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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頭動物一樣:關(guān)于藍馬、非非的一些回憶

2017-02-28 19:28楊黎
西湖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橡皮電腦文化

“非非”簡介:

2016年是“非非主義”創(chuàng)立三十周年。三十年前,基本上是近代中國最開放的時期,各種自由思潮應(yīng)運而生。

“非非”創(chuàng)立之初,就顯得與眾不同。它除了有明顯的寫作追求外,還有形態(tài)明確的哲學(xué)主張。這就是藍馬的“前文化理論”。多年以后,作為流派的“非非”、作為刊物《非非》都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了,但作為詩歌主張與哲學(xué)態(tài)度,卻更加深入。

本文為曾經(jīng)的“非非”詩人、后來“橡皮”寫作群的創(chuàng)始人楊黎所寫。在回憶過往的敘述中,也表達了對“非非”理論創(chuàng)始人藍馬的憶念。其史料價值和理論價值都可一讀。

楊黎說——

1、我終于可以動手寫藍馬了。這對于我,是一件愉快的事,也是還藍馬的一個愿。我早在湖北宜昌的時候,就對他說過,我想寫一篇關(guān)于他的文章。那是宜昌的陽光下,我們一邊往印刷廠走,我一邊對他說。我說我要從七個方面去寫他,文章的名字就叫:七個藍馬。當然,這篇文章我最終沒有寫。因為從那之后,我好像就沒有認認真真地在家里待過。

那是1988年的秋天,我們在湖北宜昌印《非非》。

2、我和藍馬見面的時間比見周倫佑還要早,但我和他的真正交往卻是在第一期《非非》出來之后。老實說,在此之前,對藍馬、對他的“前文化理論”,我都沒有什么興趣。我沒有興趣的原因,就他的文章而言是非常簡單,因為我沒有看。而就他的人而言,是和其他人的一些關(guān)系。直接說,就是廖亦武。

我第一次見藍馬,他是和廖亦武一起的。

那個時候他還叫王世剛。

藍馬說——

我原名王世剛,1956年6月6日出生到世上。自幼在四川西昌的藍天白云和明月西風中,像一頭真誠的動物那樣健康而自然地成長。那里群山環(huán)抱,“安寧河”長長地穿越群山,一路彎彎曲曲,向東南方向吉祥地流淌。黃昏時,群峰層層疊疊,全都感染上黛藍色的思緒,顯得縹緲而又美麗,似乎根本不是真實世界。然而,抬頭再往上看時,常常可見魚鱗般的“火燒云”橫空,層層漫天排開。其遼闊燃燒般雄偉壯觀的景致,又使眼前的一切變得真實可信。到了晚上,各式各樣的風,就在這群山之中活躍起來:或溜達、或狂奔、或歌唱、或號叫,時而在青草間、樹葉間、窗縫里喃喃細語,令人遐思不已;時而,又如同有十萬輛兵車,在百米外的高空“嘭嘭”相撞,讓人頓感普天下充滿莫名的恐懼、原始的敵意,以及看不見的荒涼和憂傷。遇到晴天(那里經(jīng)常都是晴天),滿天的星斗裝點了整個夜空(說句老實話,我至今沒有在任何地方看到過如此多的星星,有藍色的、有偏向于綠色的、有紅色的,但大多數(shù)是淡黃色的,還有就是白霧狀的)……此外,還有著名的淡水湖邛海,像一顆寶石一樣鑲嵌在我童年日常生活的視野里,那上面經(jīng)常都有竹葉般的小舟如夢似幻地出沒在只有開闊的湖面才會擁有的那種神秘、蒼涼,而又沾滿甜意的煙雨中……我成長的環(huán)境大致如此。這樣的環(huán)境對于我的思想的形成是有特殊意義的。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拿我后來在我的《前文化導(dǎo)言》中的表述講,是最能夠“接受造化的教誨”的。

楊黎說——

3、我第一次“認識”藍馬是在我的家里。當時是1986年底,我們正在籌辦《非非》第二期。那天我的家里有好多人,藍馬和劉濤也在。亂哄哄的酒桌子上,我和他談到了一個什么問題。什么問題,我現(xiàn)在的確是記不起了。但藍馬的一句話,我卻永遠都沒有忘。也永遠都不會忘。

當時我說到“容易”兩個字。藍馬說,比如“容易”,我就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藍馬說——

1958年,在我兩歲多的時候,有一件事情在我的內(nèi)心世界發(fā)生。這件事后來被我稱之為“假寶石事件”。是寶石與靈性的初綻。

事情是這樣的,西昌城區(qū)最大的一條河流叫東河。東河夏季漲水,秋冬季幾乎斷流。這河漲起水來,咕嚕嚕、轟隆隆地響。水是紅色的,每年漲水季節(jié)過后,總是剩下滿河灘紅色的卵石和紅色的河沙。這時人們一邊忙著進入河灘采石、采沙,一邊又在河上重新用幾根圓木搭建起新的木橋。而小木橋兩岸較為開闊的河灘上,小商小販們就地鋪上一層油布或舊布(那時沒有塑料布之類的東西),再在上面擺上些可供出售的物件,一個緊挨著一個,這么夾道歡迎似地擺成兩排。這里就成了人們摩肩接踵前去光顧的地攤交易市場,算是最為熱鬧的地方了。地攤上除了少數(shù)手工藝品是新做的外,其余大都是舊貨。

這天,我一只手牽著保姆的衣襟(保姆背上背著我姐姐),來到了這個由于河水退去而一天天繁華起來的河灘市場上。在人群之中我是那么矮小,不緊緊抓住保姆衣襟的話,準會丟失?!怯捎谖覀€子小,從大人的腿縫里也能擠到地攤前,結(jié)果,我看見了令我終生難以忘懷的東西。

那就是——一顆紅色的寶石。是雞心狀的。也就是雞心那么大。光澤潤滑,透出無可言表的、細小而又精致的、沁人心脾的神奇光輝?!乙幌伦颖凰钌钗×?。深切地感到生命內(nèi)的某種東西被打動了,弄醒了。(而且,那東西從此就一直那么醒著,不再“睡”了。它在胸腔內(nèi)和整個軀體中,隨時可以“調(diào)閱”、把玩、回味。)

我不是被那寶石的某一方面品質(zhì)所打動,而是被它的整體的、所有品質(zhì)的總和——那種完整混合的、混沌一體的“總品質(zhì)”所打動?,F(xiàn)在分析起來,那充其量是一顆制作比較精良的假寶石。它怎么會有如此大的功能,實在是說不清楚。但在我幼小的心靈中,這的的確確是一個重大的事件。其重要性表現(xiàn)在——

如果說人真的有靈魂的話,我認為,在這個“假寶石事件”中,我所經(jīng)歷的就是靈魂的正式降生——也就是說:在這個事件之前,我所具有的只是純粹肉體的生命;但在這個事件之中,我的靈魂誕生了?;蛘撸辽倏梢赃@么說——這是我的靈性的第一次萌芽或綻放。

在這個事件中,我那被打動、被弄醒、并且從此在胸腔中和身體里一直醒著的東西是什么呢?它在我內(nèi)部,對我的知覺、我的意識、我的心智而言,它的存在和活動是一件不爭的事實、自明自白的事實。我完完全全知道它,它是為我所知的。但它又完完全全涇渭分明地區(qū)別于后來學(xué)習(xí)獲得的各種知識。我對它的知道,截然不同于對“文化知識”的知道。這種區(qū)別一直在我心中,誘惑著我去玩味它們、試著領(lǐng)悟它們和表達這種領(lǐng)悟。

后來,我終于把它們說了出來——

這是兩個領(lǐng)域的區(qū)別:一個是“非文化”的“前文化”領(lǐng)域,另一個是“文化”的領(lǐng)域。心靈、靈魂、靈性等,屬于“非文化”的“前文化”領(lǐng)域;純粹的知識系統(tǒng),屬于“文化”的領(lǐng)域。

楊黎說——

7、成都的出租車起價為5元,所以,從公園出來后,我和烏青只付了5元錢,就到了藍馬指定的一個十字路口。藍馬騎著他的自行車,在我們到后的兩三分鐘,也到了這個十字路口。然后,我們跟著他,去了他的家。

2001年的時候,就聽說藍馬生了一個女兒。都已經(jīng)45歲的人了,才當上爸爸,這真是叫人驚訝的事情。好在這樣的事情并不只是藍馬一人。就成都而言,比藍馬大幾個月的柏樺,也在其45歲左右,有了一個兒子。而歐陽江河,比藍馬小幾個月,也才生了一個女兒。他們之間的幾個月,在他們的孩子來說就是一兩年的差別。三歲的柏樺,一歲半的藍馬,剛生下來的歐陽江河。我覺得,他們這幾個超齡的“第三代人”,企圖以他們的孩子,拉近和我們的距離。

在藍馬家里,我見到了他的女兒,也見到了他的妻子。都是第一次見面。想起那么好的朋友,我就像聽說他退休的感覺一樣。

在他的家里,藍馬為我們唱了他作曲的一首歌。那是我們辦公司時,為一家企業(yè)寫的。那首歌叫《樹葉飄》,何小竹填詞。真他媽是“許許多多的黃昏啊”。寫到這里,我忍不住想起了我的朋友們,想起了我們陽光明媚的八十年代,想起“非非”和成都廣達軟工程公司。何小竹,吉木狼格和藍馬。

我要補充一點:那天在藍馬家里采訪的時候,烏青非常地高興和大方。這基本上是我們長達一個多月的采訪中,他僅有的一次。我知道這是為什么。

所以,我現(xiàn)在也想念他。

8、我不知道我的靈魂是什么時候降臨的,就像我不知道我的靈魂會在什么時候離開我一樣。如果靈魂不是一個比喻,我就連靈魂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靈魂僅僅是一個比喻,那么,我就覺得它也是“文化的”。像寶石一樣。

寶石就簡直是文化的親生兒子。

所以,我總是想不通,這個“寶石”(而且還是假的)是怎樣讓藍馬的靈魂降臨的?他后面的“前文化理論”和這個“假寶石”究竟有什么直接的聯(lián)系?比如說像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和那個蘋果的聯(lián)系?

