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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敕榜研究

2017-01-28 15:35:58
中華文史論叢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宋代

楊 芹

提要: 作爲(wèi)“命令之體”之一,宋代敕榜乃戒勵百官、曉諭軍民而榜示之皇帝詔令文書(“王言”文書),乃向官員、民衆(zhòng)傳達政令資訊之重要載體。宋代敕榜主要用於招安變亂、安撫災(zāi)患、引導(dǎo)朝論等處,較其他朝代使用頻繁,並與詔書、黃榜等文書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敕榜之撰寫、頒佈自有一套制度規(guī)範。不過,在實際的頒行過程中,朝令夕改、官員執(zhí)行等因素,時常對敕榜的真實效用産生影響;而士庶、軍民對於敕榜之態(tài)度及應(yīng)對,又體現(xiàn)著王朝統(tǒng)治在現(xiàn)實中所遭遇的互動與挑戰(zhàn)。

關(guān)鍵詞:宋代 敕榜 王朝統(tǒng)治

中國古代很早就形成用文書來處理國家事務(wù)的制度和傳統(tǒng)。降及宋代,隨著機構(gòu)職能的建設(shè)和資訊管道的發(fā)展,文書種類豐富,功能齊全突出,文書制度在既有體制框架下已臻於完善。然對於今天研究而言,仍有一些宋代文書類型有待準確地復(fù)原、認知,敕榜即爲(wèi)其中之一。*宋代文獻中,“敕牓”亦作“敕榜”。作爲(wèi)文書類型言,二者相通。本文行文與徵引史料統(tǒng)一作“敕榜”。

作爲(wèi)“命令之體”之一,宋代敕榜乃戒勵百官、曉諭軍民所用之皇帝詔令文書(“王言”文書),爲(wèi)向官員、民衆(zhòng)傳達政令資訊之重要載體?!巴跹浴蔽臅鴼v來是古代官文書的重要組成部分,宋代之“命令之體”、“王言”文書亦有其制度特點、功能影響,並關(guān)乎王朝統(tǒng)治、君相權(quán)力等現(xiàn)實狀況。較之於制書、誥命等其他宋代“王言”文書,敕榜仍缺乏切實、專門之考察,亟需推進。*目前尚未見到以敕榜爲(wèi)對象的專題研究,有法律史學(xué)者研究唐宋榜文時介紹過敕榜,但尚顯簡單,缺乏鑿實的結(jié)論(見徐燕斌《唐宋榜文考》,《長江大學(xué)學(xué)報(社科版)》2015年第4期;《宋明榜文類別述考》,《興義民族師範學(xué)院學(xué)報》2015年第1期)。有學(xué)者研究宋代地方州縣官府榜諭的形成和運作過程,以此考察地方官府與民戶之間的互動關(guān)係,但不涉及敕榜(見高柯立《宋代的粉壁與榜諭: 以州縣官府的政令傳佈爲(wèi)中心》,收入鄧小南主編《政績考察與信息渠道: 以宋代爲(wèi)重心》,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張禕《制詔敕劄與北宋的政令頒行》(北京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09年)亦僅在探討詔敕體式、用途的同時略談及敕榜,但未展開。本文擬對宋代敕榜,包括其概念用途、相關(guān)制度、實際效應(yīng)等問題進行系統(tǒng)探討,填補宋代“王言”文書研究之空白,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皇帝、臣僚、民衆(zhòng)等力量與文書制度之間的互動關(guān)係。

一 敕榜之定義及功能解析

(一) 敕榜之定義及功能

宋代關(guān)於敕榜之定義,主要出現(xiàn)在“命令之體”、“中書省”之相關(guān)表述中?!端问贰ぢ毠僦疽弧ぶ袝 份d:

凡命令之體有七: 曰冊書,立后妃,封親王、皇子、大長公主,拜三師、三公、三省長官,則用之。曰制書,處分軍國大事,頒赦宥德音,命尚書左右僕射、開府儀同三司、節(jié)度使,凡告廷除授,則用之。曰誥命,應(yīng)文武官遷改職秩、內(nèi)外命婦除授及封敍、贈典,應(yīng)合命詞,則用之。曰詔書,賜待制、大卿監(jiān)、中大夫、觀察使以上,則用之。曰敕書,賜少卿監(jiān)、中散大夫、防禦使以下,則用之。曰御札,布告登封、郊祀、宗祀及大號令,則用之。曰敕榜,賜酺及戒勵百官、曉諭軍民,則用之。皆承制畫旨以授門下省。*《宋史》卷一六一,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頁3783;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五一,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頁463;陳均編《皇朝編年綱目備要》卷二一元豐五年四月“官制成”條,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頁504。

類似的文字表述還見於《文獻通考》卷五一《職官考五·中書省》及南宋陳均的《皇朝編年綱目備要》(亦名《九朝編年備要》)卷二一。《宋史》、《文獻通考》之記載均繫於“中書省”下,《皇朝編年綱目備要》則明確地將其隸於元豐五年(1082)四月“官制成”之條。這些記載解説的應(yīng)是神宗元豐改制後中書省的職掌及“命令之體”相關(guān)的詔令文書制度,“敕榜”位列其中第七。

與上述諸書表述相近,《宋會要輯稿》職官三之三引《神宗正史·職官志》云:

中書省掌承天子之詔旨及中外取旨之事?!⒑箦?,封親王、皇子、公主,拜三師、三公、侍中、中書、尚書令則用冊;頒赦、降德音,命尚書左右僕射、開府儀同三司、節(jié)度使則用制,應(yīng)遷改官職命詞則用誥;非命詞則用敕牒,賜中大夫、觀察以上則用詔,布告、大號令則用御札,賜酺及戒勵百官、曉諭軍民則用敕榜。*徐松《宋會要輯稿》職官三之三,上海古籍出版社點校本,2014年,頁3023下—3204上。

上文羅列出七種命令文書之類型,描述內(nèi)容亦基本一致。“敕榜”仍爲(wèi)“賜酺及戒勵百官、曉諭軍民”所用文書。

宋代“敕榜”之涵義,又見於“學(xué)士院”、“翰林學(xué)士”之職能解説中?!端问贰ぢ毠僦径W(xué)士院》稱學(xué)士院:

掌制、誥、詔、令撰述之事。凡立后妃,封親王,拜宰相、樞密使、三公、三少,除開府儀同三司、節(jié)度使,加封,加檢校官,並用制;賜大臣太中大夫、觀察使以上,用批答及詔書;餘官用敕書;布大號令用御札;戒勵百官、曉諭軍民用敕榜;遣使勞問臣下,口宣。*《宋史》卷一六二,頁3811。按龔延明《宋史職官志補正》,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頁73?!昂擦謱W(xué)士院”係“學(xué)士院”之誤。宋代“翰林院”與“學(xué)士院”爲(wèi)兩個不同機構(gòu),此處“翰林”二字可省。

