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LIE+MARRIAGE

三級左彎（留意出租車），三級右彎收窄至二級右彎（紅綠燈變綠），開揚四級左彎（避開夜班公交，切進左邊車道），四十米后路面狹窄（點亮左邊轉(zhuǎn)向燈，進入考文垂街），遵從信號停車（一名警察正在示意我停下來）。

在自行導航的情況下駕駛現(xiàn)代i20 WRC賽車成功繞過皮卡迪利圓環(huán)，我抓破頭皮也想不通罪惡克星為何想跟我聊聊。他們也許留意到我進入右急彎時的降擋手法有點拖泥帶水，然而越過公交后順著路面傾角變化鎖定軌跡準備殺進三級左彎直搗Haymarket的過程，我自問可是準確無誤。

未及細想，一雙擦得油光亮滑的警靴已來到車旁，下一刻只見一張神情嚴肅的臉，彎下來挨近聚碳酸脂車窗上的通話窗。我拉開窗中窗，窗孔大小跟對方湊過來準備對接入塢的嘴巴差不多。

“先生，請問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窗上嘴巴說。

我盤算了一陣子，猶豫該不該告訴對方我正以手中賽道筆記操練，準備應付倫敦拉力賽晚上的特殊賽段，賽程雖以柏油路為主，但途中有一段相當棘手的路穿越海德公園（小心天鵝），最后還得沖過一條出乎意料水深的河流。

到頭來我只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們只想為這輛車拍一些照片罷了。”

“先生，你已經(jīng)五次繞過這里了?！?/p>

我好想告訴他若非如此，我現(xiàn)在從皮卡迪利街沿著三級左彎再連消帶打竄過三級右彎直搗皮卡迪利圓環(huán)的手法就不會這般純熟。不過他若真的有興趣大開眼界，就應該在帕摩爾街站崗，看看我怎樣飛身飄進滑鐵盧廣場，一飄之間甚至擦上路肩。不，細想之下，我似乎每一次甩彎都擦上路肩呢！

“先生，你若不盡快離開，我們只好送你一張噪音罰單，你聽清楚了嗎？”

拉力賽車十八般武藝樣樣皆精，當中最重要的一招是合乎街車法規(guī)，輕聲細語卻不在此列。這個前艙蓋下面此刻就有四個怒火如焚的汽缸不斷轟鳴，還不時夾雜著渦輪嘶叫，排氣管連珠炮似的像火龍吐焰。說出來也許匪夷所思，這輛賽車昨天才以最后一名的姿態(tài)完成WRC英國威爾士分站賽。你知道最近誰在F1跑第四嗎？咦？你看，對面那位不是基米·萊科寧嗎？我原本想說我們絕沒可能用F1賽車干出這種事，但要吸引萊科寧的視線，辦法原來多得是，何況拉力一向比較……就是如今所說的接地氣吧。

請容我首先交代一下這場示范賽的來龍去脈。話說去年在下駕駛TG自制的現(xiàn)代i20拉力賽車參與了英國威爾士分站賽，開賽前跟現(xiàn)代WRC車隊比較戰(zhàn)車高低時下了一個小賭注?！凹僭O……”我說，“假設我取得所屬組別的冠軍，可以讓我開你們的賽車嗎？”這番話自然惹得哄堂大笑。我向來非常樂觀，卻也不敢奢望在B2組別奪冠。要知道TG的i20動力比一眾1.6L福特嘉年華落后了37至45kW，我在首天賽事結(jié)束前更撞了車，把油底殼護甲硬生生扯脫下來。正當手下為TG戰(zhàn)車重新焊接護甲時，現(xiàn)代WRC傳訊總監(jiān)Thomas Villette語帶同情地對我說：“看來你無緣駕駛我們的賽車了?！蹦菚r候我真的萬念俱灰。后來的故事……長話短說，總之我們奪得了組別冠軍。

所以時隔一年后，我再次來到迪賽德（Deeside）前線大寨，看著達尼·索爾多（Dani Sordo）把這輛賽車開過終點斜臺返回維修區(qū)。它在當晚七點駛出維修區(qū)后，接下來兩天便歸我所有，完完全全歸我所有。