單就藍馬的理論而言,其實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超語義”。甚至可以這樣說,就是因為他的“超語義”,才構(gòu)成了非非主義真正的理論基礎(chǔ)。“非非”從開始到今天,我們所做的努力,我們的詩歌追求,都是圍繞著“超語義”而展開的。我們在后面所提的“廢話”,就是“超語義”最完整的表述。(補注: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認識,它和藍馬的理解完全不一樣?!?011年6月13日,楊黎)

9、1988年1月的一個夜晚,在北京大學(xué)的一家招待所里,我和藍馬坐在一張床上談“超語義”,周倫佑在另一張床上睡覺。當時已經(jīng)是很晚了,我們點著蠟燭,說話異常小聲。從另外的角度看,我們像兩個神秘主義者,或者像一個陰謀家和另一個陰謀家正在密謀。藍馬一只手拿著筆,一只手拿著一張紙。他一邊說,一邊在上面畫著“語義”和“超語義”:也就是一個圈和另一個圈,一條線和另一條線。我靜靜地傾聽,抽著煙,置身在整個“超語義”的煙霧之中。

我們的談話不經(jīng)意間驚醒了睡眠中的周倫佑。

所以,談話立即停止。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藍馬和周倫佑的某些矛盾正是在這次的北大之行就已經(jīng)顯露出來。甚至還要早點,早在《非非》第二期的籌辦時,就有這么一點。當時藍馬還懷疑我,急匆匆地從成都殺回西昌。這些事情,就是“非非”后來必須分裂的主要原因。從1988年1月到1988年11月,藍馬把周倫佑送上火車后,也同時給他寫了一封信:我再也不愿意和你交往。

與此同時,《非非》1988年和1989年兩本年鑒,正在郵路上。當年12月的時候,全國的朋友們,先后收到了它們。

藍馬說——

大概是1981年,一位在某詩歌刊物做臨時編輯的朋友來信說:這里選稿傾向于要那些比較清新的詩。這件事在我的心中留下一種奇怪而又深刻的印象。怎么說呢,那時我分明感覺到兩種并存的狀態(tài):一方面我完全明白他們說的那種“清新”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我又十分鮮明地感到自己的整個身體——特別是左側(cè)的肩膀及這只左上臂,由內(nèi)而活生生、膩刺刺地感到弄不懂他們這個勞什子“清新”。這樣,一方面是清清楚楚的“懂”,另一方面卻是同時的“不懂”。兩種狀態(tài),兩種認知,同樣真實有效,同樣強烈鮮明。而我,作為凌駕于這兩種狀態(tài)之上的審視者,對此感到十分有趣,由不得時常要在自己的生命體內(nèi)不斷重新提取這兩種狀態(tài),來加以把玩、品味、審思……久而久之,這兩個認知領(lǐng)域的不同就被我指認為“文化思維”與“非文化思維”之間的差別。應(yīng)當說,這是我的“前文化理論”形成過程中一個很有意思的“事件”。了解這個事件,也許能對理解我的理論有所幫助。

楊黎說——

10、我理解藍馬的意思。

藍馬常常說,他和他的皮膚在開玩笑。他的表述方式,他說那話時的表情,往往被別人誤會為是一個神秘主義者,甚至誤會為江湖騙子和邪教什么的。我這種說法并不是空穴來風,我是有根據(jù)的。

1988年,四川出了一個“氣功大師”叫什么寶,這個大師,為了發(fā)展他的“氣功世界”,曾經(jīng)多次派他的大弟子來找藍馬,要藍馬為他建立一套“理論”。

這個大師之所以要找藍馬(或者說是“非非”),就是認為藍馬的理論和他的氣功有某種內(nèi)部的聯(lián)系,有他自己以為隱秘的相通性。

當時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喝酒,我們覺得這件事蠻可笑的。

11、文化是它所呈現(xiàn)的全部,而不是一部分。

我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藍馬的理論,他最大的貢獻是為我們的大腦打開了一扇窗戶。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在和藍馬、吉木狼格、何小竹一起辦公司。為了加強這句話的分量,當時我們假借了一個外國思想家的嘴巴。但是,到今天,我依然認為我的這句話是有道理的。我今后也這樣認為。

有幾年的時間里,藍馬住在成都最為繁華的地方。他和劉濤住在一起。那個時候的藍馬,基本上是最舒服的藍馬。吉木狼格來成都,也是住在他那里。何小竹來成都,還是住在他那里。我基本是每天都要到他那里去,尚仲敏更是。我們在一起,除了喝酒,還是喝酒。我們一邊喝酒,一邊天南海北地亂說。

那個時候藍馬說,酒里面有名堂。

藍馬最喜歡的是和一兩個人在一起,悄悄地說他的理論和他的故事。大凡這樣的談話之后,好多人都會被他帶入幻覺中。而一旦從這種幻覺中走出來,走出藍馬所居住的轉(zhuǎn)輪街,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已經(jīng)變了。比如說,街上突然空蕩和安靜,房屋特別陌生,偶爾走過的車輛不是一般的慢。

所以,何小竹和藍馬談了一次之后,回去就寫出了他那首至高無上的《組詩》,并且把它獻給藍馬。

12、那是一個舒服的時代,那是一群舒服的朋友,那更是一個舒服的藍馬。這樣的一群人,這樣的一種組合,后來怎么會那樣呢?

我個人認為,這主要是藍馬的原因。

其實,藍馬的迷狂早在1988年就顯露出來了,就在他那篇《非非主義第二號宣言》里面。我只是在后來才發(fā)現(xiàn)。在他的那篇文章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誰得罪了他,他以他一貫的激情,抒發(fā)了他的不滿:對詩歌的不滿,對“第三代人”的不滿。最重要的是,在他那些閃光的思想和漂亮的文辭后面,還隱藏著對身邊的人可能爆發(fā)的懷疑和憤怒。這里有他正確的一面,但更多的是錯誤。當然,在一個反對形容詞的藍馬那里,是沒有正確和錯誤的。

我在當時并沒有理解這種危害,我們大家可能都沒有理解這種危害。1989年之后,藍馬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搞科學(xué)發(fā)明時,我都還沒有理解到這已經(jīng)是他的變化的初步顯現(xiàn)了。這之后的日子,藍馬突然恢復(fù)了平靜,開始上班,開始關(guān)心現(xiàn)實生活。并且開始把他和劉濤的矛盾白熱化和具體化。(補注:現(xiàn)在看我這段反思,其實也是錯誤的。在那樣一個雜亂的時代,那幾年,誰都容易搞不清楚自己。從“非非”到軟工程公司,我們的分離并不能單純地屬于誰和誰,它的正確理由就是我們突然面臨了市場經(jīng)濟。2011年6月13日,楊黎。)

13、不僅僅是藍馬,那個時候大家都非常迷亂,每一個人都無法安靜。想走,就是想走,是那個時候的主要特征。

那個時候藍馬和劉濤常常吵架。

我曾經(jīng)親臨他們的一次吵架,吵得嘞在旁邊的我和小安也無法再在一起生活下去了。所以,我和藍馬就決定毅然出走。藍馬拿上他的一個軍用書包,對劉濤比了一個中指,就沖出了門。

當然,我們出來之后又能夠到哪里去呢?再加上一出門,藍馬又把他私藏的兩百元錢掉了。深秋的成都,有小雨,非常地冷。

我們只有到尚仲敏那里去。

還好,他們正在喝酒。尚仲敏、何小竹,還有從東北來的宋詞。我一坐下,就給他們讀了我新寫的一首詩:苦啊,那從山上流下的水。

藍馬說——

我必須講一講生理課上的震動,這非常重要。

1977年,中國恢復(fù)了高考制度后,我匆匆忙忙考入涼山州第一衛(wèi)生學(xué)校,從此結(jié)束“知青時代”。入校不久的一堂生理課,給我?guī)順O大的影響。

我們首先學(xué)習(xí)《解剖學(xué)》,緊接著便是《生理學(xué)》。生理課開課不久,老師便給我們講到了我們自以為已經(jīng)非常熟悉的眼球。一天,老師告訴我們:我們的眼球存在著兩種感光細胞。一種叫作桿狀細胞,負責感暗光(其感覺是:黑、白、灰),在沒有光線照射的黃昏和夜晚,人們就是用這種細胞在感光。另一種叫作錐體細胞,負責感色光,能感受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光。通常我們在白天有光的環(huán)境中,就是依靠這種細胞在感光。

我們就是依靠著兩種感光細胞來認識外部世界的。有光的條件下,我們依靠一種。沒有光的情況下,我們依靠另一種。

感色光的不能感暗光,感暗光的不能感色光。這就是為什么在沒有光源的情況下,人們一到黃昏和夜晚就不能分辨出顏色的道理之所在。

當時,因為個子較高,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當我聽到這些道理時,頭腦里一瞬間經(jīng)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雪崩”……一切發(fā)生在幾秒鐘之間,令人一陣頭暈?zāi)垦?。我全身一陣?zhàn)栗之后,此前似乎已經(jīng)成型的世界觀從基礎(chǔ)上全面坍塌了。

現(xiàn)在描述當時的內(nèi)在情景,可以是這樣的——

一個強烈而極富能量感覺的念頭,一瞬間在以下幾個邏輯點上,“噌”、“噌”、“噌”、“噌”地完成了一個具有毀滅意味的“三級跳”——

我想到:

我們所看見的世界的樣子居然是由我們的感官特性所決定的;

以眼睛為例,我們?nèi)绻麖膩頉]有錐體細胞怎么辦,世界豈不是只會被我們描述成黑白灰的世界嗎?誰他媽還會知道有藍天、紅霞……

如果我們的眼球里歷來就多一種感光細胞怎么辦?世界豈不是比現(xiàn)在我們所能承認的世界更加豐富多彩?

