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尤鳳偉小說“膠東味兒”中的方言運用因素

隋清娥
（聊城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山東 聊城 252059）

“膠東味兒”主要指尤鳳偉小說體現(xiàn)出的膠東地域文化特色。尤鳳偉小說“膠東味兒”的表現(xiàn)與成因都很復(fù)雜。本文從方言運用角度，透過尤鳳偉對地名物名、日常生活俗語、方言詞語、方言修辭及民間歌謠等方言因素的運用，分析與探究其小說中的膠東地域文化特色及成因。正是把膠東方言作為自己的語言底色，把膠東方言中富有地域文化特色和審美價值的成分運用于創(chuàng)作中，尤鳳偉的小說才能夠呈現(xiàn)出濃郁的“膠東味兒”。關(guān)鍵詞：尤鳳偉；“膠東味兒”； 地名物名；生活俗語；方言詞語；方言修辭；民間歌謠

生于1930年代的小說家尤鳳偉是一棵文壇常青樹，從1978年發(fā)表第一篇小說《記者》到2016年發(fā)表《我們的田野》《命懸一線》，近四十年來，尤鳳偉已有500多萬字的作品。借助這些作品，尤鳳偉描畫了一幅幅膠東地區(qū)的風(fēng)俗畫卷，讓文本有濃郁的“膠東味兒”?！澳z東味兒”主要是指尤鳳偉小說中體現(xiàn)的膠東地域文化特色?！澳z東味兒”的表現(xiàn)與成因都極復(fù)雜，而不同的方言可以產(chǎn)生不同的地域文化。本文即從尤鳳偉對膠東方言的運用角度，探究其小說反映的地域風(fēng)貌、民俗民情等地域文化特色即“膠東味兒”。

在當(dāng)代作家中，尤鳳偉無疑是有著顯著的方言情結(jié)的人。身為地道的膠東人，他最熟悉的是膠遼官話。膠遼官話也被稱為“萊語”，是所謂的“齊東野語”。由于地理位置、地勢條件、移入居民較少等原因，膠東半島地區(qū)的方言與其他地區(qū)的方言接觸較少，孤立于其他方言之外。尤鳳偉的故鄉(xiāng)是牟平市龍泉湯鎮(zhèn)尤家泊子村。這個地方在昆崳山至渤海灣之間，今屬煙臺。故鄉(xiāng)的方言給尤鳳偉定下了終身的語言根基。從尤鳳偉牟平-青島-蓬萊-青島的履歷可知，雖其生存的地域文化環(huán)境發(fā)生幾次變遷，但范圍都在膠東。他不僅被“膠東半島浪漫而久遠的詩性氣度、浩淼海洋環(huán)境所伴的奇思幻想，甚至其氤氳著的道風(fēng)仙氣等作為獨特之人文資源”①陳愛強:《20世紀膠東文學(xué)與膠東文化》，《山東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08年第6期。所滋養(yǎng)，還為膠東方言所浸潤。他把膠東方言作為自己的語言底色，從膠東方言土語中選擇富有膠東地域文化特色和審美價值的成分，創(chuàng)作的作品呈現(xiàn)出濃郁的“膠東味兒”。

一、地名物名與“膠東味兒”

（一）地名展示膠東的地貌特征

作為人類文化最重要的載體，不同區(qū)域的語言是人們在特定地理環(huán)境作用下生產(chǎn)、生活的必然產(chǎn)物。語言中的地名屬于方言中的特殊詞匯，具有強烈的地域性和延續(xù)性特點。尤鳳偉小說的地名的命名即展示膠東的地域風(fēng)貌。

1．就地取材的真實的山川河流村鎮(zhèn)之名。讀尤鳳偉作品，會發(fā)現(xiàn)大部分作品中人物活動區(qū)域的膠東化。能明確故事的發(fā)生地不在膠東的，大概只有《延河水》《同志》《一九五七年的愛情》《革命者平野一雄》《衣缽》等。其中，故事發(fā)生在昆崳山地區(qū)的作品很多，另有部分城市題材小說大都發(fā)生在膠東的青島或煙臺。即使象《衣缽》這樣的作品，第一人稱的“我”仍然來自青島。為突出膠東地域的獨特風(fēng)貌，尤鳳偉小說中的不少地名均來自生活，有的甚至使用原名。

（1）昆崳山。說起膠東地貌，人們自然會聯(lián)想到山區(qū)丘陵。昆崳山是尤鳳偉小說中出現(xiàn)最多的一座山名。它出現(xiàn)在《生命通道》《五月鄉(xiāng)戰(zhàn)》《生存》《遠去的二姑》《姥爺是個好鞋匠》《合歡》《辭歲》《小燈》《金龜》《石門夜話》《石門囈語》《石門絕唱》《泱泱水》《隆冬》《冬日》《一樁案件的幾種說法》《為兄弟國瑞善后》《幸運者拾米》《兇手》《老安的詠嘆調(diào)》《晴日雪》《我們的田野》等作品中?！袄Ｉ降靥幠z東半島東端，跨山東省的威海文登市和煙臺市牟平區(qū)，總面積24萬余畝”（維基百科），被譽為“膠東屋脊”，屬長白山系、嶗山山脈。在《中山裝》中，作者讓故事發(fā)生在昆崳山七十二崮之崮山，崮山是蓬萊、龍口、棲霞的界山。在《秋的旅程》《泱泱水》《諾言》《又是清明》中，人物活動在昆洛山，而昆洛山中的龍泉湯鎮(zhèn)這一真實地名的出現(xiàn)，說明昆洛山就是昆崳山的別名。在《生命通道》中，作者16次提到的“澤山”，應(yīng)該是大澤山的變稱。在《色》的開頭，作者寫吳桐等人去小珠山旅游，小珠山在嶗山山系，與大珠山遙遙相望，亦是真實的旅游景點。

（2）漢河等。尤鳳偉在《小燈》《冬日》《橋》等作品中，反復(fù)寫到漢河，漢河即源于龍泉鎮(zhèn)境內(nèi)的昆崳山，流經(jīng)龍泉湯鎮(zhèn)。在《雪塵》中，唐朝夫的老家在沽河岸邊，沽河在青島萊西。在《生命通道》中，作者寫到的五龍河在萊陽，是由五條河流匯合而成的。漢河、沽河、五龍河等都是一些真實的河流的名稱。

（3）青島。膠東三面環(huán)海，海濱城市較多。尤鳳偉的城市題材的創(chuàng)作大都以青島為故事發(fā)生背景，如《瞬間》《泥鰍》《色》《相望江湖》《鴨舌帽》《金山寺》《因為我怕愛你》《雪塵》等。《雪塵》中寫艷雙幾年前帶唐朝夫兒子去中山公園看櫻花，現(xiàn)在她答應(yīng)唐朝夫，將在蒙古路下車與其見面。中山公園、蒙古路這些名稱都是真實無誤的存在。中山公園在《因為我愛你》中再一次出現(xiàn)，昭示了故事的發(fā)生地是青島?！讹L(fēng)鈴》中的株洲路、勁松路都是青島的實有路名?！侗税丁穭t直接點明故事的發(fā)生地是青島，《泥鰍》和《鴨舌帽》中“小哥”這一青島特有的方言詞語的使用，表明了國瑞打工的城市正是青島。

