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新平,劉炎飛
(湖南師范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邵飄萍新聞思想述論*
徐新平,劉炎飛
(湖南師范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邵飄萍是中國新聞事業(yè)在民初轉(zhuǎn)型時期的代表人物,是中國第一個集新聞記者、新聞學者和新聞教育工作者于一身的“新聞全才”。他的新聞思想主要內(nèi)容有:在新聞職能方面,認為報紙的首要任務是傳播消息;在記者的任職資格方面,最早提出記者要以“品性為第一要素”;在新聞業(yè)務上,認為凡事必力求實際真相,以“探究事實不欺閱者”為第一信條;在記者責任上,特別強調(diào)記者要有“鐵肩辣手”的斗爭精神;在處理傳者與受眾的關系上,主張對待讀者可以迎合但不能盲從,講究高雅而不能低俗;在媒介經(jīng)營管理方面,主張新聞機構(gòu)既要注重社會效益,又要注重經(jīng)濟效益,努力實現(xiàn)兩個效益的有機統(tǒng)一。
邵飄萍;新聞思想;鐵肩辣手;實際應用新聞學
邵飄萍(1886—1926)是我國新聞史上第一個被譽為“新聞全才”的記者。在近二十年的新聞生涯中,他創(chuàng)辦過通訊社,當過《漢民日報》《申報》和《京報》等幾家報社的記者或主編,還應聘為北京大學、北京平民大學和政法大學的教師,集新聞記者、新聞學者和新聞教育工作者于一身。他說:“余百無一嗜,惟對新聞事業(yè)乃有非常趣味,愿終生以之。”[1](P34)1926年4月26日,他被奉系軍閥張作霖以“宣傳赤化”的罪名逮捕殺害,時年40歲。當年毛澤東在北京大學當圖書管理員時,聽過他講授的新聞學課程。后來毛澤東在延安時對斯諾說:“在新聞學會里……特別是邵飄萍,對我?guī)椭艽?。他是新聞學會講師,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一個具有熱烈理想和優(yōu)良品質(zhì)的人?!?923年和1924年,邵飄萍分別出版了兩本新聞學專著——《實際應用新聞學》和《新聞學總論》。這是我國第一批新聞學著作,在中國新聞學術(shù)史和新聞教育史上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過去相關的論著對邵飄萍新聞思想的論述過于簡略,我們認為有必要對邵飄萍新聞思想和理論主張進行再探討。
中國近代報紙,從王韜時代到邵飄萍時代已經(jīng)走過近半個世紀的歷程。但是,在數(shù)十年的時間里,關于報紙的首要功能與職責這個基本問題,報界并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決。著名報人梁啟超、汪康年、英斂之等人認為,報紙的天職就是用輿論來監(jiān)督政府、向?qū)瘛R虼?,當時報紙上刊載數(shù)量最多、對社會影響最大的是政論而不是新聞。民國建立后,中國的政治制度和經(jīng)濟文化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新聞事業(yè)為了適應新時代的需要,突破了原來重政論而輕新聞的藩籬,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邵飄萍最早從新聞業(yè)務角度將晚清新聞事業(yè)與民國初期新聞事業(yè)進行比較,認為兩個時代的最大區(qū)別是從“政論為本位”過渡到“以新聞為本位”。他在《新聞學總論》中說:“自近年新聞紙愈益進步以來,以新聞消息為本位之潮流已日見其顯著,與曩時之以政論為本位者趣味蓋完全不同?!侣劶垺~乃自是漸符其實?!盵2](p131)他還舉例說:“四十年前之《申報》,其中只有文章、詩詞或小說等類,新聞不過一二最不相干之趣事,蓋重文辭而未重紐斯之時代也?!盵2](p42)客觀地看,晚清報刊無論是洋人創(chuàng)辦的還是國人創(chuàng)辦的,其總體特征的確是重政論而輕新聞。但這種狀況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相對而言,洋人報紙的新聞多于國人報紙的新聞,辛亥革命時期的報紙刊載的新聞多于戊戌變法時期報紙的新聞。邵飄萍的理論貢獻在于不僅客觀地總結(jié)了晚清、民初兩個歷史時期報紙業(yè)務的差異,而且揭示了報紙的本質(zhì)屬性和根本職責,加深了人們對“新聞紙”的認識與理解。這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
