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池憶
殘梅血色,楞瓦結(jié)彩。
除夕的晨光里,抖落一地的鄉(xiāng)心無改。
門沿窗欞化著妝,紅色的基調(diào),畫作脂粉,符作衣裳,檐瓦上淺淺的雪色皎然如玉,積著厲冬的銀裝也積著初春的薄陽。
遍街不見開門的商鋪,街道卻遠勝往常的熱鬧,地上結(jié)著晶亮的冰,大的小的厚的薄的鞋跟無數(shù)次鏘鏘而過,不見一絲裂紋,也不現(xiàn)半分污濁,那大概是冬的精魂吧!倔強地堅守著最后一份剛硬,將紅的灰的黑的剪影都吸納入它心愛的通透中去,等待著屬于它的光來消融內(nèi)心的冰雪,就像盼著團圓卻遲遲未能實現(xiàn)的斷腸人一樣。
鄉(xiāng)音里飄著年味,風里咸香共甜糯遠傳,正午的回聲里,稚嫩的嬉笑經(jīng)久不絕。
雪就這樣徐徐地消在純真的笑容里,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沒有分別,從談笑欣然到物是人非,它經(jīng)歷著無數(shù)次沒有終止的輪回,它輕輕地落在姑娘的睫上,從巧笑倩兮到美人遲暮,除夕仍是除夕,新年永為新年。
夜晚披月華而來,灑一地的明明皓皓。除夕的靈魂就托載在這一夜的清光中,凝著多少欲語還休的凄厲,偕同歡欣一起奔向下一個朝夕。
煙火在無數(shù)剔透的眸中綻放,張揚恣意;金色的流星在下墜,火星掃過清澈的空氣,劃出絢爛后緩緩消失了蹤影,似乎一顆星球接著一顆星球炸裂了,星星的碎片嵌在每一灣泓明的瞳仁里。于是溫度在料峭中堆積、堆積,于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情感都在稀薄的熱氣里復蘇、復蘇,在夜里,暖醒了無數(shù)凍僵的心。
冰面泛著淺淺的紅色,那是千家萬戶前掛著的燈籠的色彩,寒冬里最明艷、最動人的色彩。紙糊的燈籠在風里飄搖,油紙后的燈光黃澄澄的,鮮明而不刺眼,它在看,它背對著門后的熱氣,望眼欲穿,看那承諾歸來的游子從不曾出現(xiàn)的身影;它不忍離去——它不在了,那人就不記得回家的路了。因而它一次次地在風中顫抖,目光卻永遠溫柔堅定。
燈籠里該是住著人的,望穿秋水的美人,孑然一身的老人家,以及愁容滿面的少年人。
離人未歸,故人垂淚,隔壁的笑聲帶著鉤子,牽動著肝腸肺腑,鮮血淋漓。
守歲的臉上掛著疲憊與滿足,孩子撐不住已經(jīng)墜入酣夢了,絨絨的睫毛顫抖,窸窸窣窣的笑聲中,是一個團圓和滿的美夢。
團圓的佳節(jié),冬季的星空里牽牛織女不得相見,仍隔萬里。
失眠人的臉龐朝著淺紅淺紅的月亮,空洞的眸里水波流轉(zhuǎn),盼這長情的月光能將思念的目光捎給那萬里望月的未歸人,使他常常念起這經(jīng)年不語的守望。
心尖像燭火一樣搖曳、搖曳,留不住一夜除夕的奢望。
評語:“事關休戚已成空,萬里相思一夜中。”文章字里行間都透著淡淡的凄涼,卻又暈染著淡紅色的基調(diào),萬家燈火一樣的鮮明溫暖,只有斷腸人的淡紅泛著惆悵。本文以清俊的筆觸描摹了一個冷清的除夕。作者站在斷腸人的角度極力強調(diào)了佳節(jié)的美麗與闔家團圓的歡樂,鮮明的對比突出了離人難歸,孤獨寂寞的哀傷,契合主題,意蘊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