（4）牟平、萊陽。膠東地區(qū)有很多縣?！渡洹返哪z東版本《遠去的二姑》的內(nèi)容是游擊隊讓二姑誘殺未婚夫、偽縣長宋吾健，宋是牟平縣長。《諾言》的故事也發(fā)生在牟平?！渡ǖ馈?1次提到的萊陽，正是抗戰(zhàn)時期中日博弈的主戰(zhàn)場之一。其他真實的縣名還有萊西、龍口等（《諾言》）。

（5）龍泉（湯）鎮(zhèn)、石門、尤家泊子。昆崳山周邊的龍泉湯鎮(zhèn)、石門等地，都是尤鳳偉熟悉的真實故地，《金龜》《石門夜話》《石門囈語》《石門絕唱》《魂不附體》《泱泱水》的故事在這里及附近上演?！哆h去的二姑》的二姑就是尤家泊子村人?！赌圉q》中的國瑞原籍是“山東省牟平縣上莊鎮(zhèn)國家”，他女友陶鳳家在泊子村，作家艾陽也是牟平人，老家在龍泉鎮(zhèn)高地村。這三人的家相距都在五公里之內(nèi)。三人的村子分明是作家本人故鄉(xiāng)牟平龍泉湯鎮(zhèn)尤家泊子村的拆解。

2.彰顯膠東地貌特色的虛構(gòu)地名。尤鳳偉小說中有些地名并非實存，但大都能顯示出膠東的地貌特點。膠東多丘陵，地勢有高有低。地勢高處的村莊會以“嶺”“頂”等命名，尤鳳偉小說中的例子較多，如《隆冬》中的樹田去“薛家?guī)X子”殺薛胖子，《秋的旅程》中的招兒所在的鎮(zhèn)叫“長嶺鄉(xiāng)”，《五月鄉(xiāng)戰(zhàn)》中的高鳳山去親家路上經(jīng)過了“帽兒頂”。而低洼之地，則以“溝”“夼”等字眼命名，“夼為膠東方言地名專用字。主要通行于膠東半島的青島、煙臺和威海。其他地方少見?！雹兕伔?、徐麗：《從社會民俗學(xué)解析青島方言》，《山東省農(nóng)業(yè)管理干部學(xué)院學(xué)報》2009年第2期。尤鳳偉在《五月鄉(xiāng)戰(zhàn)》中寫高金豹走投無路時投到“前夼”的舅舅家?！渡妗返墓适掳l(fā)生在石溝村，趙武等人在饑寒交迫時想爬到“于家夼”去?！痘瓴桓襟w》中的龍泉鎮(zhèn)泊子村人陳官在“上夼”煤礦挖煤?！镀牌拧防锏摹拔摇睆睦牙鸭一貋恚凇笆y溝”歇息。而“泊”是“湖澤”，膠東人把位于平坦低洼之地的村莊叫做“泊”，這是能反映膠東獨特地貌的方言地名詞，尤鳳偉小說《泱泱水》的故事即發(fā)生在“趙家泊”，《生命通道》中的蘇原家住“蘇家泊”。山東方言東萊與東濰兩片用“疃”作村名非常普遍，青島地區(qū)有數(shù)量眾多的以“疃”命名的村莊?！邦丁北玖x為屯，村莊，《五月鄉(xiāng)戰(zhàn)》里的高金虎所在的村莊叫“高家疃”，《泱泱水》中與戲子曲路茍且的小娥住在“陳家疃”。膠東又多河流，遂有與河有關(guān)的命名，尤鳳偉給《小燈》中胡順等人要去學(xué)習(xí)土改經(jīng)驗的村子取名“河口”，正反映出膠東的地貌特征。在膠東，靠近水的地方也叫“埠”，《種瓜得瓜》中的牛四老漢就是“牛家埠”人。膠東丘陵地區(qū)適宜水果生長，于是有的村莊便以果樹名字命名，《木蘭從軍》中王木蘭便是“棗園”人，《婆婆》中的姥姥家在“棗園窯場村”。膠東以“莊”為村名的現(xiàn)象比較普遍，《諾言》的故事就發(fā)生在“李家莊”。

以上例舉的這些地名符號成為尤鳳偉小說中的一些基本元素，它們大都是膠東的一些代表性地點。尤鳳偉將那些真實的山名、河名、鎮(zhèn)名、村名，大量運用于作品的情景構(gòu)造。他虛構(gòu)的那些山名、村名，蘊含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為小說增色不少。這些地名符號大都把膠東地域的地理環(huán)境、自然景觀、民情風(fēng)俗等顯示出來。正是膠東這些特定的地理人文環(huán)境，孕育了一個個蕩氣回腸的故事，演繹了這樣那樣的人生悲喜劇，讓尤鳳偉小說帶上了膠東地域文化的烙印，促使他形成自身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膠東味兒。

（二）物名反映膠東的地域文化

尤鳳偉喜歡篩選一些物產(chǎn)符號進入小說當(dāng)中，這些符號中積淀著豐富的膠東地域文化內(nèi)涵，散發(fā)著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

1．食物名稱反映膠東飲食習(xí)俗：民以食為天。膠東地區(qū)的糧食作物主要是玉米、小麥、花生、大豆、地瓜等。現(xiàn)在，物流暢通，人們生活水平提高，各種食物應(yīng)有盡有。過去，膠東人典型的飯菜結(jié)構(gòu)是以地瓜為主，麥面較少，肉少糧多，輔以菜蔬，節(jié)假日或婚喪宴席佐以海產(chǎn)品。尤鳳偉小說既寫了食不果腹的饑荒時期人們?yōu)樯娑窢幍目筛杩善墓适?，也寫了物質(zhì)水平極大提高之后人們生活的苦辣酸甜，其中出現(xiàn)的食物名稱較多。

（1）地瓜。地瓜也叫紅薯，番薯等，但在膠東只有“地瓜”一種叫法。膠東地區(qū)丘陵地貌突出，地瓜又屬豐產(chǎn)作物，所以，過去膠東大地廣泛種植地瓜。地瓜一詞出現(xiàn)在《生存》《色》《婆婆》《諾言》《老爺是個好鞋匠》《泥鰍》《黑天氣傳略》《中山裝》《山地》等小說中。《老爺是個好鞋匠》的故事發(fā)生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日本鬼子進村是在秋天刨地瓜時?！渡降亍返墓适掳l(fā)生在20世紀60年代。在五爺生活的昆崳山地區(qū)，“地瓜是窮人的莊稼”，是災(zāi)荒年老百姓的救命糧，是平常歲月中的主糧，作者寫了自留地取消后五爺在山梁與谷地的交界處開荒種地瓜的全過程?！肚锏穆贸獭返墓适掳l(fā)生在20世紀70年代。招兒家和其他農(nóng)戶一樣種地瓜，招兒爹秋季一個人收獲地瓜。地瓜在秋天可以切成地瓜干，曬干留作冬天和來年春天吃，也可以煮熟曬干吃?！缎簟返墓适掳l(fā)生在土改時期，胡順母子吃的飯食是“地瓜干、咸菜、涼水”?！痘瓴桓襟w》的故事發(fā)生在當(dāng)代，其中出現(xiàn)的地瓜棗，是一種用地瓜加工制成的食品。