這段文字是從學(xué)士院翰林學(xué)士所掌文書種類出發(fā),然記載形成時間應(yīng)偏後。史料中提到“三公”、“三少”,史載徽宗政和二年(1112)九月纔設(shè)少師、少傅、少保爲(wèi)“三少”,並爲(wèi)宰相之任,宣和七年(1125)復(fù)爲(wèi)階官。則這段文字至早也必須形成於政和二年之後。再者,史料中列“樞密使”,按神宗元豐五年(1082)廢樞密使、副,只稱知樞密院事、同知樞密院事,直到高宗紹興七年(1137)復(fù)置使、副,迄南宋亡。若嚴格按此,則可推知其成文於南宋高宗紹興七年以後。其中,“戒勵百官、曉諭軍民”仍列入“敕榜”文書功能之中,“賜酺”一項則已消失。

上引諸種記載關(guān)於“敕榜”的表述基本一致,均指出宋代敕榜爲(wèi)“戒勵百官、曉諭軍民”所用之詔令文書。然“戒勵百官、曉諭軍民”,指代仍較爲(wèi)寬泛。具體在什麼情況下可頒降敕榜,仍有待釐清。事實上,敕榜之適用情形及對象範圍在宋人的史事記述中已有所反映,常見表達爲(wèi)“以敕榜”“降敕榜”“齎敕榜”“揭敕榜”等,敕榜之文書功能大體有以下幾類。

第一類亦即最常見之功能,爲(wèi)招安、招降叛軍、夷狄。如史載: 慶曆四年(1044)八月,“降敕榜招安保州叛軍”;*李燾《續(xù)資治通鑑長編》卷一五一慶曆四年八月壬寅,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頁3683。下簡稱《長編》。熙寧六年(1073)五月,“詔降敕榜付察訪熊本曉諭夷界,除元謀作過首領(lǐng)及手殺命官將校不赦外,餘人如能自首歸,並免罪”;*《長編》卷二四五熙寧六年五月丙辰,頁5953。又如元豐四年(1081)《招諭夏國敕榜》有云“其先在夏國主左右、并嵬名諸部、同心之人,並許軍前拔身自歸。及其餘首領(lǐng),能相率效順,共誅國讎,隨功大小,爵祿賞賜”,*《宋大詔令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頁917。等等。

宋朝統(tǒng)治者在平息以民變和軍亂爲(wèi)主的“內(nèi)患”時,雖也剿、撫並用,但與前代相比,卻更多地采取以招安爲(wèi)主的策略。或是臨以重兵而後招之;或是以招安爲(wèi)手段,冀其達到“以盜平盜”之目的。上述所舉,顯示敕榜乃招安之策實施之主要文書載體,朝廷對變亂的態(tài)度和想法通過敕榜傳達給相關(guān)人羣,以期其能接受朝廷之處置而免於軍事上再動干戈。

第二類功能爲(wèi)曉諭軍民,特別是遭遇兵禍、天災(zāi)等地區(qū)的軍隊百姓,內(nèi)容主要是稅收、徭役等民生問題,以宣示德意。如天聖六年(1028)四月,“遣開封府推官監(jiān)察御史王沿、左侍禁閤門祗候郭立往河北災(zāi)傷州軍體量安撫。降敕榜逃戶歸業(yè)者免今年田稅,官爲(wèi)貸種食,縣鄉(xiāng)毋得追擾”;*《長編》卷一六天聖六年四月丁丑,頁2470。元豐五年二月,敕榜曉諭陝西百姓等“訪聞昨經(jīng)西討調(diào)發(fā)丁夫,隨軍極爲(wèi)不易,爾後邊事更不差夫出界,令各安農(nóng)業(yè)”;*《長編》卷三二三元豐五年二月丁巳,頁7781。紹興三十一年(1161)九月,“詔以金人背盟,降敕榜招諭中原軍民”。*《宋史》卷三二《高宗紀九》,頁603。這些敕榜,將朝廷安撫災(zāi)患、與民休息的政策發(fā)佈於地方,“以示兼愛生靈之德意可耳”。*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卷一七五紹興七年正月十五日丁丑,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87年,頁1268上。下簡稱《會編》。

第三類用途則乃戒勵百官、士人,往往是針對某些重大時政或官員問題所發(fā)之警示,以達到引導(dǎo)、控制朝論之目的。如嘉祐三年(1058)五月十三日,三司鹽鐵副使、右司員外郎郭申錫降知滁州。敕榜朝堂曰:“申錫官職事守不爲(wèi)輕矣,所宜慎其所舉以道吾民者。屬與李參相視決河,論議之異,遂成私忿,章奏屢上,辨訴紛然,敢爲(wèi)詆欺,處之自若。以至興起大獄,置對逾旬,參驗所陳,無一實者。士人之行乃至是乎!使吾細民何所視效?!?《宋會要輯稿》職官六五之一七至一八,頁4807上。政和二年(1112)正月,以張商英罷相,敕榜曰:“商英昨以頗僻之學(xué),膚險之論,鼓惑衆(zhòng)聽,呼吸羣邪,天下之士汩於流俗者,咸仰之爲(wèi)宗。近來敕榜戒告,庶幾士知所嚮矣?!?徐自明撰,王瑞來《宋宰輔編年録校補》卷一二政和元年“八月丁巳,張商英罷右僕射”條,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頁761。戒諭士子勿傾揺國是。

此外,敕榜有時還用於一些特殊情形下需要朝臣或百姓周知的事情。崇寧元年(1102)正月,“詔三省籍記蘇轍而下五十有四人,不得與在京差遣。仍敕榜朝堂,應(yīng)元祐并元符末今來責(zé)降人,除韓忠彥曾任宰臣,安燾依前任執(zhí)政官,王覿、豐稷見在侍從外,蘇轍、范純禮、劉奉世、劉安世等,令三省籍記姓名,更不得與在京差遣?!?《宋宰輔編年録校補》卷一一崇寧元年“正月庚申,韓忠彥罷左僕射”條,頁691—692。建炎三年(1129)二月十六日,戶部尚書葉夢得言:“車駕駐蹕杭州,所有鄰近州軍地理險阻控扼去處,備禦之策,合博采衆(zhòng)議,并召募土豪,集召人兵。亦恐有情願效力之人,不能自達,望出敕榜,應(yīng)士庶限五日,有能通知道路、措置備禦等事,並令實封或彩畫地圖,詣都省陳獻。”*《宋會要輯稿》兵二九之三一,頁9252上。從之。

綜上,這些不同時期的史籍記載所反映的史實,基本上代表了北、南宋對於敕榜之運用情況(南宋有特別之處,詳見下文)。然前引敕榜之定義表述中還提及“賜酺”?!端问贰吩啤百n酺”,“自秦始,秦法,三人以上會飲則罰金,故因事賜酺,吏民會飲,過則禁之。唐嘗一再舉行。太宗雍熙元年十二月,詔曰:‘王者賜酺推恩,與衆(zhòng)共樂,所以表升平之盛事,契億兆之歡心。累朝以來,此事久廢,蓋逢多故,莫舉舊章。今四?;焱?,萬民康泰,嚴禋始畢,慶澤均行。宜令士庶之情,共慶休明之運??少n酺三日?!?《宋史》卷一一三《禮志十六·賜酺》,頁2699??梢姟百n酺”應(yīng)爲(wèi)古代帝王推恩於天下所允許的一種宴飲慶?;顒?。宋代君主亦嘗下詔賜“天下大酺”,則在活動舉行之前,或?qū)⒒实壑家庥秒钒衩髦I士庶。不過,賜酺內(nèi)容之敕榜篇章,今尚未見,無法坐實;而且南宋之後,敕榜似未再用於賜酺。

