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羅潔如
摘要為探究外來工的孤獨感和八種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接受、沉思、積極調整、積極設想、自我安慰、自我責難、責備他人、災難化)的特點及其關系,本研究以深圳93名21~45歲的外來工為研究對象,使用UCLA孤獨量表(第三版)和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量表進行調查以揭示外來工的心理狀況和心理彈性機制。結果表明,外來工孤獨感體驗較高;他們常使用的是適應性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策略。另外,外來工的孤獨感和接受、沉思、災難化、責難他人、自我責難呈顯著正相關;相反,孤獨感和積極設想呈顯著負相關。此外,災難化、積極設想和沉思這三個策略對孤獨感有顯著的預測作用。
關鍵詞外來工;孤獨感;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
分類號B842.6
DOI: 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17010041問題提出
孤獨感指個體對理想人際關系和現(xiàn)實人際狀況之間的差距所產(chǎn)生的主觀心理感受(孫曉軍, 周宗奎, 2007; Peplau & Perlman, 1982),這反映了孤獨感來源于與個體期望不符的人際關系狀況(Heinrich & Gullone, 2006)。積極的人際關系是預防生病和死亡的有效因素(Cacioppo & Cacioppo, 2014),相反,不良的人際關系通常帶來較高的孤獨感體驗,并伴隨郁悶、無助、厭惡等負性情緒(Peplau & Perlman, 1982)。外來工是流動人口的一部分,廣義指非本地人員到該城市務工的人員,既包括主要來自農(nóng)村的農(nóng)民工群體,也包括來自其他小鎮(zhèn)或城市的非農(nóng)民工群體。他們來到陌生城市務工,身邊缺乏社會支持系統(tǒng),可依靠的親戚、朋友、同事較少,稀疏的人際網(wǎng)絡給他們帶來了較高的孤獨體驗的可能性。對外來工的歧視和偏見以及外來工對城市的不認同或融入困難等容易造成社會排斥局面,這進一步加劇了外來工的人際網(wǎng)絡問題(陳黎, 2010)。他們的情感支持網(wǎng)絡不足,缺乏情感交流,相對比較孤獨(李樹茁, 任義科, 費爾德曼, 楊緒松, 2006),內心尋求愛、尊重以及歸屬感等基本心理需求,但得不到滿足。Masi, Chen, Hawkley和Cacioppo(2011)認為孤獨感不只和人際關系的數(shù)量有關,更和質量有關。外來工的流動性所造成的稀疏的人際網(wǎng)絡和情感支持網(wǎng)絡大大限制了他們的人際廣度和深度交往,從而加劇了孤獨感體驗。
面對孤獨感這一負性情緒,個體如何處理至關重要,其中個體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能力是導致個體孤獨感差異的重要因素之一。情緒調節(jié)是個體管理和改變自己或他人情緒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通過一定的機制和策略調整,使得個體在生理喚醒、主觀體驗、表情行為等情緒的成分方面發(fā)生變化(黃敏兒, 郭德俊, 2000)。也有研究認為情緒調節(jié)是引發(fā)、維持、調節(jié)情緒的發(fā)生、強度和表達的內在和外在的過程(Eisenberg & Morris, 2000)。認知情緒調節(jié)是從認知的角度進行情緒調節(jié),具體指個體在處理來自內部或外部的超過自身資源負荷的生活事件時認知上做出的努力(Eisenberg & Morris, 2000)。 Garnefski, Kraaij和Spinhoven(2001)認為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是個體為適應內外環(huán)境及調節(jié)有關的情緒困擾而在認知方面做出的努力。
不同的情緒調節(jié)方式會影響個體的情緒、認知、人際關系及主觀幸福感等的發(fā)展(Gross, 2003),這一變量是否可以成為外來工應對負性情緒的方式,增強心理彈性呢?以往研究發(fā)現(xiàn)對于流動兒童和網(wǎng)絡成癮的大學生,他們的孤獨感和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之間具有一定關系(王婷, 李慶功, 何佳萍, 2012; 趙璇, 周琿, 董光恒, 彭潤雨, 2012)。對于外來工,孤獨感也是他們常見的心理適應問題,面對這種消極情緒,不同性質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對孤獨感的影響差異研究可以揭示外來工心理健康問題和改善方法。因此本文旨在探析孤獨感和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的特點和二者之間的關系,關注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對外來工應對心理問題的影響,從而明晰外來工心理發(fā)展的危機和改善的彈性機制。
心理技術與應用5卷
1期楊青羅潔如: 外來工孤獨感與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的關系
2研究方法
21被試
本研究采用分層抽樣的方法對深圳93名外來員工進行問卷調查。一共發(fā)放問卷100份,回收93份,回收率為93%。所調查的外來工均為外地戶口,主要涉及流水線工人、工程師、辦公室助理等職位,包括男性59人(434%),女性34人(366%)。被試年齡為21~45歲,其中21~25歲33人(34%),26~30歲40人(412%),31~35歲有15人(155%),36歲以上5人(52%)。
