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用和 陳競強
“吾乃中山靖王劉勝之后……”這句話相信看過《三國演義》的人都耳熟能詳,正是這個“中山靖王之后”的身份替劉備打開了一條建立一番事業(yè)的通道。而他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這個祖先,也就是西漢景帝的第八子、漢武帝的庶兄劉勝。他在公元前154年被立為西漢中山王,五十三歲時去世,謚號為“靖”,故后世稱中山靖王。
漢代中山國位于今華北平原中部,戰(zhàn)國時期即為中山國所在,漢高祖末年因設(shè)中山郡。公元前154年,漢景帝平定吳楚之亂后,又以中山郡置國,立劉勝為中山王,設(shè)都盧奴(今定州市),轄領(lǐng)十四縣。中山國世系三變,西漢封十王,東漢封七王,共歷十七王約二百八十年。滿城陵山一號漢墓的墓主即為第一位中山王靖王劉勝。
如果不是1968年的一場考古發(fā)掘,中山王靖王劉勝恐怕只存在于《三國演義》與歷史記載之中。這一年,在河北保定滿城,劉勝與其妻竇綰的陵墓被發(fā)現(xiàn),這保存還相對完好的陵墓被打開后,內(nèi)中文物種類之豐富、做工之瑰麗華美,令世人為之驚訝!除了劉勝與竇綰墓,中山國歷代國王或王后的墓還包括了河北定州三盤山漢墓、定州八角廊40號墓、定州北陵頭43號墓等等,只不過這些墓均早年被盜,墓主身份難以具體確定。
歷代中山王陵墓出土的文物,主要可分成青銅器、玉器和陶器三大類,其中不少是一、二級文物,包括錯金銀鳥篆文銅壺(一級文物)、鎏銀騎獸人物博山爐(一級文物)、錯金銀銅車傘鋌(一級文物)、中山郡簡王劉焉鎏金銅縷玉衣(二級文物)及馬蹄金(二級文物)、麟趾金(二級文物)等等。同樣保存較完好的漢墓,知名的還有廣州南越文王墓(南越國第二代王趙眜葬所)。墓中出土的陪葬品也是種類豐富、數(shù)量繁多,更不乏國寶級精品。這一南一北兩地古漢墓,反映了各自所在地域當(dāng)時的生產(chǎn)力水平,以及社會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概況,體現(xiàn)了漢代諸侯王的威儀和氣派,共同訴說著漢王朝“大一統(tǒng)”底色下的多彩文明,讓現(xiàn)代人們可以近距離感受漢代工藝品的精湛與統(tǒng)治者生活的奢華。
祭祀天地、山川、祖先是帝王活動的重要內(nèi)容,青銅器則是祭祀和宴飲時的重要器具。漢代王族陵墓中都隨葬了大量用于祭祀和宴飲的青銅器。河北滿城陵山一號漢墓(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的西漢中山內(nèi)府銅鐘造型沉穩(wěn)莊重,敞口,溜肩,頸微束,圓鼓腹,高圈足。腹上部有左右對稱的鋪首銜環(huán),肩及腹飾有四道凸起的寬帶紋,腹上部靠近鋪首處有銘文三行十一字:“中山內(nèi)府鍾,容十一。第卅二”。二號漢墓(中山靖王劉勝妻竇綰王后墓)出土銅朱雀銜環(huán)杯則造型靈動而端莊,線條流暢,舒展自然。歷代中山王墓中出土的器物裝飾有朱雀、龍、虎等二十多種動物造型及紋樣,這些動物取材于現(xiàn)實生活及神話傳說和信仰崇拜,體現(xiàn)了當(dāng)時王族的審美情趣和精神追求。
漢代諸侯王生活講究而奢華,催生了燈、爐等造型生動的新興銅器。這時的青銅器已經(jīng)是中國青銅器發(fā)展史上的晚期,與前期相比更講究科學(xué)性,并將實用性和藝術(shù)性結(jié)合起來。竇綰墓出土的青銅長信宮燈正是漢代青銅器的典型代表之一,不單造型典雅,而且設(shè)計巧妙,宮女似在為燈擋風(fēng)的衣袖,實為吸收油煙的虹管,既防污染,又有審美價值。國寶級文物青銅器鎏銀騎獸人物博山熏爐(一級文物,見下圖①)造型奇特,底座銅盤中,一力士坐于臥伏的海獸背上,單手擎舉爐身;爐蓋上,象征海上仙山博山的起伏重疊山巒間,透雕的多種動物紋飾栩栩如生,頗具動感與張力。
兩漢諸侯王墓繼承了漢以前高等級墓葬陪葬兵器的葬制,但隨著漢朝中央政權(quán)對諸侯王控制的加強,陪葬兵器的種類與數(shù)量逐漸減少,模型兵器逐漸增多,滿城漢墓出土了劍、矛、弩機等兵器,甚至還有當(dāng)時先進的“百煉鋼”和鑄鐵固體脫碳鋼制品以及專為隨葬制作的模型弩機。劉勝墓出土的銅弩機由郭、懸刀、勾心、牙、鍵等部分構(gòu)成。郭部前窄后寬,上刻箭槽;郭面和牙、鍵的外露部分鎏金,各部件往往刻有銘文,均為數(shù)字。南越王墓則出土了15件銅弩機,多數(shù)鎏金,制作精良。