（2）餑餑。餑餑是“饅頭或其他面食，也指用雜糧面制成的塊狀食物?！雹僦袊鐣茖W(xué)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2年6月，第98頁。但在膠東，餑餑專指用麥面做成的饅頭。膠東人在制作餑餑的過程中，會依據(jù)想象力，將餑餑做成各種形狀和花式，廣泛應(yīng)用于喜慶婚喪場合、家庭重大事件和節(jié)假日中?？梢哉f，餑餑是膠東人過春節(jié)、清明節(jié)、七七“乞巧節(jié)”、中秋節(jié)等傳統(tǒng)節(jié)日的必備物品，還是蓋房子上房梁等農(nóng)村重大家事的必備食物，它甚至出現(xiàn)在人生從滿月、百日、周歲、結(jié)婚、祝壽、殯葬等各個生活環(huán)節(jié)中。不過，在貧困時期，餑餑是稀罕物，只有年節(jié)才吃得上，所以，餑餑是膠東人心目中的上佳面食。在《生存》中，萬有的二兒子全保在趙保原的隊伍里當(dāng)兵，“趙保原的隊伍在膠東地面臭得像泡狗屎”，萬有托人捎信叫全保回來，“全保不聽，說在外頭頓頓餑餑豬肉粉條，享福?！倍I得躺在炕上的扣兒做夢夢見死去的爹帶她去吃白面餑餑。族長五爺過年祭祖也用餑餑，后來這些餑餑中的一些被趙先全的雙伴兒子偷吃了，剩下的讓幾個青壯年飽餐一頓后，出村尋找運糧隊了。在文本中，餑餑這種食物不僅是推動故事發(fā)展的因素，展現(xiàn)了膠東農(nóng)村的飲食習(xí)慣，也透投射出了戰(zhàn)爭年代人們生存艱難的真實場景。

（3）豬肉白菜燉粉條。在今天，“豬肉白菜燉粉條”是多么普通的一道菜，但在饑寒時期，卻是膠東人心目中的佳肴?！缎簟分械暮醒灾雷约阂磺逅悖_始胡吃海吃了，吃的正是大白饅頭就大白菜豬肉粉條。在《婆婆》中，過年吃的正餐是白面餑餑和豬肉白菜粉條。在《風(fēng)雪迷蒙》中，豬頭燉粉條也是農(nóng)村人的奢侈品。作者寫豬頭燉粉條一為主題表達（因為他的農(nóng)村題材的作品中有一個生存主題）；二為展現(xiàn)民俗。今日，膠東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但尤鳳偉在2014年發(fā)表的中篇小說《鴨舌帽》中，寫初到城市的姚高潮去大排檔吃飯，點的菜還是大白菜豬肉燉粉條，在他看來，滿世界只有大白菜豬肉粉條好吃。

（4）魚。膠東三面環(huán)海，海洋資源豐富，膠東人靠海吃海，飲食文化的主要特色是海鮮。而海鮮中的主要食材是魚。魚的種類很多，尤鳳偉寫到了鯉魚、偏口魚、蛤蟆魚、白魚、回魚、鰣魚、鱖魚、黃花魚、鯧魚、鱸魚、黃魚、巴魚、加吉魚、氣鼓子魚、鯽魚、鯉魚、草魚、泥鰍等。有的魚名純屬方言詞，如氣鼓子魚，在普通話里，指的是河豚魚。在尤鳳偉農(nóng)村題材的作品中，食無魚是常態(tài)，魚只在年節(jié)或婚喪宴席時出現(xiàn)。如，《魚團兒》里的魚，只在中秋節(jié)才有。在《婆婆》中，只有過年去姥姥家會吃上魚。在《生存》中，五爺祭祖才擺魚。在《又是清明》中，大莊娶媳婦時，弟弟二莊去海邊買鮮魚辦喜宴。在《隆冬》中，樹田趕集去買魚。為什么節(jié)日宴席必備魚？這是膠東方言崇拜的結(jié)果。語言崇拜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社會現(xiàn)象之一。生活中，人們總相信語言有種魔力，久之就形成了祝福語和禁忌語。在膠東，過節(jié)祭祖、宴請賓客是絕不能沒有魚的，魚是用于掃尾的。一桌宴席無論開始了多久，只要較大較整壯的魚端上，便意味著這是最后一道菜了。這是以“魚”諧“余”，意味著宴席結(jié)束了，但美好、幸福與快樂的生活卻沒有完結(jié)，仍然富富有余?；槎Y筵席少不得魚，自然是因為魚是民俗中的吉祥物，它是愛情的象征物，又寓有婚姻美滿、早生貴子之意。在城市題材的《色》與《泥鰍》中，凡人物去飯店吃飯，一般飯店里會有海鮮。在《色》中，吳桐在飯店吃原汁鮑魚，在家里吃清蒸魚。吳桐等人專門去海邊吃“漁家宴”，而這里招徠食客的長項是烹制剛從海里撈上來的海味。在《泥鰍》中，“魚”字出現(xiàn)了78次。國瑞老家鎮(zhèn)書記和鎮(zhèn)長請客上的是鮑魚，陶鳳的表姨夫要喝鯽魚湯，吳姐和寇蘭吃自助餐里面有潔白的魚片，玉姐請國瑞吃魚翅，國瑞請玉姐吃黃魚豆腐。在《鴨舌帽》中，客人在淮揚飯店里吃松鼠鱖魚。即如《殺死沙包》中的底層人草籽，在赴死前要去小飯店里點的飯菜中也有炸小魚?？磥恚詈昧?，魚不再只出現(xiàn)在年節(jié)宴席或祭祖臺上了。魚的吃法也多種多樣了，魚在膠東飲食文化中的主打特色更鮮明了。

2.生產(chǎn)工具詞語反映膠東農(nóng)耕文化。一個區(qū)域的生產(chǎn)生活工具的種類與形式，總是與其作用的農(nóng)作物的種類、種植、收獲特點密切相連。翻開尤鳳偉的《山地》《秋的旅程》等篇，農(nóng)事活動與農(nóng)耕生產(chǎn)生活用具栩栩如生地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

（1）镢頭。镢頭是刨土用的一種農(nóng)具，類似鎬。可用來墾荒、刨地、扶壟、收獲。過去膠東地區(qū)機械化程度低，丘陵地帶多種植地瓜，一些山區(qū)田塊小也不適宜機械耕種，便會經(jīng)常用到镢頭。所有，尤鳳偉的《山地》中的五爺用镢頭開荒、扶地瓜壟，《秋的旅程》中的招兒爹也用镢頭刨地瓜。

（2）草耙子。草耙子是收拾草的農(nóng)具。過去，膠東農(nóng)家一般以草做燃料，或以草喂牛，而“南山（昆洛山）出產(chǎn)豐厚的山草，每年秋后，青壯村民推著小車去山里摟草，為嚴冬備下做飯取暖的燃料”。（《諾言》）砍草就會用上草耙子，所以，尤鳳偉讓《山地》中的五爺“扛著草耙子，草耙子撅著空草包，手里提著一把新月形鐮刀……?！?“他要去山上砍草。……他必須到很遠的山里去，近處的嶺坡上早光禿禿的了，到處都是草耙子摟過的印跡，必須到大山深處的皺褶里，那里興許有點兒可砍的草。”

镢頭和草耙子作為農(nóng)人生產(chǎn)層面的農(nóng)耕文化事象，在尤鳳偉作品中出現(xiàn)，除了傳承并延襲膠東傳統(tǒng)農(nóng)耕知識，還盛載著膠東的地域文化。