我們的眼球內(nèi)的兩種感光細胞是夠用的嗎?是鐵定了只需要這兩種的嗎?

也許就在我們的身邊、就在眼前,還存在著其他一些環(huán)繞著我們的“東西”,僅僅因為我們?nèi)狈Ω兄鼈兊哪撤N“細胞”,我們就理直氣壯地宣布了它們的“不存在”……

我們的眼球夠不夠用,是一個玄題;擴大來講,我們?nèi)祟惖奈骞偈菈蛴玫膯幔渴欠裾娴闹恍枰骞倬托校?/p>

世界真的只是專門為我們的五官而存在的嗎?動物如果有比我們更豐富的感官怎么辦?它們看見的東西我們真的全都能看見嗎?

在萬事萬物中,誰的感官才算是有“資格的”感官,誰有此優(yōu)越權(quán),說他的感官是這宇宙間所有感官的尺度?!

最重要的問題當然是——我得到這樣的一個結(jié)論——我們?nèi)祟愃J識、所承認、所描繪的“世界”,僅僅就是一個以我們的認識能力為界限、以我們的感官特性(它的優(yōu)點和缺陷)為特色……一句話:我們以為的“世界”,僅僅是一個“我們自以為是那樣”的世界,并非一定是真正的世界……

也就是說,我們所說、所知的世界,完完全全僅僅是人類自己的、以人為中心的、因人類自身的缺陷而充滿缺陷的東西。我們此前熟悉的所有“真理”也僅僅就是人類自己的真理而已。它并不是絕對真實的世界,也不是絕對有理的真理。

——由此,對文化(文明)的理解更加深入了。

同時,我還進一步看到了文化(這個極為相對的真理系統(tǒng))對人類的思想、精神,以及對生命體本身形成的種種十分內(nèi)在、十分深刻的奴役。

記得當是1977年,周倫佑因“造反派”問題處于隔離審查狀態(tài)已經(jīng)有一些日子了。大概是一個周末(或星期天),我專程前往周所在的西昌農(nóng)??赐?。那里距離西昌城區(qū)有好幾里路。我去之后,耍了一會,他思家心切,找借口請準了假。已是傍晚時分,公共汽車是沒有的了。我們就步行回家。一路上我給他講起了我上生理課的這些體會。他似乎心不在焉,似乎不太明白我在說什么。當我邊走邊說:你看嘛,現(xiàn)在這個時候我們就是用感暗光的細胞在看世界。你看,那紅旗在這個時候看上去也是灰的,不紅,看不見紅……

剛說到這里,周嚇了一大跳,急切而又神秘地查看四周,同時壓低嚴肅到極點的嗓門告誡我千萬不要說紅旗是灰的。(當時,什么東西都可以無限上綱,說紅旗是灰的,這話被人誣告是可以叫你坐牢、甚至殺頭的。)

楊黎說——

14、我小的時候,鄰居家有一個小女孩,比我大兩歲。我們常常在一起玩。有一天晚上,我們在路邊玩藏貓兒的游戲,她和我躲在一起,那是路邊一片菜地里的一棵樹下。我們正藏得好好的,她突然拉著我就跑。我現(xiàn)在還記得,當時我被她的神情嚇得嘞什么也不敢問,只知道被她拉著跑,直到跑回她的家。在她的家里,她還緊緊地把我拉著。我問她:啥子事?她過了好久,才說,她看見了一個長舌頭的腦袋,從樹上慢慢地飄下來。我現(xiàn)在都記得,她用的是飄。

這基本上是電影里的一個情節(jié)。這個小女孩,就是人們所說的有“陰陽眼”的人。這種人,可以看見我們無法看見的東西。還有一些人,他們的耳朵和我們的不一樣,他們可以聽見我們無法聽見的聲音。甚至可以聽見字。關(guān)于耳朵聽字,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最著名的神話之一。

當然,藍馬說的并不是這個意思。藍馬說的僅僅是他的“前文化”思想,從這種啟示開始,從對他看見的“真實世界”的“不真實”的懷疑開始。

甚至不只是懷疑。

15、1988年那一年,我基本上是在外面跑完的。

1月份,整整一個月,我是和藍馬、周倫佑在一起。我們?nèi)チ吮本秩チ松蜿?,再去了合肥。不過在這一個月里,基本上沒有什么戲。在沈陽時,我可能有戲,也被周倫佑勸住了。那是一個東北鄉(xiāng)下的文學(xué)女青年,我們同住在遼寧文學(xué)院的招待所里。晚上我們和沈陽的詩人柳云在一起喝酒時,她過來了。我覺得我們談得還算投機,所以半夜時,我想到她的房間去。

我去了肯定要出事:不是幸福的事,就是麻煩的事。

而且多半是后者。

1月份的出游,基本上沒有什么好說的。但有一點我必須補充:這是藍馬和周倫佑的事情,這也是他們分手的最初緣由。當時,我們準備離開沈陽,我和藍馬出去買火車票。買了火車票之后,本來我們說好出去耍一下的。但是,藍馬突然緊張起來。他一定要趕著回招待所。我問了他好久,他才說出原因:他怕周倫佑翻他的書包。后來他告訴我,周果然翻了他的書包。

書包里有藍馬的筆記本,筆記本上記著藍馬的思想。(補注:我覺得我這個人有時候的確很不地道,這些事我其實沒有說的理由和意義。對于周倫佑和藍馬,他們各有他們的價值、各有他們的市場,這么多年了大家有目共睹,我何必去插一嘴?況且我的所言,也是一面之詞,實在有點對周倫佑不公平。對不起了。2011年6月13日,楊黎。)

那年6月份,我再次外出,去南京、上海、杭州和黃山市。那一次時間很短,又是我一個人。就不在這里說了。

我要說的是8月份的那次,我和周倫佑、藍馬去湖北的事。那次我們?nèi)ビ 斗欠恰返牡谌诤偷谒钠冢簿褪俏覀兒椭軅愑拥淖詈笠淮蜗嗑?,歷時三個月。

我們先到的宜昌,去找南野,老周說是他幫我們找的印刷廠。由于南野不在,我們決定先到武漢去耍幾天。在去武漢的船上,我們遇見了兩個從萬縣上來的小婆娘??赡芫?6歲左右。周倫佑和這兩個小婆娘搭上話后,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激動。我記得他當時對我說:跟著我有運氣。我說:這是賣的。周還不高興。

到了武漢之后,周離開我和藍馬單獨去找過這兩個小婆娘。當然,沒有過多久他就灰溜溜地回來了。那真是一個可憐的年代啊,我們什么也搞不到。

后來我們回了宜昌。

在宜昌的那段時間里,我和藍馬生活得非??鞓?。我們的友誼,也在那里發(fā)展到了最好的地步。不論我們是住在葛洲壩水電學(xué)院,還是住在南野為我們介紹的幾個文學(xué)朋友的家里,我們都過得非常愉快。雖然,我們那時很窮?,F(xiàn)在想起來,宜昌的那些朋友,都讓人非常懷念。特別是葛洲壩水電學(xué)院的一個小女孩,我想藍馬是不應(yīng)該忘記她的。我也沒有。我甚至想知道她現(xiàn)在在干什么?

還有印刷廠的兩個小女孩。一個長得還有點可以的,我在一次喝醉了之后,和她做了一把。她當時要被印刷廠開除了。所以,我第二天之后,就沒有再見到她。還有一個要差一點,我用我的甜言蜜語,騙了她幾頓飯吃。其實也就是印刷廠伙食團的飯,只是我非常想吃。因為我餓。

那個時候我們的確很餓。周倫佑管著一點點錢,每天發(fā)伙食費給我們。我和藍馬還要喝酒(哪怕是最簡單的酒),還要抽煙(哪怕是最劣的煙),怎么不餓呢?那些日子里啊,全靠了葛洲壩水電學(xué)院的幾個同學(xué)。他們請我和藍馬喝酒。在晚上,在水電學(xué)院的校園里,一瓶酒,一包豆子,三個人,或者是四個人。到今天了,我都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我想藍馬也記得。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說一下,很好玩的。有一天晚上,南野到水電學(xué)院來看我們。剛剛落座不久,就來了一個文學(xué)女青年。這個女的,就坐在周和南野之間。于是,我感覺到了他們的明爭暗斗。周展開他的口才,天南地北地說了起來。南野不怎么說話,只是用他迷人的微笑對抗著周。10分鐘過去,20分鐘過去,他們還是那樣。老實說,那個文學(xué)女青年,已經(jīng)完全被他們搞服了。

20分鐘之后,我和藍馬被幾個同學(xué)喊出去喝酒去了。那天我們喝得特別多,起碼喝了兩個多小時。喝完酒后,我偏偏倒倒地回到了寢室,他們?nèi)齻€還坐在那里。周倫佑還在說,南野還在笑。只是那個女的,好像已經(jīng)有點疲倦了。我搖了搖頭,走過去,拉著那個女人的手,對她說:走,我們出去耍。

