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昌輝
(安慶師范大學 法學院,安徽 安慶 246133;南京師范大學 法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司法聽證:群眾參與價值及其運作
張昌輝
(安慶師范大學 法學院,安徽 安慶 246133;南京師范大學 法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保障人民群眾參與司法是新時期全面法治的價值要求和新一司法改革的重要內(nèi)容。司法聽證將更多的主體引入司法活動中、將更多的意見導入司法裁決之中,有助于將司法與人民、法意與民意有機連接起來,從而成為推進人民群眾有序參與司法的重要渠道。在價值取向上,司法聽證制度能夠推動群眾參與、促成民意商談、強化民意監(jiān)督、保障群眾參與權;在運作機制上,群眾參與主要通過擴大了的司法聽證組織和其中的人民聽證員來扮演參與代表或代言人角色,通過規(guī)范化的聽證評議活動及其結論來發(fā)揮民意載體作用。
司法聽證;群眾參與;人民聽證員;聽證評議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將司法聽證提高到“保障人民群眾參與司法”的層面??梢哉f,這不僅為我國司法聽證制度的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新的契機和動力,也給司法聽證制度賦予了新的歷史使命。從決定中所提及的“在司法調(diào)解、司法聽證、涉訴信訪等司法活動中保障人民群眾參與”的具體內(nèi)容來看,司法聽證無疑被確立為保障人民群眾參與司法的重要機制或渠道。然而,值得進一步追問和探究的是:司法聽證何以能夠與群眾參與建立價值關聯(lián),它又是如何現(xiàn)實地保障和推進群眾參與的呢?這便涉及到司法聽證的群眾參與價值及其現(xiàn)實運作機制之證立的問題。本文試就這一基本問題展開深入解讀,以期為我國司法聽證制度的規(guī)范化提供理論支撐。
聽證在淵源上可追溯至英美法系上的“自然公正原則”和“正當法律程序”。[1]10英國法中的自然公正原則有兩條核心規(guī)則:一是任何人不得做自己案件的法官,二是作出不利于他人的決定前聽取對方意見。其中,第二條規(guī)則可進一步剖析為三方面內(nèi)容:一是作出不利決定前通知他人,二是他人有權為自己申辯,三是作出決定應當說明理由。[2]151正是這些內(nèi)容奠定了后世聽證程序和制度的基礎。受英國法的深刻影響,美國法在正當法律程序中播下了聽證的種子,并使聽證權利成為正當法律程序的核心內(nèi)容,“其最低標準是:公民的權利義務將因為決定而受到影響時,在決定之前必須給予他知情和申辯的機會和權利。對于決定者而言,就是履行告知和聽證的義務。”[3]137“在傳統(tǒng)上,自然正義原則只適用于司法或準司法功能,或者說,在負有義務按照司法要求進行活動的情況下才可以適用該原則……而不能將此原則適用于純粹的行政功能?!盵4]也就是說,自然公正原則內(nèi)在蘊含的聽證規(guī)則最初主要適用于司法領域,是作為一道司法程序而存在的。而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法律的演進,隨著立法權和行政權的拓展和延伸,聽證程序和制度逐漸進入立法和行政領域,從而發(fā)展出立法聽證和行政聽證的樣式,這構成了國外聽證制度發(fā)展的一個基本脈絡。[5]11但是,必須明確的是,不管是立法聽證還是行政聽證,其正式的運作形式均是審判型聽證或準司法式聽證,即遵循司法聽證基本精神和運作模式的聽證。
