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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理解巴門尼德的esti

2017-01-14 04:16
中國人民大學(xué)學(xué)報 2017年1期
關(guān)鍵詞:主語含義譯者

王 路

如何理解巴門尼德的esti

王 路

巴門尼德的真之路是以esti這個單詞表述的,圍繞它形成了諸多討論和解釋。英譯者將它譯為is,在討論中則涉及它的謂述含義(即系詞含義)和存在含義。中譯者將它譯為“存在”,并說依據(jù)英譯的理解。這樣的翻譯是有問題的,它消除了esti或is本身帶有的謂述含義;相應(yīng)的解釋也是有問題的,它混淆了語言和語言所表達的含義這樣兩個不同的層次。應(yīng)該將esti或is譯為“是”,這樣,一方面保留了該詞字面上的謂述含義,另一方面這并不妨礙我們可以對它做存在含義的理解。對巴門尼德這個問題的理解十分重要,因為它在西方哲學(xué)中是一脈相承的。

巴門尼德;是;系詞;存在;謂述

在西方哲學(xué)史上,巴門尼德關(guān)于“esti”和“ouk esti”的論題非常出名,他大概也是第一個將esti作為一個獨立的概念提出來進行討論的人,因此,他的相關(guān)文獻一直受到人們的高度重視,當(dāng)然也會受到國內(nèi)學(xué)界關(guān)于應(yīng)該如何理解和翻譯being的討論的重視。以前我曾專門討論過這個問題[1](P60-85),這里我想圍繞聶敏里先生的譯作《前蘇格拉底哲學(xué)家》*基爾克、拉文、斯科菲爾德:《前蘇格拉底哲學(xué)家》,聶敏里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4。以下簡稱《蘇》,引文簡稱“聶注”、“聶譯”,只注頁碼。該書譯自:G.S. Kirk, J.E. Ravan, M. Schofield. The Presocratic Philosophers.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中的相關(guān)譯文進一步探討這個問題。

《蘇》關(guān)于巴門尼德的論述在第8章(第364-407頁),內(nèi)含巴門尼德殘篇的希臘文、英譯文、英譯者研究注釋,此外,還有巴門尼德殘篇的中譯文、英譯者的研究注釋的中譯文、中譯者的注釋。這樣,我們獲得了一份非常寶貴的文獻。首先,它將希臘文、英譯文和中譯文同時擺放在一起,使我們可以將它們對照著理解。其次,由于英文解釋和討論涉及關(guān)于希臘文的理解,因而相應(yīng)的中譯文不僅可以使我們看到英譯者的理解,而且有助于我們進一步考慮有關(guān)希臘文本的理解。最后,它提供了一些中譯注釋,使我們可以明白中譯文的理由,更好地判斷提供的中譯文是不是有道理、道理是不是充分。這三個層次涉及很多問題,需要也值得認真討論一下。限于篇幅,我們不可能逐段討論,但是為了不至于斷章取義,我想完整引用幾段中譯文和兩個中譯注,并主要圍繞它們來進行討論。

一、“是”還是“存在”?

英譯者將巴門尼德的esti譯為is。在關(guān)于殘篇的導(dǎo)論性討論中,英文“is”被譯為“存在”,并附加一個很長的中譯腳注,闡述了中譯的理由。為了方便,我們先討論其中第一小段,其他三小段放到第3節(jié)討論。

【聶注1.1】

原文為“is”和“is not”,KRS之所以采取這樣一種意思含混的翻譯,如后面所表明的,他們自己也感到在究竟是把esti翻譯成“存在”還是“是”的問題上頗難取舍。這里翻譯成“存在”和“不存在”,而不是翻譯成“是”和“不是”,主要的考慮是,對這一章通篇加以考察可以發(fā)現(xiàn),KRS主要是在“存在”和“不存在”的意思上來理解巴門尼德的esti和ouk esti的。例如,就在下面兩行,“如果有物存在”這句話中的“存在”,KRS就使用的是exist。而在上面兩行,“研究的主題存在或者它不存在”這句,KRS使用的也是exist和not exist,而且這就是KRS對巴門尼德殘篇2中關(guān)鍵的兩句話,即“一條路……另一條路……”的理解。所以,在本章針對KRS英文的翻譯中,我就一以貫之地把凡是出現(xiàn)“is”和“is not”的地方都翻譯成“存在”和“不存在”,而非“是”和“不是”。[2](P368)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巴門尼德的esti,在英譯文中乃是“is”,在中譯文是“存在”。聶注從英譯文出發(fā)進行討論,因而給出的兩個理由都與英譯相關(guān)。一個是英譯者對“存在”和“是”的翻譯難以取舍,另一個是英譯者通篇是在存在的意義上理解的,而且有例句為證。

這兩個理由顯然是自相矛盾的。既然英譯者通篇是在存在的意義上理解,為什么還會對“存在”和“是”的翻譯那么難以取舍呢?此外,既然英譯者通篇采取存在的理解,為什么卻不這樣翻譯,而采取了“is”這個“意思含混的翻譯”呢?我們看到的結(jié)果是,中譯文改變了英譯者的做法,依據(jù)他們的通篇理解而修正了其最終翻譯。這樣的翻譯難道是符合原意的翻譯嗎?盡管如此,我們暫且不深究這一點,而是具體探討一下這兩個理由。從字面上看,“如后面所表明的”提示的第一個理由依賴于另一處的說明:

【聶譯1】

女神是以說明那些唯一的應(yīng)該被沉思的研究道路開始的。它們顯然被認定在邏輯上是相互排斥的:如果你選擇這一條,你因此就不能選擇另一條。同樣明顯的是,它們相互排斥是因為它們是矛盾的。(參考第296條第16行:“關(guān)于它們的判斷便在于此:存在還是不存在”)我們的翻譯作為語法主語為巴門尼德的動詞estin所補充的那個“[它]”是什么呢?大概是不管怎樣的任何一個研究的主題吧——在任何研究中,你都必須設(shè)定,要么你的主題存在,要么它不存在。在這里被笨拙但卻被中立地翻譯成“is”的estin,對它本身的解釋更為困難。兩個明顯的解釋是表存在的(“存在”)和作謂述的(“是[這個或那個]”)。要試圖在它們之間做出決定,我們需要考慮estin最顯著地出現(xiàn)在其中的那些論證,尤其是反駁第291條第5行到第8行中那條否定性的研究道路的論證。[3](P367)

我的理解若是不錯,聶注1.1的提示指的應(yīng)該是這里所說的“笨拙但卻被中立地翻譯成‘is’的estin,對它本身的解釋更為困難”這一句。就翻譯本身而言,這句話表明了兩個意思:一是“笨拙”,即翻譯得不是那樣美、那樣好,引申一步,英譯者對它似乎并不十分滿意。但是,它有“難以取舍”的意思嗎?另一個意思是“中立”。這一說明肯定沒有貶義。表示讓步轉(zhuǎn)折的“但卻”一詞則突出了它的重要性,至少表明對它的強調(diào)勝過“笨拙”。這難道不是英譯者在表明,“is”這一譯語盡管不是那樣漂亮,卻沒有什么問題,至少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嗎?基于這一考慮,難道還會有“難以取舍”的問題嗎?我認為沒有,或者我看不出這樣的意思。

英譯者隨后對estin給出兩個解釋:一個是存在含義,另一個是作謂述使用,即通常所說的系詞含義?!案鼮槔щy”這一表達能夠成為聶注所謂“頗難取舍”的原因嗎?字面上非常清楚,這里的取舍困難指的不是對“is”這個英譯文,而是指對estin這個希臘文的兩種解釋。這里的意思是說,因為它本身可以有兩種解釋,因而在具體的上下文中,很難看出它是哪一種意思。認識到這一點也就可以看出英譯者強調(diào)is一詞的中立性的意義所在。因為estin有兩種含義,所以才要用is來翻譯它。也就是說,即使如聶注所說難以取舍,他們還是取了is,而舍了exist。不僅如此,這里還可以看出英譯者強調(diào)is的中立性的意義。正是由于這種中立性,對英文is難道不是同樣可以有上述兩種解釋嗎?所以,以is來翻譯estin是沒有問題的,因為它保留了estin可以有兩種含義理解的可能性。認識到這一點也就可以看出,英譯者指出了estin翻譯的難點,也說明了將它譯為is的理由。而聶譯采用“存在”這一譯語,實際上是改變了英譯者的認識和做法,替他們做主選擇了一種他們認為無法確定或不容易確定的含義解釋,并且使這種含義解釋通過中譯文“存在”一詞呈現(xiàn)出來。這樣一來,聶譯同時也就消除了estin一詞的兩種解釋的可能性,消除了英譯者以is一詞所體現(xiàn)的對這種可能性的認識和對其中存在困難的認識。這樣的中譯及其理由難道會是正確的嗎?

換一種方式也可以說清楚這里的問題?!氨孔镜珔s被中立地翻譯成‘is’的estin……”這句話并不是完好的中譯文,因為其中還保留了英文is。作為完好的中譯文,這句話根據(jù)聶注應(yīng)該改為“笨拙但卻被中立地翻譯成‘存在’的estin……”。這時我們立即會發(fā)現(xiàn),這是有問題的。因為是不是笨拙姑且不論,“存在”一詞顯然不是一個中立的譯語:它的意思是非常明確的。我想,聶譯也許是忽略了這里的問題,因而保留了英文,也許是認識到這里有問題,覺得不好翻譯,因而以保留英文的方式來弱化這里的問題。在我看來,這句英文是非常清楚的,中譯文翻譯本該非常簡單*我將聶譯1修正如下:【聶譯1*】女神是以說明那些唯一的應(yīng)該被沉思的研究道路開始的。它們顯然被認定在邏輯上是相互排斥的:如果你選擇這一條,你因此就不能選擇另一條。同樣明顯的是,它們相互排斥是因為它們是矛盾的。(參考第296條第16行:“關(guān)于它們的判斷便在于此:它是或它不是”)。我們的翻譯作為語法主語為巴門尼德的動詞estin所補充的那個“[它]”是什么呢?大概是不管怎樣的任何一個研究的主題吧——在任何研究中,你都必須設(shè)定,要么你的主題是,要么它不是。在這里被笨拙但卻被中立地翻譯成“是”的estin,對它本身的解釋更為困難。兩個明顯的解釋是表存在的(“存在”)和作謂述的(“是[這個或那個]”)。要試圖在它們之間做出決定,我們需要考慮estin最顯著地出現(xiàn)在其中的那些論證,尤其是反駁第291條第5行到第8行中那條否定性的研究道路的論證。[4](P245)這樣可以看得非常清楚,聶譯1*根本不構(gòu)成對聶注1.1的支持。,即“笨拙但卻被中立地翻譯成‘是’的estin……”。許多人認為“是”這個詞作名詞別扭,不是正好對應(yīng)英譯者這種“笨拙”的認識嗎?而且“是”一詞是中立的,即使與后面的解釋結(jié)合起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一如括號中的“是[這個或那個]”的表達。

所以,聶譯1*只是說明了翻譯estin的困難和將它譯為is的理由。即便可以看做是為“頗難取舍”提供了說明,無論如何也不能看做是對“存在”這一譯語提供支持。所以,以它作為支持聶注1.1的理由是有問題的。