事實上,榜是宋代重要的官方資訊傳播媒介,於宋代運用廣泛。所謂“榜”,是指公開張貼的手寫或雕印的文告,係傳播朝旨的媒介,也是推行政令的工具,具有行政約束效力。*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頁625。宋代帝王、中央百司至地方官府,均可“揭榜”即發(fā)佈文告。宋代榜因發(fā)佈機關(guān)、傳播對象的不同,榜所張掛的空間分佈及其傳播內(nèi)容各有差異。而敕榜則屬於必須張貼公示之君主詔令。它與宋代其他榜文類型的區(qū)別在於,作爲(wèi)“命令之體”之一,敕榜的發(fā)佈主體須是皇帝,直接以皇帝的名義製作和發(fā)佈。

(二) 與詔書之關(guān)係

若從敕榜之“戒勵百官、曉諭軍民”功能來看,它與宋代之詔書亦頗有重合之處。宋代所謂“詔書”(簡稱“詔”),亦在“命令之體”的表述之中,於敕榜之前,有云“曰詔書,賜待制、大卿監(jiān)、中大夫、觀察使以上,則用之”,*《宋史》卷一六一《職官志一·中書省》,頁3783。多半是皇帝對官員之賞賜、褒恤、戒勵,如《賜正議大夫知樞密院事安燾生日詔》;*蘇頌《蘇魏公文集》卷二二《內(nèi)制·詔書》,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頁294?;蚴菍賳T致仕、辭免官職等申請所下的答覆,如《賜觀文殿學(xué)士、刑部尚書知亳州歐陽修乞致仕不允詔》、*鄭獬《鄖溪集》卷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097冊,頁183下?!度臼鬼n絳乞外郡不允詔》。*王珪《華陽集》卷一八,叢書集成本,1912冊,頁200—201。

然宋代詔書在很大程度上亦是“誡諭風(fēng)俗或百官之類”所用文書,*王應(yīng)麟《玉?!肪矶掇o學(xué)指南》中云:“周官御史掌贊書注云若今尚書作詔文,秦改令爲(wèi)詔,漢下書有四,三曰詔書(其文曰告某官),四曰誡敕(其文曰有詔敕某官)。唐貞觀末,張昌齡召見,試息兵詔,此試詔之始也。其後學(xué)士試批答,皇朝西掖初除試詔。紹聖試格止曰‘誡諭’,如近體誡諭風(fēng)俗或百官之類。紹興改爲(wèi)詔?!苯K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影印,1987年,頁3699上。凡舉行朝廷內(nèi)外大事,頒獎諭、誡諭、撫諭等,均可用詔。如《戒中外臣僚各專職守詔》、《原貸盜賊許以自新各令復(fù)業(yè)詔》等。*見《玉?!肪矶?,頁3699下—3700上,3701上。內(nèi)容豐富,使用頻繁;而且詔書所下亦不單是對一定級別的官員個人,對中外文武臣僚、官僚機構(gòu)以及普通民衆(zhòng)的告諭,同樣適用。

因此,“戒勵百官、曉諭軍民”之敕榜,在某種程度上與“誡諭風(fēng)俗或百官之類”的詔書(包括詔書最高等級之手詔)功能是一致的,文字方面亦有相似之處。二者最主要的區(qū)別,或在於敕榜在其形成文字之後,必須以榜的形式張貼公示,張榜是其應(yīng)有之義;詔書則視情況而定,非必須公示。

二者關(guān)係亦有例子可證。如《宋大詔令集》中所收《敕榜朝堂詔》,明確爲(wèi)“詔”,但須張榜;抑或一些詔書,如《誡士人恪守名節(jié)詔》(大觀三年五月二日)結(jié)尾云“可敕榜朝堂,咸使知之”,*《宋大詔令集》,頁723?!稌灾I東京官吏將校僧道軍民詔》結(jié)尾云“今特命給事中呂祐之齎敕榜撫諭,西京亦依此降下”,*《宋大詔令集》,頁685?!墩]諭不更改政事手詔》(政和六年七月九日)云“仍榜朝堂”,*《宋大詔令集》卷一九七,頁727。等等。這些情況下的詔書大抵等同於敕榜,但嚴格論之,其文書載體形式仍是詔書。

儘管有如此關(guān)係,若就同一事件而言,敕榜之影響力當(dāng)在詔書之上。史載,“樞密院奏事,曾布曰:‘竊聞沈銖近以繳吳居厚詞得罪。’上曰:‘止罰金。’布曰:‘又聞有敕榜。’上曰:‘止降詔?!?《長編》卷四八八紹聖四年五月辛未,頁11579。言下之意,降詔而不榜告,不及敕榜告諭上下來得嚴重。

(三) 與“黃榜”之異同

值得注意的是,史籍中另有“黃榜”一詞,也常指用於招安變亂軍士、民衆(zhòng)之詔令,尤其出現(xiàn)在南宋史事之記載中,似有以“黃榜”代“敕榜”稱呼之意。對此,《建炎以來繫年要録》載建炎元年(1127)八月:

庚辰,詔賜杭州黃榜,招諭作過軍民,若能率衆(zhòng)歸降,當(dāng)赦其罪,一切不問。仍審量事狀情理,命以官貲。若敢抗拒仍舊爲(wèi)惡,則掩殺正賊外,父母妻子並行處斬。如大兵會合,已到城下,即令來改過出降,放罪推賞指揮更不施行。仍令監(jiān)司召募土豪,自率鄉(xiāng)兵,會合討蕩。亦許先次借補官職。建炎後以黃榜招安叛兵自此始。*李心傳《建炎以來繫年要録》卷八建炎元年八月庚辰,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頁206。下簡稱《要録》。

所謂“建炎後以黃榜招安叛兵自此始”,就是説,南宋時期,專門以“黃榜”(突出用黃紙製作)這一形制之文書行朝廷招安之令。*南宋行招安之令時亦常見“旗榜”,指標有名號的旗子和榜文,如史載“金統(tǒng)制王鎮(zhèn)、統(tǒng)領(lǐng)崔慶……皆密受(岳)飛旗榜,自北方來降?!薄端问贰肪砣濉对里w傳》,頁11390等。然“旗榜”一則與“敕榜”“黃榜”形制不同。二則非皆爲(wèi)南宋朝廷所頒,如史載劉豫“遣沂州舉人劉偲持旗榜招(趙)立”,《要録》卷三三建炎四年五月乙丑,頁651;又,“金立招降旗榜”,《要録》卷四三紹興元年三月丙午,頁779等。三則其榜文亦非直接以皇帝名義所發(fā),如“保和州陳康伯等依旨撰到招安旗榜”,《會編》卷二四七紹興三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癸丑,頁1776上。在這個意義上,“黃榜”即爲(wèi)“敕榜”。而翻閲南宋時期史事記載,“黃榜”一詞出現(xiàn)的頻率不低,遠高於“敕榜”。如:

(紹興四年十一月)癸亥,劉光世遣統(tǒng)制王德?lián)艚鹑遂冻葜8?,敗之。揭黃榜招諭湖賊。*《宋史》卷二七《高宗紀四》,頁513。

(淳祐二年六月)丁巳,詔以余玠爲(wèi)四川宣諭使,事干機速,許同制臣共議措置,先行後奏,仍給金字符、黃榜各十,以備招撫。*《宋史》卷四二《理宗紀二》,頁823—824。

(張)守與顯謨閣待制、新知廣州張致遠皆乞黃榜,以招安南諸盜,許之。*《要録》卷一二三紹興八年十一月戊申,頁2000。

(紹興元年十月)二十二日乙亥,王德齎黃榜招降邵青,不從。*《會編》卷一四九紹興元年十月二十二日乙亥,頁1082上。

省吏劉應(yīng)韶即以黃榜自窗楹中遞出張掛,慰諭一行將士,謂罪止誅其首。*周密《癸辛雜識》前集《施行韓震》,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頁53。

諸如此類表述並非少數(shù),表明南宋時確常行“黃榜”招安、招降,“示以朝廷恩意”。*《要録》卷二三建炎三年五月己丑,頁485。不過,南宋之“黃榜”,不限於招安之令,詔諭將士、百姓等亦用之。例如,紹興三十一年(1161):“三省、樞密院上《將士戰(zhàn)死推恩格》,橫行遙郡九資、橫行遙刺八資、遙郡七資、遙刺正使、橫行副使皆六資,副使五資,大使臣三資,小使臣二資,校副尉及兵級皆一資。詔以黃榜曉諭諸軍。”*《要録》卷一九四紹興三十一年十一月庚辰,頁3270。又,“宋朝行都於杭,若軍若民,生者死者,皆蒙雨露之恩,但霈澤常頒,難以枚舉,姑述其一二焉。遇朝省祈晴、請雨、禱雪、求瑞,或降生及聖節(jié)、日食、淫雨、雪寒,居民不易,或遇慶典大禮明堂,皆頒降黃榜,給賜軍民各關(guān)會二十萬貫文。蓋杭郡乃駐蹕之所,故有此恩例耳?!?吳自牧《夢粱録》卷一八《恩霈軍民》,叢書集成本,3221冊,頁171。

有鑑於此,加之南宋時“敕榜”一稱確有減少之趨勢,“黃榜”乃有替代北宋“敕榜”之意。不過,宋代“黃榜”有時還指發(fā)佈殿試中式名單的公告,即俗稱“金榜題名”。如蘇軾《與潘彥明七首(離黃州)》云“不見黃榜,未敢馳賀,想必高捷也”,*《蘇軾文集》卷五三《與潘彥明十首》,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頁1583。但爲(wèi)數(shù)不多。簡言之,宋代之敕榜,包括南宋時期大量出現(xiàn)的黃榜,均爲(wèi)張貼發(fā)佈的、用以“戒勵百官、曉諭軍民”之皇帝詔令文書,且較多地用於招安變亂、撫慰災(zāi)患等情形。

值得注意的是,“敕榜”作爲(wèi)一文書類型,在宋代史籍記載中頻繁出現(xiàn),宋之前後朝代的史事記載中,“敕榜”一稱出現(xiàn)次數(shù)則極少。筆者所見,僅寥寥幾處,且須辨析。如《南史》載“元嘉四年,大使巡行天下,散騎常侍袁愉表其淳行,文帝嘉之,敕榜表門閭,蠲其租調(diào),改所居獨楓里爲(wèi)孝行焉?!?《南史》卷七三《孝義傳上·郭世通》,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頁1800。然此處“敕”與“榜”似更宜斷開,爲(wèi)“敕”而“榜表門閭”説。

又如明代徐師曾論“敕”時曰:“……宋亦有敕,或用之於獎諭,豈敕之初意哉?其詞有散文,有四六,故今分古、俗二體而列之。宋制戒勵百官,曉諭軍民,別有敕榜,故以附焉。今制,諸臣差遣,多予敕行事……”*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説·敕》,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2年,頁113。今天看來,徐氏對宋代“敕”之解説實更適用於“詔”。按徐氏之意,宋“別有敕榜”而明代則無;今人研究亦無提及敕榜者。*如陳時龍《明代詔令的類型及舉例》,萬明《明代詔令文書研究——以洪武朝爲(wèi)中心的初步考察》,二者均載《明史研究論叢(第八輯)——明代詔令文書研究專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10年。至於“黃榜”,在明、清時出現(xiàn)稍多,然亦多指發(fā)佈殿試中式名單的公告。因此可以推見,“敕榜”作爲(wèi)古代一種詔令文書類型,於宋代被使用更多。

二 敕榜之相關(guān)制度

相對於其他“王言”文字如制、誥、詔等,明確以“敕榜”爲(wèi)題的文書篇章,幾乎不見存留於宋人文集中。目前所見,僅王安石《臨川文集》中《敕榜交趾》(又名《討交趾敕榜》)一篇,而完整、明確的敕榜文主要集中於《宋大詔令集》,但篇數(shù)亦不多,如《賜潭州造茶人戶敕榜》、《賜通州煎鹽亭戶敕榜》、《誡飭在位敕榜》等十六篇。*《宋大詔令集》,頁663,717。鑑於前述敕榜與詔書之關(guān)係,加上一些雖未以“敕榜”爲(wèi)題,但文末提到“可敕榜朝堂”“宜令出榜朝堂”“仍榜朝堂”的詔書等,則共有三十篇。而且可以想見,仍有一定數(shù)量的詔書是須榜示朝堂的,儘管詔文中並未直接言明。

作爲(wèi)“命令之體”之一種,敕榜須以皇帝之口吻發(fā)文,“朕”乃文中的第一人稱。從文獻中著録的敕榜文來看,其文辭一是以“敕某某”開頭,表示告諭對象,如《宋大詔令集》所收《開封府管內(nèi)許人戶從便輸納敕榜》稱“敕開封府管內(nèi)鄉(xiāng)村人戶等”,《招諭江州敕榜》稱“敕江州管內(nèi)縣鎮(zhèn)鄉(xiāng)村人戶等”之類;*《宋大詔令集》,頁662,877。文末以“故茲榜示,想宜知悉”或“故茲榜示,各令知悉”等形式結(jié)束。此類敕榜多爲(wèi)頒下地方者。

出榜朝堂的敕榜則常直接以事開篇,如英宗《敕榜朝堂詔》開篇云“朕近奉太后慈旨,濮安懿王令朕稱親,仍有追崇之命”;*《宋大詔令集》,頁713。紹聖元年(1094)七月戊午《敕榜朝堂詔》首云“送往事居,是必責(zé)全於臣子;藏怒宿怨,豈宜上及於君親”等。*《宋大詔令集》,頁717。此類敕榜結(jié)尾亦常重申張榜之範圍及途徑,如“宜令中書門下御史臺出榜朝堂,及進奏院遍牒告示,庶知朕意”;“宜令御史臺出榜朝廷,進奏院遍榜”*《宋大詔令集》,頁713,717。之類。