由此可見,司法聽證代表著聽證的原初形態(tài),也是現(xiàn)代聽證制度的重要類型。所謂司法聽證,是指在司法訴訟程序中,司法機關為了獲取或證實某一事實問題或法律問題的相關材料或意見,聽取有關當事人或相關人意見、陳述的程序及其制度。[6]如果說聽證的核心要義在于聽取當事人的意見,[7]2那么,司法聽證最基本的含義就是司法機關聽取案件當事人及其他利害關系人的意見。在寬泛的意義上,聽取意見的程序可以應用于司法訴訟的各個環(huán)節(jié)或階段,即司法聽證可以有機而靈活地適用于審前程序、審判程序、執(zhí)行程序以及特別程序之中,這是廣義上的司法聽證。但是,深入地看,審判程序之中的司法聽證問題并無單獨專門研究的必要,主要原因在于聽證的精神和規(guī)則已經(jīng)融入到現(xiàn)代審判程序之中。不管是刑事審判、民事審判還是行政審判,在庭前準備、法庭調(diào)查、法庭辯論、最后陳述等庭審活動中,當事人及其他訴訟參與人都能夠充分行使聽證權利,進行相應陳述或申辯,同時,司法機關也必須履行聽證義務,聽取當事人及其他訴訟參與人的意見??梢哉f,在審判程序中,開庭之后、裁決之前,司法聽證已經(jīng)貫穿其間、不可分離。據(jù)此,筆者以為,值得單獨專門研究的司法聽證乃是一種狹義上的司法聽證。狹義上的司法聽證就是在審判程序之前、之外、之后的司法訴訟活動中適用的聽證,比如刑事訴訟中的立案聽證、審查逮捕聽證、不起訴聽證、量刑聽證、減刑假釋等執(zhí)行聽證、申訴復查聽證、刑事賠償聽證等,民事訴訟中的立案聽證、申訴或申請再審聽證、執(zhí)行聽證,行政訴訟中的立案聽證、申請再審聽證、行政賠償聽證等,以及涉訴信訪聽證等形式。
如果說立法聽證、行政聽證是聽證理念從司法領域向立法和行政領域橫向滲透的結果,那么,司法聽證則代表著聽證理念在司法領域中的縱深發(fā)展。就現(xiàn)代司法的程序流程來看,聽證并非必經(jīng)程序,但是,聽證程序的適用,對審判程序之前、之外、之后的司法活動進行不同程度的訴訟化改造,大幅增強其司法化特質(zhì),從而使得這些司法活動不再僅僅是司法機關單方面、封閉式作出決定的活動,而是包含了聽取當事人、利害關系人乃至社會公眾意見和建議的活動。從“一對一”到“三方架構”,更多的主體參與到司法活動中,更多的意見導入到裁決過程之中。各方主體的在場,各方意見的表達,在正當程序和民主協(xié)商的基礎上,既對司法權形成有形的制衡或監(jiān)督,又為案件的司法解決提供判斷智慧。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筆者以為,司法聽證能夠有機地將司法與群眾、法意與民意連接了起來,從而為群眾參與司法開辟渠道。
(一)司法聽證推動群眾參與
司法聽證程序主體從總體上可以劃分為被聽取意見人和聽取意見人,聽證案件當事人與承辦司法機關是當然的被聽取意見人和聽取意見人,然而,被聽取意見人除了聽證當事人之外還可能包括利害關系人、原辦案單位、原案當事人等其他聽證參與人,聽取意見人除了司法機關的聽證法官或檢察官之外還可以包括從社會中邀請或選擇的人民聽證員。盡管上述程序主體中哪些是必須參加的、哪些是可以參加的,在不同的聽證類型或聽證案件中會有不同的要求,但是,司法聽證所具有的“三方結構”及其向公眾參與保持的開放性特質(zhì)是顯著的。[8]2108-2109司法聽證的開放性構造為其司法民主功能的發(fā)揮提供了客觀基礎,進而為廣泛的群眾參與創(chuàng)造了應然條件。以緩刑聽證為例,緩刑聽證中,除案件承辦方、被告方、公訴方之外,利害關系人、無利害關系的社會各界代表均有可能被引入到一個旨在解決緩刑適用的三方結構之中。由杭州市蕭山縣人民法院在全國首推的緩刑聽證實踐中,案件承辦法官邀請了當事人所在單位領導、所在社區(qū)負責人、所在轄區(qū)派出所民警、鄰居代表等人參加聽證會。在聽證過程中,案件承辦法官向所有參加人闡明緩刑的適用條件、執(zhí)行方式等法律知識,進而聽取各方關于當事人平時表現(xiàn)的評價、關于其犯罪原因的看法,了解當事人再犯罪的可能性等相關情況。在充分把握各方關于當事人是否“確實不致再危害社會”的意見、看法基礎上,承辦法官初步認為當事人符合緩刑適用條件,并在開庭審理后最終判處被告人有期徒刑八個月并緩刑一年。[9]由于缺乏對聽證程序基本運行規(guī)律的認識和尊重,這一全國首例緩刑聽證實踐一經(jīng)報道便在訴訟職能分離、審判獨立、無罪推定、訴訟公開、聽證權保障等方面受到諸多質(zhì)疑。[10]今天看來,這些質(zhì)疑并非無中生有,其所反映的問題也是規(guī)范化的司法聽證必須正視并予以解決的。盡管如此,作為首次實驗,這例聽證所展現(xiàn)的開放性與群眾參與性、所張揚的司法民主精神無疑是值得肯定的。聽證程序?qū)挝弧⑸鐓^(qū)、鄰里的群眾力量引入司法過程中,為各類群眾力量所代表的民情民意民聲提供了表達的渠道,從而促成了民間認知和判斷的司法參與。可以說,正是這些基于經(jīng)驗、常識、習俗、倫理的認知和判斷在聽證過程中的深度參與大大推進了該案最終的緩刑適用。