【聶譯2】

不幸的是,對這論證的考察不是決定性的……巴門尼德要說的是,如果有物生成,那么它必定以前尚不存在——而且在那時對它說“它不存在”就會是真的了;但這個前提卻恰恰禁止那樣說;所以絕不可能有生成。如果在那一語境中“生成”(come to be)應(yīng)該明顯地被解釋為“去存在”(come to exist),那么在這里,“is not”就意味著“不存在”(does not exist)。[5](P376-377)

這段譯文緊接上一段,直接對上一段提出的判定estin一詞含義的方式闡明負面性意見,刪節(jié)號處是以舉例方式進一步說明,判定estin一詞的存在含義與謂述含義的困難。這再次說明,在英譯者看來,若想對estin區(qū)別出存在含義和謂述含義乃是困難的。這就更加說明,他們并不是隨意強調(diào)is一詞的中立性。因此,我實在是不明白,聶譯如何能夠根據(jù)這樣的說明和認識“一以貫之地”把所有“is”都譯為“存在”呢?因為英譯者的說明明顯不支持這樣的做法。聶譯這樣做至少有兩點是不對的:其一,不應(yīng)該對英譯者的解釋說明也這樣做,因為這樣做無疑曲解了英譯者對巴門尼德殘篇的解釋說明;其二,不應(yīng)該以英譯者的認識作為聶注翻譯殘篇的理由,因為英譯者的認識顯然不支持這樣的翻譯。

聶譯2的最后幾句又出現(xiàn)了英文。在我看來,這又不是完好的中譯文,因為含英文。不過,借助它們我們可以更清楚地看出聶譯的問題,因而看出聶注1的問題?!啊甶s not’就意味著‘不存在’(does not exist)”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后者是前者的解釋。也就是說,“is not”是字面的東西,即言語表達式,而“does not exist”是對它的解釋。這顯然是兩個層面的東西。由于中譯文夾雜著英文,因此,這兩個層面似乎是清楚的。但是,假如把其中的英文譯為中文又該如何呢?按照聶譯,它應(yīng)該譯為:“‘不存在’就意味著‘不存在’”。我們還能夠看出英譯者這里說的是什么意思嗎?在我看來,這句話可以譯為:“‘不是’就意味著‘不存在’”*刪節(jié)號后的譯文也可以修正如下:【聶譯2*】巴門尼德要說的是,如果有物生成,那么它必定以前尚不是——而且在那時對它說“它不是”就會是真的了;但這個前提卻恰恰禁止那樣說;所以絕不可能有生成。如果在那一語境中“生成”(或“變?yōu)槭恰?應(yīng)該明顯地被解釋為“變?yōu)榇嬖凇保敲丛谶@里,“不是”就意味著“不存在”。[6](P245-246)可以看出,用不著保留英文,這里的意思也是清楚的。。后者與前者的區(qū)別是明顯的,它是對前者的解釋。難道我們會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嗎?更為關(guān)鍵的是,我們應(yīng)該考慮這樣兩種譯文究竟哪一種才是符合原文的。

以上我們討論了聶注1.1的第一個理由,現(xiàn)在我們討論它的第二個理由:在相關(guān)的上下文英譯者使用了“存在”一詞。其實,看到第一個理由是有問題的,因而是站不住腳的,也就可以看出第二個理由同樣會是有問題的。因為即使英譯者使用了“存在”一詞,也并不意味著他們用它來翻譯巴門尼德的estin。如同前面討論中所看到的,他們以“是”來翻譯estin,這并不妨礙他們有時候用“存在”來解釋它的意思。因為詞與詞所表達的意思乃是兩個層次的事情,是兩回事。但是,既然是理由,我們最好還是做一些具體的分析。這兩個理由的表述如下:

【聶譯3】

巴門尼德聲稱在任何一種研究中都有兩種而且只有兩種在邏輯上彼此相關(guān)的可能性,它們是相互排斥的——即研究的主題存在或者它不存在……在第一部分的最后一節(jié),他探討了一條可靠的道路,“存在”,并且以令人稱奇的演繹論證,如果某物存在,它不可能生成或毀滅,變化或運動,也不從屬于任何不完滿。[7](P368)

以刪節(jié)號為界,它們即是聶注1.1所說的前后出現(xiàn)“存在”一詞的兩處。按照聶注1.1的次序,我們先看后一處。從字面上看,它的理由似乎是有道理的,這里的談?wù)撁黠@與存在相關(guān)。但是,這種相關(guān)是從中譯文看出來的,英文并不是這樣:引號中的“存在”在英文中并不是exist,而是is。也就是說,英譯者在稱謂巴門尼德之路的時候使用的乃是“是”(is),而在解釋它的過程中使用了“存在”(exist)。如前所述,這當(dāng)然是根本不同的。因此,我們看到,假如把引號中的“存在”改為“是”,這里才會符合英譯者的意思。巴門尼德之路乃是“是”,因為這是巴門尼德自己的稱謂,而英譯者在這里對這條路提出了一種解釋,在解釋中出現(xiàn)了“存在”這一用語。我們還看到,在使用“存在”一詞進行解釋的時候,涉及生成和毀滅。有了前面的討論,這也是容易理解的,存在無疑可以是對生成的一種解釋:即過去尚不是而現(xiàn)在變?yōu)槭?,即變?yōu)榇嬖凇?/p>