22研究工具
使用的研究工具是UCLA孤獨量表(第三版),該量表是由Russell(1996)編制的一維孤獨感量表,評價由于對社會交往的渴望與實際水平的差距而產(chǎn)生的孤獨感。該量表一共有20個條目,每個條目為4級評分,“1”為“從沒有這種感受”,“4”為“一直有這種感受”。其中有9個條目反向計分。得分越高,表示孤獨感越強。其中28分以下為低度孤獨感體驗,29~33分為一般偏下孤獨感體驗,34~39分為中度水平孤獨感體驗,40~44分為一般偏上孤獨感體驗,45分以上為高度孤獨感體驗。本研究中的該量表的α系數(shù)為088。
使用的另一個量表是魏義梅和劉永賢(2008)修訂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量表(CERQ-C)。該量表要求被試自我報告?zhèn)€體面對負性或不高興的事情時所采用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該量表一共有32個條目,包括8種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接受、沉思、積極調整、積極設想、自責、自我安慰、責備他人、災難化。接受指接受發(fā)生的事情或狀況;沉思指回想經(jīng)歷的事情的感覺和想法;積極調整指回想愉快或與現(xiàn)在事情無關的事情;積極設想指設想出更好的計劃、方法改變狀況或者以積極的看法看待事情;自責指認為自己應該為事情或錯誤負責甚至受到責備;自我安慰指和其他事情或他人相比,自認現(xiàn)在的狀況不是最壞的;責備他人指認為事情發(fā)生的原因和錯誤都是別人造成的;災難化指常常認為或回想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情是很糟糕、很可怕的。其中,接受、沉思是改變負性情緒的前提,積極調整和積極設想則進一步達到改變的目的,因此這四種策略都是適應性或積極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相反,自責、自我安慰、責備他人和災難化策略會加劇負性情緒,因此這四種策略為非適應性或消極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該量表采用4點計分,“1”為“從沒有這種想法”,“4”為“一直有這種想法”。每四道題為一個維度,在某個維度上得分越高表明該被試面臨負性事件時越傾向于使用這一策略(魏義梅, 劉永賢, 2008)。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shù)為090。
3研究結果
31外來工孤獨感的總體狀況
本研究中孤獨感分數(shù)最高為75分,最低為27分。其中28分以下低度孤獨感體驗4人(43%),29~33分一般偏下孤獨感體驗13人(141%),34~39分中度水平孤獨感體驗18人(195%),40~44分一般偏上孤獨感體驗27人(292%),45分以上高度孤獨感體驗31人(337%)。結果表明外來工的孤獨感體驗較高,并且孤獨感在性別和年齡方面沒有顯著差異,表明孤獨感體驗在外來工群體中具有跨越性別和年齡的普遍性。
32外來工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的總體狀況
本研究考察了被試在面對負性生活事件時所采用的8種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接受、沉思、積極調整、積極設想、自責、自我安慰、責難他人、災難化。外來工常采用的方式從高到低排列為:積極設想(364±069)、積極調整(316±076)、接受(2962±065)、沉思(2961±074)、自我責難(272±067)、自我安慰(268±074)、責難他人(231±066)、災難化(200±077)??梢娡鈦砉こS玫氖沁m應性的調節(jié)策略,其次才是非適應性的調節(jié)策略。另外,不同性別群體和不同年齡群體在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使用上沒有顯著差異。
33外來工孤獨感和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的相關關系孤獨感和接受、沉思、災難化、責難他人、自我責難這些策略呈顯著正相關,孤獨感和積極設想呈顯著負相關。這表明常使用接受、沉思、災難化、責難他人、自我責難這些策略的外來工孤獨感體驗越高,而常使用積極設想策略的外來工孤獨感體驗越低,該結果揭示了不同性質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的使用與孤獨感體驗之間的相關關系。
41外來工孤獨感體驗較高
外來工具有較高的孤獨感體驗,超過半數(shù)外來工體驗到一般偏上甚至高度程度的孤獨感。并且這種孤獨感體驗在性別上沒有顯著差異,表明男性和女性在生活和工作中都體驗到了孤獨感。另外孤獨感體驗在年齡上也沒有顯著差異,表明孤獨感是外來工的一種普遍感受。王興超,王楠和張瑩(2009)在對山西省農(nóng)民工孤獨感的研究中也發(fā)現(xiàn)農(nóng)民工的孤獨感顯著高于警察、大學生和老年人。從內在層面來說,外來工在異地務工,人際網(wǎng)絡稀疏,情感交流與社會支持較為匱乏,再加上他們對城市的不認同或融入困難使他們內心產(chǎn)生了更多的孤獨感。從外在層面來說,社會對外來工的偏見和歧視以及社會福利的相對缺失的惡性影響也容易引發(fā)他們的孤獨感。長期處于較高的孤獨感狀態(tài)容易損害外來工的身心健康:引發(fā)外來工的焦慮、抑郁情緒、更敏感的人際關系(Cacioppo, Hughes, Waite, Hawkley, & Thisted, 2006),甚至加大患上軀體疾病的概率(Hawkley, Burleson, Berntson, & Cacioppo, 2003)。