第一,明確了記者的首要任務是報道新聞。他在1923年出版的《實際應用新聞學》中開篇第一句話就是:“報紙之第一任務,在報告讀者以最新而又最有興味、最有關系之各種消息,故構(gòu)成報紙之最要原料厥惟新聞?!盵2](p15)就是說,報紙的首要任務是報道新聞而不是發(fā)表意見。邵飄萍認為,“以新聞為本位”是世界新聞事業(yè)的基本原則,美、日等國的新聞業(yè)之所以發(fā)達,就因為堅持了這個原則。雖然刊載政論來傳播意見信息也是報紙的重要職責之一,但是,從根本職能上說,傳播事實信息才是報紙的第一任務??陀^地說,自王韜以來,中國近代新聞事業(yè)已誕生數(shù)十年,但對記者到底是干什么的這個基本問題,直到邵飄萍、徐寶璜時代,才有了明確的認識。
第二,衡量報紙價值大小的標準,不是評論,而是新聞。如何衡量一份報紙質(zhì)量的高低?1901年,梁啟超在《清議報第一百冊祝辭》中曾提出過四條標準:“校報章之良否,其率何如?一曰宗旨定而高,二曰思想新而正,三曰材料富而當,四曰報事確而速。若是者良,反是者劣?!盵3](p476)而邵飄萍認為:“新聞來源之豐富真確與否,直為新聞社之原力?!盵2](p137)梁啟超提出的4條標準分別從辦報宗旨的高低、介紹思想學說的好壞、刊載內(nèi)容的豐富恰當和報道事實的準確及時方面來衡量報紙好壞,而邵飄萍提出的標準主要是著眼于新聞的及時性、豐富性和準確度,更加突出了新聞業(yè)務的標準。這一觀點在中國新聞事業(yè)的幼稚時期,無疑具有較強的現(xiàn)實指導意義。
第三,新聞評論要以新聞事實為基礎。邵飄萍說:“報紙上所發(fā)表之評論,乃依據(jù)新聞中之事實而加以批判者,新聞不真則評論亦自難期公平與適當?!盵2](p15)在邵飄萍看來,新聞評論之所以稱為新聞評論,是因為要先有發(fā)生的新聞事實,然后才有評論者的個人意見。新聞真實性決定了評論的正確性。這一看法,深扣新聞評論的本質(zhì),有利于加深人們對報刊評論特點的認識和評論寫作質(zhì)量的提高。
在中國新聞史上,關于記者任職資格和條件的問題,并不是邵飄萍最早提出的。晚清時期的著名報人王韜就說過:“非絕倫超群者,不得預其列?!盵4](p171)王韜說的“絕倫超群”的人才,是指品性上“公平誠正”、知識上“博古通今”的人。梁啟超說:“業(yè)報館者,不可不有史家精神。”[3](p970)汪康年主張辦報的人必須講究“報品”和“報德”[5](p167-170)。鄭貫公說:“言辦報,不得不先言記者;言記者又不得不先言其人格。”[6](p52)這都說明,中國新聞業(yè)的先賢們早就認識到了道德和才能對于記者和報紙的重要性。但是,最早明確提出記者資格要以“品性為第一要素”這個命題的,則是邵飄萍。
邵飄萍在《實際應用新聞學》的第二章“外交記者資格與準備”中說:
外交記者發(fā)揮其社交之手腕,與各方重要人物相周旋,最易得一般社會之信仰,亦最易流于墮落不自知而不及防。蓋因其握有莫大之權(quán)威,則種種利欲之誘惑,環(huán)侍于左右,稍有疏虞,一失足成千古恨矣。故外交記者精神上之要素,以品性為第一。所謂品性者,乃包含人格、操守、俠義、勇敢、誠實、勤勉、忍耐及種種新聞記者應守之道德。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泰山崩于前,麋鹿興于左而志不亂。此外交記者之訓練修養(yǎng)所最不可缺者。[2](p18)
這是一段流傳甚廣、影響很大的新聞學名言,凡學習新聞專業(yè)的,幾乎無人不曉。它明確論述了記者為什么要以“品性為第一要素”和記者品性的內(nèi)涵。邵飄萍認為,新聞記者因地位重要,握有莫大的權(quán)威,要與各方面重要人物打交道,最容易受社會尊重,但在道德上也最容易墮落。墮落的主要原因是經(jīng)不起“種種利欲之誘惑”。為了抵制各種誘惑、防止墮落,就要注意培養(yǎng)“種種新聞記者應守之道德”,從而做到“不受社會惡風之熏染,不為虛榮利祿所羈絆”。他慎重地提醒新聞界同行:“世每有絕頂聰明、天才茂美,利用地位,籍便私圖,至于責任拋棄,人格掃地?!薄耙坏÷叮瑒t世人之厭惡非笑,集矢其身,欲挽回而已無術(shù)。不僅害及一己,新聞界之前途實受其累。是安可以不慎?”[2](p18)就是說,無論從自身的名譽,還是從報業(yè)的前途計,記者的品性都是立業(yè)的根本。
邵飄萍認為記者的品性包括人格、操守、俠義、勇敢、誠實、勤勉、忍耐、和藹、莊嚴、機警、沉著、謙恭、禮讓等內(nèi)容。但是,在這么多的道德品性中,最為重要的是“人格尊嚴與獨立”,做到了這一條,其他就好辦了。他說:
新聞記者應具之德性,與一般人并無大異,其第一重要者,曰人格尊嚴與獨立。……惟新聞記者所處之地位環(huán)境,及其活動時所用之手段,有易損及人格之尊嚴與獨立者,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故不可不特別注意。[2](p114)
什么是人格尊嚴與獨立呢?在邵飄萍看來,就是“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泰山崩于前,麋鹿興于左而志不亂?!盵2](p18)也就是孟子所提倡的“大丈夫”精神與氣概,或者稱之為“倔強性格”。在新聞活動中,不屈服威權(quán),不癡迷金錢,不動心美色,不懼怕打擊,能抵擋住一切誘惑與壓力,堅持獨立的操守,才算有了人格尊嚴與獨立。在1924年出版的《新聞學總論》中,他又強調(diào)說:
倔強性格應用之方面,在使意志固定,自信力堅強,而不為污濁之環(huán)境所誘惑。即加以種種脅迫,然新聞記者意志之堅定如故。所謂“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乃新聞記者保持人格之必要條件。夫新聞記者所處之地位,易受各方面溫和或激烈手段所侵迫,……故必艱苦卓絕之士,蒙患難冒危險,知人生于世之真價,視他人之富貴勢力如浮云;且雖幽囚受辱而安之若素。是皆所謂“倔強”性質(zhì)之表現(xiàn)。[2](p119)
邵飄萍反復強調(diào)記者要有“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品性,是因為記者的社會地位與工作特點的需要?;仡櫸覈侣勈聵I(yè)的歷史,在新聞活動中真正能夠做到頂?shù)米毫?、抗得住誘惑,稱得上獨立自尊的記者,并不占多數(shù)。因此,從古至今,人們才會不斷地倡導獨立自尊的品性。邵飄萍所處的北洋政府時期,報紙接受政府的津貼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政府部門按照超等、最要、次要、普通四個等級給報館發(fā)放津貼,等級越高,津貼越多。當時的《東方時報》《順天時報》《益世報》《社會日報》等報紙就享受“超等”的津貼?!吧埏h萍創(chuàng)辦《京報》,生活闊綽,有當時極少見的自用汽車,香煙也是特制的,上面印有‘邵振青吸用’字樣。為了維持這種生活,向各方謀求津貼也是常見的?!盵7](p268)對于記者接受各種津貼的行為,邵飄萍在他的著作中曾做過這樣的評論:
津貼本位之新聞紙,我國今日尚占多數(shù)。新聞之性質(zhì)殆與廣告相混同,即不依真理事實,亦并無宗旨主張,朝秦暮楚,惟以津貼為向背。此則傳單印刷物耳,并不能認為新聞紙,與世界新聞事業(yè)不只背道而馳。[2](p136)
邵飄萍自己一方面主張記者要獨立自尊,不要被污濁環(huán)境所污染,也知道“津貼”對于新聞隊伍的腐蝕和對新聞報道的危害,認為“津貼新聞”根本稱不上新聞,只算是“傳單”;另一方面又接受來自政府或政府要員的津貼??梢娙藗円种平疱X的誘惑,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不過,邵飄萍的可貴之處在于,他并不是任何津貼都來者不拒。1925年底,在張作霖舊部郭松林起兵倒戈的事件中,邵飄萍明確站在郭松林一邊,因此得罪了張作霖。張作霖為了拉攏邵飄萍,給他匯去了30萬元,希望他不要做負面宣傳。邵飄萍當即將30萬元如數(shù)退還,對家人說:“張作霖出30萬元收買我,這種錢我不要,槍斃我也不要?!盵8](p20)最后,邵飄萍還真的死在張作霖的槍口之下。另外,他收了政府和要員的錢,不等于閉口不說話,更不被軍閥勢力所左右;對于政府的惡言惡行照樣揭露。例如,他罵袁世凱是“國民公敵”;對段祺瑞、張作霖的批判和揭露毫不留情。在從事新聞工作的十多年里,他四次被追捕,數(shù)次入牢獄,而意志堅定如故,不屈不撓,較好地踐履了人格獨立的倫理追求。
邵飄萍認為,他所處的時代,新聞業(yè)已經(jīng)進入新聞消息本位時代,一般讀者注意的焦點,每不在評論而在紀事。而且,評論的正確與公平要以消息的準確為前提,“凡消息屢屢遲鈍錯誤者,亦決難期評論之公平適當”,[2](p137)因此,他主張:“凡事必力求實際真相,以‘探究事實不欺閱者’為第一信條?!盵2](p16)
北洋政府時期,新聞失實是新聞界司空見慣的現(xiàn)象,許多報社因受津貼和黨派利益以及記者自身素質(zhì)等多重影響,常常出現(xiàn)不少的虛假新聞。邵飄萍分析說:
社會所以不重視訪員之故,半由無對于新聞事業(yè)重視之觀念,半由為訪員者于上述弱點之外,更多不健全之分子,不能自重其人格,對于新聞材料,不求實際之真相以忠實態(tài)度取舍之;或受目前小利之誘惑,或以個人意氣泯滅其良知,視他人名譽為無足重輕,逞其造謠之技,一旦被人指摘,則以“有聞必錄”一語自逃其責任……愿有志于新聞事業(yè)者,振起其責任心,凡事必力求實際真相,以“探究事實不欺閱者”為第一信條。[2](p16)
在這里,邵飄萍主要從新聞真實的重要性角度指出了記者不被社會尊重的原因。他認為,新聞真實是新聞事業(yè)賴以立足的基礎,是記者贏得社會信賴與尊重的前提。記者之所以不被社會重視和信賴,一半是因為社會還不太了解新聞事業(yè)的重要性,一半是由記者自身造成的,即在維護新聞真實性上做得不好,“對于新聞材料,不求實際之真相以忠實態(tài)度取舍之”。有些記者不能自重其人格,受眼前小利的誘惑,放棄了責任;有些記者,為了私利而發(fā)泄個人意氣,喪失了記者的良知。