那個文學(xué)女青年站起來跟著我就走了。

我想藍馬應(yīng)該也還記得這件事。

藍馬說——

后來,聽到了“電腦”一詞,知道世界上有了“電腦”。這對我來說十分重要。我猛然意識到:“電腦”,必定就是我所談的“文化思維”的典型。它具有以下特征:1、以成熟的、確定的知識(人類文明中一切有了定論的東西)為“思維”的基本內(nèi)容;2、其思維活動按照已成定論的、有限可數(shù)的、可控制的程式進行;3、采用文化語言系統(tǒng)(無論是英語、法語、漢語……還是機器語言——均以文化的、確定的語義性為準);4、這種思維的本質(zhì)在于“執(zhí)行文化操作”;5、這種思維沒有創(chuàng)造性。

那時,我認為(現(xiàn)在依然這樣認為):人類所有的文明成果都可以交給電腦,灌輸給電腦,讓電腦來按照人類的“意圖”處理這樣那樣的“功利事務(wù)”。電腦能辦太多的事情。它執(zhí)行人類既定的操作意圖時,絕對是一絲不茍的、不會亂來的;不出硬件問題和不受病毒侵襲的話,電腦辦起事來是不會丟三落四地忘記這樣忘記那樣的。電腦的種種優(yōu)勢是顯而易見的。它的記憶量可以是一個人的記憶量的千倍、萬倍、億倍,以至無限倍;它回憶起這些記憶內(nèi)容來,又比人不知快了多少倍、準確了多少倍……

但是,它不會創(chuàng)造。因為它沒有“靈性思維”,沒有獨立的悟性,沒有原始原創(chuàng)的知解能力。一句話,它沒有“前文化思維”。它只能作“文化思維”這種典型的機械思維。

可是我也看到,文明人類在對待自己方面也十分像對待電腦。從一個人出生開始,家庭、學(xué)校、社會,主要是在向其灌輸文化思維——包括文化語言,文明成果,各種定理、公式,以及語法、邏輯、哲理等等(這相當于給電腦裝入運用程序:軟件)。人腦主要被當作了“能自己走到某某現(xiàn)場的記憶體”(如同電腦的硬盤、內(nèi)存之類)和“簡單運算體”(如同功能極為低端的一些“簡易的芯片”)。

其中處理問題模式不外是——如果A,那么a1;如果B,那么b1;既然C,那么d;既然D,那么e……總之是事先輸入(記住)的。(這種記憶的回放,被人們誤以為是思維。)這樣使用人腦的結(jié)果,使人腦處于很悲哀的境地:它運算不快,記憶不可靠,記憶量太小等等、等等,以至于可以說: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人腦基本上只是被當作一部十分(不,萬分)簡陋的、根本不稱職的“爛電腦”在使用。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如果一部電腦做工作像人這樣差勁(記憶少、速度慢、錯誤百出等)的話,連收購“二手電腦”的小攤販也不會要它的。

總之,我看到,有必要提出警示,告訴人們?nèi)四X的地位在于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的關(guān)鍵是使用“前文化思維”。以“文化思維”為核心的教育傳統(tǒng)是對人的創(chuàng)造力的壓抑和扼殺。有必要大聲疾呼:非文化思維,在我們生命中比文化思維更重要。

當然,這些略帶焦慮性質(zhì)的思緒在我后來的理論表述中都得到了必要的體現(xiàn)??偨Y(jié)起來,我后來的表述中比較尖銳的一點是我指出了這樣一樁事實。這樁事實用一句話來表述就是——我們的生命(文明人類的生命)被文化掉了——我們的生命一運作起來就在執(zhí)行文化,生命原本的前途和無限可能性被遮蓋了;我們的世界被文化掉了——以至我們一睜眼、一開動感官,就會把世界看成、感受成文化中描繪的那樣子,世界原本的“無限可以然”性被遮蓋了?!?/p>

楊黎說——

16、藍馬終于說到電腦了,他使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好在我這個腦袋和電腦不同,它只喜歡記住它喜歡記的事情。

但是,我還是要讓它重新工作,把關(guān)于我和藍馬、我和電腦的那些東西都回憶起來,都說出來。

先說說我是怎樣崇拜藍馬的吧。

1991年,我應(yīng)一個朋友的邀請,去幫他主持一本信息類雜志的工作。在工作中,我深深感覺到電腦的重要性。我們請了一個電腦專家來,我給他講了我的需要。當時,藍馬也在場。這個專家聽了后,對我說:這個軟件非常復(fù)雜,起碼要兩萬元,而且要一年時間。不僅僅是錢,但就這時間,已經(jīng)讓我們望而止步。這個時候,藍馬站出來,說:讓我試試。

那就只有讓他試試好了。藍馬那個時候,基本上連字都不會打。他在一個大學(xué)生那里借了一本入門書,就開始試了起來。當時正好是春節(jié),他基本上抱著這本書,過了一個計算機之年。過了年重新上班之后,藍馬開始在電腦上敲敲打打。沒有幾天,我所需要的管理程序,就被他開發(fā)出來了。

所以啊,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真的是非常崇拜他。

幾個月之后,藍馬自己要辦公司,我沒有選擇地離開了我的那個朋友,跟上了他。當然,我是只能和他在一起的。因為,那個公司不僅僅有他,還有吉木狼格和何小竹。

辦公司后,我們的第一筆錢,就用來買電腦。藍馬說,電腦加人腦(我們的人腦),就是成功。說句實話,那段日子里,我為我不能親自使用電腦而非常自卑。我惟一可以做的,就是拼命地工作:用我的人腦和我的身體。

后來事情出現(xiàn)了變化,非常微妙的、又是很自然的變化。

公司事情越來越多,而我們的總經(jīng)理王世剛(藍馬)卻越來越不愿意離開他的電腦。他每天都坐在那里,設(shè)計一套又一套的管理方案,清理閉著眼睛都可以知道的那一點點財務(wù)往來。更可怕的是,從那以后,他開始明顯地不愿意和人交往。我記得有一次,我在外面的確不能回公司,而我約的一個人馬上又要來,我就打電話回去,希望他能幫我接待一下。后來我聽公司的人說,整個下午,王總經(jīng)理都在辦公室里走去走來;直到那個人有事不能來了,他才大舒了一口氣。

這些事情越積越多,使我對電腦有了很大的氣。我甚至把對藍馬的不滿都算在電腦的身上。反過來,這些氣也支持了我不克服困難(主要是不懂拼音)去學(xué)習(xí)電腦的理由。這直接的結(jié)果是使我少寫了二十萬字。

那個時候我說:親近電腦,遠離人性。

17、我希望藍馬看了這些文字后,千萬不要生氣。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大家都有不足之處。我今天把它說出來,就是想把它說出來。我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更沒有想對他有什么意思。我相信其他人看了這些,也不會對你藍馬有什么不好的認識。相反,他們會更全面地了解這個天才。

說一點支持藍馬的話,比如我學(xué)電腦的事。

我是2001年3月份開始學(xué)電腦的。其實我早就想學(xué)電腦,僅僅因為我不懂拼音,甚至連26個英語字母分開了都無法認完,所以就一拖再拖。到了2001年3月份,我已經(jīng)不能再拖了。如果我不學(xué)會使用電腦,我想我的寫作將被大大地耽誤。但是,拼音怎么辦呢?我甚至想過學(xué)五筆。

后來我在一次偶然中發(fā)現(xiàn),一直用電腦寫作的韓東,居然用筆寫不出“橡皮”兩個字的拼音。這對我無疑是一個大大的觸動,它使我想到了藍馬,想到了我們的“非非理論”,想到了另外的可能。

當然到最后我是什么也沒有想,我只是一屁股坐在電腦前,開始寫我的小說。第一篇《睡覺》我寫了將近兩個星期,只有3000多字。接著我寫第二篇《從一場大雪開始》,4000字左右,我只用了一周。再然后,我又寫了幾篇,并且開始到網(wǎng)絡(luò)聊天室聊天。到2002年1月12日,一年不到,我已經(jīng)在電腦上寫了將近三十多萬字了。而且,我已經(jīng)不習(xí)慣在紙上寫作了。

但是,我重點要說的是,到現(xiàn)在為止,我依然不大認識拼音。如果在電腦下面的話,我就基本上不認識。我只要一坐在電腦前,我的手一放上鍵盤(而且僅僅是左手),那一根根手指,就能準確地認識我所需要的每一個字母。我這三十多萬字,就是這樣敲出來的。

所以說,前文化理論有它的道理?;蛘哒f,我們的手指,它難道就僅僅是手指嗎?