42外來工常使用的是適應性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策略外來工對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的使用在性別和年齡方面都沒有顯著差異,表明不同性別和年齡的人使用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的傾向性沒有較大差別。這和以往研究不一致,以往研究表明相對于男性,女性較傾向于運用適應性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如積極重新關注(Garnefski, Teerds, Kraaij, Legerstee, & van den Kommer, 2004)。一個可能的重要原因在于男性在傳統(tǒng)文化中扮演著賺錢養(yǎng)家的主要角色,當他們面臨越來越嚴峻的現(xiàn)實問題而承擔著重大的壓力和責任時,他們不得不積極參加社會實踐,使用適應性的調節(jié)方式以減緩壓力,從而減少了男性和女性在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上的差異。其次,對于外來工,他們面對負性生活事件時采用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以積極設想、積極調整、接受、沉思的適應性調節(jié)策略為主,采用如自責、自我安慰、責難他人、災難化的非適應性調節(jié)策略較少。這和以往研究結果一致,對大學生被試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大學生常用的情緒調節(jié)方式是積極設想,表明人們面對負性事件通常持理智和積極的態(tài)度(劉啟剛, 李飛, 2007)。
43外來工孤獨感和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具有相關關系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和孤獨感的相關分析表明:孤獨感和接受、沉思、災難化、責難他人、自我責難呈顯著的正相關。面對負性事件,僅僅使用“我不得不接受所發(fā)生的事情”或“我必須學會接受現(xiàn)實”的接受方式使外來工接受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但持續(xù)沉浸在消極情緒中,增加了他們的孤獨感、抑郁情緒以及壓力(Martin & Dahlen, 2005)。類似地,沉思這一策略迫使外來工“經(jīng)常思考對于自己所發(fā)生的事情我是如何感受的”或“沉溺于對所發(fā)生事情的想法和感受中”的情緒中,其孤獨感體驗也較高。此外,外來工越傾向于使用“經(jīng)常認為我的經(jīng)歷比其他人的經(jīng)歷更糟糕”或“不斷地想這種處境是多么糟糕”這種災難化策略和“覺得其他人應該為此事受到責備”的責備他人策略,“覺得自己應該為此事而受到責備”的自我責難策略,其孤獨感體驗更高。
相反,積極設想和孤獨感呈顯著負相關。積極設想指對負性生活事件積極計劃和重新評價(魏義梅, 劉永賢, 2008),它融合了Garnefski,Kraai和Spinhoven(2002)認為的關注計劃和積極重評兩個因素。外來工使用積極設想這一適應性策略能夠更積極應對陌生環(huán)境和人際網(wǎng)絡稀疏的困境,一定程度上減少孤獨感。
認知情緒調節(jié)方式和孤獨感的回歸分析表明,沉思、災難化和積極設想對孤獨感有顯著的預測作用。沉思策略的使用促進了外來工對事情感受的反省,但外來工過于沉浸在負性事件中也會增加孤獨感體驗。使用災難化策略的外來工過于關注生活和工作事件的負面(Garnefski, Kraaij, & Spinhoven, 2001),消極應對困境,無法開展良好的人際關系,導致孤獨體驗程度較高。已有研究表明災難化和適應不良、情緒煩悶以及抑郁相關(Kraaij, Pruymboom, & Garnefski, 2002)。相反,積極設想這一適應性策略的使用能讓外來工關注問題的積極面,并且重新作出評價和計劃,這有助于他們改善面臨的困境,從而減少孤獨感體驗,增加心理彈性,更好地融入城市。
44總結
外來工的流動性增加了他們對環(huán)境和人際關系的不確定感和疏離感,他們的人際信任和社會支持的缺失加劇了孤獨感體驗,甚至影響身心健康,這凸顯了他們的心理發(fā)展危機。針對這一問題,如何改善外來工較為普遍的孤獨感體驗,增加他們的心理彈性是值得探究的問題。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對于這種負性情緒,個體使用不同的認知情緒調節(jié)策略對孤獨感起到了不同的作用。個體常使用接受、沉思、災難化、責難他人和自我責難策略會加劇孤獨感體驗;相反,個體常使用積極設想策略時其孤獨感體驗減弱了。值得注意的是,接受和沉思是積極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卻加重了個體的孤獨感體驗??梢?,從積極調節(jié)角度來說,相比一味的壓抑,接受和沉思是改善負性情緒的前提,但僅僅停留于這個層面的調節(jié)容易讓外來工陷入孤獨感體驗,只有進一步使用積極設想策略才能讓外來工超越孤獨感體驗,減少負性情緒,保持良好的心態(tài),增加心理彈性,更好地發(fā)展人際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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