(二)司法聽證促成民意商談
司法聽證程序所引入的群眾參與不僅僅是形式上的群眾在場,更是群眾意見或者說民意的介入與表達,聽證程序為各方利益、立場、觀點、意見搭建了一個理性溝通的平臺。首先進行的理性溝通活動發(fā)生在立場相反或?qū)α⒌谋宦犎∫庖姷母鞣街g,雙方均可以就聽證案件提出主張意見及其理由依據(jù),并且展開質(zhì)證、辯論的博弈,這個過程是交鋒也是對話,是查明案件事實問題和法律問題的保證。接著,進入到第二層面上的理性溝通,就是有著廣泛來源的聽證員們圍繞聽證事項之解決所進行的評議和表決活動。不同的來源或背景決定了聽證員們多樣的觀點和意見,評議表決的過程是獨立的表述也是觀點的互動,可能會出現(xiàn)分歧但又需要妥協(xié),從而形成了一個民意商談的結構。正是在上述二個層面的理性溝通或民意商談所提供的主客觀基礎上,聽證案件解決的某種共識或合意的形成有了可能,司法機關對于案件的最終決斷也因具備了理性商談的基礎而獲得了更多的公信度和社會可接受性。以逮捕聽證為例,聽證程序的適用,一改由檢察機關單方面根據(jù)偵查機關提交的提請逮捕意見書和預審卷宗封閉式作出決定的缺乏司法性質(zhì)的慣常做法,轉(zhuǎn)而引入當事人及其他社會公眾的意見,從而增強了逮捕決定的訴訟化或司法化品質(zhì)。在司法聽證所構建的理性平臺上,檢察機關與偵查機關、涉案當事人及利害關系人、來自社會各界的聽證員們,各方程序參與主體關于逮捕適用的意見得以匯聚在一起并展開充分的商談。“南京虐童案”中,基于該案所引發(fā)的較為熱烈的網(wǎng)絡關注和較為廣泛的社會影響,南京浦口區(qū)檢察院依法組織了審查逮捕聽證會,邀請了省市兩級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法學、社會學、心理學專家學者,民政、教育、婦聯(lián)、團委、學校、社區(qū)相關人員以及人民監(jiān)督員、辯護律師共18人參加。[11]這些聽證員基于不同的職業(yè)和專業(yè)表達了各自的意見,其中,既有專家的意見又有大眾的聲音,既有官方的看法又有民間的建議,既有法律的分析又有情理的考量,既有社會評價又有社區(qū)評價等等,各方意見盡管存在一定分歧,但是通過聽證平臺的充分商談,最終匯聚出爐了一個“不建議批捕”的多數(shù)決方案,這一評議方案最終也成為了辦案機關作出不批捕決定的依據(jù)。
(三)司法聽證強化社會監(jiān)督
通過司法聽證的群眾參與,各方主體的在場、各種意見的表達,不僅能夠為司法機關提供解決司法問題的智識幫助,又能夠?qū)λ痉嗔M行面對面的有形制衡和有效監(jiān)督。在未適用聽證程序之前,諸如立案、不起訴、逮捕、執(zhí)行、申訴、申請再審、司法賠償?shù)人痉▎栴}的審查判斷,往往是法官或檢察官自由裁量的過程,或多或少有些主觀而獨斷,無法或無力避免權力專斷甚至是權力腐化現(xiàn)象。而公開且富有參與性的聽證程序的適用,將群眾力量及民眾視野引入司法,將司法權力運作及其結果置于案件當事人、利害關系人、特別是聽證員們的監(jiān)督之下,從而有助于制衡司法自由裁量權、防范司法獨斷和腐敗現(xiàn)象。以刑事申訴復查聽證為例,缺乏公開性和參與性的申訴復查給予法院法官的裁量空間太大,申訴的立案標準、具體審查方式以及再審與否的決定之于申訴人和社會公眾而言都充滿了未知和神秘的色彩。當再審決定幾乎完全由司法機關操控,申訴難現(xiàn)象和因難申訴引發(fā)的上訪、纏訪現(xiàn)象也就不難理解了。聽證程序的適用則打開了申訴復查的暗箱。