獲準與全副武裝的WRC賽車共渡兩天，你會做什么呢？我的意思是除了高興得手舞足蹈抱頭大笑之外，你還會做什么呢？我則打算這樣做：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會找到一些世上最精彩的駕駛勝地?，F(xiàn)在我已迫不及待，好想知道在B4407公路駕駛WRC賽車的滋味。下一步是從那邊折返倫敦，因為我想感受一下那種強烈反差，看看事情到底會變得何其荒誕。最后是試試它的看家本領。我的意思是在環(huán)境相對安全的Lydden Hill越野賽車場一探其實力。另外基于為做而做的原因，我中途還得跟它去一趟得來速。

B級公路

車隊在B4391山腳的路旁停車場已臨時架設一個維修站。大家也許以為這輛賽車屬達尼所有，畢竟車身上的確印有他的名稱，但真正物主其實是Lorenzo。Lorenzo是這支車隊的總機械師，負責在賽車受盡惡毒車手百般折磨后給予萬般呵護，把它們弄得更加盡善盡美。我得指出今天的一線拉力賽車若無幾個人貼身侍候，根本寸步難行，但點火一事倒是不假外求。

車上既無門鎖，點火也用不著車鑰匙。所以你若發(fā)現(xiàn)一輛無人看管的現(xiàn)代WRC賽車，心想“何不兜一兜風？”，就得牢牢記著以下程序。首先，你得按下總開關，開關就在座椅之間的控制板上。按動總開關時，應該會聽到一些嗡鳴和嘀嗒聲，這時請耐心等候儀表屏幕更新待機畫面。一切順利的話，你會看見屏幕亮起一個綠色大N字，代表賽車處于空擋狀態(tài)。下一步是牢牢按著“Start”和“Kill Eng”這兩枚按鈕。我知道按鈕名稱有點匿涎，但大家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吧。如無意外，啟動器會轉(zhuǎn)動起來，但你必須等到屏幕上的油壓讀數(shù)達到2.5才放開上述按鈕，接下來就是按動剛才那枚“Start”按鈕。

如此一來，你就可以揚長而去。其實還不可以，因為你在餐盤大的碳纖維換擋撥片背面找不到那個用來解除空擋的小小按鈕。就算找得到，你也會第一時間熄火，不得不從頭再做一遍上述程序。對，是從頭再做一遍，一步也不能少。所以這天早上的故事基本上離不開中間熄火，拋錨期間跟家中有一條狗和一輛現(xiàn)代的路人寒喧，以及間隙開開車拍一些視頻。這樣子拖拖拉拉，熄火情況現(xiàn)在總算沒有那么頻繁。隨著溫度和練習開始到位，又跟反應敏銳的離合器好好溝通過，我斷定自己理應獲得一點慰勞。

既然過了舉步維艱的第一關，不如讓我講述一下后來沿著B4407回程的經(jīng)歷。我們的起步點就在躍坡之前。經(jīng)過這個躍坡的車都難免一躍而起，唯獨腳踏礫石輪胎，懸掛行程足有一米長，設定手法針對威爾士英國分站的WRC賽車屬于例外。我們本該拋飛半空，結(jié)果卻只是一飄而過。事實上我們?nèi)叹褪沁@樣子飄來又飄去，飄舞之間卻對賽車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我敢打賭，車上四個角落各有一根價值遠超10000英鎊的Reiger減震器坐鎮(zhèn)，那種感覺絕對引人入勝，無以復加。

在寬度令人忐忑不安的狹窄路段掠過一波又一波足以令所有傳統(tǒng)汽車頭上腳下飛進高原沼地懷抱的起伏急彎，這輛現(xiàn)代只管四平八穩(wěn)沖鋒陷陣，一鼓作氣突破Penmachno路口，發(fā)力沖刺時一次又一次要求你升擋再下一城。速度？應該跟奧迪RS 3差不多，但我覺得最后一段路的車速比地上任何飛毛腿都要快。你知道嗎？這輛現(xiàn)代的動力約有224kW和407N·m，卻按法規(guī)載有一個后備車輪，整體重量斷不會低于1200kg呀！

加速期間印象最深刻的一點莫過于變速器，車手仿佛永不停手地撥動Xtrac六擋變速器的碳纖維換擋撥片。一擋雖然相當長氣，其余擋位卻密似書頁，加速過程基本上毫無間斷，儼如滾滾長江一瀉千里，氣勢好不磅礴。

