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 婷

喧囂時代的靜心之作
——以央視《朗讀者》為例

文/馬 婷

當前，在娛樂節(jié)目統(tǒng)領市場的環(huán)境下，眾多的選秀、沖關、歌舞等真人秀節(jié)目甚囂塵上，而由央視重磅推出的文化情感類節(jié)目《朗讀者》，一改往日綜藝節(jié)目的路數(shù)，不過分追求眼球經(jīng)濟，而是安靜地為觀眾講述一段經(jīng)歷、訴說一段情、朗讀一段文，成為現(xiàn)象級的文化節(jié)目。該節(jié)目在豆瓣上的評分高達9.3分，不禁讓人驚嘆節(jié)目文字和情感的魅力。

講述自己難忘的故事

故事不僅是一段情節(jié)，還是傳承文化、凝聚人心的載體。和以往介紹時代背景、作者經(jīng)歷、圖書內(nèi)容的讀書類節(jié)目相比，《朗讀者》將自己定位為“文化情感類”節(jié)目。節(jié)目將朗讀者的故事與朗誦內(nèi)容結合起來，走心、貼心，引起了觀眾的情感共鳴。節(jié)目沒有精心編排的橋段，有的只是隨著談話內(nèi)容不斷深入而自然提起的一段又一段難忘經(jīng)歷，一個又一個溫暖的故事。

在節(jié)目中，濮存昕講述了自己小學階段被稱為“濮瘸子”，中學時又被稱為“地不平”的經(jīng)歷。他說，正是榮國威大夫給他做了手術，讓他站了起來；當兵時，團部、師部的醫(yī)生為他診斷身體，認為他不適合在高寒地區(qū)生活，就幫助他離開黑龍江。回憶過往，他的淚水在眼圈里打轉(zhuǎn)，他記住了那些曾經(jīng)幫助過自己的人，也在生活中幫助了很多陌生人。這也再次提醒觀眾，每個人都應該感激我們生命中遇見的恩人。而96歲高齡的著名翻譯家許淵沖在節(jié)目中坦言，自己為追女朋友才去譯詩。當他談及林徽因悼念徐志摩的詩時，熱淚盈眶、無語凝噎。這些故事由當事人自己講出來，融入了他們的切身體驗和情感，包含了很多生動的小細節(jié)，加上講述者的肢體語言、表情和聲音，都將觀眾帶入了一個真實的情感世界。

彰顯語言文字的魅力

《朗讀者》的口號是：“無聲的文字，有聲傾訴?！毕鄬τ谟跋瘛⒙曇舻臒狒[和張揚，文字則顯得質(zhì)樸而內(nèi)斂。文字是人們思想的載體，沒有文字就沒有思想，也無法體會那情景交融、有無相生、虛實共存的想象，以及由此而開拓的精神空間。

節(jié)目嘉賓所選的文章都堪稱經(jīng)典，既有傳統(tǒng)的經(jīng)典作品，也有嘉賓們自己的創(chuàng)作。如劉震云讀自己的小說《一句頂一萬句》中的選段：“講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時，徒兒們以為遠道來了朋友，孔子高興。而老汪卻說：‘高興個啥呀，恰恰是圣人傷了心，如果身邊有朋友，心里的話都說完了，遠道來個人，不是添堵嗎？恰恰是身邊沒朋友，才把這個遠道來的人當朋友呢。這個遠道來的人，是不是朋友，還兩說著呢?！边@段話把一個執(zhí)拗地尋找“能說上話”的農(nóng)村知識分子的孤獨地呈現(xiàn)了出來。

當楊利偉的作品《天地九重》從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飛行學院的大學生口中讀出來時，也讓觀眾領略到了一位航空員眼中地球的風采：“在太空的黑幕上，地球就像站在宇宙舞臺中央那位最美的大明星，渾身散發(fā)出奪人心魄的、彩色的、明亮的光芒，她披著淺藍色的紗裙和白色的飄帶，如同天上的仙女緩緩飛行?！彼臄⑹龊啙?、暢快、大氣，文字中流淌著深情。

節(jié)目的每一個開場白都是一段動人的文字。如第一季第一期《遇見》中的開場白說到：“世間的一切都是遇見，就像冷遇見暖，就有了雨；春遇見冬，就有了歲月；天遇見地，有了永恒；人遇見人，有了生命；那么，《朗讀者》遇見了你們，又會怎樣呢？”語句對仗，富于哲理，令人思考。而第四期節(jié)目中《第一次》的解說詞則為：“人這輩子，要遇到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就像這一次節(jié)目當中，讓我記憶深刻的像劉震云，第一次給《安徽文學》投稿，拿到了70多塊錢的稿費，立馬就請女朋友去吃飯。許鏡清老人第一次在人民大會堂擁有了屬于他自己的一場音樂會，但是他為這一天等了30年。王學圻20年前就第一次當導演了，可是這部電影拍到最后就剩下了三個人，讓他欲哭無淚。這都是非常寶貴而難忘的第一次，因為它們意味著我們的成長。就像作家汪曾祺所說的，人的第一次往往需要勇氣，但是第一次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因為它是探索、是挑戰(zhàn)、是機遇。所以說，如果你的人生能夠擁有越多的第一次，也意味著我們的人生越豐富、越多彩。 這一期的開場白結合了很多名人生平中難忘的第一次，它告訴我們，生活中有越多的嘗試，就會有越多的收獲。這些開場白迅速將觀眾帶到對主題詞的思考中去，也引導著觀眾想起自己的經(jīng)歷，進而用情去欣賞嘉賓們的講述與朗讀。