申訴方意見的表達、群眾參與及其民意介入,都會對法院的審查權力形成有力的制衡,既有利于緩解申訴案件的社會質(zhì)疑和壓力,更有助于提升申訴復查決定的公信力和可接受性。聶樹斌案申訴復查聽證中,在由專門委托的來自社會各界的代表組成的聽證小組面前,申訴方和原辦案單位圍繞爭議焦點的不同意見均得以表達、得到傾聽。而受邀的十五名聽證員在聽取雙方意見的基礎上就聶樹斌是否是真兇的問題所投出的表決意見[12],盡管無法左右山東高院復查合議庭的最終決定,但是對于后者的判斷和裁量活動無疑形成了制約,這種制約是聽證員們的制約也是聽證員們所象征的群眾力量的制約和公眾意見的制約。此外,此次聽證活動還通過新浪微博進行了圖文直播,直播內(nèi)容匯集了近九千萬的閱讀量和大量的討論,其間充斥著非理性言論但也不乏有理性的聲音,這都象征著廣泛的網(wǎng)絡群眾參與和監(jiān)督。盡管此次聽證活動在聽證組織機構、聽證員選任、聽證程序安排、聽證評議效力等方面均存在不足、漏洞或需進一步反思的地方,但是,聽證員們在場所釋放的民意表達、所營造的監(jiān)督環(huán)境無疑是可圈可點的。
(四)司法聽證保障群眾參與權
司法聽證不僅推進群眾參與司法,將民意商談和社會監(jiān)督導入司法過程中,還將這種參與制度化、權利化,為群眾參與提供規(guī)范化保障。從聽證制度的起源與發(fā)展來看,聽證具有憲法理念的基礎,聽證也為各國的憲法文本所確認,聽證權由此成為憲法意義上的程序性人權,而非一般意義上的法律權利。[13]429一定意義上講,聽證程序是圍繞聽證權而鋪陳開來的,配置聽證權是聽證制度的關鍵內(nèi)容,實現(xiàn)聽證權是聽證程序運作的核心任務。作為聽證權的重要構成,嚴格意義上的司法聽證權是當事人或利害關系人在司法機關作出決定前所享有的要求陳述、申辯的權利,其在內(nèi)容上包括知情權、要求回避權、質(zhì)證辯護權、陳述權、委托代理人權、要求完全依據(jù)證據(jù)作出決定的權利、要求就提出的證據(jù)制成筆錄的權利、要求書面載明事實認定和裁決理由的權利等。[14]而在寬泛的意義上,除當事人或利害關系人的聽證權以外,司法聽證權也賦予給了其他聽證程序參與主體,比如司法機關所享有的聽證程序啟動權、聽證活動組織安排權、聽證案件處理的最終決定權等,這些權既是職權又是職責,以當事人或利害關系人的司法聽證權為前提和目的。應特別提及的是聽證員所享有的聽證權。作為司法聽證程序中居中聽取意見的第三方,聽證員擁有聽證程序主持推進權、聽證閱卷權、聽證詢問權、聽證評議權、聽證案件處理的建議權或初步?jīng)Q定權等。沒有這些權利或權力,聽證員不成其為聽證員;沒有聽證員,聽證不成其為聽證,案件當事人或利害關系人的聽證權也將無從落實。一如在人民陪審員制度中,案件當事人擁有申請陪審權,陪審員擁有參審權,一般社會公眾則擁有被遴選為陪審員的權利,在司法聽證制度中,當事人擁有嚴格意義上的聽證權,聽證員擁有寬泛意義上的聽證參與權,人民群眾或一般社會公眾則擁有被遴選為聽證員的權利。聽證員乃至廣泛的人民群眾的聽證參與權是完整的司法聽證制度設計、成熟的司法聽證程序運作中必須予以體現(xiàn)和兌現(xiàn)的。當司法聽證參與上升為一種具有憲法基礎的權利,司法聽證中的群眾參與也便獲得了規(guī)范確認的意義從而具有了可靠的制度保障。
理論上講,審判程序之前、之外、之后的司法活動中均可以適用聽證程序,但是,現(xiàn)實地看,并非一切司法案件都適合適用聽證程序,也并非一切司法流程或階段都適合啟動聽證程序,即使啟動聽證程序也并非一定需要正式的聽證程序。從國外的司法聽證實踐和國內(nèi)的司法聽證實驗來看,司法聽證的主要適用類型有立案聽證、不起訴聽證、審查逮捕聽證、緩刑聽證、執(zhí)行聽證、申訴復查或申請再審聽證、司法賠償聽證、涉訴信訪聽證等。應該說,在這樣一些適合于引入聽證程序的案件或司法問題上,社會關注的廣度與深度有別,群眾參與的必要性及其意義也便有大小之分。有些案件可能只需要啟動簡易的聽證程序,由司法機關指定的聽證法官主持聽取案件當事人或其辯護人、代理人的意見并作出相應裁決,既無完全的程序參與主體的要求,也無嚴格的舉證、質(zhì)證、辯論等程序流程要求。[15]而有些案件則可能因重大、復雜、疑難、新型等特點而富有爭議或影響性,較易引發(fā)公眾廣泛的關注并匯聚形成一定的公眾輿論或民意,從而有必要啟動正式的聽證程序從而包容更多的群眾介入并發(fā)揮其民主參與的價值。在正式的司法聽證程序中, 群眾參與主要通過擴大了的聽證組織和聽證員來發(fā)揮參與代表或代言人的角色,通過規(guī)范化的聽證評議活動及其結論來發(fā)揮民意載體作用。
