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霽月

(東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長春 130024)

談“銷紅”的使用及其在“雙臉銷紅”中詞義

秦霽月

(東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長春 130024)

《鶯鶯傳》中有“垂鬟粉黛，雙臉銷紅而已”句。其中“銷紅”是一種臨時(shí)組合，“銷”義為“融化”，“紅”指“脂粉”，引申為“施脂粉”之義，而非描寫“紅色”的固定詞語。梳理古詩文中的“銷紅”，可以發(fā)現(xiàn)其意義和使用十分靈活，且都偏向描述“紅”(花、容顏、蠟燭等等)的“消退”，正面描寫“紅”的并不多，且亦多與“施脂粉”有關(guān)。此句另有作“斷紅”的版本，“銷紅”只有理解為“施脂粉”其意義才可能與“斷紅”相通。

銷紅；施脂粉；紅妝消散；容顏老去；花凋；燭融；斷紅

元稹的《鶯鶯傳》中，描繪崔鶯鶯和張生相見的場面有這樣一段話：

久之，(崔鶯鶯)乃至。常服睟容，不加新飾。垂鬟粉黛，雙臉銷紅而已。顏色艷異，光輝動人。張?bào)@，為之禮。因坐鄭旁，以鄭抑之而見也……

這段話中，凡是省略主語的句子，主語均為崔鶯鶯，只有“張?bào)@，為之禮”一句主語為張生。且這句話主要是對崔鶯鶯進(jìn)行整體描寫，也就是說，從“久之”到“光輝動人”均是對崔鶯鶯的描寫，沒有涉及到張生。“雙臉銷紅而已”當(dāng)指崔鶯鶯并未仔細(xì)梳妝，只是略施脂粉而已，“銷紅”指崔鶯鶯的化妝。但亦有學(xué)者認(rèn)為，“銷紅”是指崔鶯鶯見到張生之后少女的羞澀引起的生理反應(yīng)。故為說明問題，本文將對“銷紅”一詞作簡要梳理和分析。

1 “銷”與“紅”的詞義

《說文解字》對“銷”的解釋是：“鑠金也，從金，肖聲。”[1]1142是金屬熔化的意思。從本意又引伸出“融化、消融”之意，如“雪霜頓銷釋，土脈膏且黏”[2] 3807《說文解字》對“紅”的解釋是：“帛赤白色，從糸，工聲?！倍斡癫米⒁洞呵镝尷吩唬骸耙园兹胗诔唷！毙鞛抖巫⒐{》曰：“赤中有白，蓋若今人所謂桃紅。白中有赤乃粉紅耳。今人稱純朱曰紅。”[1] 1063可見“紅”最早是名詞，本義指一種桃紅色的絲織品。后來詞義引申，單指“紅”這種顏色，也引申為女子化妝所施的“胭脂”，這一類的例子有很多，如“當(dāng)眉寫翠，對臉傅紅”(古鏡銘文)[3]，“云低伏枕愁梳綠，塵滿香奩懶敷紅”(《無題次劉欽漠韻》)[4]，“紗窗不肯施紅粉，圖遣蕭郎問淚痕”[5]，“施紅點(diǎn)翠照虞泉”[2]4441，“羅裙玉佩當(dāng)軒出，點(diǎn)翠施紅競春日”[2]336，“大抵是他肌骨好，不施紅粉也風(fēng)流”(宋·趙令畤《侯鯖錄》)[6]等等。上述句中，“紅”或“紅粉”均代指女子所化之妝，而非單純描繪女子面色紅潤。

“銷”的主要義項(xiàng)有：動詞，(金屬)融化、銷毀、減損、消退等；名詞，生鐵、挖土削木用的一種工具等[7]?！颁N”與“紅”搭配，比較準(zhǔn)確的義項(xiàng)只有“消退”或“融化”，顯然《鶯鶯傳》中的“垂鬟粉黛，雙臉銷紅而已”是寫梳妝打扮，承接上文“垂鬟粉黛”的梳妝，“銷紅”當(dāng)指胭脂融化于臉之態(tài)(即“施脂粉”)，“銷”為“融化”之意。而如上文所舉之例，“紅”作女子所施脂粉之義，使用相當(dāng)廣泛，與之相比，若將“銷紅”理解為單純泛指女性“臉色紅潤”的固定詞組，而非臨時(shí)組合的“施粉”，可引證之例則要少得多。