刪節(jié)號前一處沒有“is”出現(xiàn),因而沒有上述問題。但是“存在”一詞出現(xiàn)在破折號之后,因而是用來解釋此前的表述的。這就說明,“存在”一詞同樣是用來解釋的,而不是用來翻譯和表述的。破折號前面表述的是巴門尼德關(guān)于兩種邏輯可能性的看法:相互排斥。確切地說,這是英譯者關(guān)于巴門尼德的看法的表述。因此我們要考慮,這種邏輯可能性會是什么呢?在我看來,它只能是:一事物不能既是又不是,或者一事物要么是要么不是。反映在巴門尼德那里,即他說的兩條對立的路,兩條相互排斥的路。英譯者是現(xiàn)代人,無論對巴門尼德的思想如何理解,對邏輯關(guān)系肯定是清楚的。關(guān)于這一點,聯(lián)系聶譯1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應(yīng)該看到,聶譯3是英譯者對巴門尼德殘篇導(dǎo)論性的說明,聶譯1是對殘篇2以及英譯文的研究說明。所以,聶譯3籠統(tǒng),而聶譯1具體。若是將其中“is”譯為“是”(聶譯1*),則可以看出,除了關(guān)于邏輯上相互排斥的明確說明外,其中還有關(guān)于研究主題的說明。從給出的說明看,盡管提到存在含義的理解,但是,這僅僅是將它與謂述含義的理解并列,作為對estin一詞的理解困難提出的。而在涉及關(guān)于具體英譯文的說明時,用語乃是“是”(is),而不是“存在”(exist)。對照聶譯1*與聶譯3則可以看出,依據(jù)后者說的“主題存在”來理解巴門尼德所說的estin,這顯然是有問題的,而依據(jù)它來理解英文以“is”對esitn的理解,則肯定是錯誤的。

二、如何理解“是”?

以上討論主要集中在聶注1.1,它是在英譯者關(guān)于巴門尼德殘篇的導(dǎo)論性說明時做出的。由于它涉及殘篇2的核心表達,而殘篇2又是殘篇中的重點,因此,應(yīng)該結(jié)合殘篇2及其譯文以及相關(guān)解釋和說明來討論。在殘篇2,我們看到另一個中譯注釋:

【聶注2】

這是殘篇2,也是全詩的關(guān)鍵詞。圍繞這個詞向來存在兩個爭議:1.究竟應(yīng)當(dāng)把它譯成“它是”還是“它存在”?2.其中的人稱后綴“它”指代的是什么?研究者們圍繞這兩個問題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解釋。但是假如我們認識到,巴門尼德通過對這個詞的分析不過是強調(diào)了系詞“是”的絕對肯定的邏輯功能,和與之相反的“不是”的絕對否定的邏輯功能,強調(diào)了“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是者”不能“不是”,“不是者”不能“是”,那么關(guān)于人稱后綴“它”究竟指代什么的問題就不存在了。實際上,巴門尼德正是運用無明確人稱所指來突出esti作為邏輯判斷謂詞的功能。此外,假如我們認識到,“是”就是“存在”,“存在”就是“是”,只有“是”的東西才存在,而“不是”的東西絕不存在,這個表示絕對肯定的邏輯判斷謂詞“是”的對象所指就是“存在”,那么爭論它究竟應(yīng)當(dāng)譯成“它是”還是“它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事實上,我們看到,無論是后來的柏拉圖還是亞里士多德的哲學(xué)著作中,對于所有和esti相關(guān)的詞,僅僅按照“是”或者僅僅按照“存在”來處理,都注定是行不通的,對于古希臘哲學(xué)乃至整個西方哲學(xué),“是”和“存在”在根本上是相通的。鑒于以上考慮,同時考慮到“存在”在漢語中具有名詞特征,可以單獨成詞,因此,本著“如無必要,勿增實體”的原則,我把這個詞以及和它相關(guān)的其他詞,主要是按照“存在”(或“不存在”)來翻譯。我認為,對于一個西方哲學(xué)的深入研究者來說,它不會帶來和“是”不同的理解。同時,可以指出的是,即便是巴門尼德,也不完全是在單純“是”的邏輯判斷的功能上來對這個詞的邏輯內(nèi)涵進行分析,它也同樣在對象存在的意義上來對這個詞的邏輯內(nèi)涵加以分析,詳見后面的殘篇8,因為在殘篇8中論述到了生成和消滅的主體。很顯然,盡管巴門尼德否定生成和消滅,但是生成和消滅只能就對象存在而言才可能被談及,即便是否定性的談及。[8](P375)

這個注釋很長,意思也很多。我們可以大致將它們分為三部分:(1)指出爭論的問題;(2)給出理解的原因;(3)關(guān)于漢譯的理由和引申討論。我們的討論僅限于與巴門尼德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有關(guān)巴門尼德的思想,爭論最多的是關(guān)于殘篇2的論述。而爭論的原因主要來自于巴門尼德的表達方式。殘篇2的用語是estin和ouk esti。它們是einai一詞的動詞第三人稱單數(shù)形式,而且是孤立的表達,既沒有主語,也沒有謂語或表語。區(qū)別僅僅在否定詞ouk:前者沒有它,乃是肯定表達;后者有它,則是否定表達。由于estin僅僅是一個詞,而且是一個動詞,因而人們在理解它的時候空間較大,可以形成不同的認識和解釋。

有人認為,這里的estin是無主語的,因而是完整的表達。這里使用的estin和ouk estin是無人稱的,沒有主語,因此應(yīng)該在本體論的意義上來理解,它的“意義是純存在的”,“因為希臘語與英語不同,它接受不帶表達出主語的系詞非人稱用法,也接受不帶表達出主語的存在非人稱用法”[9](P33-36)。依據(jù)這樣的理解,這里的estin和ouk esti被譯為“存在”(exists)和“非存在”(exists-not)。但是,這是一種比較少見或者說比較極端的認識和做法。