(一)聽證員——群眾參與代表
作為司法聽證程序的核心角色之一,司法聽證組織是居中而相對獨立的聽取意義方。司法聽證組織一般是由啟動聽證程序的司法機關組織成立的,由聽證主持人與聽證員構成。實行獨任聽證時,聽證主持人一人主持聽證、聽取意見并形成聽證結論。實行合議聽證時,聽證主持人和其他聽證員共同聽取意見并進行評議。司法機關內(nèi)部的法官、檢察官是聽證主持人和聽證員的來源之一,但是不應局限于此,從司法聽證程序的民主性質(zhì)與民主功能來看,還可以結合案件的具體情況將聽證員的選任向社會開放,即從人民群眾中遴選或邀請聽證員參與到司法聽證組織之中。尤其是在上文述及的具有影響性、爭議性、民意反響較大的案件聽證中,更應當從社會公眾中選任聽證員。來自社會的司法聽證員(或曰人民聽證員)以其所擁有的大眾理性和常識經(jīng)驗,客觀上承擔著參與代言人或民意代表的角色,他們對來自司法機關的聽證法官、檢察官(或曰司法聽證官)的職業(yè)化和專業(yè)化形成有機的彌補和平衡。群眾對司法聽證的參與主要就是通過這些來自社會的人民聽證員而得到實現(xiàn)的。當然,這種群眾代言或代表的角色需要建立在遴選范圍的廣泛性和遴選標準的代表性之上。在范圍上越具有廣泛性、在標準上越具有代表性,來自社會的人民聽證員所發(fā)揮的民意代言人角色才會越顯著,民意表達在聽證過程及其結果中的表現(xiàn)才會更充分而全面,司法聽證中的群眾參與也才會更具有實質(zhì)性和實效性。以涉訴信訪聽證為例,司法層面的涉訴信訪反映了當事人或利害關系人對司法決定、判決或執(zhí)行的不服從,是反映司法公信力與司法執(zhí)行力的晴雨表。將涉訴信訪問題依法納入法治軌道并建立涉訴信訪依法終結制度,既關系到公民權利的保障也涉及到司法權威的維護。涉訴信訪聽證程序之于涉訴信訪依法終結具有重要意義。特別是對于那些涉及人數(shù)眾多、群眾反響較強烈、社會爭議較大的信訪案件,司法機關通過向社會各方面邀請或選擇人民聽證員,將公眾力量、大眾視野和公共見解引入聽證程序之中,不僅有助于平復信訪當事人的非理性情緒,滿足社會對于信訪案件的參與和監(jiān)督的愿望,更有利于促進信訪事項的充分、深入而理性的對話和妥當方案的達成。從各級各地司法機關試行的涉法涉訴信訪聽證辦法來看,人大、政協(xié)、黨委政法委、信訪局及其相關部門人員;相關專家和法律工作者;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新聞媒體人員或其他社會人士;信訪人所在地鄉(xiāng)鎮(zhèn)街道負責人、村委會居委會負責人等是司法機關選任聽證員的主要對象和范圍。上述人員的參與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公眾力量、大眾視野和公共見解對涉訴信訪聽證的參與。在聽取意見和聽證評議等活動中,信訪人、案件承辦人等聽證參與各方的意見能夠在這些聽證員那里得到較為全面而客觀的聽取,聽證案件的群眾認知和判斷能夠通過聽證員們的評議及其結果得以充分而深入的呈現(xiàn),并進一步得到司法機關應有的尊重和回應,最終有助于推進涉訴信訪案件的法治化解決。
(二)聽證評議——群眾參與載體