2 “銷紅”一詞的使用

根據(jù)由上海人民出版社電子化的檢索版《四庫全書》的檢索結(jié)果，“銷紅”連用的一共71次，其中有一篇就是《鶯鶯傳》，還有一首是題名為《崔鶯鶯》的詩，其余69次中，“滿面胡沙滿鬢風(fēng)，眉銷殘黛臉銷紅”出現(xiàn)了10次，“金鼎銷紅日，丹田老紫芝”出現(xiàn)了4次，“西窗夜雨銷紅蠟，東閣晴山倚畫蘭”、“楚客情濃燭銷紅”均出現(xiàn)了3次，“山城劇飲銷紅燭，水驛高吟劈彩箋”、“宮樣宜煙銷紅日，下薄帷宴坐幽窗”、“絳紗寶燭銷紅雪，珠箔重重卷明月”、“翠袖香銷紅艷冷，無人重上采蓮舟”、“怯勢已銷紅獸炭”、“澗蝶銷紅粉，山花掩翠裙”、“未應(yīng)泣別臉銷紅”、“翠銷紅減”、“林沼半銷紅碧”、“褪粉銷紅春有幾，青翰飛去紫云凝”、“羅襦隱繡茸，玉合銷紅豆”、“沉水銷紅，屏山總素”、“第一是傷心粉銷紅溜，待約明朝問舟官渡口”均出現(xiàn)了2次，故而總共有40個(gè)不同的用法。

在這40個(gè)不同句子中，有17個(gè)其實(shí)并非“銷”與“紅”結(jié)合，例如“銷/紅燭”、“銷/紅日”、“銷/紅雪”、“銷/紅豆”、“銷/紅字”、“銷/紅蠟”、“銷/紅藥”、“怯勢已銷/紅獸炭”、“翠袖香銷/紅艷冷”、“圍減/帶銷/紅玉瘦”、“粉銷/紅溜”、“翠銷/紅減”、“翠銷/紅厭”等等。故而即使包括“銷紅碧”、“銷紅粉”等詞在內(nèi)，共有23次“銷紅”(或“銷紅碧”、“銷紅粉”)一詞的使用。下面，我們就分別看一下這23個(gè)“銷紅”的含義。

2.1 “蠟燭”作“銷紅”的主語，描寫“蠟燭融化”

“鼻吟玉宇暗銷紅，燭影銀床斜轉(zhuǎn)碧”，此句中“銷紅”雖未與蠟燭連用，但由下句可知，此處的“銷紅”的主語為“蠟燭”，指紅燭融化；

“鼓角聲中漏未終，衣寒官燭屢銷紅”，此句中“銷紅”的主語直接是“官燭”，故亦指紅燭融化；

“幾日文場鎖醉翁，幾看官燭夜銷紅”，其中“官燭”仍是“銷紅”的主語，“銷紅”仍指蠟燭融化；

“猶記得鄰堂上會，玉笙吹徹燭銷紅”，此句“銷紅”的主語仍是“燭”，指蠟燭融化；

“倦客無眠聽曉鐘，五更蠟燭淚銷紅”，此句“銷紅”的主語是“蠟淚”，描寫蠟燭融化之狀；

“楚客情濃燭銷紅，更鏘金振羽”，此句“銷紅”主語明顯，是蠟燭融化之意。

2.2 “銷紅”代指“花落(衰敗)”

