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是懷疑自己是個天生對畫面不敏感的人。對,其實我想說:我不懂拍照。
可能是從小家境并不殷實,大學畢業(yè)前幾乎都沒有機會接觸相機,連一部傻瓜相機都沒有,所以對拍照這件事不敢太奢望。但回想起來,1998年我也問家里要了8000多元買過人生中第一臺個人電腦的,所以主要還是我對拍照這件事沒興趣,和錢沒什么關系。
我大學畢業(yè)第一份工作就是做汽車雜志編輯,直到現在。照理這份工作對拍照是有專業(yè)要求的,至少你應該知道挑選圖片以及單反相機的一些基本用法。當時我工作上最好的朋友便是攝影師,他的照片入選過荷賽(WPP,新聞攝影的奧斯卡),我應該從他那里學到點東西的,但老實說我丁點兒都沒有學到。不是他古靈精怪不愿傳授,當時還是用膠卷的年代,大部分時間我們用135的彩色反轉片拍車,有時他也用Pentax的120大膠片相機出來顯擺,這兩種底片都不便宜,我常常在他設好三腳架,鏡對著車尚未上膠卷的時候偷偷按兩下快門過過癮,按之前還必須再三確認是沒膠卷的。不過很快我對這笨重的機器失去了興趣,至今我仍大約記得用過那部佳能單反膠片機按過幾多次快門,十次吧?別問我什么型號了,我記不住的,EOS MARK Ⅱ?其實私底下他也經常拿自己的相機出來教我一些基本動作,比如如何手動對焦,如何選定光圈,景深是什么,等等。這些懵懂時期送上門來的攝影基本功我似乎沒吸收到,我經常就這么敷衍—下,看一看取景器,很快把相機還給他。歸根結底,就是沒興趣。隱隱中我也覺得,有一個懂攝影的拍檔已是足夠了,我不需要去學。
在圖像中我經常找不到快感,但在文字中卻能找到樂趣。我寫文章是會寫到嗨翻的(如今這狀態(tài)反而少了),以前寫到某一個章節(jié)的時候會愈寫愈興奮,大腦中文字構架出的畫面相當豐富,好像某些人看到畢加素的畫可以在腦中翻云覆雨浮想聯翩不斷衍生出自己的想象力,總之我大腦中的畫面感是靠文字堆砌的。相反我的攝影師朋友有幾次他自己一個人出差試車回來,要他去寫篇干字文等同于送他下油鍋了。很幸運,在那個時候因為我們互相有這樣的短板,我們成了最好的拍檔,我專注寫文章,他專注拍照??臻e下來我們會研究如何做試車會好看,國外有什么新鮮的制作手法,在辦公室里是坐不住的,我們會偷偷溜出去,去隔壁報社他的攝影記者朋友那里聊聊天,去上海大世界后臺偷看雜技演員們的后臺生活,美其名曰采風。采毛啊,偷窺女演員去的。
直到現在我似乎見到汽車雜志這一行里文字編輯與攝影師相互配合得好的并不多,愿意單打獨斗文圖兼?zhèn)涞木庉嫹炊芏?。當然,這也不是壞事,相反我自己才是個反例,正因為我入行時遇到了這么一個攝影見長的死黨,令到我自己對與拍照這件事情看得很輕,今時今日當我一個人出差時,我甚至都還對帶相機有抵觸情緒。直到上個月出差試車,我就真的沒有帶相機。
最近一年我也寫一些關于跑步的文章。其中有一篇我自己寫到久違的嗨點,我把文章推薦給跑團的微信公眾號,我說可不可以不要配照片,我覺得文字的力量已足夠吸引。結果被版主勸服了,他說,怎么都得要一兩張照片啊,上網找去吧,現在網上沒有人愿意耐下性子去看純文字。
我有點失落,后來我把純文字E-mall給我一個臺灣的好友,我問他單看文字,你腦中是否有足夠的畫面感和想象空間,他說有,非常有,雖然他不知道我說的那些人那些事是什么,但是每一幀的畫面都通過我的文字投射在眼前。聽到這話,我心存感激。
必須承認,大概是我拍照技能終不得進步,于是才會想起寫這么一篇文章來釋懷。但我有時確實天真地在想,有朝一日我會不會真的寫出一篇完全沒有配圖的試車報告,而你在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會不會腦中充滿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