3.民居名稱反映膠東地區(qū)的居住習(xí)俗。尤鳳偉為了讓小說呈現(xiàn)出地域文化特色，特別喜歡運用膠東民居名稱中的“炕”一詞。在膠東的民居民俗中，土炕一直是重要因素。膠東人家的房屋，無論是海草房還是土坯房或磚瓦房，里面通常要盤上一鋪或幾鋪火土炕。這里冬天較為寒冷，農(nóng)村又無他法取暖，所以，炕在膠東農(nóng)村是家居的必備之物，膠東人的民居結(jié)構(gòu)主要圍繞土炕展開，對膠東人們的生活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寫昆崳山題材的馮德英就在他的《苦菜花》等作品中寫到土炕，而被土炕溫暖過的尤鳳偉則十分熟稔土炕，土炕一詞出現(xiàn)在《不要問為什么》《曠野》《泥鰍》《諾言》《秋的旅程》《色》《山地》《生存》《生命通道》《泱泱水》《石門夜話》《石門囈語》等作品中。他寫土炕在膠東人民生活中的特殊意義，傳達他對膠東風(fēng)情的無限依戀。膠東的炕有卓越的功能性。膠東人睡眠多不用床而用炕，土炕的主要功用相當(dāng)于床。在《山地》中，尤鳳偉寫道：“晚飯后他在炕上打了一會兒盹”，這里，炕即床。但膠東土炕還有其他諸多作用，在《生存》中，趙武去五爺家，看到“五爺一家人正在吃飯，炕頭上坐著五爺、五嬸和他們有殘疾的大兒子忠勇?！痹凇抖铡分?，“慶立獨自在炕上喝酒。見樹田進來，用手往炕桌那邊指指，又給樹田倒了盅酒?！笨梢?，膠東人家的炕還是吃飯的地方，有飯廳的功用，至今膠東農(nóng)家還延續(xù)著冬天圍坐炕上吃飯的舊俗。在《木蘭從軍》里，人們在炕上商量事情，炕起到客廳的作用。在《小燈》中，胡發(fā)說：“到炕上叫孩子圍著，挺暖和。”在膠東農(nóng)村，來了客人，熱情招呼客人上炕取暖吸煙喝茶等是延續(xù)至今的膠東農(nóng)家待人的禮節(jié)。《色》屬于城市題材，故事發(fā)生在新世紀的青島。吳桐等人去海邊小漁村吃漁家宴。他們來到岳主任家里后，岳主任“讓他們到炕上坐了。坐下不久，吳桐便覺得腚底下暖和和的，知道炕洞里燒了火?！薄爸笥稍乐魅蔚睦掀藕鸵粋€女服務(wù)員張羅，茶水、香煙、花生、糖果擺在炕桌上?！边@里，土炕是待客的地方，也是吃飯的地方，是客廳兼飯廳。膠東土炕還是孩子們的搖籃和托兒所。孩子們生于土炕、長于土炕。在《泱泱水》中，尤鳳偉寫道：她說著，就“真的把懷里的孩子放到炕上?！笨痪褪呛⒆拥膿u籃，而在《生存》中，玉琴的女兒扣兒生病了也睡在炕上，炕成為扣兒養(yǎng)病之處?？贿€是膠東婦女的工作間，縫補針織、繡花剝花生皮等手工活，大都在炕上做，在《黑河》中，“這話就叫在炕上納鞋底的我媽聽見了?！倍凇逗谔鞖鈧髀浴防?，“他（黑天氣）媽在外屋炕上做針線”。

二、日常生活俗語與“膠東味兒”

在民俗學(xué)者看來，日常生活俗語包括“親屬稱謂、社交稱謂、人名、諺語、歇后語、慣用語、俗成語、俗短語、方言詞、流行語、招呼語、臟話、罵詈語等”。①黃濤：《作為民俗現(xiàn)象的民間語言》，《文化學(xué)刊》2008年第3期。結(jié)合尤鳳偉小說的民俗語言存在的實際情況，筆者關(guān)注其使用的稱謂語、人名中的綽號、諺語、歇后語、俗成語、俗短語、臟話、罵詈語等。

（一）稱謂語

尤鳳偉的昆崳山系列作品反映的都是農(nóng)村人的生活，農(nóng)村人由血緣而形成遠近不同的關(guān)系，會在稱謂語里體現(xiàn)出來。將《橋》《五一年的號聲》《婆婆》《黑河》《遠去的二姑》《姥爺是個好鞋匠》《木蘭從軍》等作品聯(lián)系起來讀，會發(fā)現(xiàn)里面寫了一個家族諸多人物的命運。五服以內(nèi)為親，以“我”為視角，有祖父祖母稱呼爺爺婆婆，父親稱“爹”，父輩中年長于父親的為大爺，年少的為叔叔，女性為姑姑。母親稱媽。母系中，外祖父外祖母稱呼姥爺姥姥，母親的兄弟為舅姊妹為姨?！躲筱笏分械淖彘L被稱為三爺，《生存》中的族長是五爺。這些稱謂語有的與其他地區(qū)的稱謂語相同，有的與其他方言區(qū)不同，比如母親最小的妹妹稱“老姨”（《生存》《一樁案件的幾種說法》《木蘭從軍》《老爺是個好鞋匠》）；《雪》中小艷叫彩秀為“老姑”，“老姑”就是“小姑”。“老”跟“老姨”中的“老”都是小的意思，是膠東東部的稱呼語。當(dāng)然，在膠東的萊西等地，“老姑”的“老”指輩分，“老姑”是輩分與爺爺?shù)三R的同姓女子。在膠東的一些地方，還有叫奶奶為婆婆的，《泱泱水》《鴨舌帽》《晴日雪》《遠去的二姑》里有這樣的稱謂語，《婆婆》塑造的就是奶奶的形象。在《色》中，吳桐“一想到馬尼要成為自己的洋連襟，心里便很是不自在”，“連襟”是膠東地區(qū)姊妹丈夫間的稱謂。魯西稱“連橋”，西北地區(qū)民間稱“擔(dān)子”，膠東以“連襟”稱呼，就比較文雅。

（二）綽號

綽號也能反映一地的民俗。尤鳳偉小說中的不少人有綽號，這些綽號帶有膠東地域特點。比如：《門牙》中的王普通的外號是“雞毛腚”。在膠東，“屁股”稱作“腚”，雞毛腚有兩個意思，一是坐不住的人動不動就抬腚走人，腚輕得像雞毛一樣；二是在別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主動幫人做事，而別人不一定能接受。再如：《五一年的號聲》中的三爺爺?shù)耐馓柺恰叭H”。驢是農(nóng)村人熟悉的牲畜，在膠東，說一個人像驢一樣，是諷刺這個人脾氣不好、易暴躁、愛生氣，跟驢相關(guān)的外號大都是貶義。在《秋的旅程》中，有人飼養(yǎng)曲鱔賠了，唯一的賺頭就是得了“蛐蟮”這么個外號，因為膠東人稱蚯蚓為蛐鱔。其他蘊涵豐富詼諧幽默且富有膠東特色的外號還有《泱泱水》中的門神、《黑天氣傳略》中的黑天氣、《隆冬》中的薛胖子等。