值得指出的是,“有聞必錄”是影響中國新聞業(yè)數(shù)十年的錯誤觀念。其意思是說,只要是聽到別人講過的,報紙就可以報道,至于是不是真的,記者概不負責。這一思想觀念的本質(zhì)就是逃避新聞失實的責任。晚清時期像英斂之這樣德才兼?zhèn)涞膬?yōu)秀報人,有時也用“有聞必錄”作為自己辯護的擋箭牌。[9](p303)可見這一觀念流傳之廣、影響之大。對于這一違背新聞真實原則的說法,邵飄萍是最早站出來批駁和澄清的。他說:
愚意我國報紙中時見有所謂“有聞必錄”之無責任心的表示,乃最易流于不道德之“專制的”惡習。以革新進步自任之外交記者,萬萬不可沿襲之,以招社會之厭惡與輕視。曩在北京大學及平民大學演講新聞之學,曾對于“有聞必錄”一語,再三攻擊,愿有志于新聞事業(yè)者,振起其責任心。[2](p16)
邵飄萍把“有聞必錄”看成是不道德的、專制的、無責任心的惡習,可謂是透骨見血的批判。從邵飄萍、徐寶璜等人向“有聞必錄”發(fā)起猛烈地批判攻擊之后,這一影響中國新聞界數(shù)十年的錯誤觀念才逐步退出歷史舞臺。
邵飄萍不僅明確提出了記者要“以探究事實不欺閱者為第一信條”的觀點,而且在如何維護新聞真實的方法上提出了許多正確的主張。
在他看來,記者要做到“探究事實不欺閱者”,除了要消除“有聞必錄”錯誤觀念的影響外,還應了解造成新聞失實的其他原因。他說:“余每以親歷所得,研求新聞所以失實之原因,不外乎下之所列:(一)新聞記者活動之疏解;(二)新聞記者缺學力經(jīng)驗;(三)被訪者錯誤之答復;(四)官僚政客之欺蒙記者;(五)不良記者之欺蒙讀者;(六)時間與環(huán)境之已變更?!盵2](p134)邵飄萍說他歸納的這六條造成新聞失實的原因,是他“親歷所得”,真實地反映了那個時代媒介的實際情況。針對這些原因,邵飄萍提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他認為,記者要獲得真確的消息,須在以下幾個方面努力:
一是具備專門學問與普通常識,尤其要懂得新聞學知識,認識新聞價值,用豐富正確的知識來指導新聞工作?!罢J識新聞價值者,能使重要之點毫無遺漏;否則僅記談話糟粕,而反遺漏重要之新聞,不只虛此一談也?!盵2](p19)就是說,記者在新聞活動中要有識別力和判斷力,要學會按照新聞價值的標準來選擇新聞事實,分清精華與糟粕,不能做錄音機和傳聲筒式的記者。
二是培養(yǎng)觀察力、推理力、聯(lián)想力。邵飄萍認為,有了觀察力,不致被假象所迷惑;有了推理力,不致被破綻所糊弄;有了聯(lián)想力,不致被局部所蒙蔽。這三種能力是記者探索事實真相時缺一不可的利器。
三是細密與注意?!巴饨挥浾咧^察、推理、聯(lián)想,固為探索新聞真相之利器,但此際有不可忘者,則細密與注意,尤為探索無論何種新聞皆不宜或缺者?!薄叭缧侣勚兄嗣⒌孛?、數(shù)目、時間皆為構(gòu)成新聞之要素。”[2](p21)邵飄萍依據(jù)自己的從業(yè)經(jīng)驗,提醒新聞記者在新聞采訪與寫作中,一定要弄清楚構(gòu)成新聞的基本要素(何事、何人、何時、何地、何故、如何),避免新聞失實。
四是寫作上要“簡單明了”。他說“稿子最要緊的就是‘簡單明了’四字,其實能做到這四字實不容易。有時簡單就不明了,有時明了又難簡單。要想簡單,就別說廢話,別說廢話,自然就簡單。要想明了,不要去掉了重要,不去掉重要,自然就明了。再以‘真’字做資格,‘興味’做血液,定是很好的稿子?!盵2](p233)邵飄萍提出以“‘真’字做資格,‘興味’做血液”作為衡量好稿子的標準,可謂是新聞寫作的金玉良言。在他之前,還從來沒有人做出這樣精辟的概括。
五是記者須堅守第三者立場?!靶侣動浾叩谝粚又X悟,即知自身無論處于何種境遇,皆當確守第三者之高壘而勿失。故惟以真理與事實為標準,不知有友,亦不知有敵?!盵2](p116)這要求記者不要輕易加入任何團體而使報紙成為一黨一派之御用工具,否則既加入團體,就有團體之利害與色彩,而影響到新聞的真實與客觀。記者雖就職于報社,但不能以一社之利益為出發(fā)點,而要以社會整體的利益為出發(fā)點。只有自居于“第三者”與“社會之公人”的地位,心中只忠實于“真理與事實”,才能常保超越與獨立的精神,才能樹立新聞記者的權(quán)威。
六是慎重對待“社外投稿”。他說,對于社外投來的新聞與評論稿件,“須慎之又慎,所宜防者:(一)錯誤;(二)感情的攻擊或恭維;(三)與個人有利之廣告式新聞。社中如認為有可載之價值者,必當再加調(diào)查,證明無誤,且將有作用之部分完全刪去?!盵2](p138)
邵飄萍提出的關于防止新聞失實、維護新聞真實的方法,是較為全面的,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針對性和指導性。這一方面得力于他個人的學識與思考,另一方面也得力于他長期的新聞實踐。他提出的這些主張,雖然并不完全符合當今的現(xiàn)實,但對今天的新聞工作依然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鐵肩辣手”是邵飄萍于1918年10月在北京創(chuàng)辦大型日報《京報》時提出的?!毒﹫蟆穭?chuàng)刊時,邵飄萍手寫了“鐵肩辣手”四個字懸掛在編輯室正面墻上,作為自己和報社同人的座右銘。這四個字取自明朝楊椒山的詩句“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只是將“妙手”改為“辣手”,一字之改,反映了邵飄萍服務社會、敢于擔當?shù)呢熑我庾R和維護正義、敢于批判的斗爭精神。邵飄萍說:
新聞記者之天職,在平社會之不平。故茍見有強凌弱、眾暴寡之行為,必毅然伸張人道而為弱者吐不平之氣,使豪暴之徒,不敢逞其志,不能不屈服于輿論之制裁。[2](p119)
新聞記者之盡職,以道德人格為基礎,以俠義勇敢為先驅(qū),而歸本于責任心之堅固。[2](p206)
為什么記者要站在平民大眾一邊與豪暴之徒作斗爭,對政府要履行監(jiān)督之責呢?邵飄萍認為,這是由新聞事業(yè)的特性和記者的社會地位所決定的。他認為:新聞紙是社會公共機關和國民輿論的代表,記者是社會之公人,“故從事于新聞事業(yè)者,認明此種事業(yè)之特質(zhì),第一當徹底覺悟新聞紙之為社會公共機關。根據(jù)事實與信奉真理,皆以社會公意為標準,非辦理新聞社之個人或團體所可因一己或少數(shù)人之感情、利害關系而任意左右之?!盵2](p104)眾所周知,報紙是社會公器、記者是社會公人的觀點,是西方資產(chǎn)階級新聞學說的重要內(nèi)容。邵飄萍接受了這種觀點,并鼓勵自己和報界同人要旗幟鮮明的擔負起伸張正義、服務公眾的責任。
綜觀邵飄萍的一生,“鐵肩辣手”可謂是他辦報活動中一貫堅持的思想和追求的境界。1912年,邵飄萍辭去教職到杭州,擔任《漢民日報》的主編,開始了職業(yè)報人生涯。在《漢民日報》,他堅持“報館可封,記者之筆不可封;主筆可殺,輿論之力不可嶄”的大無畏精神,撰寫了大量“精通簡要,雅善譏彈”的論說、時評、隨筆,以激烈辛辣的筆調(diào),旗幟鮮明而又幽默深刻地抨擊袁世凱以及大小軍閥的專橫跋扈,揭露和痛斥浙江貪官污吏鉆營牟利、殘害人民的罪行,表現(xiàn)出可貴的斗爭精神和過人的才華。
1913年,宋教仁在上?;疖囌颈淮蹋埏h萍有預見性地指出:“有行兇者,有主使者,更有主使者中之主使者”,矛頭直指袁世凱。1913年8月,浙江當局以“擾害治安”的罪名查封了《漢民日報》,并逮捕了邵飄萍。邵飄萍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時說:“忽忽三載,日與浙江貪官污吏處于反對之地位,被捕三次,下獄九月?!盵8](p4)但他并不后悔,更沒有退縮。他在給夫人的信中說:“弟以傲骨天成,豈能寄人籬下,故惟有勉勵所為,欲以新聞記者終其身,不事王侯,高尚其志?!盵10](p46)出獄后,邵飄萍東渡日本,在政法大學研習法律和政治。1915年底回國,不久被聘為《申報》駐京特派記者。他采寫的獨家新聞和內(nèi)幕新聞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張季鸞曾經(jīng)評價說:“飄萍每遇內(nèi)政外交之大事,感覺最早,而采訪必工。北京大官本惡見新聞記者,飄萍獨能使之不得不見,見且不得不談,旁敲側(cè)擊,數(shù)語已得要領。其有干時忌者,或婉曲披露,或直言攻訐,官僚無如之何也?!盵11]張季鸞稱贊的不僅僅是邵飄萍的采訪寫作技巧,而且是他內(nèi)在的“鐵肩辣手”的精神與品格。
1920年7月,段祺瑞政府垮臺,9月《京報》復刊。此后,在一系列政治事件上,他的批判斗爭精神體現(xiàn)得更加充分。在1923年的“二七慘案”中,他堅定的站在京漢鐵路工人一邊,在《京報》上給予罷工斗爭以很大的輿論支持。在1926年的“五卅運動”中,《京報》不惜巨資,連發(fā)三次特刊,對“五卅慘案”表示了極大的同情和聲援,對親日軍閥張作霖、張宗昌輩,用最直接大膽的語言進行了揭露與批判;對1926年的“三·一八”慘案,邵飄萍派記者親赴現(xiàn)場采訪,在《京報》上詳盡地報道了慘案真相,并發(fā)表多篇評論嚴厲地抨擊帝國主義和當時的賣國政府,大聲疾呼全國各黨各派起來聲討人類之蟊賊,為民族一洗野蠻兇殺之奇辱。邵飄萍在自己的新聞生涯中,一直在用行動闡釋著“鐵肩辣手”的精神內(nèi)涵。
記者與讀者的關系問題,歷來是新聞界思考的重要問題。早在戊戌變法時期,嚴復在辦《國聞報》的時候就提出過自己的見解,認為記者辦報要想符合所有讀者的口味是根本不可能的,“從甲則違乙,從乙則違背甲”。因此,嚴復主張,記者不應該迎合讀者的口味,只要按照自己的理想與追求,堅持正確的辦報宗旨就可以了。[12](p491-492)
邵飄萍在這個問題上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張,但與嚴復不同的是:他認為報紙既要迎合讀者的心理,又不能“不問事實理性而一味盲從迎合”。他認為:
新聞紙之教育的任務,既不僅為輿論之代表,而兼負有指導糾正之職責,則尤應根據(jù)事理,人醉獨醒,挽救群眾之謬誤,使其回復于正軌。是故新聞事業(yè)之政策,大體在得社會多數(shù)之同情,不能不迎合乎各方讀者之心理,然不宜不問事實理性而一味盲從迎合為事。[2](p109)