有人認為,這里的estin是應(yīng)該有主語的,因而是不完整的表達;應(yīng)該為它加上主語,相應(yīng)的英(德)譯文則應(yīng)該是“it is”和“it is-not”*參見[10]。該書修訂版改為“[it] is”和“[it] is not”(參見《蘇》)。這似乎表明,盡管作者保留舊版關(guān)于主語所表達的東西的討論,未作過多修正,但是仍然覺得,譯文似乎并不應(yīng)該譯出其主語“it”,或者,應(yīng)該讓讀者知道,在原文中,這個“it”是沒有的。[10](P269)(“es ist”和“es nicht ist”[11](P30-31))。隨著這樣的理解和翻譯,自然會產(chǎn)生一個問題:estin的主語,即這里的“it”是什么?不僅討論中有分歧,一些人甚至根據(jù)自己的理解來翻譯,比如有人認為“it”是關(guān)于實在、關(guān)于世界以及關(guān)于可談?wù)摰臇|西的表達,因而把它譯為“所是者”(that which is)[12](P30-31),有人則認為“it”是涉及思維規(guī)律的表達,因而把它譯為“是”(Sein,IST[13](P294)、[14](P229))。

與以上看法相對,也有人認為,estin確實是一個不完整的表達,但是,它并非僅僅省略了主語,而是也省略了表語,結(jié)合二者考慮,它所表達的實際上乃是“——是——”。有人明確指出:

這個表達式是一個句子框架,其中,主語的位置和謂語的位置都是空的。在這個框架中,只有“是”(esti)保留下來,指示其作用。這種作用,一種恒定的邏輯作用,就是聯(lián)系主語和謂語。它用來表示一個謂述記號。它標(biāo)志著一個事實:謂語正被附加在主語上,正被用來謂述主語。[15](P26)

以上各種不同觀點可以簡單地分為兩大類:一類認為estin表達一種句子框架,可以簡單稱之為系詞解釋*我曾詳細討論過這種看法,參見王路:《“是”與“真”——形而上學(xué)的基石》,第三章,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另一類不是這樣,它又可以分為兩類,一類認為estin無主語,另一類認為它有主語,因而要對其主語是什么進行討論?!短K》的看法屬于后者。比較以上幾種觀點可以看出,無論怎樣理解,真正以“存在”來理解巴門尼德所說的esti的只是極少數(shù),絕大多數(shù)學(xué)者還是在is(ist)的意義上理解和翻譯它*比如卡恩指出:“聲稱einai本質(zhì)上是一個謂述性動詞,我的意思是說,esti的每一種哲學(xué)用法——并且不僅是巴門尼德的著作中——都是潛在地謂述性的。這就是為什么存在這個概念作為翻譯的基礎(chǔ)能夠是如此誤導(dǎo)人的。在英文(以及在大多數(shù)現(xiàn)代語言)中,存在和謂述被看做是相互排斥的,因為一個‘它存在’(It exists)這樣的表達式并不承認系詞構(gòu)造。如果我們把這種意義上的一種存在用法看做是排除了謂述補充的,那么這樣的einai用法很可能是不會在希臘文中發(fā)現(xiàn)的。”參見C.H. Kahn. “Parmenides and Plato Once More”. In C.H. Kahn. Essays on Being.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認識到這一點則可以看出,《蘇》中關(guān)于主題的討論表明,它的理解與大多數(shù)學(xué)者的理解是一樣的。因此,它在討論中使用了“存在”這一用語乃是與主題相關(guān),而不是與表示主題的那個estin相關(guān)。對照聶注1.1和聶譯1*也可以看出,《蘇》在關(guān)于巴門尼德殘篇的一般性討論中談及主題的時候說到它存在或不存在,而在關(guān)于殘篇2的英譯文“[it] is”的說明中,則還是說“要么你的主題是,要么它不是”,即沒有使用“存在”一詞。所以,只要認真閱讀《蘇》的翻譯及其解釋,那么看懂其中的意思并不難,識別其關(guān)于[it]的理解和說明與關(guān)于is的理解和說明也不是不可以做到的。由此可以看出,以“存在”來理解巴門尼德所說的estin與以“存在”來翻譯它所說的estin,乃是根本不同的。前者并不構(gòu)成后者的理由,即使有這樣做的,也是極少數(shù)。聶譯的做法屬于極少數(shù),卻認為它的依據(jù)來自大多數(shù)。

應(yīng)該指出,《蘇》關(guān)于esti主語的討論,反映了近幾十年來人們關(guān)于巴門尼德所說的esti的研究的深入和進步。這在很大程度上也與卡恩在20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的研究成果相關(guān)??ǘ鞯难芯勘砻?,早期希臘文獻中einai一詞的動詞用法主要有三種,其中80%~85%是系詞用法,在其余的15%~20%非系詞用法中,有些用法表示存在,有些用法表示斷真。*我曾詳細介紹過卡恩的相關(guān)思想,參見王路:《“是”與“真”——形而上學(xué)的基石》,第二章,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6]實際上,關(guān)于being一詞的系詞用法及其含義,人們幾乎看法一致。不同的看法主要在關(guān)于它的非系詞用法上,即being一詞不是以系詞方式出現(xiàn),比如巴門尼德的表達。無論如何,在古希臘哲學(xué)翻譯中,字面上保留being的系詞特征,乃是一個基本認識和做法。我們看到,《蘇》也是這樣做的,如它所說,這樣即保留它的“中性”特征(聶譯1.1)。更為重要的是,這樣的譯文并不妨礙在一些地方做出存在含義的理解,比如“‘不是’就意味著‘不存在’”(參見聶譯2*)。

認識到這一點也就可以看出,聶注2對相關(guān)問題的歸納過于簡單了。由于它僅僅是一個注釋,因而我們可以原諒它的精簡:只要它可以得出正確的結(jié)論,這樣的精簡就是可行和允許的。問題是,它的結(jié)論對不對?