（三）諺語

諺語是熟語的一種。膠東地區(qū)文化底蘊深厚，人們在生產(chǎn)生活中創(chuàng)造了許多獨具特色的浸潤著膠東人民智慧的諺語，這些定型化的諺語朗朗上口，富于哲理。這樣的諺語之例在尤鳳偉的小說中不勝枚舉。這里僅以《泥鰍》為例。國瑞是一個從家鄉(xiāng)牟平到青島來的打工者。作者經(jīng)常會用他家鄉(xiāng)的一些俗語諺語來刻畫他的心理。對這些諺語俗語進行民俗事象分析，可發(fā)現(xiàn)其形式構(gòu)造與思想內(nèi)容都具有膠東地域文化氣息。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淤泥”屬于漁業(yè)諺語，是膠東沿海居民的經(jīng)驗概括。“餑餑往油里滾”是生活諺語，形容好事連連或錦上添花，因為在貧困年代，膠東莊戶人最理想的面食是餑餑，餑餑再滾上點兒油，又酥又香，是年節(jié)里的上佳食物。這種吃法到今天已過時，所以，“餑餑往油里滾”是對膠東地區(qū)往昔飲食習(xí)俗的凝固?！芭团蜕峡弧币彩巧钪V語，意思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等，帶點兒貶義。膠東民居的特點之一是有火炕，燒火既做飯又暖屋子。冬天最暖和的地方是炕，進門上炕取暖是膠東習(xí)俗，所以，“暖和暖和上炕”這一諺語大致也只有在膠東民俗語言中才會有。“春打六九頭”屬于氣象諺語，指立春在六九的第一天，膠東人認為這是好現(xiàn)象，這一年會“吃穿都不愁”?！赌圉q》中的這些諺語可以反映的內(nèi)容涉及到膠東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有十足的膠東味兒。

（四）歇后語

歇后語也是熟語的一種。歇后語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與地域特色，生活氣息濃郁，風(fēng)趣幽默，耐人尋味。尤鳳偉小說中有眾多歇后語，其中有些很能體現(xiàn)膠東的地域特色。如《生存》中的“羅鍋上山——前（錢）上緊”。這是個諧音雙關(guān)類歇后語。膠東的煙臺、威海地區(qū)多山，山與人關(guān)系密切，而上山費力，“緊”有嚴重、不寬裕等義，羅鍋上山，自然前進困難，而“前”與“錢”同音，所以，生活在山區(qū)的趙武趕半半集置辦年貨時，囊中羞澀，有“羅鍋上山——前（錢）上緊”之感。再如《色》中的“鞋幫做帽檐——一步升天”、“丈母娘當(dāng)家——凈出餿主意”、“五百里放兩屁——兩個二百五”，《婆婆》中的“蟈蟈腚上一根毛——獨子”，《泥鰍》中的“叫化子操腚——窮樂”。這些句子都是比喻式歇后語。其中，例句中的“腚”指屁股、臀，膠東人稱為腚，尤鳳偉小說中，只要指稱屁股一律寫成腚?！跋X蟈腚上一根毛——獨子”反映出傳統(tǒng)社會膠東人重男輕女心理，“叫化子操腚——窮樂”是與性相關(guān)的歇后語，來城市打工的國瑞們潛意識里渴望性，作者以國瑞家鄉(xiāng)的歇后語來反映他們的心理，也為文本的敘事基調(diào)打下了基礎(chǔ)。其他例子也都與膠東人民的生活密切相關(guān)。

（五）俗成語

俗成語屬于熟語范疇，是“在某一區(qū)域慣常通用的，具有固定的結(jié)構(gòu)、整體性的語義和形容詞性語用價值的四字組詞語。這種俗成語一般通過比喻途徑，描摹、形容人或事物的性質(zhì)、狀態(tài)?！雹傩觳ǎ骸吨凵椒窖运壮烧Z修辭考察》，《浙江海洋學(xué)院學(xué)報》2002年第4期。膠東的民俗語言中有數(shù)量眾多的俗成語，其中被尤鳳偉采擷運用到文本中的，都語義生動形象，對文本起到修辭作用，而且大都是膠東地域文化的代碼。如：手拿把掐（很有自信，一定可以做到，《魂不附體》）、滿滿登登（滿滿的，《泥鰍》）、破頭爛腚（不完整，破破爛爛，《泥鰍》）、撇家舍業(yè)（拋棄家庭，舍棄自己的事業(yè)，《一樁案件的幾種說法》）、奇人無壽（奇特的人壽命不長，《黑天氣傳略》）、猛吃海喝（大吃大喝，《風(fēng)雪迷蒙》）、兩姓旁人（外人，《鴨舌帽》）等。它們大部分源自膠東民眾的日常口語，是這一地域民眾沿用日久后習(xí)以為常的俗成語。

（六）俗短語

完整的俗語中的片段是俗短語。俗短語亦是民俗語言的組成部分，在尤鳳偉小說中也多有例子。如：抓了瞎（《泥鰍》）、嘛了爪（《色》）、馬虎眼（《空白》）、翻小腸（《金山寺》）、二五眼（《魂不附體》）、兩眼一抹黑（《鴨舌帽》）、拉饑荒（《種瓜得瓜》）、老鼻子（《隆冬》）、(家)門口的漢子（《秋的旅程》、《山地》）、吃紅肉拉白屎（《生存》）、有鼻子有眼（《橋》）、拿章程（《色》）、顧頭不顧腚（《相望江湖》）、搶孝帽子（《空白》）等。象“翻小腸”這個俗短語就具有膠東味兒。膠東地區(qū)過年過節(jié)殺豬，豬下貨被人買走，清洗豬腸子必須用筷子或木棍桶著腸子的一端，把腸子翻過來。人們根據(jù)這一生活現(xiàn)象，把某些愛后悔、反悔的人，給人好處或幫助后試圖要回來的行為稱作“翻小腸”。“嘛了爪”指做事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岸逖邸痹谀z東方言中是“不著調(diào)”之意。而一個人的愿望實現(xiàn)了，或這個人的愿望就要實現(xiàn)了，膠東人習(xí)慣說：“這遭（下）你行了”，與此相反，就感嘆“這遭（下）我完了”?！霸狻痹谀z東方言中是量詞而非動詞，意思是“次”，方言詞語俗短語結(jié)合組成的俗語“這遭你行了”，在尤鳳偉的多個文本中出現(xiàn)?！皟裳垡荒ê凇敝覆徽J識任何人，“拉饑荒”是欠債，“老鼻子”的方言源頭就在膠東，是用來形容某種東西數(shù)量很多時使用的俗短語?！凹议T口的漢子”是膠東人諷刺沒出息的男人時用的短語，“搶孝帽子”與膠東出殯摔盆有關(guān)，現(xiàn)在比喻冒失、風(fēng)風(fēng)火火等，這類俗短語傳達了濃濃的鄉(xiāng)土味和鮮活的生活氣息。