邵飄萍說的“不能不迎合”又不宜“一味盲從迎合”的觀點,較之于嚴復的看法明顯有了進步。從邵飄萍的有關論述中可知,所謂“不能不迎合”,是指新聞紙不能脫離現(xiàn)實的社會情狀,不能脫離國民的現(xiàn)實生活需要與閱讀興趣盲目辦報。他說:“新聞事業(yè)之特質(zhì),乃為國民輿論之代表者。則吾人執(zhí)筆而為新聞紀載、評論時,即當默察多數(shù)國民之心理,與夫人群發(fā)達進步之潮流,不敢因一人一時之私見或利害關系,發(fā)為非國民的悖謬之議論,致失多數(shù)國民之信仰與同情?!盵2](p107)很明顯,邵飄萍說的“不能不迎合”讀者的心理,是指要默察多數(shù)國民之心理,符合多數(shù)國民之需求,并不是指滿足讀者的低級趣味。
在邵飄萍的思想中,記者在政府和官員面前,是平等的關系;在民眾面前則是指導與被指導的關系,是師傅與徒弟的關系。這與晚清時期所有報人都以“先知先覺者”自居一樣。記者既然居于社會中導師與師傅的地位,擔負著教育大眾的責任,那么,在報紙的內(nèi)容上,就決不能“不問事實、理性而一味盲從迎合為事”。
對于當時報界存在的為了商業(yè)利益而“迎合一般劣等讀者之需要”的道德缺失現(xiàn)象,邵飄萍給予過尖銳的批判,特別是以下三種表現(xiàn):
一是含有廣告意味的新聞。“欲以新聞之面具而利用報紙為之宣傳其目的。……所謂廣告性質(zhì)者,不僅在商品上用之,醫(yī)生律師之名譽,文學家藝術(shù)家之作品,軍人之戰(zhàn)功,官僚之治績,是皆廣告而已”,[2](p68)這樣的新聞,往往是記者受其愚弄之后再來愚弄讀者的虛假新聞。
二是揭人隱私的新聞?!叭襞c國家社會無關之個人私事,竟為揭發(fā)于報紙,乃違背德義,非人道之甚者?!薄拔覈幸徊糠中侣動浾?,對于此義,似未深考,且每以盡發(fā)他人私事為能,終日所探索者,皆為他人之私事。竟有將他人之家庭秘密、閨房私語,揭載于報紙者,是誠可恨已極。使外人見之,直輕視我國人為毫無新聞知識與道德也。”[2](p69)
三是有害社會風俗的新聞?!八^有害社會風俗者,最當注意之點,為穢褻與殘忍。淫書、淫畫、淫戲之禁止,與夫刑法進步行刑秘密,無非恐有害于社會風俗,而增長其淫亂性與殘忍性耳?!盵2](p69)所謂殘忍的新聞,是報道那些慘不忍睹的事實與細節(jié),“把那可怕的兇狀,盡情的披露出來。叫人看久了,則習以為常,雖有慘狀萬分目若罔睹”[2](p233)。邵飄萍指出,有些報紙樂于刊載穢褻與殘忍的新聞,無非是為了迎合一些劣等讀者低級趣味的需要。這樣做不僅破壞了社會風氣,損害了讀者,也損害了記者自身的形象。
因為學識、地位、趣味等種種原因,讀者是分層次的,不同層次的讀者,其需求也各不相同。關注和考察大多數(shù)國民的心理,就是為了迎合與滿足大多數(shù)人健康的趣味與需求。邵飄萍歷來主張,報紙“其善良之作用,在使人心美化,養(yǎng)成社會豐麗之情操”[2](p110),真正起到教育與指導的作用。有一段話最能反映邵飄萍的這種思想:
新聞紙之靈魂,應冷靜活躍于理智之世界,而耕耘于世人感情之畎畝,常以最新之事實與最有興味之問題,涵養(yǎng)一般人之趣味性,將世人從枯寂冷酷之心境中救出。[2](p110)
這是邵飄萍那個時代,乃至在他之前所有優(yōu)秀報人的共同觀念與愿望。他們熱切的希望通過手中的一支筆傳播世界先進的思想文化來改造國民,造就具有現(xiàn)代意識和良好素質(zhì)的公民,進而改造國家與社會。因此,他們不僅自己在長期的新聞實踐中,堅持追求健康純潔的旨趣,而且力主對低級趣味的報刊進行制裁。
邵飄萍在規(guī)劃和提倡“理想的新聞紙”的同時,也提出了對于不良報紙和記者的懲罰措施。他認為,對于新聞界的不道德行為,要用三種方法進行制裁:一是法律制裁。即用能保護言論自由的正當法律來約束記者的行為;二是“社會方面之制裁。新聞紙茍濫用權(quán)威,流于專制,或顛倒是非、捏造謠言,則社會方面應加以制裁”。三是“同業(yè)團體之制裁。新聞記者應組織團體,謀公共利益之保障,然茍有不德之記者,濫用其權(quán)利,則同業(yè)可加以制裁。例如退出團體,斷絕一切材料之交換,亦屬有效之辦法。惟此層亦須伴以同業(yè)道德之進步”。[2](p191)
他說的社會方面的制裁,主要是指社會大眾要提高自身的媒介素養(yǎng),了解新聞學的普通知識,能夠識別和判斷報紙的好壞,從而在訂閱報紙的時候做出正確的選擇:忠實于優(yōu)秀的報紙,鄙棄不道德的報紙。而“同業(yè)團體之制裁”,就是行業(yè)內(nèi)部的道德自律。問題是,當時新聞界的團體組織是有的,但用于約束全行業(yè)的新聞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還沒有制訂出來。一般說來,行業(yè)組織對于同行的監(jiān)督,的確能發(fā)揮一定的作用,但是,如果沒有在全行業(yè)形成良好的道德氛圍,沒有切實可行的執(zhí)行機制,僅靠道德提倡與道德自覺,其效果往往是有限的。
