng)Q定了對他們而言,忠于民族是次要的,忠于家族才是第一位的。⑧[美]漢娜·阿倫特:《極權主義的起源》,林驤華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第70、80頁。這既使得猶太人難以融入被整體化的人民之中,又使得尋求至上地位和絕對忠誠的國家將猶太民族視為阻礙統(tǒng)治的異端。一旦民眾在民族的旗幟下為國家所糅合和動員,脆弱而孤立的猶太人群體首當其沖成為犧牲品。

五、憲法理念對權力治理模式的價值考量

當我們著眼于上述民族主義觀念的分化,可能以為只有其中一種與憲法理念相關。的確,民主是憲法治理的重要標識,但它們之間并不能簡單等同。在形式上,憲法治理關乎對權力的限制和治理,但并不在乎是專制的或是民主的政治體制。①憲政的本來含義是用憲法來制約國家的權力,不管這個權力是由封建帝王行使,還是由民主政府行使。王紹光:《民主四講》,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第35頁。在價值上,我們傾向于憲法實現(xiàn)對自由和權利的保障,緩解對政府濫用權力的普遍憂慮。民主的真正魅力通常也在于它分散決策,使政府行動的能力更弱而不是更強的趨勢。②[美]羅素·哈丁:《自由主義、憲政主義和民主》,王歡、申明民譯,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第72頁。但是,憲法在權力與權利之間的游移一直是事實本身,它既是原則、亦為妥協(xié)。憲法治理意味著權力得到規(guī)范和制約,也意味著權力的有效性和正當性獲得支撐;憲法治理意味著承認個人的基本權利、自由以及平等的要求,也意味著個體權利對權力的依賴。

人民主權是憲法實施的條件,卻又是一種隱喻性的假設。甚至可以說,它是一種理想的形態(tài),而不涉及它如何運轉。③許多民主理論的研究者指出,人民主權是一個經(jīng)驗性的、或許還是概念性的不連貫的概念。參見[美]羅素·哈?。骸蹲杂芍髁x、憲政主義和民主》,王歡、申明民譯,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第166、168頁。與此同時,我們看到,在歷史上,哪怕個人利益是民族主義更為原初和內在的動機,一旦民族共同體與國家的形象相重疊,整體利益的取向仍有優(yōu)勢獲得普遍的響應。而如果因此批評民族主義觀念踐踏了民主制度旨在保護的公民法律上的權利,并且摧毀了作為民主政治支柱的政治自由,顯然是有失公允的。

其一,民族主義并不妨礙人民主權觀念的奠定,甚至以共同的歸屬和共同的利益進行的國家合法性論證恰恰為人民主權提供了確證。無論民主的模式或極權的模式都是一種“權力的表達方式”。人民主權理論并不能左右向著“民主”或“極權”的權力構造與治理模式的走向。即使在對抽象的“人民”的理解上出現(xiàn)分化,其初衷仍在于人民的意志得到實現(xiàn),僅僅是在權力的組織和實現(xiàn)方式上產(chǎn)生了不同的選擇,民主的制度也是選擇之一。一如與法國大革命以后一段時期內的民族主義形成對照,各地的民族主義者趨向于反對自由主義和議會制度,認為代議制度和民選政府與執(zhí)行強硬的國家政策水火不容。④[美]喬治·霍蘭·薩拜因:《政治學說史》(下冊),劉山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987頁。關鍵不在于權力構造與組織方式的矛盾,而在于對這種權力構造模式的選擇與需求。民族主義本身并不是民主的威脅。

其二,民主的模式也非盡善盡美,由于民主或極權的權力構造與治理模式都有著共同理想和依據(jù)——人民主權,他們之間的差異只是形式上的,體現(xiàn)于具體的政治目標之中。一方面,民主的模式強調“個體”的利益與自由,其內在蘊含著柏林所言說的危險:一旦個體以“成為自己的主人”為追求,民主主義與極權主義竟將殊途同歸。因為極權主義充斥著“任何人皆可以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的浪漫主義信仰。⑤參見[美]漢娜·阿倫特:《極權主義的起源》,林驤華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第238頁。另一方面,直接民主同樣可以引向專制與暴政,代議制民主亦有可能曲解和抹煞民意。民主只是允許了對政治的懷疑,而不能代表著品行。換而言之,無論以個體或整體的名義收集的“意志”,都只能落實于個人來實現(xiàn)。無論著眼于“個體”的人民還是“整體”的人民,都可能最終走向對人民主權的反動,但這并不能簡單地歸咎于民族主義觀念與憲法內在價值理念的背離。