藍馬說——

“非非”名稱的由來和“非非主義”的誕生。

1985年前后,始終糾纏著我的種種思考已經(jīng)有了純理論的表述。包括“前文化語言”,“前文化思維”,“文化”、“非文化”與“前文化”的對比研究及“前文化還原”系列思想等。這時,我多次找到周倫佑,主張搞詩歌流派。當時周倫佑正忙于搞一個《浪潮詩選》,據(jù)他當時講,主要是搞一本《第三浪潮詩選》,準備收稿范圍主要是放在北島以后(包括楊煉、北島在內(nèi))的一些正在傾向于成名的青年作者方面。也許由于有活兒忙著,他對搞詩歌流派不感興趣,只說寫詩是個人的事,就把話題給放下了。盡管如此,我只要有機會碰到他,也還是要再次提起流派話題。但他主意已定,我的話不曾收效。就在這個時期,徐敬亞在詩界發(fā)表重磅詩論,明確高呼:“中國詩壇應(yīng)有打起旗號稱派的勇氣。”這種召喚對中國詩歌界是一個很強的刺激,它能使人的某些方面一下子被驚醒。徐敬亞那極富時代前衛(wèi)沖鋒精神的召喚,給我?guī)順O大的鼓舞和享受,是一劑大補藥。而恰在此時(這是后來才知道的),我和周倫佑共同的朋友朱鷹也對周倫佑提出了搞流派的重要性,這才引起了他的足夠注意。這樣,一天黃昏,周來到我的住處,飯后茶余,他開口道:朱鷹也在說搞流派的事,看來值得認真考慮此事。于是,我大喜,立即興奮起來。我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來。話題不再是搞不搞流派,話題直接是怎么搞的問題。周對我說:理論方面就用你的“前文化”,另外我也在寫一些。(因為他對我的“前文化”已經(jīng)不陌生,因此我們并沒有再談什么是“前文化”之類的話題。)坐在我那張沙發(fā)床上,我們主要是在推敲流派的“旗號”,像是在給一個已經(jīng)出世的孩子取個好名。我的表情可能一直都很喜悅、興奮,因為那時,我的心跳得很舒暢。而他呢,不時側(cè)著頭,右手下意識地摸著下巴、捻著幾根胡茬,一直是一種積極思考的模樣。

推敲逐漸形成了他先提名,我接著給予肯定或否定的局面。我們提出并否定了不少候選的“名稱”。其中,有的名稱是因為過于局限,不能準確全面地傳達出“前文化理論”所涉及和覆蓋的范圍而被否決的;有的則是因為范圍過于寬泛,不能突出我們理論的針對性,不貼切、有錯位的感覺而被否決的;還有的則是過于陳舊,不能與我們“前文化理論”的嶄新性和原創(chuàng)性相媲美,因而被淘汰掉的……否決權(quán)一直是由我在操持,一個名稱棄留的依據(jù)是掂量它、品味它是否與已經(jīng)成型的“前文化”理論相吻合,其中還真有點“量體裁衣”的味道。

時間就這么流逝,漸漸晚了,名稱還不中意。周又提出就叫“前文化主義”算了。我掂量一番說:不行,這名字太理性了,也太直白,缺乏感性,太僵。

“能不能來一個不表意義的?”我問道。

“我正在想兩個字?!敝軅愑哟稹?/p>

“哪兩個字?”我問。

“非非?!敝軅愑哟稹?/p>

“對頭!就這兩個字?!蔽胰玑屩刎摱峙d高采烈,他顯得有點拿不太穩(wěn)。

“非非”的名稱就這樣定了。接著,我們商定了具體事項。包括——

(1)我寫一篇詩歌流派理論文章;

(2)周倫佑也寫一篇詩歌流派理論文章;

(3)周倫佑寫一篇詩歌流派宣言;

(4)周倫佑負責組織詩歌稿件;

(5)確定了大概的時間表。

后來(大約是一個月后),我們(藍馬和周倫佑)如期完成了文章的寫作,按既定計劃于一個黃昏上了去成都的列車。到了列車上,我們才互相交換著閱讀對方所寫的文章(這一點周在《非非》創(chuàng)刊號“編后五人談”中已經(jīng)提到過)。

一切都基本按照計劃在進行。只有一點例外,那就是原本周倫佑承諾要寫的“宣言”,沒有寫成。時間不等人,周提議,將我的文章的第五部分抽出來,當作《非非主義宣言》。我的文章的前四部分保留不動,更名為《前文化導(dǎo)言》(原名:《前文化與非非》)。這事就這么定了,也這么辦了。

另外,我們感到:由于文體及表述風格的影響,我倆的文章并沒有把我們已經(jīng)成形的一些重要思想包括在內(nèi)。完全有必要進行補充。商議之下,我們決定采取專門的表述形式,來解決這一不足。這就是搞一個《非非主義詩歌方法》和一個《非非主義小辭典》。我寫了其中的幾個“前文化還原”(包括“意識還原”、“語言還原”、“感覺還原”等)。是在成都劉濤家里寫成的。

記得當時周倫佑問我:“你的有些說法怎么沒有在里面(指文章中)充分地表達呢?”我說:“是表達(風格)的需要,我在寫作時盡可能地不用那種過分理性的表達。就是再不得已我也不用,我寧愿在另外的地方用專門的解釋的方法來闡述,也不愿讓它們(指那些用定義、解釋之類理性手法來表達的內(nèi)容)卡在我的文章(指《前文化導(dǎo)言》)中?!币苍S,正是這種想法的交流,最終促成了《非非主義詩歌方法》和《非非主義小辭典》的產(chǎn)生。

楊黎說——

18、1985年底,我和胡冬準備編一本《第三代人詩選》。當時我寫信給周倫佑,約他為我們的書寫一篇序言。當然,這是我單方面的意思,胡冬并不知道。信發(fā)出去沒有多久,周倫佑就回了一封信,并且隨信寄來了他的文章,名字叫《第三次浪潮與新的挑戰(zhàn)》。在這篇文章里,他重點吹了我。雖然只是幾個字,但我覺得我已經(jīng)達到了目的。我非常滿意。這可能就是藍馬說的周倫佑的《浪潮詩選》的事,具體的我不太清楚。

主要是記不清楚了。

19、我也是1985年底認識小安的,或者是1986年初。她當時是重慶第三軍醫(yī)大學(xué)的女軍人,“整體主義”詩人劉太亨的同學(xué)。我是在劉太亨那里耍,由劉太亨介紹我們認識的。1986年陽春三月,我和她正在蜜月之中。

我們從重慶回到成都時,看見了周倫佑給我寫的信,他叫我馬上去一趟西昌,有重要事情和我商談。像他一貫的作風那樣,在他的那封信里,我記得,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叫我一定、一定,而且越快越好。

所以,當天晚上,我就和小安坐上了去西昌的火車。

怎么說呢?我是不是要說說我們的西昌呢?那里有陽光,有很大的月亮,有衛(wèi)星發(fā)射基地。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吉木狼格,有藍馬,有周倫佑,有……太他媽多了,快樂的和不快樂的。當然,主要是快樂的。

其實我和小安去那次,是我第二次去西昌。這是一個秘密,沒有任何人知道。小安不知道,吉木狼格不知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

1985年夏天,不,應(yīng)該是秋天吧?是夏天。我突然有了一種想走的沖動,就像1982年春天和1983年夏天一樣。當時,我剛剛脫離了銀行的工作。我記得我什么也沒有帶,背了一個軍用書包,就離開了家,直接到了成都火車北站。我一個人,沒有朋友,也沒有目的。

我后來去的是西昌。

從成都到西昌,要坐一個晚上的火車。我是晚上上車的,第二天早上就到了。下車后,我茫然地走出車站。鬧鬧哄哄的車站,我覺得非常安靜。拉客的火三輪和公共汽車擺滿了狹小的車站廣場。有一些彝族在遠處,有一些女人從身邊走過。其中有一個臟兮兮的,還回頭來看了我一眼。

有風吹來,居然有點冷。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周倫佑那里我是不會去的,前些日子因為青年詩協(xié)的事情,我們基本上斷了聯(lián)系。王世剛(藍馬)那里我也不會去。我當時覺得,他就是周倫佑一伙的人。再說,我和他也沒有交往。而吉木狼格,他那個時候還叫馬小明。我的前任女朋友(我用A代替吧)叫他小馬。

那么我跑到西昌來干什么呢?

可能是因為A。

我認識周倫佑就是A介紹的。A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的女朋友,我們1980年就認識和相愛,并且開始由秘密同居到公開同居。1983年,她以一個女詩人的身份在成都詩歌圈子鬼混。我說的鬼混,并沒有貶低她的意思。我說的鬼混,只是指一種張羅的方式。況且,她主要還是在為我張羅。在她和我單純的愛情里,包含著對我詩歌才華至高無上的崇拜。尋求他人對我的認同,是她拋頭露面的主要原因。1983年到1984年,她的詩歌局面迅速打開。同時她也為我?guī)砹艘恍C會、一些麻煩和一些綠帽子。當然,在她的內(nèi)心,對我的詩歌認識肯定是更加的堅定。這里面的原因,只有我和她本人才清楚明白。

馬小明是在這樣的時候認識A的。而且,馬小明認識她的時候,還不認識我。我和馬小明是在A的寢室里第一次互相看見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還握了手,馬小明還問我最近又寫了些什么。我們的見面是非常的理性,甚至有點友好。它似乎預(yù)示了我和他今后的這種親密關(guān)系。真的啊,有的人一見面你就覺得是朋友,有的人卻恰好相反。

我曾經(jīng)以為,我和A的關(guān)系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失敗。在此之前,我還一直認為是我的原因。比如我的非常先鋒性的幼稚,我的性觀念(帶有那個時代特色的誤會)。但是,現(xiàn)在想來,那真的不是我。當然,也不是她。其實我和她之間,都沒有錯。換一句話說,我和她的關(guān)系,本身就說不上是什么失敗。難道真的白頭到老就是成功的嗎?這樣的判斷,是不是太陳舊了?如果說我們的關(guān)系中真正有什么不足的話,就是我們分手的時間太漫長了。它基本上用了一年半。

