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迄今仍固守村落,并遵循祖先的遺訓,以沙漠為家
笑容可掬的穆哈穆德身穿一襲寶藍長袍,頭裹著紫紅和黑色的方格頭巾,跟在他身后的三匹駱駝晃晃悠悠不知從哪里溜達出來,站在我們面前。
雖然有騎馬的經(jīng)驗,但面對瘦長的駱駝及窄窄的駝背,我還是心里沒底,尤其是當我坐穩(wěn)后,胯下的駱駝在牽駝人的一聲呼喝之下猛然站起,只聽到我脊梁骨的關節(jié)啪地一聲,毫無防備地被“正骨”了。
在看到我?guī)捉?jīng)掙扎努力保持平衡后,牽駝人穆哈穆德微笑著開始跟我聊天,試圖消解我的緊張。他的英文詞匯非常有限,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我靈機一動,摩洛哥過去是法屬殖民地,他應該可以說法語。這一下,可打開了他的話匣子。他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有四個孩子,村里的年輕人都離開了。
像穆哈穆德這樣的柏柏人,多數(shù)是被“阿拉伯化”,又被法國殖民化,后來沾了摩洛哥旅游熱點的光,開始牽著自家的駱駝送游客去沙漠里宿營,賺些辛苦錢把孩子養(yǎng)大,希望他們能受些教育,將來可以不像自己這樣辛苦。
柏柏人,這個北非最古老的部落群,其稱呼來自拉丁語中的barbari(即“野蠻人”),但在他們自己的語言中,卻稱自己為“自由人”。
當年阿拉伯人來到北非,把柏柏人當作二等公民課以重稅,或者變成奴隸去攻打伊比利亞半島,硬是把不甘受奴役的柏柏農民逼上梁山,變成了游走于阿特拉斯山脈間的游牧民族。
摩洛哥是柏柏人口最為集中的國家,當今的國王身上流淌著一半柏柏血液。柏柏語現(xiàn)已納入摩洛哥的官方語言,作為教育的一部分。
一路走來,沿著“千堡之路”,我們穿過塵土飛揚沒落的村鎮(zhèn),經(jīng)過無數(shù)殘垣斷壁的Kasbar(柏柏族院落住宅),遠可觀山崖上遠離公路的層層夯土屋,近可走下公路探訪游牧人家的石屋和羊群。與阿拉伯人村莊不同,柏柏人的村莊到處飄揚著藍綠黃三色的旗幟,其中紅色的符號即柏柏語的“自由人”,象征著與海洋,山脈和沙漠和諧共存的民族精神。
我們探訪了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柏柏夯土城堡KsarAit-Ben-Haddou。這個建于17世紀的建筑群,高踞山丘上,被寬闊的河面與主路隔開,是最具代表性的傳統(tǒng)沙漠建筑。從空中看其整體形狀,它似一個駱駝鞍,入口要走過跨在河面上的一條長長的索橋,即駝鞍的把手部分。現(xiàn)存八個仍有人居住的院落和一個清真寺,各色售賣手工毯的小店和畫廊分列于主要通道兩邊。
上山的小道邊,不時會出現(xiàn)一些小觀景平臺,訪客們可以坐在石凳上,遠望下面開闊平坦但已經(jīng)干涸的河床。
我們去的時候,那里正在拍電影,演員們穿著古羅馬軍隊的戲服,伴著節(jié)奏鮮明的軍隊音樂,排成方隊走陣列,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這里是著名的電影外景地,《阿拉伯的勞倫斯》《角斗士》等影片在此取景。穿過一個有遮蓋的甬道,沿著山路的石階繼續(xù)往上,就可以走到山頂上最古老的建筑——谷倉。這里視野開闊,360度觀景,但黃沙漫天,無比蒼涼。當年,此處是蘇丹與摩洛哥沙漠商貿的重要驛站,見證了無數(shù)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的繁榮與衰落。
夜間的寒氣慢慢襲來,在星光閃耀下的營地里,我們在白色帳篷前席地而坐,柏柏男人們點起篝火,打起手鼓,敲著銅剎,一杯一杯的摩洛哥茶咕嘟咕嘟地冒著沫子,傳到每個人手中。
我們欣賞著最原始的鼓點和野性的揮發(fā),那種現(xiàn)代生活的精致所不具備的激情混合著被風吹起的火星,淋漓盡致地擊打著古老族人的脈搏。望著火光下這些年輕而英俊的面龐,很難想象他們是回到故鄉(xiāng)成功發(fā)展旅游的商人。難能可貴的是,他們迄今仍固守村落,并遵循祖先的遺訓,以沙漠為家。
深夜,外面的風吹著沙子,一片一片地打在厚實的帳篷上。一夜無夢。在重重的羊毛氈被的下面,傾聽著帳篷外各種沙漠生靈的膜拜,我知道,我們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