（七）臟話、罵詈語

臟話和罵詈語也能顯示一個區(qū)域的語言風(fēng)俗。膠東地區(qū)民風(fēng)淳樸、厚道，膠東人極少詆毀、咒罵他人，反映在方言里，膠東話里的臟話、罵詈語并不多見，罵人詞匯比較貧乏。尤鳳偉忠實于現(xiàn)實，根據(jù)人物塑造的需要，寫到了膠東方言的臟話、罵詈語。在《替妹妹柳枝報仇》中，柳條進城找周大頭報仇，因為觀念的沖突，加上是發(fā)小，對請他吃飯并勸他放棄殺人念頭的劉建軍，柳條出言不遜，直接開罵：“劉建軍,操你媽的逼?！迸R走時，還在心里罵“操你個媽”。這種圍繞著動詞“操”和名詞“媽”組合的臟話和罵詈語，是膠東方言粗口中的特有現(xiàn)象，也是膠東人性格粗獷的體現(xiàn)。其他大同小異的例子在《生存》《隆冬》《不要問為什么》《鴨舌帽》《殺死沙包》《殘余時間》《鴨舌帽》《金山寺》中也有。其他罵詈語有《秋天的故事》中的“王八羔子”、《雪塵》中的“茅坑里的石頭”、《鴨舌帽》中的“奶奶個猴”等，而“小舅子”（《穿三號軍服的號兵》）是尤鳳偉家鄉(xiāng)牟平罵人最狠的罵詈語。

三、常用方言詞語與“膠東味兒”

尤鳳偉的文學(xué)語言中有大量的膠東方言詞語，作品呈現(xiàn)出鮮明的地域特色與“膠東味兒”，這一點可與莫言小說及張煒的《丑行或浪漫》相提并論。就尤鳳偉使用方言詞語的特點分類，大致歸結(jié)為三類。

（一）能反映膠東地區(qū)人們的生活、生產(chǎn)，具有鮮明的地方色彩，屬于膠東所特有的、且有一定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的方言詞

這類詞在尤鳳偉小說中有很多。如:死兇（《生存》）、黑下（《生存》《金龜》《泥鰍》《石門囈語》《諾言》《山地》《泱泱水》《鴨舌帽》《遠去的二姑》《生命的通道》《烏鴉》《小燈》）、有派（《色》）、打艮（《色》）、撒目（《螢》）、擔(dān)凈（《婆婆》）、倒背（《金山寺》）、腚巴子（《小燈》）、饞犟（《泱泱水》）、氣鼓子魚（《魂不附體》）等。這類方言詞基本上是膠東特有的，如“死兇”的意思是壞死了，特別壞。膠東人表達厭惡之情、否定之意時，喜歡使用“死”字做修飾語，如“死孩子”不是孩子死了之意，而是壞孩子、討厭人的孩子之意?！八蕾F”（《隆冬》）不是死了也貴，而是很貴，貴得離譜。“黑下”是晚上的意思。這是以顏色命名時間的例子，體現(xiàn)出膠東話的靈活和精彩。“黑下”可做名詞，亦可作動詞，尤鳳偉的小說中，凡指稱“晚上”均為“黑下”?！坝信伞笔侵敢粋€男人長得硬朗、英俊、帥氣，也可以說“長得真派場”。“艮”做形容詞時，其意是形容為人處事不干脆、不利索，“打艮”有不堅決、不果斷之意?！叭瞿俊钡囊馑际堑教幙础⒂醚劬Φ教幷?。“擔(dān)凈”是扁擔(dān)，是用來挑東西用的工具?！暗贡场笔恰跋喾矗戳恕敝?。“腚巴子”指屁股?！梆掙瘛币鉃槊髅骱莛捄芟氤?，嘴里卻說拒絕吃的話?！皻夤淖郁~”是老青島人對河豚的稱呼。這些詞語都是膠東人民在日常生產(chǎn)生活過程中創(chuàng)造的表達心情溝通交際的詞語，一直沿用至今。

（二）與普通話詞匯有部分語素相同，屬于同形異構(gòu)的異詞同義詞

這類詞在尤鳳偉小說中也比較多。如：惹乎（《色》）、搭腔（《隆冬》）、日頭（《五一年的號聲》《金龜》）、爭競（《五一年的號聲》）、嫌乎（《殺死沙包》《隆冬》），愣怔（《隆冬》）、數(shù)算（《黑河》）、論究（《金山寺》）、終歸（《《乘車而去》）、傍黑（《隆冬》）、精細（《生存》）等。這類方言詞，在普通話里都有相當(dāng)?shù)耐x詞。比如，“惹乎”與“招惹”、 “搭腔”與“搭理”、“日頭”與“太陽”、“爭競”與“爭論”、“嫌乎”與“嫌棄”、“愣怔”與“愣神”、“數(shù)算”與“算計”、“論究”與“追究”、“終歸”與“終于”、“傍黑”與“傍晚”、“精細”與“精明”等是同義詞，方言詞語的用法與普通話詞語相同。它們出現(xiàn)在文本中，讀者不會感到費解，但地方色彩卻得以展現(xiàn)。

（三）與普通話詞匯相比，屬于詞形完全相同，但詞義完全不同，是同詞異義詞語

這類詞在尤鳳偉小說中也比較多。

1．名詞。如：小哥（《螢》《色》）、地場（《泥鰍》）、鱉蓋子（轎車，《泥鰍》）、彎彎鐵（《烏鴉》）、苞米棒子（玉米棒，《鴨舌帽》）、胡秫秸（高粱秸，《黑天氣傳略》）、腚（屁股，《婆婆》《種瓜得瓜》）、晌歪（正午，《種瓜得瓜》）、主（人，人家，《隆冬》《山地》）、熊（壞，淘氣，《命懸一線》）等。這些例詞都是典型的膠東方言詞匯。“小哥”是青島方言詞，指小伙子，在挑釁和開玩笑時指代社會閑散的不良青年，這與普通話或其他方言中的“小哥”意思不同。“地場”指地方，去處，是“地方”和“場院”的合詞。過去，膠東農(nóng)家的房屋多為坡屋頂，不能在上面曬東西，膠東人便在地頭平整出一塊空地，用于夏收和秋收時翻曬糧食及脫粒，稱為場院。“地方”與“場院”組合稱“地場”一詞。而拉“彎彎鐵”說法是用于自嘲或嘲人。耕種土地是辛苦營生，鋤地則是重體力活。過去，膠東農(nóng)民大都希望能離開農(nóng)村，一旦沒有機會或門路上大學(xué)、參軍或當(dāng)工人和公務(wù)員，只能在農(nóng)村種地，就只能無奈地去與鋤頭打交道了，這時就會說，我（他）在家拉彎彎鐵。

2．動詞。該著（欠著，《泥鰍》）、稀罕（《生存》《合歡》《鴨舌帽》）、放聲(開口說話，《鴨舌帽》)、熊人（批評，訓(xùn)斥，《橋》）、走道（《泱泱水》）、卷巴（收拾，《色》）、踢蹬（《石門絕唱》）等。這些詞語的膠東味兒十足，如“稀罕”。在普通話里，“稀罕”是形容詞，表示稀奇，少有，但在膠東方言里，“稀罕”是動詞，如果情感指向物品，是喜歡的意思；指向人，一般是表示男女之間的“愛”意。而“走道”在膠東話里有一個特殊意思，指女人改嫁?！疤叩拧眲t是傷害、損壞之意。這些詞語的詞義是其他方言區(qū)里的詞語所沒有的，屬于膠東語言特有。