作爲(wèi)公開的王命旨令,敕榜之行文用語,亦須準確、莊重,體現(xiàn)王者意志。然考慮到閲讀敕榜的某些特殊對象,有時又不可過於深奧、生僻。熙寧九年(1076)七月,皇帝詔郭逵等審議邕、欽二州溪峒事宜,郭逵等言:“看詳朝廷前降敕榜,竊慮邊人不曉,文告之辭須至畫一,直説事理,所貴人人易曉?!?《長編》卷二七七熙寧九年七月己未,頁6767。紹興三年(1133)七月,宰執(zhí)進呈撫諭韓世忠軍士敕榜條目,高宗曰:“卿等更加改定,又不可太文,使三軍通曉。春秋時,楚圍蕭,蕭潰,申公巫臣請楚莊王曰:‘師人多寒,王巡三軍,拊而勉之?!娭拷匀鐠独k。言之感人深也如是,今撫勉世忠軍士,宜仿此?!?《宋會要輯稿》職官四二之七二,頁4107下。所謂“雖武夫遠人曉然知上意所在云”,*《宋史》卷三七八《綦崇禮傳》,頁11683。爾後能受其感化。

如上引高宗、郭逵等,宋朝君臣對於敕榜文字亦不時加以關(guān)注審讀,指出不妥之處。如建炎初,敕榜東京,東京留守宗澤見詞,乃具奏曰:“臣於二月十八日祗受降到黃榜詔敕,云‘遂假勤王之名,公爲(wèi)聚寇之患’,如是則勤王之人皆解體矣?!?《要録》卷一四建炎二年三月丙戌,頁296;《會編》卷一一五東京留守宗澤奏對論正月丁未詔書乞車駕回京師,頁843下。當(dāng)然,一如制誥詔令等,敕榜文字在遣詞造句、引經(jīng)據(jù)典之間,仍一定程度地反映出作者的文學(xué)造詣和詞章水準。王安石《討交趾敕榜》中有“天示助順,已兆布新之祥”句,*《宋大詔令集》,頁932;司馬光《涑水記聞》卷一三,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頁250。言“彗星見而出師”,“《行年河洛記》王世充《假隋恭帝禪位策文》云‘海飛羣水,天出長星,除舊之徵克著,布新之祥允集’。荊公用舊意爲(wèi)新語也?!?王銍《四六話》卷上,叢書集成本,2615冊,頁7。

前文述及敕榜定義時,曾引史籍中關(guān)於中書省、學(xué)士院職能及所掌文辭之相關(guān)表述。事實上,儘管以皇帝的口吻發(fā)文,但宋朝之敕榜文字應(yīng)主要出自學(xué)士院、中書省文字官員之手,即由內(nèi)、外制之臣負責(zé)起草。如史載,熙寧十年(1077)七月,中書擬敕榜“廖恩本南劍州大姓,昨因吳筍寇略,與族人承禹等同力討除,本路奏功不實,以至恩賞不均。今乃嘯聚徒衆(zhòng),敢行剽劫,屠害官兵,已令本路進兵,及選差兵官前去翦除。況恩等本是平民,有勞未獎,陷於大戮,宜開一面,使得自新”;*《長編》卷二八三熙寧十年七月壬子,頁6931。又元豐四年(1081)八月一日,“詔學(xué)士院降敕榜付林廣曉諭,許乞弟出降,當(dāng)免罪。如乞弟迷執(zhí)如故,即行誅殺”,*《宋會要輯稿》蕃夷五之二八至二九,頁9856上。等等。

至於敕榜什麼情況由內(nèi)制起草,何時爲(wèi)外制掌詞,史書並未明載該分工原則,然仍應(yīng)以內(nèi)制爲(wèi)主?!端螘嫺濉吩谘约啊捌鹁幼ⅰ睍r曾提到:“翰林麻制、德音、詔書、敕榜該沿革制置者,門下中書省封冊、誥命,進奏院四方官吏、風(fēng)俗、善惡、祥瑞、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殊異之事,禮賓院諸蕃職貢、宴勞、賜賚之事,並十日一報……”*《宋會要輯稿》職官二之一一,頁2991上—下。敕榜隸於翰林,或爲(wèi)旁證。

亦有個別例外。史載熙寧八年(1075),交趾入寇,“所破城邑,即爲(wèi)露布揭之衢路,言所部之民亡叛入中國者,官吏容受庇匿,我遣使訴於桂管,不報,又遣使泛海訴於廣州,亦不報,故我?guī)洷凡锻雠颜?。又言桂管點閲峒丁,明言欲見討伐。又言中國作青苗、助役之法,窮困生民。我今出兵欲相拯濟”。*《長編》卷二七一熙寧八年十二月癸丑,頁6650—6651。此事又見於司馬光《涑水記聞》卷一三。然《長編》按語,“此據(jù)司馬光《記聞》并鮮于綽《傳信録》。按敕榜以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張守節(jié)敗在九年正月四日,而《記聞》乃云‘交人露布云張守節(jié)等輒相邀遮,士衆(zhòng)奮擊,應(yīng)時授首’,蓋誤也。今削去此段。或交人露布不一,守節(jié)敗後復(fù)有之,但不應(yīng)在敕榜先耳。王安石親作敕榜,當(dāng)時因露布言及苗、役故也。”宰相王安石“怒,自草敕榜詆之”。*《宋史》卷三二七《王安石傳》,頁10549。

因交趾文書中説及中原興青苗、助役法,使百姓窮困,有“新法擾民”之意,宰執(zhí)王安石親自捉刀,自草敕榜,對交趾加以申討。這一事件,在《宋史》、《長編》、《涑水記聞》均有提及,但都沒有正面批評王安石越俎代庖。惟《黃氏日抄》言“公已不當(dāng)內(nèi)制之職矣,敕榜乃其所自爲(wèi)。蓋公侵官以行私”,*黃震《黃氏日抄》卷六四《王荊公·內(nèi)制》,文淵閣四庫全書本,708冊,頁573上。有侵越內(nèi)制職分之嫌。

《宋會要輯稿》還提到大中祥符六年(1013)八月:

學(xué)士院諮報:“準詔,減定書詔用紙,今定文武官待制、大卿監(jiān)、觀察使以上用白詔紙,三司副使、閤門使、少卿監(jiān)、刺史以上用黃詔紙,自餘非巡幸、大禮敕書、敕榜外,並用黃表紙?!睆闹?。*《宋會要輯稿》職官六之四八至四九,頁3182上。

高承《事物紀原·黃敕》亦説:“唐高宗上元三年,以制敕施行既爲(wèi)永式,用白紙多爲(wèi)蟲蛀,自今已後,尚書省頒下諸州、諸縣,並用黃紙。敕用黃紙,自高宗始也?!?高承《事物紀原》卷二,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頁57。所謂黃紙,即經(jīng)過染潢,能較好防蛀的紙。宋制,“諸翻録赦書、德音,其紙用黃(須無粉藥者)”。*謝深甫《慶元條法事類》卷一六《文書門》,《續(xù)修四庫全書》,861冊,頁293下。敕榜可純用黃紙謄寫、張貼,所謂“以爲(wèi)黃紙敕榜,尚書省之出也”,*黃淮、楊士奇編《歷代名臣奏議》卷一九八《謹名器》,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89年,頁2593上。因之亦有“黃榜”之稱。至於敕榜所鈐璽印,應(yīng)爲(wèi)“書詔之寶”。據(jù)《文獻通考》記載:

禁中所用,別有三印。一曰天下合同之印,中書奏覆狀、流內(nèi)銓歷任三代狀用之;二曰御前之印,樞密院宣命及諸司奏狀用之;三曰書詔之印,翰林詔書、敕、別録、敕榜用之。皆鑄以金,又以鍮石各鑄其一。雍熙三年並改爲(wèi)寶,別鑄以金。舊者六印皆毀之。*《文獻通考》卷一一五《王禮考十·圭璧符節(jié)璽印》,頁1039;《玉?!肪戆怂摹短诨实鄢刑焓苊鼘?雍熙書詔寶 真宗皇帝恭膺天命寶》,頁1555下—1556上。

北宋末,皇帝璽印大多淪沒於金,南宋高宗時又重置御寶,其中有“書詔之寶”,仍用於“印詔書”。按宋代制度,敕榜之上是鈐蓋“書詔之寶”用作憑信的。

宋代敕榜就其公佈張示的範圍來説,大致有兩類: 一是在中央朝廷公佈的榜諭,所謂“出榜朝堂”、“敕榜朝堂”、“榜示朝堂”,故“自非趨朝之人莫之得見”。*司馬光《傳家集》卷四七《乞改求諫詔書劄子》,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094冊,頁442下。至於敕榜具體張掛於朝堂哪個位置,史籍並未明確指出,然無疑應(yīng)是百官出入必經(jīng)之所,亦爲(wèi)能停留閲讀之位置。而這其中,常提及御史臺,有“令御史臺於朝堂出榜曉示”、“宜令中書門下俾御史臺出榜朝堂”之語。*《宋大詔令集》卷一九二《責(zé)孔道輔等令御史臺敕榜朝堂敕》,頁706;《長編》卷二七治平三年三月辛未,頁5044。可見,宋代御史臺或負責(zé)將敕榜張貼、公示於朝堂之上,並定時收回。以御史臺糾察百官、肅正朝紀之職,出榜之舉或增加榜文的震懾性。史籍記載曾提及紹聖四年(1097)“詔吏部侍郎安惇、刑部侍郎周之道,同勘開封府見勘御史臺知班李奇擅收敕榜,及取合千官吏,具案以聞”;*《長編》卷四九二紹聖四年十月癸未,頁11676。同年,侍御史董敦逸“不覺臺吏擅收敕榜”,“降一官,知興國軍”。*《長編》卷四九三紹聖四年十二月乙酉,頁11711?!袄钇嫔檬针钒瘛笔拢Z焉不詳,而董敦逸之牽連被逐亦有其特殊緣由。但不管怎樣,可見出榜和收榜均非隨意之舉,御史臺尤其承擔(dān)著一定的干係。

另一是在地方州縣或特定區(qū)域公佈的榜諭,如有“凡軍政申明約束及更改法制者數(shù)十條,皆用敕榜揭於通衢”;*《會編》卷一九紹興八年六月二十八日丙戌,頁802上?!叭云蛑鹬菘h明掛敕榜,曉示諸色人戶”;*趙汝愚編《宋朝諸臣奏議》卷一五《上真宗乞授陳靖勸農(nóng)使諭民耕佃曠土》,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頁1126。“降敕榜於夷人出入要路,及遣招安將等深入夷界曉告之”,*《宋會要輯稿》蕃夷五之二七,頁9855上。等等。當(dāng)然,在此之前,須通過進奏院“遍牒”相關(guān)層級、機構(gòu)或個人照會。

關(guān)於宋代地方官府公佈的榜諭,有學(xué)者已進行過較詳盡的考察,並指出地方官府的榜諭一般先在衙署門前公佈,然後多選擇人羣集中、流動的場所如通衢、津渡等處張貼傳佈。*參見高柯立《宋代的粉壁與榜諭: 以州縣官府的政令傳佈爲(wèi)中心》,收入鄧小南主編《政績考察與信息渠道: 以宋代爲(wèi)重心》,頁446。此研究雖未論及中央朝廷的政令在地方之榜諭,然可以想見,包括敕榜在內(nèi)的來自中央之詔令榜諭,應(yīng)不脫這些傳佈地點及場所。

因傳佈範圍、傳播對象之需要,敕榜亦有數(shù)量上之要求,如景德四年(1007)八月,令曹利用追捕柳州叛賊時,“乃降敕榜四十付利用等,遣齎示賊衆(zhòng),及揭於要路,冀其歸順,免於屠戮”;*《宋會要輯稿》兵一之一三,頁8800下。元豐四年(1081)九月,“降敕榜二十道付熙河都大經(jīng)制司,令廣募閑人,傳示賊界”。*《長編》卷三一六元豐四年九月甲申,頁7637。諸如“四十”、“二十”道之類,均顯示朝廷希望敕榜資訊傳佈之廣泛。

另外,敕榜下至地方,常需專人或?qū)J过V送,尤其是詔諭於作亂地區(qū)或爲(wèi)亂分子之情形。如前引降敕榜四十道付曹利用等,須“遣人齎示賊衆(zhòng)及揭於要路,冀其悛革歸順,免於屠戮”;*《長編》卷六六景德四年九月丁丑,頁1488。前引熙寧六年(1073),“降敕榜付察訪熊本曉諭夷界”;*《長編》卷二四五熙寧六年五月丙辰,頁5953。又有“遣內(nèi)侍以敕榜招安貝賊”、“新知州事通直郎方承齎敕榜諭叛卒”之載,*《宋史》卷一一《仁宗紀三》,頁224;《要録》卷一五建炎二年五月乙未,頁322。等等。專人齎送並宣諭敕榜,一則顯示中央王朝之權(quán)威,亦使對方真正知曉敕榜的內(nèi)容及朝廷之意旨,以便更好地發(fā)揮敕榜之功能。

三 敕榜之影響及實際效能

宋代敕榜利用張榜的形式,公佈皇帝意旨,傳佈政令,與官員士大夫及不同階層的民衆(zhòng)發(fā)生聯(lián)繫,具有一定意義?!敖异冻谩敝钒褡匀晃阌苟嗾h,乃直接將聖意傳於百官,反映一時之政治風(fēng)向。

如治平四年(1067)初,作爲(wèi)濮議之爭的餘波,御史中丞彭思永、殿中侍御史蔣之奇“承流言劾奏”司馬光“私於子婦”,宋神宗詔詰問彭思永、蔣之奇此事來龍去脈,彭、蔣二人理屈辭窮,無言以對,故都被貶斥。與此同時,朝堂敕榜略曰:“偶因燕申之言,遂騰空造之語,醜詆近列,中外駭然。以其乞正典刑,故須閲實其事,有一於此,朕亦不敢以法私人。及辨章之屢聞,皆懣讕而無考,反云其事暗昧,不切審實?!庇衷唬骸捌垷o根之毀是聽,則謾欺之路大開。上自邇僚,下逮庶尹,閨門之內(nèi),咸不自安。”*《涑水記聞》卷一六,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頁318—319。用此敕榜宣上意,導(dǎo)朝論。