所以說,我第一次去西昌后,我誰也沒有找。我只是坐公共汽車去了邛海,然后又由邛海慢慢地走回火車站。這期間,我用了一天時間。

第一次到西昌,給我留下了兩個非常深刻的印象。第一是那里的天氣,那里的陽光。早晨我剛到的時候,不是說有點冷吧,到了中午,我就已經(jīng)熱得不行了。特別是在太陽下面,我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無法再穿。但是,就是這樣熱,你只要一站在陰影下(哪怕是一根孤零零的電燈桿下),你都會馬上感到?jīng)鏊?。說句實話,西昌的天氣真他媽不擺了。我曾經(jīng)躺在地上,贊美過它的藍天。寫到這里,我突然想起一個笑話。據(jù)說是有一個國外專家考察團去西昌考察衛(wèi)星發(fā)射基地,考察完后,外國專家都覺得不可想象,如此簡陋的條件和技術(shù),怎么可能將衛(wèi)星送上天呢?后來他們才發(fā)現(xiàn),原來西昌離天很近。

這個笑話不知道是藍馬講給我聽的,還是吉木狼格。

第二個印象和西昌無關(guān),它和一個女人有關(guān)。只是這個女人在西昌,而我們之間的事情也發(fā)生在我第一次去西昌的時候,所以,它可以說是我第一次去西昌的兩個非常深刻的印象之一。

其實這件事也很簡單,就是我回到西昌火車站后,突然想喝酒,而且想得很強烈。這樣我就去了車站的一家小酒館。我當時從候車室出來,邊走邊找喝酒的小酒館。在候車室門口,我就遇上了一個中年婦女。當然,其實別人也沒有多老,就三十多一點,只是我那個時候才二十出頭而已。

當時,我正在東看西看,尋找能夠喝酒的店,就把她看見了。我看她的同時,她也在看我。一個人,像我一樣怪可憐的樣子。于是,我就走過去,問她哪兒有喝酒的地方。她打量我?guī)籽?,用手往我身后一指。我轉(zhuǎn)過頭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就看見了我要找的地方。我看見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這個女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對她說:一起去喝一點,你說好不好。

我想沒有人會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除非是一個餓慌了的人。而這個女人恰巧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她和我一起來到了那家小酒館。

昏暗的燈光,昏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們喝了許多酒,她還吃了許多飯。酒足飯飽之后,我們歪歪斜斜地從小酒館走了出來。這個女人,她什么樣子我都記不起了。我只記得,從小酒館出來后,我把她拉著往旁邊最黑的地方走。沒有走多遠,我們就抱在一起。準確地說,是我把她抱在了懷里。

那是我搞的第一個不認識的女人,我非常興奮。那個時候,還沒有商業(yè)行為這一說法。我們就站在一堵墻壁的旁邊。完事后,我們?nèi)チ撕蜍囀?。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到了候車室后,她躺在一張椅子上就睡著了。我坐在她的旁邊,手還偷偷地放在她的胸脯上。她的確有一對很大的乳房,雖然她不好看。

我酒醒之后,突然覺得惡心,就偷偷地走了。本來她是要跟我去樂山的,她說她是樂山人。但是,我看見她睡覺的樣子,的確是不愿意再多待一下。我悄悄地把一張10元的人民幣放在她的胸脯里,就走了。那個時候,從成都到西昌才12元左右。所以,10元錢夠她回樂山了。

20、還是說我和小安到西昌的事。

我們坐了一個晚上的火車,在早晨到了西昌。我們下車后,按周倫佑信中所說,先找到了藍馬。然后,藍馬給周倫佑打了電話,告訴他我們到了西昌。沒有多久,周倫佑就從他上班的西昌農(nóng)專趕了過來。我們在一家咖啡店里坐下,由周倫佑給我談了我們將干的事情。我在另一篇《我與“非非”》的文章里,寫到過我初聽“非非”這兩個字的感覺,我說我覺得它太甜了,不怎么喜歡。到今天,對這兩個字,我依然是這種感覺。我其實知道他們的意思,想尋找一個盡量不表意的詞。但是,不表意的詞肯定還有很多。在音響上,是不是可以尋求更硬一點的呢?比如說,后來我們和藍馬辦公司時,我們的那“BBB”不是很好嗎?

他們肯定還給我說了許多其他的,包括具體怎么辦,誰當主編,誰誰又當副主編。這些事情,這些具體的事情,我記不清楚了。我惟一記得清楚的是,藍馬在簡單地談到他的“前文化”的時候,對我說,不僅僅是詩歌,還包括很多。我記得非常清楚啊,他還特別提到了經(jīng)濟學(xué)。

當然,這些都是我當時不關(guān)心的問題。在當時,除了詩歌,我還會關(guān)心什么呢?就是現(xiàn)在,除了詩歌,我也什么都不會關(guān)心。在詩歌之外,我要特別對藍馬說,談?wù)撘磺袉栴},都只能是文化的問題。

當天晚上,我和小安睡在馬小明的寢室里。

那天,他不在西昌。

21、藍馬在他的這一節(jié)里,重點談了“非非”的命名過程。我覺得,這對他來說是有必要的。從某種情況下講,也是很多人關(guān)心的問題。周倫佑曾經(jīng)把這個問題神話了,他說他做夢的時候,夢見了這兩個字。

其實,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胺欠恰边@兩個字,如果沒有藍馬的“前文化理論”,沒有我們的詩歌,我真的想問一下,它究竟有多大的意義?

沒有啊。

藍馬說——

第一次寫詩是念中學(xué)時。為了避免寫作文,寫了大約二三十行詩。這原本是一種偷懶行為,豈料受到語文老師的高度贊賞,又是表揚,又是通報。就這樣埋下我最初的詩緣。后來下鄉(xiāng)當知青,情感苦悶,前途渺茫,青春又至,以詩歌傾吐心緒的傾向日漸強烈。

一個煙雨迷蒙的夏天,輪到我放牛。放牛在當時還算是一件好差事。一般的模式是:清早9點把牛群趕上山去,然后一路跑跳,回到生產(chǎn)隊寢室里睡覺或看書、拉小提琴等。直到下午4點,站到門外往山上看——看看牛群跑到哪里,就往哪里去把牛群趕下山來,趕進牛圈,一天的工作就算完了。有一天,我把四十多頭水牛趕到半山腰,讓它們悠然啃著剛剛長出的新草,自己把雨衣鋪在地上,坐下來看著陰郁的天空使勁兒抽煙??粗狡碌厣仙钌顪\淺的牛蹄印,想起自己的處境,表達的欲望高漲起來。于是把煙盒(是“山花”牌香煙的煙盒)拿了出來,把它掏空了,拆開,反過來。就在那張名叫“山花”的煙盒紙上,我寫下了一首與香煙同名的小詩《山花》。這首詩在當時一些有識之士的評價中,被認為是一首才情橫溢的“反詩”(即:對現(xiàn)實不滿的“反動詩”)。因為詩中詠嘆的是一朵從很深的牛蹄印中長起來的、始終出不了頭、既看不見朝霞又看不見夕陽只能領(lǐng)受正午烈日烘烤的山花。當時這種評價對我來說,有受寵若驚的味道,同時也有點膽戰(zhàn)心驚的味道。

我的詩興得到了鞏固和提高。過了不幾天,在大體相同的情形下,我在一張“春燕”香煙的煙盒上開始寫起另一首詩來。這是一首長詩,煙盒寫不下,加了幾張紙才寫完。這是我的第一首與朦朧的愛情思緒相關(guān)的抒情長詩。是歌頌“春燕”,并一廂情愿地邀請 “春燕”住進我的心靈、在我的心靈深處筑巢安家的纏綿悱惻的呼喚。這首詩得到的評價是:才華橫溢,超出了個人的苦悶。

后來,讀詩寫詩就成了常事。

楊黎說——

22、每一個人開始寫詩都會有各種各樣不同的理由,而每一個人最終堅持寫下去,卻只能有一個理由。這個理由就是:超越語言,突破大限。這才是只有詩歌能夠做的事情,這才是只有詩歌應(yīng)該做的事情。這是惟一的事情。

所以,我非常愿意認為詩歌就是“宗教”。

不能說藍馬是沒有詩歌才華的人,就像不能說藍馬僅僅是一個理論家。這樣的說法,我首先就不可能贊同。但是,藍馬的詩歌,到現(xiàn)在我都不能放心。并不是因為我們是“非非”同仁,更不是因為我們曾經(jīng)是好兄弟。而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是“超語義”的提出者。這樣的一個人,他為什么會把詩寫不好呢?

藍馬其實是一個文采飛揚的人,這有他自己諸多的文章為證。同樣,藍馬的詩歌也是文采飛揚的。比如早期的《六八四十八》,以及后來的《需要我為你安眠時》。前者在他的顛覆語言界線的理論指導(dǎo)下,詩中充滿了語義的迷亂和意義的隨意。初一看,似乎是超語義的,而其實際上,僅僅是在語義的范圍之內(nèi)做了一些語言想做而又沒有做到的事情。我們?nèi)绻蛞粋€比方的話,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語言是父母,這種顛覆只是他們調(diào)皮的兒子。而后者,就是在說道理。不論是語言自身的道理,還是語言所表示的道理,它都是道理。一個道理和另一個道理連在一起,我不知道它怎么是超語義的呢?

進入九十年代之后,藍馬的寫作發(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變,這全部包括在他的一系列短詩之中?!毒旁隆罚肚锾斓木栈ā?,《獻給桑葉》,大量的留白,大量的警句,以及飽滿的情緒,無處不顯示出藍馬的才智和聰明。然而,就是這些見鬼的才智和聰明,是這些無休無止的顯示,深深地傷害了這些詩篇,使它們總是走不進超語義的“世界”,而停留在語義的“世界”之內(nèi)。

其實所有的詩歌都是超語義的,但這詩歌必須是簡單的詩歌。何小竹關(guān)于“詩歌是減法”的言說,對藍馬這樣的寫作者,是最好的藥方。

打從1993年之后,我沒有看過藍馬的詩。

23、九十年代初的一個夏天,炎熱的下午,藍馬在他成都轉(zhuǎn)輪街的房子里面,突然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他穿著短褲,赤裸著身體,從這間屋走到另一間屋。劉濤坐在沙發(fā)上,正在讀一本書。她被焦躁的藍馬也搞得焦躁起來。她把書合上,抬起頭,問站在窗前的藍馬:你啥子了嘛?