3．形容詞。尤鳳偉小說中的眾多形容詞對膠東民俗的展示起到重要作用。如：海、狗食、嘎古、軋伙、草雞等。膠東三面環(huán)海，海水之量難以計數(shù)，所以，膠東方言中以“?！弊鲂稳菰~或副詞，如《色》中“是貪官不說，還是個雜種，手里窩著海了的錢不讓媳婦知道”，《門牙》中“樹德……聽爹口氣生硬地說:‘一去三年不回鄉(xiāng)。錢是掙海海的了吧?’”《山地》中“是啦，草準(zhǔn)會長得海海厚了”，《小燈》中“他想胡有言開始不過日子了，一準(zhǔn)是清楚很快便要被清算，于是就胡吃海吃了”等。前三例中的“?！倍际切稳菰~，意思是多；第四例中的“海”做副詞，意思是多、猛等。“?！钡男稳菰~化或副詞化，都與膠東的地理環(huán)境有關(guān)。膠東人說人“小氣、吝嗇、摳門兒”，用“狗食”或“嘎古”，如《小燈》中“胡有言那‘狗食’的，到死也不會把臉吃胖呀”，《橋》中“回去媽看看皺起了眉頭，說句給了一頓才給半碗，嘎古”?！案鹿拧憋@然跟膠東方言讀音有關(guān)。青島地區(qū)讀“割”為ga?！案鹿拧睉?yīng)是“割骨”。說人“割”（ga），即侵占他人利益，如同拿刀割肉一樣?！案罟恰毙蜗笾翗O，不僅割肉而且割到骨頭，吝嗇即可以說成“嘎古”。“軋(ga)伙”在膠東方言里含義豐富，但在《鴨舌帽》中，“軋伙”指情人?！安蓦u”本做名詞用，但在膠東方言里，它是個形容詞，一般用做謂語或補語，意思是認輸了，認熊了，受不了了。如：“只是蚊子多，咬得他很草雞?！保ā稙貘f》）而“膘”（也寫作“彪”）的意思是“傻、缺心眼”，如：“她沒好氣地問句你是不是膘了，這么著三不著兩？”（《橋》）其他能反映膠東民俗的形容詞還有很多，如周正，（《色》）實誠、孬好（《魂不附體》）等。

4．量詞。在普通話里，“遭”是動詞，但在膠東方言里卻做量詞，相當(dāng)于“次”，尤鳳偉小說中凡出現(xiàn)量詞“次”均以膠東詞語“遭”代替，這種例子很多，在《中國一九五七》中，僅“這遭”就出現(xiàn)了39次，《泱泱水》中，做“次”用的“遭”也出現(xiàn)了12次。其他文本中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如：“可縣太爺這遭徹底的憤怒了”（《黑天氣傳略》）；“唯獨這遭兒不是”（《乘車而去》）；“能在夢里痛飲一遭也算過一回癮”（《殺死沙包》）等。

四、方言修辭與“膠東味兒”

方言修辭常與特定地域的自然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人們的審美心理及當(dāng)?shù)貧v史等密切關(guān)聯(lián)，所以，修辭不僅會產(chǎn)生藝術(shù)美，還能表現(xiàn)地域文化。尤鳳偉喜歡運用方言修辭，其中，比喻是尤鳳偉作品中運用最多的一種修辭格。從喻體類別來看，與民俗相關(guān)的比喻有四類。

（一）以民俗物或民俗現(xiàn)象做喻體的比喻

這類比喻既讓抽象的本體生動可感，又讓作品的地域文化味道濃厚，同時，語言形象生動，新穎獨特，雅俗共賞。尤鳳偉小說中的一些比喻就把凝結(jié)著膠東地域文化味兒的民俗物作為喻體來設(shè)喻。如《泱泱水》中的“潮濕的地上印滿密密麻麻的拐杖印，整個院子像一張打了銀錢的燒紙”，《諾言》中的“他們躍出戰(zhàn)壕追擊，在步槍子彈的射擊下，匪徒像出殯隊伍不斷撒下紙錢那般把一具具尸體拋向原野”，“打了銀錢的燒紙”，“出殯隊伍不斷撒下紙錢”都是膠東喪葬習(xí)俗。燒紙是祭奠物品，上面按著銅錢印，人們認為，只有打上銅錢印了，錢在陰間才好使?！俺鰵涥犖椴粩嗳鱿录堝X”是出殯中的一個儀式。再如《秋的旅程》中的“更有熱心人已找來一塊麻袋片，搭在犍子的角上，這一妝扮犍子便像個頂著蓋頭的新嫁娘?！庇黧w“頂著蓋頭的新嫁娘”是膠東婚禮中新娘的形象，而犍子是頭牛，人們怕它闖出禍來才這樣打扮它。在《諾言》中，有個比喻是“花瓣兒在水面像鋪織成一條紅綢帶，不見首尾”。紅綢帶是獨具中國民俗意味的節(jié)慶物品。在《不要問為什么》中，比喻句“兩人一人一個被筒，筆直地在炕上排列著，像一雙擺在供桌上的木筷，紋絲不動”中的喻體“擺在供桌上的木筷”顯然是膠東祭奠習(xí)俗中的物象。尤鳳偉用膠東常見事物或現(xiàn)象作喻體設(shè)喻，使本體鮮明、形象、生動，作品的民俗味兒濃重。

（二）以具有地方特色的物象為喻體的比喻

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時，喻體的取材亦可以看出創(chuàng)作者對地域文化的熟稔程度，尤鳳偉設(shè)喻時，常選擇具有鮮明的膠東地域特色的物象為喻體，昭示出文本蘊含的膠東味兒。如：招兒爹的臉色也如同那座山（《秋的旅程》）。此喻是緊承著“除了覆雪的季節(jié)，這座巨人般的山永遠是這種沉郁的顏色”而來，這座山就是昆洛山，在其他文本中叫昆崳山?！渡分杏幸粋€比喻：“有限幾臺建筑機械孤島似地矗立著”?！渡返墓适掳l(fā)生在青島，“孤島”是膠東沿海居民熟悉不過的存在。膠東的民間娛樂形式中有戲劇演出，《諾言》中就有以此為喻體的比喻：“小學(xué)校院里熱鬧得像唱戲，全村男女老幼情緒高漲?！逼渲芯﹦〉氖鼙姾芏啵渡妗分姓f，“一直到現(xiàn)在小村人仍然沿襲進山摟草這個傳統(tǒng)，如同村業(yè)余劇團演出的保留劇目是《蘇三起解》一般。”而膠東臨海河多，人們對水生動物極為熟悉，它們是尤鳳偉式比喻中常用的喻體：“掙錢好比羊上樹，花錢如同鱉下灣”（《生存》）；“他怎么也甩不掉那光滑滑像條梭子魚的水身子”（《秋的旅程》）；“如同一只靈龜，負載甚重又責(zé)無旁貸”(《泱泱水》)；“張著嘴，象魚離水似地一口一口地喘氣”（《種瓜得瓜》）；“屋里燈底下這女人就是鮮桃子、‘六月鮮’”（《烏鴉》）。這些句中的喻體都是具有膠東地方特色的物象、事象等。