一些散佈地方的撫慰、詔諭內(nèi)容的敕榜,“明言出自聖意,令所在雕印,散榜鄉(xiāng)村。人非木石,寧不感動,一飲一食,皆誦聖恩”,*《蘇軾文集》卷二六《論河北京東盜賊狀》,頁755。起到感化、收拾人心之效果。

紹興七年(1137)正月,宰制李邴奏上時勢“措畫之方”,其五曰“降敕榜”,*《會編》卷一七三紹興七年正月十五日丁丑,頁1250下。並言:“何謂降敕榜?古語曰:‘明其爲(wèi)賊,敵乃可服?!瘎⒃ジ缸淤耘眩肀販缤?,然猶外假兵威,倔彊歲月。昔漢高祖數(shù)項羽十罪,唐高祖亦暴王世充之惡,僞齊固不足比數(shù),然兵家有所謂伐謀伐交者,臣謂宜降敕榜,明著豫僭逆之罪,曉諭江北士民,使知天地之大,不容僭逆,與夷狄共事者必速滅亡。吾民曉然知豫之不足恃也,則回心易慮者多矣。或恐敕榜太重,有傷國體,則止命大將爲(wèi)檄書,朝廷定本頒下而用之。”*《會編》卷一七四紹興七年正月十五日丁丑,頁1253下。李邴所論,敕榜對於一些變亂地區(qū)百姓或邊疆不同族羣等,起了人心向背、綏化懷柔之輿論導(dǎo)向作用,此亦不假。

前已述及,宋代敕榜多用於招安之舉。作爲(wèi)宋廷招安政策的主要文書載體,敕榜之先行發(fā)佈,無疑有助於朝廷實施招安手段,在避免軍事衝突情況下,不使變亂往更大規(guī)模的方向演變,又使百姓的生命得到保障,財産減少損失,從而有利於社會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關(guān)於宋朝特別是南宋招安策略之利弊,已有研究進行過論述,如何忠禮《論宋朝政府對民變的非軍事對抗性策略》,《浙江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科版)》2014年第3期。此處由於敕榜僅爲(wèi)招安政策之發(fā)佈載體,故對招安之法的評價不予以展開。不惟招安,朝廷對地方基層的一些精神如輕徭薄賦等,也常通過敕榜予以傳達及貫徹,從而起到減輕人民負擔(dān),穩(wěn)定地方社會之作用。

當(dāng)然,敕榜所述,主要宣示朝廷態(tài)度,有時內(nèi)容較爲(wèi)籠統(tǒng),特別是招安、招撫敕榜,大抵“先行告諭之文,俾識懷柔之意”,*《宋大詔令集》卷二二六《詔諭江南敕榜》,頁876。爲(wèi)了達到平息叛亂、收復(fù)夷族的成效,還須其他規(guī)定、舉措配合施行。至於一些減賦、免稅之敕榜,則需要州縣長官結(jié)合地方實際,具體措置。

例如,元豐三年(1080)六月,神宗批付韓存寶,指示在進討瀘州夷族時,“凡敕榜招安村囤,並擇有功首領(lǐng)質(zhì)其骨肉於瀘州。或外寨仍量留守兵,然後責(zé)令點集族下勝兵丁壯爲(wèi)大軍先驅(qū)。明與要約,若討賊斬首有功,依漢軍賞。如不用命,持意兩端,身并同屬皆斬?!?《長編》卷三五元豐三年六月壬子,頁7428;《宋會要輯稿》蕃夷五之二七,頁9855上。即所謂“且招且捕”、“恩威並濟”,以期平亂。

紹聖四年(1097),西夏右?guī)粠в幸离钒瘛邦娕e族歸漢”者,朝廷一面差人“多方收接”出漢之人;一面明確下詔“速相度合補名目,書填空名宣劄,并合賜物當(dāng)官給付?;蚝涎a大使臣已上,亦仰具合補職名,奉降恩命。若帶到人戶并地土歸降,即令依舊住坐,仍留至親骨肉爲(wèi)質(zhì),厚加存恤。如止是拔身投漢,或?qū)У郊覍?,合給與田土,即委官躬親標撥地土住坐,及常切安存,無令失所,及不可遷延疑貳,阻其向化之意”,將敕榜“朝廷補官、賜予金帛招撫之意”真正貫徹到實處。*《長編》卷四八五紹聖四年四月丙申,頁11533。

儘管如此,敕榜之實際作用多大,士庶、軍民對於敕榜的反應(yīng)如何,仍應(yīng)該謹慎考察揭示。例如雖有敕榜招安,亦有叛降不定者。紹興元年(1131)邵青反覆爲(wèi)亂,先是同意王德乞敕榜招安;後“德遣使持榜示青,榜中有云:‘官軍晝夜攻打,青等城上乞降?!嘁娭?,大怒”,即不接受敕榜招安。後又因副統(tǒng)制單德忠之故,又“受招安”。*《要録》卷四八紹興元年十月己巳,頁858。

由於形勢變化,朝廷有時也會中途撤榜,停止政令之執(zhí)行。元豐四年(1081)九月,都大經(jīng)制瀘州蠻賊林廣言乞弟送降狀,“前後反覆,必?zé)o降意,但欲遷延月日,以款師期。令相度降去敕榜如未可分付,更不須齎送,速進兵平蕩”。*《長編》卷三一六元豐四年九月己酉,頁7652。

戒勵百官之敕榜,也會遭到抵制。景祐三年(1036)五月,范仲淹因指責(zé)宰相呂夷簡把持朝政,遭呂夷簡反擊而被貶饒州。時“敕榜朝堂,戒百官爲(wèi)朋黨”。*《宋史》卷二九五《尹洙傳》,頁9831。該敕榜全文今存,中云“范仲淹比緣獎擢,驟委劇煩。罔畏官守之隳,專爲(wèi)矯厲之趣。奏述狂肆,疑駭衆(zhòng)多。既妄露於薦稱,仍密行於離間。本於躁率,但恣詆欺”;誡百官“勿捨己以營他,勿背公而稔釁。排根引重,奚習(xí)多岐。衒直姦私,寧或取悔。勉思中正之言,靡蹈媮薄之尤。咸自敦修,以稱朕意”等。*《宋大詔令集》卷一九二《敕榜朝堂》,頁706。

范呂之爭,牽連頗廣。秘書丞余靖上書請求修改范仲淹詔命;太子中允尹洙上疏自訟和范仲淹是師友關(guān)係,願一起降官貶黜;館閣??睔W陽修責(zé)備高若訥身爲(wèi)諫官,對范仲淹被貶之事一言不發(fā),寫有著名的《與高司諫書》。高若訥卻堅持認爲(wèi),范仲淹被貶“與敕榜中意頗同”。*《長編》卷一一八景祐三年五月戊戌,頁2787;《歐陽修全集》,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頁988—990。這些行徑在一定程度上可視作以歐陽修爲(wèi)代表的、支持范氏的官員對於敕榜內(nèi)容的不予認同、辯駁以至公開反抗。儘管鬥爭非一紙敕榜所引發(fā)與涵容,但從文書的角度,亦可看出宋代士大夫官僚與皇權(quán)、相權(quán)之間博弈之一斑。