聽證評議是司法聽證組織在聽證當事人及其他參與人圍繞聽證事項舉證、質(zhì)證、辯論等活動的基礎上居中而相對獨立地對相關事實、證據(jù)和法律適用問題進行的評論、判斷、表決、建議或決定的活動。在由聽證主持人和聽證員共同構成的聽證組織中,聽證法官或檢察官對聽證事項的評議主要遵循著職業(yè)化司法的邏輯理路,而來自社會各界的人民聽證員的評議則既可能運用到他們已經(jīng)掌握的法律知識和具備的樸素的法律意識,更主要是基于他們作為普通人所擁有的大眾理性和常識邏輯來進行的。在運用這些非職業(yè)化、非專業(yè)化的知識資源進行評論的時候,人民聽證員就將群眾認知和判斷有機地導入到司法過程中。對于聽證法官或檢察官的聽證評議而言,人民聽證員的評價依據(jù)、評價思維及其評價意見無疑是一種補充資源和平衡力量。盡管司法聽證官與人民聽證員、人民聽證員之間甚至是司法聽證官之間,在評議過程中都可能出現(xiàn)意見分歧的情況,但是,評議的過程并非各說各話的獨唱,而蘊含了表達、溝通、協(xié)商甚至是妥協(xié),在這一過程中,民意的差異性表達之間、民意與法意的表達之間得以會通和融合,并最終以一個代表一致或大多數(shù)意見的聽證結論的形式問世。聽證結論是聽證評議的實質(zhì)性結果,是聽證結束后需要出具的聽證報告的核心內(nèi)容,是聽證主持人和聽證員對聽證案件事實、法律適用以及案件處理等方面問題的建議或初步?jīng)Q定。[1]246-247聽證報告雖系由聽證主持人捉刀制作,但并非其一人意志,而是聽證組織中眾聽證員們的共同意志或協(xié)商意志的結果。從聽證評議、聽證結論到聽證報告,通過人民聽證員的群眾參與便有了一個規(guī)范化的載體和形式。當司法聽證報告對司法機關的最終決定產(chǎn)生約束力,成為司法機關對聽證案件作出最終處理的一個依據(jù)或主要依據(jù)之時,其間所蘊含的群眾評判也便得以成功介入司法并產(chǎn)生實質(zhì)性影響。仍以涉訴信訪聽證為例,在聽取了信訪方、原辦案方等聽證參與各方圍繞信訪事項的事實和法律問題所進行的陳述、辯駁、舉證、質(zhì)證之后,聽證主持人和聽證員需要對信訪申訴或申請再審請求、信訪案件辦理結論及其依據(jù)等問題進行評議。這個評議的過程注定是一個開放而深入的推理與論證過程。如上文所述,涉訴信訪聽證員既有官方的又有民間的,既有專家學者又有普通群眾,既有法律從業(yè)者又有其他職業(yè)者,較為廣泛的來源和較為多樣的知識、閱歷背景將聽證評議構建為官方說法與民間聲音、專家意見與群眾看法、法律解讀與情理考量、習俗評斷之間的互動進程。就人大、政協(xié)、黨委等單位及其代表或委員來講,基于地方或國家的官方立場,他們能夠以其職能優(yōu)勢宏觀把握和研判涉訴信訪案件所引發(fā)的公眾輿論,并將其間所展現(xiàn)或折射的主流民意有機導入評議之中;社區(qū)代表、單位代表、群眾代表、媒體代表則可以將日常生活與社會視角引入評議,為評議環(huán)節(jié)提供基于常識、常理、常情的認知和判斷;法律專家和法律工作者則展現(xiàn)出行家里手的本領,為評議活動輸入專業(yè)知識和職業(yè)判斷。通過匯聚、綜合聽證員們不同角度的評議意見,最終作出的聽證評議結論及出具的聽證報告勢必會成為一個溝通法意與民意的有機產(chǎn)品,為司法機關關于涉訴信訪案件立不立案、再不再審的問題提供判斷智慧。
相較于行政聽證與立法聽證制度,我國司法聽證制度的發(fā)展起步較晚。值得肯定的是,最高司法機關發(fā)布的相關規(guī)定或意見對司法聽證提出過要求,進行過一定的框架性設計;各地方司法機關也紛紛出臺了一些特定類型司法聽證的實施辦法;各級各地司法機關也陸續(xù)開展了各種司法聽證嘗試。但是,綜觀司法聽證規(guī)范及其實踐,必須承認的是,我們的司法聽證制度仍然處于探索期和實驗階段,還存在一些誤讀濫用現(xiàn)象,亟待深入的理論研究和逐步的規(guī)范化。鑒于本文上面的論證,筆者以為,從推進群眾參與的角度來看,我國司法聽證制度的規(guī)范化應該著力解決人民聽證員的規(guī)范化遴選、司法聽證評議的規(guī)范化運行以及司法聽證報告的規(guī)范化效力等幾個重點問題,這也是因應“在司法聽證中保障人民群眾參與司法”決策的當務之急。[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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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季金華.憲政視角下的聽證權初探[J].法學論壇,2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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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韓 靜
Judicial Hearing:The Value and Realization Mechanism of People's Participation in Judicial Practice
Zhang Chang-hui
(School of Law, Anqing Normal University, Anqing 246133, China; School of Law,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It is the value requirement and important content of rule of law reform in the new era to ensure people's participation in judicial practice. Judicial hearing introduces more subjects and more opinions into judicial activities, which is helpful to connecting justice and people, law and public opinion, and then opening channels for the masses to participate in judicial practi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value orientation, judicial hearing can promote public participation in judicial activities, facilitate public opinion negotiation, strengthen public opinion supervision and guarantee the right to participate. In the operation of this system, people's participation and public opinion enter into judiciary mainly through expanded judicial hearing organization, people hearing personnel and standardized hearing discussion.
judicial hearing; people's participation; people hearing personnel; judicial hearing discussion
2017-04-25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12AFX002);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重點項目(SK2015A386);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青年項目(AHSKQ2016D07)
張昌輝(1979-),男,安徽壽人,安慶師范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從事法理學、憲法學研究。
D90
A
1009-3745(2017)04-005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