2.2.1 “花”為“銷紅”的主語

“月冷妝臺翠冷鈿，花銷紅粉柳銷煙”，此處“銷紅粉”為一個(gè)詞，與“銷紅”相類，其主語為“花”，均指花的紅色消退之意；

“巖葩埭卉銷紅盡，低葉高枝罨綠才”，此句中“銷紅”仍是修飾“花”，為紅色消退之意，指花落；

“褪粉銷紅春有幾，青翰飛去紫云凝”，此句“紅”與“粉”互文，指顏色消退，作為主語的“花”省略，亦是描寫花落春去之景；

“折折銷紅色，吹花有盡情無極”，“銷紅色”明確指出是紅色消退之意，由下句可知，這里形容的還是落花，主語省略與上例類似。

2.2.2 “銷紅”之“紅”直接代指“花”

“枝頭添翠鶯先覺，葉底銷紅蝶未知”，此句中“銷紅”的“紅”字本身就是“花”的意思，“銷紅”仍是指花凋落之意；

“林沼半銷紅碧”，這里“銷紅碧”為一個(gè)詞，含義用法也與“銷紅”相類，“紅”代指“花”，“碧”代指“葉”，仍寫花葉凋落之狀；

“墮葉銷紅，欲題秋訊難緘重陽”，此句“紅”仍代指“花”，“墮葉銷紅”仍是說落葉、落花；

“盡放春過去，守他新夏，銷紅成翠”，“銷紅成翠”暗指花落葉盛，春去夏來，“銷紅”為“落花”之意。

2.3 “銷紅”與“胭脂”或“女人”相關(guān)

2.3.1 描寫“紅妝消散”

“滿面胡沙滿鬢風(fēng)，眉銷殘黛臉銷紅”，其中“銷”為“消退”之義，寫塞外風(fēng)沙，王昭君的眉上黛妝和臉上紅妝都因之銷殘；

“即有香痕應(yīng)化碧，徒留弦管自銷紅”，由下句中的“胭脂淚”可知，這里的“自銷紅” 應(yīng)是暗自流淚、紅妝消散之意。

2.3.2 暗指“紅顏老去”

“才子早知眉最白，佳人容易頰銷紅”，由詩中“年來飛雨散西東，歌舞歡場似夢中”等句來看，全詩均有一種淡淡傷感，此處“佳人容易頰銷紅”應(yīng)類似紅顏易老之意，故“銷紅”仍是紅色消退之意；

“四時(shí)氣候皆可變，何況鬢銷青黛顏銷紅”，由氣候易變喻紅顏易老，“銷紅”為紅色消退之意，指容顏老去。

2.3.3 指“化妝”、“施脂粉”

“鴉頭步襪生蓮金，胭脂銷紅玉箸侵”，這里銷紅的主語是“胭脂”，由于上句亦寫華麗之景，此處當(dāng)無“消退”之義，而應(yīng)指脂粉融化呈紅色；

“?？葱路嫉箷?，未應(yīng)泣別臉銷紅”，上句“倒暈”為一種眉妝樣式，下句對仗“銷紅”應(yīng)也是在臉上涂抹胭脂、施粉化妝之義。

2.4 “銷紅”描寫其他事物

“嚴(yán)城冠蓋動，爐炭已銷紅”，其中“炭”是“銷紅”的主語，亦是紅色消退之意。

“沉水銷紅，屏山總素，鎖窗醉枕驚眠處，菱荷香里散”，此句中“沉水”指“沉香”，語出晉代嵇含的“木心與節(jié)堅(jiān)黑，沉水者為沉香”[8]，故而這里的“香”是“銷紅”的主語，其用法與上例形容“炭”相類，都是紅色消退之意。

“澗蜨(同“蝶”)銷紅粉，山花掩翠裙”，句中“銷紅粉”與“掩翠裙”對仗，當(dāng)是運(yùn)用擬人的手法描寫了蝴蝶、山花。“澗蜨”是“銷紅粉”的主語，是蝴蝶施抹脂粉，山花點(diǎn)綴掩映翠裙(綠葉)之意。