聶注2的兩個理由都是以假設(shè)的方式給出的。我們不考慮它論證方式的問題,只看它的具體理由。第一個理由強調(diào)了系詞的邏輯功能,所得結(jié)果是:那個[it]指代什么不重要。第二個理由強調(diào)“是”與“存在”等價,所得結(jié)果是:關(guān)于將esti譯為“它是”還是“它存在”的爭論乃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這兩個結(jié)論顯然都是有問題的。限于篇幅,我們只簡單討論后一個理由。在我看來,“是”顯然不等于“存在”。原因很簡單,它們是兩個不同的詞,表達的意思也不同,因此二者不是等價的。漢語中理解是如此,外文中也是同樣。比如“being”(is)和“existence”(exist)是兩個不同的詞,表達的意思也不同,因而二者同樣不是等價的。所以,聶注2的假設(shè)是錯誤的。更為嚴(yán)重的是,它只是假設(shè),沒有給出解釋。但是,這樣一來,如何能保證論證的有效性呢?*假如“事實上,我們看到……”這一句可以算作是相關(guān)解釋,那么聶注2給出的說明是,將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esti及其相關(guān)詞只譯為“是”或“存在”乃是行不通的。問題是,即便這一說明是正確的,是不是就可以得出“是”等價于“存在”呢?在我看來,它似乎至多只能說明,在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著作中,esti有時候要譯為“是”,有時候要譯為“存在”。這同“是”與“存在”等價乃是根本不同的。所以,聶注2充其量只是給出一個斷言,盡管是以假設(shè)的方式給出的。而對這個斷言,要么它沒有給出論證,要么它的說明并沒有提供支持。所以,它的第二個理由是根本就站不住腳的。也許聶注2的意思并不是說“是”與“存在”乃是等價的,而只是想說它們“在根本上是相通的”。如果是這樣,則它的假設(shè)就是有問題的。“相通”是一個日常表達,似乎可以表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種意思用在“是”與“存在”這兩個詞上,不管是不是合適,至少絕不可能是聶注2以兩個含“是”和兩個含“不”的句子所表示的那種等價意義。*“只有‘是’的東西才存在”相當(dāng)于說“不‘是’的東西則不存在”。

聶注2是在殘篇2的核心表達處做出的,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不恰當(dāng)?shù)淖⑨?。它的潛臺詞似乎是說,只要考慮它給出的譯文就可以了,其他考慮都是沒有意義的。我想,聶注2針對的可能是國內(nèi)學(xué)界關(guān)于being的討論,尤其是針對一是到底論的看法。但是,它的這種看法肯定是錯誤的,不僅對國內(nèi)相關(guān)討論而言是錯誤的,對國外已有的研究也同樣是錯誤的。

三、“是”的意義何在?

現(xiàn)在我們可以回到聶注1.1,接著討論其他三小段:

【聶注1.2】

實際上,在接觸大量英語研究文獻后,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很多英語研究者就是從“存在”和“不存在”的角度來理解巴門尼德的esti和ouk esti的,從而,那種認為只有中國學(xué)者由于自己語言的局限性而從“存在”和“不存在”的角度來理解“esti”和“ouk esti”的觀點就是不正確的。

在這里,我要明確地指出的是,“是”作為一個肯定,同時是對一個對象存在的肯定,從而,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是”和“存在”都是根本相關(guān)的,因此,那種將“存在”和“是”根本割裂開來的認識就是不正確的,而那種企圖在語言上就將二者根本割裂開來的想法甚至在語言上也是行不通的。因此,盡管對于漢語而言,“存在”、“是”、“有”是完全不同的三個詞,但是在西方語言中,它們只是同一個詞的三種不同的內(nèi)涵而已。

因此,我的觀點很明確,究竟選擇“是”或“不是”、還是“存在”或“不存在”、還是“有”或“無”來翻譯“esti”或“ouk esti”及其相關(guān)派生詞,完全應(yīng)當(dāng)視乎語境和作者本人的意指而定。但是,另一方面,考慮到對于漢語而言,單字難以成詞,現(xiàn)代漢語已經(jīng)形成了以雙音節(jié)成詞的習(xí)慣,因此,以“存在”來翻譯“esti”系列的詞,就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基本的選擇。關(guān)于這一點,讀者可進一步參考我在下面翻譯殘篇2時的注釋。[17](P368)

從字面上可以看出,這三小段已經(jīng)不是關(guān)于巴門尼德思想的說明,而是關(guān)于國內(nèi)學(xué)界有關(guān)是與存在的討論的論述。也就是說,它的看法已經(jīng)從一個具體的關(guān)于巴門尼德的研究延伸到普遍的關(guān)于西方哲學(xué)的研究。不僅如此,由于它緊接第一小段(聶注1.1),因此似乎給人一種感覺:它的這種過渡,包括從個別到一般,從國外到國內(nèi)研究,乃是有充分依據(jù)的,因而是可信的。這樣,它最后所陳述的觀點也就有了充分的理由?;谇懊娴挠懻?,現(xiàn)在我們要看一看,這三小段的論述是不是有道理。

第一小段的意思很簡單,主要是訴諸英語研究來說明把esti理解為“存在”乃是正確的。但是從前面的討論可以看出,聶注根本沒有考慮有關(guān)句子框架的文獻。而就它所考慮的那一類情況,即便如它所說有大量英語文獻是這樣的,恐怕還有更大量的英語文獻不是這樣,而是把esti理解為“是”。或者最保守地說,后者至少不會比前者少。最重要的是,問題的關(guān)鍵并不在于是不是或能不能以存在來理解esti,而在于把esti譯為“存在”還是譯為“是”。我們看到的是,聶譯不僅把巴門尼德的esti譯為“存在”,而且把英譯者的相應(yīng)譯文is也譯為“存在”,甚至在英譯者討論is的存在含義和謂述含義的地方也把is譯為“存在”。而這樣做顯然是有問題的,這與英譯者的本意即使不是完全不同,至少也是有重大差異的。