也許是劉濤的問話提醒了藍馬什么,他轉(zhuǎn)過身,一邊從沙發(fā)上拿起自己的衣服,一邊對劉濤說:我們出去一下。

我們?劉濤問。

是啊,我們一起。藍馬說。

啥子事嘛?劉濤又問。

你不要問,藍馬已經(jīng)有點生氣,你跟我走就是了。

那天下午,劉濤跟著藍馬在許多廣闊的地方走了三個小時左右,也被太陽曬了三個小時左右。到黃昏之后,天日漸涼下來,也日漸暗下來,藍馬才和劉濤一起回家?;丶业穆飞?,藍馬說:剛才我感覺要地震。

那天的確地震了。而且就在離成都百多公里的地方,發(fā)生了6.5級地震。成都有微微的波及,只是是人所不能感覺的那種。

也許這就是藍馬的“前文化”,但我卻不愿意它就是“前文化”,哪怕是一部分。因為前文化畢竟是“非非”的理論基礎(chǔ)。我更愿意把它理解為一個虛置的思想,永遠屬于無用的東西。只有這一東西的存在,才能引領(lǐng)詩歌深入。相反,如果它是為了開發(fā)人類潛力而提出的方法,是為了解釋超常規(guī)存在而設(shè)計的方案,甚至是為了創(chuàng)造新世界而建立的構(gòu)想,那么,我真的是為它表示遺憾。因為,一個人有其他人所沒有的能力,這是可貴的,但這并不是真理。

藍馬說——

說一點輕松的事,說說我當醫(yī)生時認識的兩個啞巴的故事。

1981年,我畢業(yè)分配到“新華公社衛(wèi)生院”(后來叫作“月華衛(wèi)生院”)工作。那是一所距離西昌城區(qū)還有六七十公里左右路程的鄉(xiāng)村衛(wèi)生院。全院一共十幾個人。有手術(shù)室、化驗室、X光,還有自己的中藥制藥廠和西藥制劑室。條件在當時的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中實屬相當不錯的。

在這里,人們都叫我“王醫(yī)生”。王醫(yī)生為廣大農(nóng)民治病,醫(yī)好了不少病人,在當?shù)夭∪酥杏泻芎玫穆曌u。有時有的病人不能到醫(yī)院,只是請人幫忙說說病情,開些藥帶回去,居然也是藥到病除,第二天就趕到醫(yī)院來找“王醫(yī)生”感謝,說是吃了藥就能起床了。據(jù)說有一年“王醫(yī)生”一下子治好了24名“癩痢頭”(一種頭部真菌傳染性疾?。侯^癬、發(fā)癬)。包括上門去給病人剃發(fā)、送藥、檢查、化驗,指導(dǎo)家屬消毒,發(fā)現(xiàn)新病人等,一下忙了四五個月,到底還是把他們給治好了。我當醫(yī)生真的不錯。

還有就是我在這里“結(jié)交”了兩個啞巴叫花子“朋友”,經(jīng)常給他們飯吃,帶他們到河邊洗臉,送些舊衣物給他們穿,甚至經(jīng)常帶著他們和一只名叫“醫(yī)生博士”的金毛色小狗,一塊兒到暮色中的山腳(或河邊、大路邊)散步,一起享受不分等級的夏日黃昏的田園生活。

后來這兩個啞巴中,有一個居然開口說話了。把人嚇一跳。原來這家伙不是真正的啞巴,而是一個暗自發(fā)誓不講話的“假冒啞巴”。他不講話的直接原因?qū)ξ襾碚f,至今是個謎。但據(jù)當?shù)刂槿酥v,這啞巴已經(jīng)有八年多不講話了。原因大家都說不清,但都公認他是啞巴了。因為這么多年了,他確實一句話也不說。

開口說話的第二天,這啞巴一大早跑到醫(yī)院來。一臉燦爛的笑容(這家伙,此前一直沒有人見過他笑,從來都是一副繃得緊緊的冷漠的臉)。

“王醫(yī)生,王醫(yī)生,……”啞巴緊張兮兮地叫個不停,“王醫(yī)生,給我吃點藥嘛,給我找點藥吃……”

“你咋子了嘛?”我一邊問一邊猜想,“莫非是這叫花子吃了不干凈的東西拉肚子?”誰知事情并非如此。

“我,我,我就是想笑,沒得啥子該笑的事,就是管不了,管不了要笑……哼哼……嘻嘻……嘿嘿……”他確實是一副控制不住要笑,同時又十分為此擔心的樣子。

我腦袋一偏,眨眼想想道:“喔喔喔,沒得事,沒得事,你是因為太久不說話,現(xiàn)在說話了,所以身體高興,就要笑,沒得病,沒得病,吃啥子藥喔,不吃!不吃!聽懂了嗎?”

這家伙明白了我的話,笑嘻嘻,略帶羞怯地說:“好嘛,好嘛,聽王醫(yī)生的。”然后就走了,去過他那由不得要如此“甜蜜”的新日子去了。

在這兩個啞巴中,真啞巴比假啞巴要善良一些。真啞巴在集鎮(zhèn)上無論何時碰到我,都要雙手抱拳作揖,臉上堆擠著一堆皺巴巴、傻乎乎、臟兮兮的笑容。碰到手里撿得有爛桃子、臭饅頭之類的東西,他還要真心誠意地雙手遞上,請王醫(yī)生享用享用。假啞巴則只知道要,沒有說話之前不會笑,說話之后漸漸就是那種賴皮狗一樣的笑。而且很貪心,這也要,那也要,好像別人欠他的。到后來,簡直擺起譜來——一次他指著我腳上的新皮鞋對我說:“你這雙皮鞋如果脫下來的話,我還是可以要。”好像是他在幫我承擔一個什么負擔似的。我在那里干了四年,這期間當過院長。據(jù)說還搞得不錯。在知青時學(xué)過會計的我當院長后早早地(1981年)搞起了改革,把醫(yī)院的會計科目全套下放到個人頭上進行核算,刺激了大家積極性,扭虧為盈,增強了醫(yī)院資金實力,個人收入也有所提高,受到好評。后來就調(diào)到衛(wèi)生局去了。

實際上,我在這所醫(yī)院期間,還給當時在鄉(xiāng)中學(xué)代課的兩位女青年寫過兩首動情的友誼之歌,兩首歌聽起來真實、單純、透明,充滿真情和依戀,以及當?shù)氐纳剿L光和草地的味道。

也是在那里,我平生惟一一次,將剛剛從地里采來的新鮮透頂?shù)乃{色鳶尾花用醫(yī)院特有的燒瓶裝上,于黃昏時分送到了所追求的一位18歲妙齡女郎那煤油燈閃爍的簡易的教師宿舍中,并在后來為她寫下了許多感傷的詩和一支會讓小青年流淚的叫作《流浪》的歌。

楊黎說——

24、我還說什么呢?

我覺得我所需要的“藍馬和啞巴的故事”不是這個啞巴的故事,或者說,我曾經(jīng)聽過的“藍馬和啞巴的故事”并不是這個故事。難道是我記錯了嗎?難道是藍馬記錯了?藍馬自己的事,藍馬自己清楚。

我這次回成都待了八天,和藍馬喝了三臺酒?!芭_”的意思和“次”差不多,但比“次”要更加準確。一次可能是指一天中的兩臺,比如晚飯吃飯時喝了一臺,而吃完晚飯后又去酒吧喝了一臺。以臺作為喝酒的準確計算單位,是從八十年代的四川第三代詩人開始的。主要是從馬松開始的?;叵肽莻€時候,馬松經(jīng)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就是在酒桌子上,喝得已經(jīng)二麻二麻了,還在說,一會兒還有一臺。還有一臺,就是指另外喝酒的地方和機會。八十年代啊,大家都欠酒喝。我這次和藍馬喝的三臺酒,分別為:第一臺,是去他家采訪時,中午在他家樓下他請我喝的;第二臺是當天下午,我們一起去尚仲敏的茶坊,晚飯時由尚仲敏請我們喝的;第三臺酒,是我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在白夜酒吧。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藍馬把煙和白酒都戒掉了。這肯定是在九十年代末的事,我們和他“冷戰(zhàn)”的時間里。當然,他不抽煙,不是因為我們,也不是因為“冷戰(zhàn)”。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他的肺已經(jīng)裝滿了煙,再多一根煙都無法裝進去。裝不進去有什么關(guān)系呢?裝不進去,就意味著一是浪費了煙,二是可能發(fā)生變化。這種變化是藍馬不愿意看見的,所以藍馬把煙戒了。藍馬不喝白酒(其實有一段時間他連酒都不喝)是我們沒有想到的。從他以前好酒的樣子,是推斷不出他會戒酒的。如果從他的“前文化”去理解,就更不可能想到這一點。但是他的確是把酒戒了,至少是把白酒戒了。還是他自己說的,他說他喝不動了。他說的是他的肝,肯定不是他的嘴。我這次回成都,和他喝了三臺酒,他都沒有喝白酒。

曾經(jīng)認為酒里面有名堂,應(yīng)該是一種文化的觀點?,F(xiàn)在認為喝不動了,也肯定是一種文化的觀點。藍馬至少在酒與喝酒的問題上,是非常文化的。當然,一個人喝酒與不喝酒,并不是那么重要。也更不是文化和“前文化”的路線問題。我之所以要這么說,是因為覺得藍馬在其基本表述上,有非常文化的一面。

25、其實我一直在等藍馬。如果他愿意,我將和他重新搞“非非主義”。如果他不愿意,就讓周倫佑去搞吧,這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在成都的那三臺酒,藍馬和我都談到了這個問題。而最終我們的談話是沒有什么結(jié)果的。寫到這里,我點上一支煙,想起了許多事情。想得最多的是1990年和1991年,我們和藍馬出的兩本《非非詩歌稿件集》。當時藍馬拿給我看一張磁盤,對我說:你看,全部都在里面。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磁盤,我覺得它那么小,那么輕,怎么可以把我們的詩歌都裝在里面呢?