總結(jié)上述內(nèi)容：從詞義上來看，“銷紅”描寫“蠟燭”為6次，均為蠟燭融化之意，“銷”取“融化”義項(xiàng)，“紅”則指蠟燭的顏色，并未固定成詞，表達(dá)同樣意思即可用“銷紅燭(蠟)”，亦可用“燭(蠟)銷紅”；“銷紅”描寫“花”共8次，均是花落(衰敗)之意，其中有4處“花”為“銷紅”的主語，4處“紅”直接代指“花”，“銷紅”即為衰敗之花，可見“銷紅”亦未固定成詞；以“銷紅”描寫女子容顏的共6次，其中有4次直接與“脂粉”相關(guān)，這其中有2處“銷”取“消退”義項(xiàng)，指脂粉消散，有2處“銷”取“融化”意象，指“施脂粉”，而另外剩下的2處“銷紅”均指容顏老去，“銷”仍取“消退”義項(xiàng)，“紅”則代指佳人的青春，可見“銷紅”不但沒有固定成詞，而且這6次中也沒有1次是用來描寫女子面色“紅潤”，反而有4次均與脂粉有關(guān)，而“銷”也多取“消退”義項(xiàng)，若非“施脂粉”則多指“紅妝消散”或“紅顏老去”；此外，“銷紅”還描寫了“蝴蝶”、“炭”和“沉香”各1次，除描寫“蝴蝶”時(shí)與“施脂粉”的義項(xiàng)相關(guān)，其余均含紅色消退之意。

從語法結(jié)構(gòu)上來看，“銷紅”一詞的結(jié)構(gòu)亦不固定，既可以組成動賓詞組共同修飾主語(花、燭等)，亦可以在意義上“紅”即為“銷”的主語，這時(shí)“紅”可以代指“脂粉”、“花”等?？梢姟颁N紅”一詞義項(xiàng)眾多，結(jié)構(gòu)靈活，除描寫“蠟燭融化”外，較少有特別集中、固定的用法。

綜上所述，“銷紅”并沒有形成一個(gè)描寫“紅潤之色”的固定詞語，反而“銷”多取“消退”義項(xiàng)，指紅色的消退，蠟燭“融化”其實(shí)也與這一含義有相通之處。只有2處是從正面描寫面色的“紅潤”且這種情況都與“脂粉”有關(guān)，由“銷”的“融化”義項(xiàng)引申為“施脂粉”。

3 “雙臉銷紅而已”的具體語境和其他版本

由上文可知，“銷紅”一詞在描寫女子容顏時(shí)主要有三個(gè)義項(xiàng)：“施脂粉”、“紅妝消散”和“紅顏老去”。因?yàn)椤颁N”本身的“融化”、“消退”之義，使得后兩者的使用要多于前者，但《鶯鶯傳》中的“垂鬟粉黛，雙臉銷紅而已”不涉及“紅妝消散”或“紅顏老去”的傷感情景，對應(yīng)上文的“垂鬟粉黛”的梳妝，應(yīng)是“施脂粉”之意。若說是單純描寫臉色“紅潤”可作其他意思發(fā)揮，一來“銷紅”無此用法，單寫“紅潤”則“銷”字之義也沒有著落；二來單寫“紅潤”亦不如寫“施脂粉”與“垂鬟粉黛”的梳妝對應(yīng)得好。

還有一個(gè)例證，趙令畤寫崔鶯鶯的詞中有一句“黛淺愁紅妝淡竚”(大典、蕓窗本、稗海本作“黛淺愁生妝淡注”)[9]146，便是化自“垂鬟粉黛，雙臉銷紅而已”，而其中“黛淺”對應(yīng)“垂鬟粉黛”，“妝淡竚(注)”則對應(yīng)“雙臉銷紅”，可見“銷紅”中亦含有施粉化妝之意。

除此之外，句中“銷紅”一詞又有版本作“桃紅”或“斷紅”(《唐宋史料筆記叢刊·侯鯖錄》：“雙臉桃紅，‘桃’原作‘?dāng)唷?，?jù)說郛、大典、蕓窗本、稗海本、鰲峰本改”[9]146)，其中“桃紅”就是可以理解為單純描寫“紅”色，而《說文解字》中“紅”原意即代指粉紅色，故而“桃紅”實(shí)際與單用“紅”區(qū)別不大，而“斷紅”一詞則與“銷紅”結(jié)構(gòu)非常相似。