第二小段主要是關(guān)于“是”的解讀:說它是對一個對象存在的肯定。在我看來,這句話不是很清楚?!笆恰睙o疑是一種肯定,但是,如何能夠說它是對一個對象存在的肯定呢?“獨角獸是一只角的”,難道肯定了獨角獸存在嗎?我想,聶注1.2也許是考慮到英譯者強調(diào)的那個[it],也許是為了自己將esti譯為“存在”尋找理由,因而要使“是”與“存在”聯(lián)系起來。但是,“是”的表達和使用方式顯然不是這么簡單。盡管如此,我們?nèi)匀豢梢圆患m纏這個解讀是不是清楚,是不是有道理。我們要考慮的是它由此得出的幾個結(jié)論。第一個結(jié)論由“從而”一詞引出:“存在”與“是”乃是“根本相關(guān)”的。我贊同“相關(guān)”的說法。通俗地說,只要沾邊,就可以算相關(guān)。人們一般認為“是”一詞有存在含義,因此說“存在”與“是”相關(guān)乃是可以的。但是,我不太明白前面“根本”一詞的用意。從字面上看,“根本”乃是一種程度的描述,意思是從根上說,與“相關(guān)”的意思幾乎是南轅北轍。問題在于,這一組合表達直接導(dǎo)致第二個結(jié)論:“存在”與“是”“不能根本割裂開來”。字面上這個結(jié)論甚至可以說是自然的:既然二者根本相關(guān),當(dāng)然也就不能斷然分開,更不用說割裂了。但是,這并不是這個結(jié)論的主旨。它的主要目的在于指出,不能“企圖在語言上就將二者根本割裂開來”。這句話令人費解。“存在”與“是”乃是兩個不同的詞,字面上當(dāng)然是分立的,因而是可以分開的。怎么就不能這樣做呢?“‘存在’不是‘是’”難道不能說嗎?“‘是’不是‘存在’”這種說法難道會有什么問題嗎?不知聶注3是不是想說,它們表達的意思是不能根本割裂的。假如是這樣,我認為它的看法有道理,只是沒有表達清楚,但是從它的第三個結(jié)論來看,情況并非如此。

第三個結(jié)論說,“‘存在’、‘是’、‘有’是完全不同的三個詞,但是在西方語言中,它們只是同一個詞的三種不同的內(nèi)涵而已”。非常明顯,這個結(jié)論混淆了語言與語言所表達的東西,就是說,它沒有區(qū)分“是”和“存在”這兩個詞與它們所表達的含義。一方面,它承認“是”和“存在”是不同的詞。這難道不是語言層面的東西嗎?另一方面,它又說它們是esti一詞的不同含義。這難道不是含義層面的東西嗎?二者怎么能夠混淆起來呢?由于是詞,因而可以問:esti這個詞是什么意思?但是,難道我們不能問:是這個詞乃是什么意思、存在這個詞乃是什么意思嗎?難道“esti”是詞而“是”和“存在”不是詞嗎?難道前者作為詞有含義,而后者作為詞會沒有含義嗎?由于這里把后者說成是前者的含義,這樣就涉及兩種語言,因而問題似乎復(fù)雜一些。但是,在我看來,只要區(qū)別或者認識到應(yīng)該區(qū)別語言和語言所表達的東西,這里的問題就非常簡單。

這里,我們可以將第三個結(jié)論表達為如下幾個意思:其一,esti是一個詞,可以有存在和是這樣兩種含義。其二,esti是一個詞,可以譯為“存在”和“是”。其三,esti是一個詞,它的含義是“存在”和“是”。其四,“存在”和“是”乃是兩個不同的詞,可以翻譯esti這同一個詞。其五,“存在”和“是”乃是兩個不同的詞,可以表達esti的兩種含義。其六,“存在”和“是”只是esti的兩種不同含義。在這六個意思中,前三個是從希臘文角度說的,后三個是從漢語角度說的。一、二、四、五是清楚的,也是正確的。它們區(qū)別了詞和詞所表達的含義,特別是二和四區(qū)別了兩種不同的詞,即希臘文的esti和漢語的“存在”和“是”,并且說明了它們之間的翻譯關(guān)系。這顯然只是句法層面的說明。還可以看出,一和五涉及詞和詞所表達的含義以及它們之間的區(qū)別。這顯然涉及詞和詞所表達的含義這樣兩個不同層面之間的區(qū)別。相比之下,三和六是不清楚的。它們同時涉及詞和詞所表達的含義。由于引號的使用,我們不知道它們所說的“存在”和“是”究竟指的是這兩個詞本身,還是指它們所表達的含義。如果指這兩個詞本身,則它們是有問題的,因為這樣引號中的就不會是含義,而是詞本身,因而與說明不符。如果指含義,則它的表達方式是有問題的,因為引號使其中的表達成為名字,因而不表達含義?,F(xiàn)在我們可以看出,聶注1.2的表達方式恰恰是三和六,因此是有明顯問題的。

最后一小段強調(diào)要依據(jù)不同語境來翻譯。我認為這一說法本身是正確的。問題在于在不同語境下該如何理解。尤其是區(qū)別語言和語言所表達的東西,即區(qū)別esti或is及其所表達的含義,乃是任何語境都會面臨的問題。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暫且不做深入討論,但是可以看出,聶譯顯然不是這樣做的,因為它“一以貫之”地將is譯為“存在”。也許聶注也意識到這里的問題,于是又給自己加了一條理由:要考慮漢語特點。它的意思似乎是說,“是”不是詞,“存在”才是詞。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牽強的理由。聶注中使用的“字”“詞”難道不是單字嗎?它們難道不成詞嗎?這個理由的壞處在于,它將一個如何理解西方哲學(xué)的問題轉(zhuǎn)化為如何符合漢語表達習(xí)慣的問題。不僅如此,它甚至搬出“如無必要,勿增實體”的原則。這似乎是說,在理解西方哲學(xué)的時候,人們只能使用已有的用語、概念和理解。這肯定是不對的。我一直認為,有關(guān)being的問題,歸根結(jié)底是如何理解西方哲學(xué)的問題。相關(guān)的翻譯,說到底則在于是不是正確地理解了西方哲學(xué),是不是有助于理解西方哲學(xué)。因此,不從如何理解西方哲學(xué)這一角度出發(fā)來探討這一問題,注定是不對的,也是不得要領(lǐng)的。