我困惑,也有點擔心。

橡皮文學(xué)網(wǎng)誕生記

烏青

很多人都以為我到成都就是因為做橡皮文學(xué)網(wǎng),雖然這不是最初的事實,但我很樂意接受這個說法,要不然我又是為什么來到成都呢?2000年9月,我和豎從上海坐上一輛綠皮的慢吞吞的火車去成都,我們都是第一次去成都,去那僅僅是找好久不見的肉玩一玩。

這里有必要插敘一下我、豎、肉三人是如何認識的。1999年,我泡進一個搖滾網(wǎng)站的聊天室,幾乎天天都看到一個叫“豎”的人掛在那里(總是掛在最上面),一開始我們并沒有注意到對方,直到某天看見豎和別人聊到“莽漢詩人”胡冬的《我要乘上一艘慢船去巴黎》,我一陣興奮,加入他們的聊天。于是很快就和豎打得火熱,然后豎說這里還有個哥們,叫肉,也是寫東西的,我們?nèi)齻€在寫作傾向和態(tài)度上的相互認同使得我們在網(wǎng)上就形成了一個小團伙,經(jīng)常跑到一些文學(xué)論壇去搞一搞。當時我在杭州上學(xué),豎在上海一家網(wǎng)絡(luò)公司做美工,肉在湖南某大學(xué)。杭州和上海離得那么近,所以我經(jīng)常在周末跑到上海在豎家住上一兩天,那年的寒假,肉也趕到上海,我們?nèi)说谝淮蜗嗑郏黄疬^了個世紀之交年。2000年,肉又來杭州找過我一次,不久我便退學(xué),開始四處流竄生活。我去了一趟湖南找肉,然后不久他也退學(xué)了,去了成都;又不久,豎的詩集被某網(wǎng)站以電子形式出版,拿了一筆不菲的稿酬,他也隨即辭職了。然后有一天豎聯(lián)系我,一起從上海坐上一輛綠皮的慢吞吞的火車去成都找肉。

在成都我們認識了何小竹和楊黎,這里邊又充滿了偶然性和戲劇性:我們是無意中在一個茶館的客人的小本子上看到了何小竹的電話號碼,然后我們想要不要給何小竹打個電話,但是打電話說什么呢?要不找他在我們的《1999中國詩年選》(何小竹主編)這本書上簽個名吧,然后你推我讓了一陣由我撥了何小竹的電話——后來我們見到何小竹就輪番拿出自己寫的詩傻乎乎地讀起來——然后何小竹就給楊黎打電話,說這里有三個很舒服的小兄弟——然后是火鍋——然后是酒吧喝酒……

那一次,我和豎并沒有在成都留下來,過了一段時間,我再次來到成都,完全是因為何小竹和楊黎,不夸張地說,是他們收留了我。那時候,楊黎和王鏡在成都的芳華街3號開了一個酒吧,酒吧的名字叫“橡皮”。在此之前,何小竹、楊黎還有韓東他們就有一個想法:做一個先鋒文學(xué)網(wǎng)站,這個網(wǎng)站有別于當時已經(jīng)存在的所有文學(xué)網(wǎng)站。由于我略懂點網(wǎng)站建設(shè)的相關(guān)技術(shù)(我在2000年初制作了一個個人網(wǎng)站“烏烏主義”),網(wǎng)站建設(shè)的事務(wù)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制作費用是由詩人王敏出的。我記得當時我無比興奮,有一種天降大任的感覺,這也是我的夢想。于是,韓東從南京來了,吉木狼格來了,豎也來了,加上一直在的肉,還有離來了六回來了晶晶白骨精來了,在此后的日子里,橡皮吧接待了一波又一波來自外地的朋友,我記得有張3R、WILLOW、李檣、楚塵、南人、巫昂、尹麗川、水上漂……而成都本地的一些詩人也幾乎天天或經(jīng)常來泡橡皮吧,石光華、尚仲敏、王敏、華秋、柏樺、小安、劉濤、翟永明、唐丹鴻、張小靜……還有許多媒體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橡皮吧每天都像過節(jié)一樣。

網(wǎng)站的名字,我們并沒有如何商量,楊黎說就叫橡皮吧,于是我馬上去注冊了“xiangpi.net”這個域名。關(guān)于名字的解釋對我們來說都是多余的,橡皮文學(xué)網(wǎng)、橡皮酒吧、羅伯-格里耶的小說《橡皮》以及文具的橡皮這些東西的關(guān)系就是名字相同的關(guān)系,僅此而已。橡皮文學(xué)網(wǎng)建設(shè)的分工是這樣的,我負責網(wǎng)站整體的策劃和域名服務(wù)器之類的事務(wù),豎負責網(wǎng)頁設(shè)計和制作。一開始我們只有一臺超級老爺電腦,硬盤居然只有4G(注意是整個硬盤而不是內(nèi)存),慢得跟蝸牛似的,我記得當時我們啟動Photoshop需要一根煙的時間。我們天天待在這臺老爺電腦前忙活了一個多星期,基本完成網(wǎng)頁制作,論壇程序源代碼是當時在杭州的張羞特地大老遠拆了自己的硬盤帶過來的。那時候我們的電腦還沒法上網(wǎng),需要的資料都要跑到網(wǎng)吧去拷回來,而網(wǎng)站的上傳和維護肯定是不能在網(wǎng)吧進行的,我開始催著楊黎買臺電腦,可是哪有錢啊,最后楊黎四處借錢才買了一臺當時配置算很不錯的海爾電腦。這段時間,楊黎像一個小學(xué)生一樣認真學(xué)習(xí)打字和上網(wǎng),在我們的橡皮工作室(橡皮工作室實際上就是橡皮吧的一個麻將包間)的墻上貼著一張拼音字母圖,就是楊黎買的,過了幾天,楊黎終于完成了第一篇在電腦上寫的短篇小說(我記得好像就是《睡覺》)。何小竹則早已越過這一步,他經(jīng)常把網(wǎng)上論壇里的有些帖子下載打印出來拿到橡皮吧大家傳閱。

2001年1月23日,是除夕之夜,我們在橡皮吧過年。這一天橡皮文學(xué)網(wǎng)正式上線。這是一個難忘的夜晚。橡皮文學(xué)網(wǎng)開通后立刻受到了很大的關(guān)注,我們網(wǎng)站的結(jié)構(gòu)、網(wǎng)頁設(shè)計、程序都是當時非商業(yè)網(wǎng)站里出類拔萃的,當然最牛逼的是我們的內(nèi)容和寫作者。很快訪問量飆升,論壇人氣火爆。但是由于資金的匱乏,網(wǎng)站的深度建設(shè)受到了影響,原先計劃的“第三代資料庫”、“橡皮出版平臺”頻道等都不得不放棄,于是我們決定把精力放在已有的欄目上,核心是“橡皮網(wǎng)刊”?!跋鹌ぞW(wǎng)刊”無論是新穎的電子書形式還是大容量的精品內(nèi)容都可以稱得上開創(chuàng)了先鋒文學(xué)網(wǎng)刊的先河。差不多每個星期,我們都會坐下來開會,有時在橡皮吧,有時在公園里,至今我還無比懷念那種愉快的“會議”。

然而困難很快就來了,就是沒錢,這樣的先鋒文學(xué)網(wǎng)站如何運作,我們毫無經(jīng)驗。于是韓東何小竹楊黎發(fā)起了“橡皮求生存”的自救行動,許多朋友和網(wǎng)友紛紛慷慨解囊,這使得我們非常感動。網(wǎng)站也進行改版,為了便于更新和維護,網(wǎng)站逐步精簡,此后的三年多時間里,橡皮文學(xué)網(wǎng)進行了多次改版,由于資金、技術(shù)等原因橡皮網(wǎng)歷經(jīng)了多次“大難”,比如服務(wù)器崩潰數(shù)據(jù)丟失被黑客攻擊等等。

那年夏天,楊黎轉(zhuǎn)讓了橡皮吧移居北京;韓東回南京后做了“他們文學(xué)網(wǎng)”;圍繞著橡皮文學(xué)網(wǎng)形成的“橡皮寫作群”后來又形成了“橡皮成都”、“橡皮北京”、“果皮”、“一泡烏”等若干社區(qū)和網(wǎng)站,而橡皮的影響更是深遠不可估量。橡皮文學(xué)網(wǎng)差不多是2005年徹底關(guān)閉的,關(guān)閉前出版了一本《橡皮年鑒2003》。到了2011年楊黎又重啟了橡皮項目,包括橡皮獨立制作的一系列作品及公開出版系列書籍《橡皮:中國先鋒文學(xué)》。

(責任編輯:李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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