名家對文本的點評畫龍點睛，要言不煩。在王珮瑜朗讀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時，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康震教授適時地介紹了作品的背景：蘇軾被貶謫到湖北黃州，詞中既有對歷史、江山的無限向往，也有對自己境遇的悲嘆，但總體而言，這首詞境界比較曠達，能夠笑對世事。蘇軾是中國文學史上將禪宗思想與詩詞創(chuàng)作結合得最好的詞人，禪宗思想他不是最精通的，但“以禪入詞”他是第一人。在李亞鵬讀朱自清的《背影》時，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孫郁教授點評這篇散文“幽微中見廣大”，也讓每個人從細節(jié)處體會到了父親的深沉與厚重。這些名家的點評能夠讓觀眾迅速認識到作家、作者以及作品的意義和價值，引導他們從更為開闊的視野感悟作品，觸摸歷史。

節(jié)目的文字呈現(xiàn)方也很樸素。一本“白皮書”配合閱讀進度顯示出黑色的文字，沒有多余的圖畫喧賓奪主，也不需要多么高超的閱讀技巧，就是按照每個人的理解讀出感動自己的那段文字，聽者落淚，觀者動容。文字本身的力度足以滲入觀眾的心田。

選擇富有張力的主題詞

“張力”原本是物理學的名詞，在文學藝術中，主要指作品張弛有度，動靜結合，富于包容性。《朗讀者》前六期節(jié)目的主題詞分別是遇見、陪伴、選擇、禮物、第一次、眼淚，這些主題會讓每個人都有話可說，都會說出一些讓人感動的故事，可收可放，恰到好處。

觀眾遇見了董卿和《朗讀者》，濮存昕遇見了生命中的一個又一個“貴人”，蔣勵堅持在戰(zhàn)火中遇見了戰(zhàn)亂地區(qū)的新生兒，超模張梓林遇見

自己的女兒……

蔣雯麗陪伴艾滋孤兒，鄭淵潔的老父親陪伴他成長，喬榛的老伴陪伴他渡過三次癌癥的考驗，楊乃斌的媽

媽陪伴他走過16年的求學路……

王學圻與大家笑談他第一次當導演的故事，青年京劇演員王珮瑜分享第一次推廣京劇的經(jīng)歷，許鏡清先生與董卿講述經(jīng)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才得以在人民大會堂開音樂會，楊利

偉完成了中國首次載人航天飛行……

導演陸川把眼淚流在了那片充滿殺機也生機勃勃的土地上，而他又刪除了最能讓人流淚的片段，只想留下徹底的絕望與窒息；斯琴高娃三次從馬上摔下來，自己不曾流過一次淚，但她讀賈平凹的《寫給母親》時，不免“長聲哭泣”，讓“久經(jīng)沙場”的董卿也背對著觀眾默默流淚。

這些主題詞迅速打開了每一位觀眾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之門，讓溫暖的往事噴涌而出，流過觀眾的心田，生長出善而美的新芽。

人人都可以成為朗讀者

在《朗讀者》的舞臺上，中央電視臺也可以成為普通人傾訴自己內(nèi)心的地方，讓普通人感受到了自己與這些名人同臺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可能性，進而增強了對節(jié)目的興趣。節(jié)目第一期既有濮存昕、柳傳志、鄭淵潔、蔣雯麗等明星，也有婦產(chǎn)科醫(yī)生、聽力障礙者以及野生動物飼養(yǎng)員等各行各業(yè)的普通人。

北京大學人民醫(yī)院的蔣勵等無國界醫(yī)生，可以站在中央電視臺的演播廳里與全國觀眾分享她在戰(zhàn)火紛飛的地區(qū)接生，盡可能更好地照顧新生嬰兒的故事。在戰(zhàn)區(qū)，當她與家人通話時，炸彈就在圍墻外響起，即便如此，她們依然沒有退縮。楊乃斌8個月大的時候因發(fā)燒導致耳聾，母親陶艷波堅持把他送到普通全日制學校，堅持陪伴他上完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學，一共16年，和孩子一起聽每一堂課，幫助他克服學習過程中的每一個困難。這個過程充滿艱辛，因為能找到一個愿意接收母子共同入學的學校絕非易事。他們在被拒絕多次后仍不放棄，“因為還有很多學校沒去呢”。楊乃斌現(xiàn)在成為天津市殘聯(lián)的一名工作人員，一個對社會有用的普通人，他母親的付出讓每一位觀眾為之動容。

這些普通人，都在社會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將各自的崗位堅守成一座豐碑。他們不是“小人物”，而是我們這個時代平凡而偉大的人。在當今社會物質(zhì)極其豐富的時代，人們的心靈卻越來越焦慮不安。央視的《朗讀者》為觀眾開拓出了一個能夠“靜心”的空間，是一種新的文化類節(jié)目嘗試。

作者系鞍山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