可是沿著長長直路奔往驚險三級右彎必須小心路脊把你拋落湖中的陷阱時，我敢說轉(zhuǎn)速迫近8000r/min的發(fā)動機有點接不上氣，吐勁雖然極為線性，卻給人真氣受制的感覺，情況就像你用吸管呼吸。原因無非是這臺1.6L發(fā)動機裝有一個33mm的進氣限制器，進氣面積大約等于你用拇指和食指指尖相點圍成一個圈那么大。

不過正如我一直所想，WRC賽車在B級公路上果然滋味無窮。B4391本來就是世上最精彩的駕駛勝地之一，路況變化多端，風景又十分醉人，何況我有一輛非同凡響的快車同行。它的轉(zhuǎn)向功夫輕靈準確直截了當，輕輕一扭便足以擺平大部分彎角，卻絲毫沒有破壞輪胎隨著地面起伏時傳來的細膩信息。輪胎本身也可圈可點，我實在無法想象胎面上的嶙峋凸塊到底施了什么法術，居然可以牢牢釘著光滑如鏡的柏油路面。

車速越高，我覺得信心越發(fā)強烈，車身前俯后仰左右傾側(cè)的幅度也變得越來越可笑，盡管察覺到差速器開始發(fā)功補足牽引力，卻無礙i20在彎道一飄而過飛快殺進直路長驅(qū)直進，身輕如燕舞過重重起伏，全程干勁沖天活力四射，身法快似一頭怒氣攻心的黃蜂。

瑪莎拉蒂有一套懸掛叫天鉤系統(tǒng)（盡管坊間給它安了一些不大雅觀的名號），現(xiàn)代拉力賽車在這些直路上便完全體現(xiàn)了天鉤的妙旨，色彩斑斕的車身仿佛懸吊于路上特定距離，車輪就從這一點垂下來與地面互動，既古怪，叉舒適，動作好像懶洋洋，卻又即時見效。

這個氣度非凡的小家伙就是這樣吵吵鬧鬧直搗什魯斯伯里（Shrewsbury）的肯德基，開進外賣區(qū)后（連續(xù)兩個直角左彎）卻發(fā)現(xiàn)兩個問題：一，我的聽覺竟已完全失靈；二，我身處的駕駛席原來跟外賣窗遙遙相對，伸盡手臂也碰不到窗中窗，不得不暫時擺脫安全帶、耳機信號線和座椅緊箍咒。忙了幾分鐘后，我終于證實香辣雞腿堡的大小剛好可以穿過窗上暗門。重新扣好安全帶后，卻又發(fā)現(xiàn)放在副駕席上的食物原來可望而不可即。幸好不遠處就有一家現(xiàn)代經(jīng)銷商，當我詢問能否把車停在陳列室前庭用餐，在場營業(yè)員頓時受寵若驚忙不迭招呼稀客……

城市街道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后，我們終于抵達倫敦等待繁忙時段的交通壓力略為舒緩。坦白說，我比同行所有人都更為擔心這一回合。在這種交通情況下使用這般敏感的離合器，豈不是啞巴吃黃蓮？駕駛視野也是一大問題，座椅高聳突出的背翼本來就有礙觀察兩旁，何況車門上只有象征式的后視鏡，鏡框內(nèi)的并非玻璃鏡，而是反光貼。

我們在什魯斯伯里給賽車換上了滾輪，再用拖車把它運回TG總舵。賽車此刻就停泊在TG長期測試的奧迪TTS旁邊，場上其他汽車相形之下頓時顯得食古不化，矯揉造作。

晚上十點，動身起程。我滿懷不安轉(zhuǎn)進伍德巷，開始曲曲折折朝著公園路推進。為了省卻停車手續(xù)，我試圖在紅綠燈前慢慢滑行等待紅燈變綠，但此舉似乎惹得出租車司機大為惱火。其他人的反應則如你所料，不是大吃一驚，就是熱情洋溢。對我而言，窗外風光反而最迷人，只是場景和角色格格不入。我手中握著的絨面方向盤可是布滿按鈕，其上分別寫著Start Stage、ALS、GBX等術語，右手旁是一根尺寸勝似球桿的手剎桿，左邊是一扇碳纖維暴露無遺的車門，窗外卻是另一個世界，一個拖沓蹣跚的世界。這輛現(xiàn)代賽車好想沖破樊籠擺脫這一切，不斷以哀怨低鳴抗議龍游淺水，不痛不快的路面沖擊根本無法驚動減震器，反而使得下盤神經(jīng)兮兮暴跳如雷。事實證明，置身倫敦鬧市的WRC賽車就像一個暴徒。