下面我們就來看看“銷紅”一詞選取何種義項(xiàng)才能與“斷紅”相互替換。檢索“斷紅”一詞，排除“(隔)斷/紅塵”、“斷/紅門”、“拍斷/紅珠”、“目斷/紅云”、“金魚/鎖斷/紅桂/春”、“玉郎消息/斷/紅箋”、“命斷/紅兒(指杜紅兒)/向此生”等并非“斷紅”二字成詞的情況，以及“更望處斷紅(虹)層碧”中通假的用法，“斷紅”的使用主要有三種。

3.1 “斷紅”描寫或代指落花(葉)

此種用法最為普遍，共有14例，其中前13例均寫“落花”，且多與上下文“綠”、“碧”、“紫”或“春殘(深)”相對，意義明顯，只有1例代指“落葉”：

“節(jié)物關(guān)心那可別，斷紅疎(同“疏”)綠正春分?！?/p>

“斷紅池館無人到，猶有黃鸝一兩聲?！?/p>

“斷紅芳草，連空積水，憑高墜霧。”

“看兩岸多少斷紅殘紫。”

“試向東風(fēng)頻借問，斷紅吹落阿誰家?！?/p>

“古道草如茵，蕭蕭已暮春，斷紅留蛺蜨，殘碧臥麒麟?！?/p>

“回首郡城東，春殘碧樹中。落花千點(diǎn)恨，疎雨一簾風(fēng)。白雪侵新鬢，歸心逐斷紅。茫茫事如此，何必怨途窮?！?/p>

“蓮開欲遍，一夜秋聲轉(zhuǎn)，殘綠斷紅香片片?！?/p>

“小立斜陽，試數(shù)花風(fēng)第幾。問春意，待留取斷紅，心事難寄?！?/p>

“不知多少消魂，夜來風(fēng)雨。猶夢到斷紅流處?！?/p>

“相思溪上，斷紅約月，合歡冢上，怨綠黏云。楚楚娟娟，多少蝶夢蜂魂。”

“待漲綠春深，落花香泛，料有斷紅流處，暗題相憶?！贝死c下一例相類，指“落花”隨水漂流，暗寄相思。

“江寒夜楓怨落，怕流作題情腸斷紅。行云遠(yuǎn)，料澹蛾人在，秋香月中。”此句中“斷紅”非指落花，而是對應(yīng)上文“楓落”代指落葉，用典《流紅記》中在落葉上題詩。

3.2 “斷紅”描寫紅妝，與施抹胭脂有關(guān)(6例)