面對聶注1.2的結(jié)論,聯(lián)系它建議參照的聶注2,還可以看出一個十分明顯的問題:用語歧義。由于“相關(guān)”一詞的寬泛性,說“存在”與“是”“相關(guān)”不會有什么問題。而由于“根本”一詞的狹義性,說“存在”與“是”“根本相關(guān)”就有了問題。這里的問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造成的。聶注的目的大概不是為了說明它們之間的“相關(guān)”,而是為了說明它們之間的“相通”?!跋嗤ā憋@然比相關(guān)的意思要強很多。很明顯,相通的一定是相關(guān)的,而相關(guān)的不一定是相通的。從聶注的用語和相互參照看,這里暗含著一個從“根本相關(guān)”(聶注1.2)到“根本相通”(聶注2)的過渡。從前面關(guān)于聶注2的討論可以看出,那里暗含著從等價到“根本相通”的過渡。這就表明,“根本相通”才是聶注要得到的結(jié)論。而為了得出這個結(jié)論,它既使用了修辭方式,也使用了證明方式。遺憾的是,這兩種方式都是有問題的。

在西方哲學(xué)的討論中,有關(guān)esti(being)及其相關(guān)用語的系詞含義,人們的看法大致是一致的,因為這從其句法形式是可以看得非常清楚的。而關(guān)于其存在含義,人們往往是有分歧的。這主要是因為其句法形式是非系詞的,因而是不清楚的。絕大多數(shù)人采用“is”(ist)來翻譯它,這說明他們在esti的翻譯上并沒有難以取舍的問題。他們的問題主要在于,當(dāng)esti一詞出現(xiàn)在一段系詞含義不是那么明顯的上下文時,如何區(qū)分和識別它的含義。巴門尼德的核心表述只有一個“esti”,我們該如何理解它呢?在我看來,由于它是動詞形式,因而應(yīng)該從其具體的動詞使用方式來理解。在日常表達中,“是什么”乃是人們表達認識和問題自然而基本的方式,“S是P”則是這種表達的基本句式。“是”則是對這種表達方式的稱謂,因而是一種對人的認識方式的稱謂。所以,自巴門尼德以來,人們認為“是”與認識相關(guān),與真相關(guān)??紤]esti的含義,無論是不是還有其他表達方式,至少這種與系詞相關(guān)的表達方式是不能不考慮的。漢語翻譯的首要任務(wù)是將esti這個詞翻譯為一個相應(yīng)的詞,這個中譯要體現(xiàn)esti所具有的含義和可能具有的含義。所以,它只能翻譯為“是”,而不能譯為“存在”。這主要是因為,“是”一詞是不是有存在含義,是可以討論的,但是它無疑具有系詞含義,因而保留了esti與系詞相關(guān)含義的所有可能性。相比之下,“存在”一詞不是系詞,以它翻譯esti則消除了后者的系詞含義,并且割裂了與系詞含義相關(guān)的所有可能性。特別是being及其相關(guān)問題不僅在巴門尼德的殘篇中存在,非常突出,而且在西方哲學(xué)中也是一脈相承的。因此,對于我們中國人來說,如何理解巴門尼德的esti,是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而且也是一個關(guān)涉如何理解西方哲學(xué)的具有普遍性的問題。

[1] 王路:《“是”與“真”——形而上學(xué)的基石》,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2][3][5][7][8][17] 基爾克、拉文、斯科菲爾德:《前蘇格拉底哲學(xué)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4。

[4][6] G.S. Kirk, J.E. Ravan, M. Schofield.ThePresocraticPhilosophers.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

[9] L.Taran.Parmenide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5.

[10] G.S. Kirk, J.E. Ravan.ThePresocraticPhilosophers.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57.

[11] K.Bormann.Parmenides. Hamburg: Felix Meiner Verlag Hamburg, 1971.

[12] F.M. Cornford. Plato and Parmenides. London: Routledge, 1951.

[13] Hegel.VorlesungenUberDieGeschichteDerPhilosophie. Stuttgart: Fr. FrommannsVerlag, 1928.

[14] H. Diels.DieFragmentederVorsokratiker. Berlin:Weidmannsche Verlagsbuchhandlung, 1954.

[15] M.K. Munitz.ExistenceandLogic. 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1974.

[16] C.H. Kahn.TheVerb‘be’inAncientGreek.Dordrecht:Reidel Publishing Company, 1973.

(責(zé)任編輯 李 理)

How to Understand Parmenides’ ESTI

WANG Lu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

There are many discussions and interpretations around the single wordesti, by which Parmenides shows his way of truth. English translators render it into ‘is’, dealing with it, of which the interpretations are involved in its sense of predication on the one hand and in its sense of existence on the other. Chinese translators render it into CUNZAI, a Chinese word that literally means existence, insisting that the translated version i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English understanding of the original notion. This paper attempts to show that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is problematic, as it eliminates the sense of predication in both the Greek ‘esti’ and the English ‘is’ .Furthermore, there are also problems with its corresponding interpretations, which confuse language itself and what the language expresses. The paper maintains that ‘esti’ and ‘is’ should be translated into SHI, a Chinese word that literally has the copulative sense, so that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would provide the possibility for dealing with its sense of existence, while keeping its sense of predication. The paper also shows that the translation and interpretation of Parmenides’estiare important not only for understanding Parmenides but also for understanding the question of being in Western philosophy in general.

Parmenide; being; copula; existence; predication

王路:清華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北京 10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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