在中國新聞史上最早提出報紙具有事業(yè)性和商業(yè)性雙重性質(zhì)的,是晚清時期《大公報》創(chuàng)始人英斂之。1907年4月18日,《大公報》發(fā)表的《郵便與報紙之關系》一文提出:“夫報紙者,商業(yè)性質(zhì)之事也?!?908年,英斂之在《答問》中又說:“夫報紙者,雖亦商務之一端,究非商家之孳孳為利者比。監(jiān)政府、導國民,本其天職之所在?!盵9](p490)英斂之認為,辦報是商業(yè)行為,但又不同于一般的商業(yè)經(jīng)營,因為報紙要承擔監(jiān)督政府、向?qū)竦奶炻殹?/p>
邵飄萍在其論著中對新聞的事業(yè)性與商業(yè)性的關系問題也給予了特別的關注,并作了較為全面和深刻的論述,提出了獨特的見解與主張。在他看來,對于這個問題的認識,直接關系到新聞行業(yè)的道德判斷與選擇。他的主要觀點是:
首先,新聞紙是商品,新聞紙刊載的消息也是商品。他說:“新聞紙亦是商品之一種,不僅紙是商品,即里面的消息亦是商品。這似乎不易分別,比方有個話匣子在他人房中自唱,在窗外旁聽的人亦聆到無形享利。再如近日衛(wèi)兵打警察的事而論,這個消息人人可得之權(quán),然我先在《京報》上刊出,別家報館要是偷載《京報》的消息,就如偷人家的商品一樣犯法律,所以新聞之消息也是商品。商品從何而來?系由勞力與資本換來的,新聞的消息,亦是化資本費精神得到的,故新聞的消息亦成商品。”[2](p222)邵飄萍對新聞是商品的命題,主要是從報紙的整體性和消息的獨占性兩個角度來說的。其意思是,既然新聞紙是商品,那么新聞紙上的消息自然也是商品,兩者密不可分;某家新聞單位用勞力和資本換來的消息是獨家擁有的,就同某件商品一樣,具有獨占性。獨家新聞同商品一樣,屬于獨家所有。
他在另一篇文章中介紹說,新聞是否為商品,本來各國是有爭論的。“至1916年之末,始得一新判決例。是年美國聯(lián)合通訊社控訴國際紐斯社,謂該社盜用其新聞消息,提出種種證據(jù),大審院最后之判決則斷定新聞消息乃以獨特之勞力及資本而取得者,他社不得盜用之。于是,新聞消息之營業(yè),乃與其他商品同受法律之保護焉。”[2](p95)
關于新聞是不是商品的問題,在我國新聞學界一直存在著爭議。特別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國推行媒體改革,新聞單位實行企業(yè)化經(jīng)營管理之后,對新聞是不是商品的問題,學界和業(yè)界進行了激烈的討論,意見也頗有分歧。總體說來,不外乎三種觀點:一種認為新聞是商品;一種認為新聞不是商品;還有一種認為新聞是一種特殊的商品?,F(xiàn)在大多數(shù)人認為,新聞的生產(chǎn)和消費符合商品生產(chǎn)和消費的特征,但新聞又不同于一般的商品,而是一種特殊的商品。
其次,怎樣處理新聞的事業(yè)性與商業(yè)性的關系。
邵飄萍通過分析歐美新聞事業(yè)發(fā)展的歷史后認為,新聞是商品的觀點已經(jīng)“風靡全球,為一般經(jīng)濟家實業(yè)家之所公認。各國新聞事業(yè)所以傾注全神于營業(yè)方面者,乃商品說主張之結(jié)果”[2](p202)。但是,商品說帶來的必然結(jié)果是,報館以營業(yè)為本位,以發(fā)行為手段,以多攬廣告為目的。這樣就會“于不知不覺之間已卷入資本主義之漩渦”,他說:“新聞事業(yè)之商業(yè)化,卻又有因只顧利益而壓迫編輯記者之弊,以廣告之故而左右新聞,勢所不能免也。且資本之色彩日益濃厚,為精神勞動之記者,不能不仰資本主之鼻息,蓋所采之手段,決不能與其所持理論相一致也?!盵2](p137)因此,“以營業(yè)本位為理想的經(jīng)營方法,未免為偏于資本主義之見解也?!?/p>
邵飄萍并不完全贊成新聞事業(yè)“以營業(yè)本位”的經(jīng)營方法,對新聞事業(yè)“公有”說(于法人組織之下經(jīng)營之)與“國有”說(將新聞事業(yè)移于國家機關之手),也沒有完全肯定,他說:“余個人之所見,新聞經(jīng)營之方法,與其他經(jīng)濟制度有密切關系,故將來縱有變化,亦必隨社會其他制度以變遷?!盵2](p203)他的這一觀點無疑具有一定的前瞻性,新聞業(yè)的經(jīng)營方法與其所處的社會經(jīng)濟制度是密切相關的。無論運用何種方式經(jīng)營新聞業(yè),其關鍵點還是在于如何正確處理好新聞的商業(yè)性與事業(yè)性的矛盾。邵飄萍的觀點是:
現(xiàn)代新聞事業(yè)之潮流,一方日趨重于新聞消息,一方又日趨重于正當?shù)臓I業(yè)。以營業(yè)所得之利益,維持發(fā)展其機關。欲從營業(yè)本位而達于理想的新聞事業(yè)之境遇,其手段則利用社會公器以打倒機關新聞,標榜嚴正中立,以博社會多數(shù)之信仰。若以理想言之,新聞社既為社會公共機關,非但不應有黨派色彩,且目的尤不應在于營利。[2](p136)