“莫唱裙垂綠，無人臉斷紅”，《蘇軾全集校注》注釋有“元稹鶯鶯序其臉斷紅而已”[10]，可見《鶯鶯傳》中若用“斷紅”，詞義十分明確；

“顰碧斷紅，待月迎風(fēng)”，其上下文中多次提到“曉妝”、“嚴(yán)妝待旦”等可知為描寫婦人梳妝相待；

“宿妝殢酒猶慵起，新頰含愁有斷紅，開笑胭脂秦地北，窺人朱粉宋墻東”，亦是上下文中均有提到“妝”和“胭脂”，故“頰”之紅潤亦與化妝有關(guān)；

“斷紅小頰芙蓉淺，檀痕新漬香襟暖”，其中“芙蓉”代指女子面容，而“檀痕”指沾有脂粉的淚水，故而“斷紅”指女子施脂粉后的紅潤；

“斷紅雙臉眉如黛，清晨小立欄桿外”，此句與“垂鬟粉黛，雙臉銷紅而已”類似，均含畫眉化妝之意；

“倚銀屏春寬夢窄，斷紅濕歌紈金縷”，其中“斷紅”并非寫女子面容，而是由“施抹胭脂”之意引申，代指沾著脂粉的淚水。

3.3 “斷紅”描寫云霞落日(2例)及其他

“不盡殘陽意，留情與斷紅”，此詩題名即為“霞”，加之“殘陽”二字，當(dāng)為描寫落日之景；

“平蕪衰草凄涼處，有多少、暮云歸馬。倩開元、小李將軍，海岸斷紅描寫”，這首詞的題目是“詠落照遙和錢舍人”，“斷紅”應(yīng)寫落日入海的情景；

“小鬟石畔掬清泉，捧硯洗殘墨，好向斷紅紋里，認(rèn)玉人書跡”，此處“斷紅”(或“斷紅紋”)代指紙箋；

“而使俠士有恨，英雄無年，白璧中斷紅粉，早捐三河氣咽，六郡心憐”中，“斷紅(粉)”描寫“白璧”。

由上可知，“斷紅”的義項(xiàng)比“銷紅”要少，用法也集中得多，主要只有描寫“落花”和“紅妝”兩種，且只有這兩個(gè)義項(xiàng)與“銷紅”的義項(xiàng)重合。故而在“垂鬟粉黛，雙臉銷紅而已”中，“銷紅”只有理解為“施脂粉”才可能與“斷紅”相互替換。

4 總結(jié)

通過對“銷紅”在古代詩文中用法的梳理，可知“銷紅”不但沒有成為固定詞語，無論是“銷”的義項(xiàng)還是“紅”的指代都變化豐富，其使用和詞義都十分靈活。而且在“銷紅”的眾多義項(xiàng)中亦沒有單純用來描寫“紅色”的，反而是描述“紅”(可以指花、容顏、蠟燭等等)的“消退”或“融化”的居多，只有兩處是正面寫“紅”，亦都與“施脂粉”(由“脂粉融化”引申)有關(guān)。而“銷紅”亦只有“施脂粉”和“落花”兩個(gè)義項(xiàng)與“斷紅”重合，在“垂鬟粉黛，雙臉銷紅而已”中，“銷紅”只有理解為“施脂粉”才可以與“斷紅”替換。

故而縱使不考慮從“久之”到“光輝動人”整段話的語義連貫性，“銷紅”也不可能是指崔鶯鶯見到張生時(shí)害羞的反應(yīng)，而是承接“垂鬟粉黛”的簡單施粉化妝。

[1] 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6.

[2] 全唐詩[M].中華書局編輯部，點(diǎn)校.北京：中華書局，2013.

[3] 鄧之誠.骨董瑣記全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8：117.

[4] 曹學(xué)佺.石倉歷代詩選[M]∥四庫全書：檢索版．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5] 計(jì)有功.唐詩紀(jì)事校箋[M].王仲鏞，校箋．北京：中華書局，2007：2565.

[6] 金沛霖.四庫全書子部精要：下[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714.

[7] 馮蒸.古漢語常用字字典[M].北京：人民日報(bào)出版社，2006：375.

[8] 嵇含.南方草木狀[M].北京：中華書局，1985：8.

[9] 趙令畤.侯鯖錄；墨客揮犀；續(xù)墨客揮犀[M].北京：中華書局，2002.

[10] 蘇軾.蘇軾全集校注[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827-831.

責(zé)任編輯：柳 克

Discussion on the Usage of “Xiaohong” and Its Meaning in “Shuanglian Xiaohong”

QIN Jiyue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24, China)

There is a sentence "She is dressed up, with both sides of her face are red” inBiographyofYingying, in which "xiaohong" is only a temporary combination. "Xiao" means "melt" and "hong" refers to "rouge", so "xiaohong" is extended to "makeup", not a fixed word to describe red color. Combing the use of "xiaohong" in ancient poems, we can find that "xiaohong" is used very flexibly, and is often used to describe the "fadeaway" of "red color" (including flowers, faces and candles, etc.), and the positive description of "red" is few, but often connected with "make up". And there is another edition for it, called "duanhong", only when "xiaohong" has the meaning of “makeup” , can it be replaced by "duanhong".

xiaohong; make up; rouge fadeaway; becoming old; withering of flowers; melting of candles; duanhong

2016-09-19

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wù)費(fèi)專項(xiàng)資金資助項(xiàng)目(XS15009)

秦霽月(1993-),女，河北石家莊人，碩士研究生, 主要從事文藝學(xué)研究。

H131

A

1009-3907(2017)01-004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