（三）以民間常見的動物為喻體的比喻

在農(nóng)耕時代，農(nóng)民最熟悉的動物有牛、馬、驢、豬等家畜，雞、鴨等家禽及其他生活、勞動中常見的動物。尤鳳偉熟稔地信手拈來，巧妙設(shè)喻，讓語言生動形象，且有地域特色。如“當(dāng)蔡毅江像只挨宰的豬被擺布停當(dāng)后”（《泥鰍》）；“出的牛馬力，吃的豬狗食”（《婆婆》）；“哭聲悲切!像老牛的哞叫”（《隆冬》）；“何至于一年到頭野狗似的溜門跳墻不得安逸呢”（《生存》）；“女人個頂個都是疙瘩后（地名）的鴨子煮爛的頭煮不爛的嘴”（《泥鰍》）；“日子就像雞刨食，東一口西一口”（《一樁案件的幾種說法》）。這些例子中的喻體都是膠東農(nóng)村常見的動物，以其設(shè)喻，不僅生動形象，而且泥土氣息濃郁。而這些以動物為喻體的比喻，多是貶義，這是儒家“天地之性人為貴”觀念在膠東人內(nèi)心的積淀。

（四）以排泄物為喻體的比喻

這類比喻的感情色彩極為濃厚，如：六姐跟公爹去見三爺是那天的傍晚，黃黃的日光像給村子抹上一層尿（《泱泱水》）；萬有的臉?biāo)⒌刈兞祟伾?，像涂了一層雞屎（《生存》）；趙保原的隊伍在膠東地面臭得像泡狗屎（《生存》）；就這么翻來覆去地權(quán)衡這件事，就像屎克郎滾屎球似的，一會兒往這邊滾，一會兒往那邊滾，可怎么滾都是一塊臭屎（《中國一九五七》）。膠東人表達厭憎情感時，喜歡以排泄物為物體，這是膠東人正義、豪爽性格的體現(xiàn)。這類比喻幽默詼諧，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與膠東民俗風(fēng)味。

五、民間歌謠與“膠東味兒”

民間歌謠是一種重要的民俗現(xiàn)象，它是能體現(xiàn)地域民情風(fēng)俗的方言材料。因為它的特性是口頭性，而口頭性表現(xiàn)為使用方言。尤鳳偉小說恰當(dāng)選用膠東歌謠，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每一首都能唱出膠東人的情和愛，讓作品富有鄉(xiāng)村牧歌味兒。而方言的運用讓民謠這種民間文學(xué)展示出膠東人對世界的特殊的審美智慧。如《不要問為什么》中的《大實話》歌：“早晨起來出了大門口，頭朝上腳朝下腚在后頭。走三步退三步等于沒走，伸出手不多不少十個指頭。”歌謠運用了“大門口”、“頭”、“腚”等方言語和助詞“了”等，具有濃厚的地方特色和生活氣息。在同一文本中，昆崳山下長大的馮美麗唱了一支從小就會唱的《信不信由你》的歌謠：“兩只小豹六條腿呀，信不信由你；六個蛤蟆八張嘴呀，信不信由你；生下個孩子比娘大呀，信不信由你；娶來個媳婦不會使呀，信不信由你。哎喲喲！信不信由你，信不信由你”?！靶挪恍庞赡恪钡膹?fù)沓運用造成一定的節(jié)奏，助詞“呀”與感嘆詞“哎喲喲”及“蛤蟆”等口語化的方言詞語運用，讓歌謠具有鄉(xiāng)野氣息。在尤鳳偉小說中，反映最多的歌謠是過去流傳在膠東地區(qū)的情歌。如在《泱泱水》中，駒子和小媳婦玉珠走在路上，聽到“麥田深處傳來悠悠揚揚的歌調(diào)，這是一支古老的歌調(diào)，在當(dāng)?shù)啬腥伺硕紩?。女人唱得情意綿綿，男人唱得古里古怪，卻別有一番風(fēng)味兒”。歌詞是：“送哥送到大路東，老天爺刮起了西北風(fēng)；刮風(fēng)不如下雨好，下雨能留郎到五更。送哥送到大路南，從懷里摸出偷爹的一吊錢，這五百給哥買煙抽，這五百給哥帶上當(dāng)盤纏……”。歌謠傳達的是女子對所愛之人的綿綿情意。在形式上，歌謠采用膠東民間方言口語，質(zhì)樸自然親切平易；在敘事中抒情，體現(xiàn)膠東人純樸、豪放、坦率重感情的性格。歌謠雙行押韻，每節(jié)換韻，瑯瑯上口，體現(xiàn)了勞動人民運用語言的智慧。在《烏鴉》中，李青草唱了“古老的屬于女人的歌謠”：“月亮跟著日頭走，日頭落山月當(dāng)頭。家貓野狗崖上跳呀，碰得花枝亂顫悠，哎喲喲，碰得花枝亂顫悠”。屬于女人的歌謠自然較含蓄，所以，歌謠采用比喻、雙關(guān)的修辭手法，使用特有的語助詞、感嘆詞和戲謔的語調(diào)，語言口語化、方言化（如“日頭”），且合轍押韻，生動形象，表現(xiàn)了女子對迷戀自己而不敢表達的男子的嘲諷，風(fēng)格舒展、幽默、俏麗。在《諾言》中，覬覦李朵的李恩寬誤認為土改工作隊隊長易遠方與李朵有男女私情，在河堤埋伏準(zhǔn)備襲擊還鄉(xiāng)團時，李恩寬羨慕易遠方“嘗了鮮”了，在易遠方不明就里時，李恩寬說起當(dāng)?shù)厝顺摹端孽r歌》：“頭刀韭菜香椿芽，十八歲的小饅嫩黃瓜”。這種俚語式歌謠，采用比喻手法，雖不高雅，但卻生動精妙。其中，“小嫚”一詞是膠東方言詞匯，“嫚”指的是姑娘、女孩子。

因為三面臨海，膠東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文化單元。它受海洋文化的影響，又被內(nèi)斂型的農(nóng)業(yè)文明熏陶；既受惠于齊文化，又得益于魯文化，其方言的地域特色自然很突出。而尤鳳偉小說運用的方言詞語是源于現(xiàn)實生活的，被加工提煉過了的。它們不是文本的簡單點綴，而是其中的有機組成部分。這些方言詞語既原汁原味地反映了膠東民間生動活潑的口頭語言，也表現(xiàn)了膠東人的語言習(xí)慣、愛憎好惡、審美觀念等文化涵義。讀者在閱讀作品時，會讀出膠東地區(qū)特異的世態(tài)人情及風(fēng)俗習(xí)慣，體會到膠東人的蓬勃的生命力和生命激情，體驗到膠東地區(qū)獨特的地域文化情韻，即會讀出濃郁的“膠東味兒”，這是尤鳳偉小說的文學(xué)價值的一個突出表現(xiàn)。

[責(zé)任編輯 唐音]

The Factors of the Use of Dialect in Jiaodong Characteristics in You Fengwei’s Novels

SUI Qing-e
(School of Literature，Liaocheng University, Liaocheng 252059, China)

Jiaodong characteristics means Jiaodong regional cultural feature mainly in You Fengwei’s novels. Both expression and causes are complex. According to the use of dialect, such as names of places and things, routine folk adage, dialect words, dialect rhetoric and folk songs, the paper analysises and expores Jiaodong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and contributing factors in You Fengwei’s novels, from the standpoint of the use of folklore. You Fengwei’s novels are full of Jiaodong characteristics, by integrating dialect into novels. He uses elements that fill with regional cultural feature and aesthetic value in works.

You Fengwei；Jiaodong characteristics；names of places and things；routine folk adage；dialect words；dialect rhetoric；folk songs

I206.7

A

1672-1217(2017)02-0033-11

2017-01-10

隋清娥（1964-），女，山東萊西人，聊城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