由此可見,邵飄萍一方面主張新聞事業(yè)具有商業(yè)性質(zhì),正當?shù)臓I業(yè)是必要的,但另一方面又主張不能專以營業(yè)為目的,更多的是要承擔社會公共機關、國民輿論代表和指導教育國民的職責。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新聞機構(gòu)既要注重社會效益,又要注重經(jīng)濟效益,努力實現(xiàn)兩個效益的良性互動和有機統(tǒng)一。
邵飄萍新聞思想在北洋政府時期的報人中是最為豐富和深刻的,代表了當時中國新聞學理論的最高水平。它不僅吸收了西方新聞思想的精華,而且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倫理思想;既有較強的理論思辨特色,又有明確的現(xiàn)實針對性與指導性。他提出的觀點涵蓋了新聞職業(yè)活動的方方面面,足可成為當時新聞記者工作實踐的指南。即使在今天,他倡導的記者要以品性為第一要素和以探究事實不欺閱者為第一信條以及要有“鐵肩辣手”的社會擔當精神等,依然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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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iscussiononShaoPiaoping'sJournalisticThoughts
XU Xin-ping,LIU Yan-fei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1,China)
Shao Piaoping is a representative figure of the Chinese news career transition period.He is China's first generalist of news reporter,academic,and educator.His journalistic theories are as follows:in terms of the reporter's qualification, he firstly proposed that reporters should think "quality as the first element";in the news reporting,he insisted that reporters should strive to every real truth,and take "the exploration of that the facts don't deceive readers" as the first creed;on reporters’ responsibility,he particularly emphasized that journalists should have a fighting spirit of "iron shoulders and sharp pen";in dealing with the relations between disseminators and audience,he argued that papers should cater to,not blindly follow audience,disseminators should be elegant but not vulgar;in terms of media operation and management,he argued that news organizations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not only social benefits,but also economic benefits,and even realize the organic unity of these two benefits.
Shao Piaoping;journalistic thoughts;iron shoulders and sharp pen;Practical Applied Journalism
2017-01-06
湖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現(xiàn)代民營報人新聞思想研究(14JL04)
徐新平(1957—),男,湖南祁陽人,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新聞史學會常務理事,研究方向:中國新聞傳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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