第三,相比民主的模式,極權的模式顯得更不足取。如同貢斯當批評盧梭時所指出的,“將人民整體化”在理念上似乎忽略了任何抽象主權都必須落實到由具體的個人行使。即權力實質性的代表往往會被忽視。極權的模式是這種理念的結局而不是初衷。⑥或稱從哈耶克所理解的“威權主義”轉向了“極權主義”,即從“權力由誰行使”的問題轉變?yōu)榱恕皺嗔Φ南薅取眴栴}。就史實而言,那種抽象來自整體的高尚、公正、無私的權力也確被偏私、壓迫、罪惡的權力取而代之,但對人民進行“整體化”的理解仍是必要的。作為一個政治共同體的特殊性是所有成員的共識,共同體的自由為其成員的自由實現(xiàn)的前提得到普遍的支持和認可。權利在某些情況下對權力的讓步不僅情有可原,而且不能僅僅因為美好的愿望和理想而被視而不見。不能否認,在某些特殊情形下,“為了國家的目標”所強調的服從、獻身和紀律的責任感使自由、平等和幸福的權利都退居其后是無可厚非的;它認可這樣一個現(xiàn)實——毫無約束的無政府狀態(tài)不是自由而是暴政,民族國家是享有權利和安全的基礎,是個體自由實現(xiàn)的前提;它建立起國家榮譽和國家權力并將其作為一種精神追求。

我們誠然有充分的理由對極權主義委以批評,但這種批評源于極權主義由于過于強調國家的需要,遮蔽了人民主權的理念——民族和人民已經(jīng)被國家取代?;蛘哒f盡管具有國家民族尊嚴的表征,此時極權主義事實上已經(jīng)脫離了民族主義的本質。

面對錯綜復雜的社會和政治體制問題,堅持認為某種觀念或意識形態(tài)始終是其變革的“原因”,顯得并不那么有說服力。但民族主義觀念的分化與社會政治權力構造模式的選擇之間顯然存在著可以被單獨抽離并闡釋的歷史與邏輯上的關聯(lián)。過去和現(xiàn)在,都有進步的和反動的、民主的和極權的民族主義。①[西]胡安·諾格:《民族主義與領土》,徐鶴林、朱倫譯,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95頁。那么,回到問題本身,民族主義觀念與憲法理念針鋒相對還是不謀而合?約翰·密爾曾有言,“一切有關政府形式的理論,都帶有有關政治制度的兩種相互沖突學說或多或少相互排斥的特征?!雹冢塾ⅲ軯. S. 密爾:《代議制政府》,汪瑄譯,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5頁。如若我們盡量地去克服偏見,只能說,憲法理念致力于一種微妙的平衡,民族主義對于憲法治理而言難以用“有害的”或“有益的”來衡量,它為國家的權力構造和權力治理提供了充分的自由空間。民族主義觀念的分化為憲法理論及實踐提供了兩個端點,憲法理論便是在兩端之間的空間游走以尋找一個均衡點,使得權力行使在“合法性”與“有效性”之間取得平衡。因此也可以說,民族主義一方面可以激發(fā)國民對立憲主義、法治、民主的認同,但另一方面,若不能很好地平衡這種力量,亦將損害憲法秩序的建構。

An Analysis of the Design Approach of State Power Structure:A Nationalism Perspective

Han Yi

The concept of nationalism is ambiguous and complex. Nevertheless, its core has always been “nation”,regardless of its status as a political phenomenon or cultural phenomenon. The phenomenon of nationalism is accompanied with the advent of nation,and nation is an important field to discuss the theory of nationalism. On the one hand,nationalism can provide ideas about the nation,and a way of dealing wit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ation and the individual and society. On the other hand,nationalism and the constitution are not irrelevant,given the way and evolution of combination between nationalism and political power,especially the nation. The constitution,while considering different values,needs to balance different power governance models brought about by the differentiation of nationalist ideas.

Nation;Nationalism;Nation-state

D90

A

2095-7076(2017)04-0044-10

10.19563/j.cnki.sdfx.2017.04.005

*河海大學法學院講師、法學博士。

本文是2016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區(qū)域協(xié)作立法的制度創(chuàng)新研究”(項目編號:2016CFX013)、2017年度河海大學中央高??蒲袠I(yè)務費項目“司法公信力建設與司法認同問題研究”(項目編號:2017B33514)的階段性成果。本文得到國家留學基金資助。

(責任編輯:許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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