除了敕榜對象之態(tài)度,敕榜之實際頒行過程有時亦存在問題,影響敕榜的真實效用。首先,朝令夕改,敕榜“失信於民”。治平元年(1064)十一月,知諫院司馬光曾上奏提及,朝廷“昔康定、慶曆之間,籍陝西之民爲(wèi)鄉(xiāng)弓手,始者明出敕榜云使之守護鄉(xiāng)里,必不刺充正軍屯戍邊境。榜猶未收,而朝廷盡刺充保捷指揮,令於邊州屯戍”,以致民戶紛紛逃避於外。如此,“朝廷號令失信,前後已多,雖州縣之吏遍至民家,面加曉諭,亦終不肯信”。*《長編》卷二三治平元年十一月乙亥,頁4916,4917。同月,朝廷下詔招陝西義勇二十萬,民情驚駭擾亂,害怕重蹈覆轍;司馬光也就慶曆年間鄉(xiāng)兵招成爲(wèi)保捷軍之事,與韓琦辯論,指出朝廷曾經(jīng)失信於民,百姓不敢輕信,即使是他本人也不能不懷疑。後不到十年,事情果如司馬光所料。*《宋史》卷三三六《司馬光傳》,頁10761—10762。

其次,官員之執(zhí)行與敕榜主旨違戾。慶曆四年(1044)八月,由於時任定州路節(jié)度使、中山知府李昭亮管理不善,其下屬不法軍官克扣糧餉、鞭撻士兵的惡行得不到懲處,而且愈演愈烈,最終導(dǎo)致保州雲(yún)翼軍兵變。朝廷圍剿數(shù)日無果,遂采用歐陽修招安建議,然敕榜所下,叛軍不予理睬,聲稱必須李昭亮親自招安纔開門納降。後李昭亮前去招安,在其“爾輩第來降,我保其無虞也”的承諾下,*《宋史》卷四六四《外戚傳中·李昭亮》,頁13563。叛軍投降。但李昭亮又違背承諾私開殺戒,下令坑殺部分降卒,在歐陽修的救護下,餘下的降兵叛卒被遣送到河北的各州縣服苦役。又如元豐年間,大將林廣“爲(wèi)將持重,善馭衆(zhòng),士卒樂爲(wèi)之用。然在瀘南,以敕榜招蠻出降而殺之,及卒,頸遂斷,人以爲(wèi)殺降之報云”。*《長編》卷三二八元豐五年七月己丑,頁7896—7897。李昭亮、林廣之行爲(wèi),顯然與敕榜招降之主旨有所背離,給敕榜打上了“失信”烙印,影響了朝廷威信。

宋代士大夫亦不時對敕榜的實際效能及信用非議、譏彈。如紹聖三年(1096),殿中侍御史陳次升《上哲宗論敕榜當(dāng)取信天下》言:

《傳》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言其已行而不可反也。況夫揭榜朝堂,遍牒中外,明示臣庶,俾懷悛革自新之心。行之未幾,今乃録下(汪)浹等得罪之由又如此。臣恐虧朝廷號令之信,有傷國體。伏望睿旨檢會前件敕榜,宣示大臣,自今以始,同共遵守。庶使人無反側(cè)之心,亦所以彰朝廷忠厚之德。*《宋朝諸臣奏議》卷二二《上哲宗論敕榜當(dāng)取信天下》,頁220。

鑑於“王言”之效應(yīng),身居要位的人們不可講浮言、空話。作爲(wèi)“王言”文書載體,敕榜亦不能仿若虛文。欽宗時,楊時“乞謹號令”云:

《書》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欲令之不反,當(dāng)謹其始。始之不謹而輕以示人,雖欲不反,不可得也。比見敕榜索金銀於士庶之家,不納者許人告訴,既而不行,未一二日又復(fù)前詔。崇寧以來,令有朝下而夕改者,故寬恤之詔,季一舉之,徒掛牆壁而已,而民不信。今陛下即位之初,一言而臣下稟令,四海觀聽,尤不可不謹,不宜復(fù)蹈前轍也。*楊時《龜山集》卷一《上欽宗皇帝其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125冊,頁113上。

諸如此類上言,儘管有具體背景緣由,但亦揭出敕榜存在“徒掛牆壁”“殆成虛文”之現(xiàn)象,直接影響王威帝猷之效力。

不過,總的説來,敕榜所下,王令所出,衆(zhòng)目所瞻,仍是不容草草者。對於敕榜之認真執(zhí)行,確保了敕榜實際效能之發(fā)揮,從而有助於王朝之管理。元符二年(1099)六月三日,鄜延路經(jīng)略使呂惠卿言:“詔降羌葉石悖七補東頭供奉官,仍賜銀絹緡錢各三百。檢準敕榜,僞大使之類與崇班,仍賜銀絹各五百,葉石悖七係西界業(yè)令吳箇官,與僞大使一般,本司已支銀絹緡錢各五百,仍給公據(jù),許奏補內(nèi)殿崇班。若降等,慮無以取信?!薄霸t從之,今後有名目與敕榜不同人,並奏聽朝旨,毋得一面支賜,先許官職。諸路準此?!?《宋會要輯稿》兵一七之六,頁8956上。針對具體情況而動,確保了招安後形勢之穩(wěn)定發(fā)展,也使敕榜的影響深入人心。

四 結(jié) 語

在某種程度上,本文研究仍從文書制度的解讀和討論開始,然亦明白,必須在梳理典章的基礎(chǔ)上,更加注重其動態(tài)的實施方式與實際的功能效用,以對特定文書能有更全面之詮釋。

在宋代“命令之體”、“王言”文書中,敕榜乃戒勵百官、曉諭軍民而榜示之皇帝詔令文書,主要用於招安變亂、安撫災(zāi)患、引導(dǎo)朝論等處,皆旨在宣示王朝權(quán)威,實施有效統(tǒng)治。宋代敕榜在功能方面與詔書、黃榜等文書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較之前後朝,宋代敕榜亦使用最頻繁。在王朝政務(wù)處理和資訊網(wǎng)絡(luò)中,敕榜作爲(wèi)“榜”之一種,亦爲(wèi)朝廷向官員、民衆(zhòng)傳達政令資訊之重要管道,爲(wèi)維持內(nèi)外秩序發(fā)揮了一定作用。

文書研究歷來是宋代政治史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亦是把握宋代君主官僚政治的一個關(guān)鍵。在敕榜的實際頒行過程中,朝令夕改、官員執(zhí)行不濟等因素,時常對敕榜的真實效用産生影響。當(dāng)然,這亦非敕榜獨有之現(xiàn)象,其他政令文書之執(zhí)行不力,對皇權(quán)的公信力及政策的嚴肅性都是削弱。而士庶、軍民對於敕榜之態(tài)度及應(yīng)對,又體現(xiàn)著王朝統(tǒng)治在現(xiàn)實中所遭遇的互動與挑戰(zhàn),體現(xiàn)著皇帝、臣僚、民衆(zhòng)等力量在制度框架內(nèi)的能力與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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