當我明白到它只是要略為宣泄過剩精力，心理壓力也隨之減退，遂快馬加鞭沿著海德公園角、林蔭道、特拉法加廣場、攝政街和皮卡迪利圓環(huán)反覆繞行，在第五圈氣勢如虹一刻卻被突然喊停。我還沒開動偏時點火系統(tǒng)呢！真是掃興。

賽道

這片場地，姑且可以說是它熟悉的地形吧。這里有礫石、泥巴、塵土和水坑可供耍樂，賽道兩旁卻不見密麻麻的松樹陣，反而有一點緩沖空間，正合我意。

肆意飄舞了許多個圈后，我有如下發(fā)現(xiàn)：無論地形多么崎嶇，不管地上滿布車轍或巖石，就是無法動搖這輛賽車的軌跡，可是車手每一動作和微調(diào)都會立竿見影產(chǎn)生宏效。最猛烈的路面沖擊也無法令它偏離軌跡，彎中稍微收油卻足以令車尾橫掃千軍，這種事有可能發(fā)生嗎？除了法術，顯然沒有更合理的解釋。

我從沒開過這樣的快車，掠過地面的靈巧身手簡直無與倫比，其間可以透過雙手和屁股清晰掌握車上每一部分的動態(tài)，推進路線完全不受地形左右。這輛現(xiàn)代就像懂得用指尖摸讀路面。

那份樂于即時調(diào)熬姿勢的拼勁，像風向標一樣繞著同一樞軸旋舞的身手，以至迅速回應細微操縱動作的轉(zhuǎn)向反應，莫不叫我嘖嘖稱奇。舞動這輛硬橋硬馬無堅不摧的拉力賽車，車手務須點到即止，切忌大開大合動作過火。你在電視上所見的激烈場面，背后就是有賴這些恰到好處，精細得幾以毫厘計算的操縱手法。套路雖然不太像麥克雷，轉(zhuǎn)向反應卻令人信心十足，入彎后要是釘死油門擺直方向盤，大可以任憑車輪空轉(zhuǎn)，在排氣鞭炮、天線弦響和差速器攪動聲中順勢一甩，以側(cè)滑姿態(tài)蕩平長又長的彎角。真是難以置信！它就是這么精準，善解人意，跟我開過的汽車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簡直神乎其技荒誕滑稽兼而有之。

是否過于敏感？還不至于，因為任何差錯只需一捅油門或一扭方向盤就可以馬上撥亂反正。當然，在這個場地風馳電掣，跟你在毫無犯錯余地的戰(zhàn)場沖鋒陷陣到底是兩回事。

這么痛快的時刻，世上大概只有一件事可以錦上添花，就是按動方向盤上寫著ALS Off的開關，再把ALS旋鈕一舉扭到底。ALS，全稱Anti Lag System，偏時點火系統(tǒng)是也。這三個字母誠然是賽車術語中的至寶，代表未經(jīng)燃燒的汽油在熾熱廢氣中引爆，好讓渦輪增壓器維持拼勁，隨之而來的就是過年期間到處可間的鞭炮聲。在猛烈炮火聲中跑了一圈，我頓時覺得飄飄欲仙如臨涅槃。只是一圈過后，相關人員又一次插手干預，理由同樣是噪音太大。

無所謂啦，反正我已嘗過極樂滋味，可以確信這輛現(xiàn)代i20 WRC賽車是史上最精彩的街車。對，它在彎角沒有保時捷GT3 RS四平八穩(wěn)，反應特性卻十分接近；加速爆發(fā)力沒有邁凱倫675 LT驚天動地，變速卻連消帶打，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給人強烈速度感。它的轉(zhuǎn)向質(zhì)感富有路特斯風味，變換方向的敏捷程度媲美烈性卡丁車，氣勢和吸睛威力不遜于蘭博基尼Aventador SV。它是有史以來最潑辣的掀背車，是現(xiàn)代車廠開山以來最狂的作品，也是i20平臺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的至高成果。有車如此，當然要再戰(zhàn)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