以實用真車馬殉葬是西漢諸侯王墓的重要特征。一般殉車3輛(如懷王劉修墓),有的還同時殉孝車一輛(如竇綰墓)。南越王墓墓室較小,不足以容納一車一馬,只隨葬了車馬器模型。而劉勝墓則有殉車6輛,可見地位不一般。河北定州三盤山西漢墓出土的錯金銀銅車傘鋌(一級文物)是馬車的組成構(gòu)件之一。鋌為圓筒竹節(jié)狀,中空。鋌表面紋飾分為四節(jié),以凸棱相間;通體以金銀錯出各種人物、鳥獸及云山、花木,在展開后總面積僅145平方厘米的畫面上,刻畫了35個不同的人物和119只珍禽異獸,并鑲嵌了32顆菱形綠松石和48顆圓形紅瑪瑙飾物(今已脫落),可謂巧奪天工。
漢代青銅器采用了大量、多變的鎏金(銀)、錯金(銀)鑲嵌工藝。錯金銀是將金銀材料如金(銀)片、金(銀)絲、金(銀)泥等固定于銅胎的凹槽內(nèi),并用厝石磨平器表的裝飾工藝,興起于春秋,在西漢達到高峰。河北定州北莊漢墓出土的東漢虎形錯金銀銅鎮(zhèn)(三級文物),黑虎昂首屈肢卷身作團臥狀,身與頭部均有錯金銀紋飾。劉勝墓出土的錯金銀鳥篆文銅壺(一級文物),紋飾繁簡恰到好處,制作精美,突出反映了漢代青銅器的工藝制作水平。鳥篆文為篆書變體,以鳥蟲之形組字,似書似畫。該壺周身用金銀絲鑲嵌出鳥篆文字和動物紋帶,靈動絢麗;壺上的鳥篆文共三十二字,構(gòu)成一段花紋圖案的奇妙文章。
漢代諸侯王墓陪葬的錢幣數(shù)量大、品種多,包括銅錢、金餅等實用貨幣,河北滿城陵山一號漢墓劉勝墓、二號漢墓竇綰墓出土的漢代銅錢共四千多枚,有“半兩”、“五銖”等制式。銖為漢代最小的計量單位,一銖約為今天的0.65克,二十四銖為一兩。漢武帝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 廢半兩而行五銖錢,由此至隋沿用七百余年,是我國古代使用時間最長的錢幣。還有馬蹄金、麟趾金等象征性貨幣,用以供皇帝賞賜、表祥瑞恩寵,體現(xiàn)諸侯國的地位和經(jīng)濟實力。
玉器在漢代諸侯王墓中較為常見,主要有喪葬用玉和裝飾用玉等。特別是喪葬用玉,體現(xiàn)了漢玉由禮儀性向神秘性轉(zhuǎn)化的過程。兩漢喪葬用玉,最出名的當(dāng)數(shù)是作為皇室與貴族全身葬服的玉衣了。
玉衣,又稱“玉匣”、“玉柙(xia)”,是漢代帝王和高級貴族死后穿用的一種特殊的殮服。一套完整的玉衣,由頭部、上衣、褲筒、手套和鞋五大部分組成,其形制與編綴方法,受鎧甲特別是鐵制甲胄影響。
漢代人認為,以玉衣為葬服可使尸體得以永久保存,《漢書·楊王孫傳》載,(楊王孫)說: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郁為枯臘,千載之后,棺槨朽腐,乃得歸土,就其真宅。
在兩漢所有中山王(后)墓中共出土玉衣八件,其中劉勝及其妻竇綰的兩件,劉勝的玉衣共用玉片2498片,金絲重1100克,竇綰的玉衣共用玉片2160片,金絲重700 克,其制作所費的人力和物力是十分驚人的。必須說明的是,西漢的典制,皇帝與諸侯王都可以用金縷玉衣,這與東漢不一樣。《后漢書·禮儀志》記載,(東漢)皇帝使用金縷玉衣,諸侯王、列侯、始封貴人、公主使用銀縷玉衣,大貴人、長公主使用銅縷玉衣。而河北定州北莊中山簡王劉焉墓(劉焉是東漢光武帝之子,公元54年封中山王)就出土了一件鎏金銅縷玉衣,因部分玉衣片出土?xí)r殘損,選用劉焉及其夫人的玉衣片一并修復(fù)合成。劉焉玉衣采用鎏金銅縷,規(guī)格比南越王趙眜的絲縷玉衣要高,很可能是當(dāng)時皇帝特許。劉焉17歲時進爵為王,在位有36年之久,在公元90年離開人世,死時,陵墓修建的工程相當(dāng)浩大。劉焉與竇太后及竇憲兄弟關(guān)系密切,死后喪葬規(guī)格特別高,制度余國莫及,因而特賜鎏金銅縷玉衣是完全可能的。劉焉的玉斂葬比較完備,除了以玉衣為殮裝外,還用了玉璧鋪墊,手上握有玉豚和玉龜,嘴含玉蟬,還有塞石和玉枕。
同樣在中山簡王墓出土的裝飾用玉透雕雙螭紋青玉璧(一級文物),色澤青灰,扁平;周緣微起小棱,兩面滿飾谷紋。上部凸出透雕雙螭蟠屈,舞爪相斗,并點綴流云紋,雙螭出沒于云間。紋飾優(yōu)美、生動,琢磨精致,帶有強烈的浪漫色彩,形成獨特的漢代玉器風(fēng)格,這種玉壁的風(fēng)格對后代產(chǎn)生了相當(dāng)深遠的影響。
漢代人穿寬身長衣,為行走方便,常以帛帶束腰。玉環(huán)可作為組玉佩的組成部分系掛在束帶上,也可單獨佩戴。成套的組玉佩發(fā)現(xiàn)于新石器時代,流行于周代,漢代中期之后逐漸減少。河北定州八角廊漢墓出土的西漢麻花紋黃玉環(huán)線條均勻流暢,南越王墓出土的玉環(huán)則多為組玉佩上的構(gòu)件。
陶器是重要的生活用具,比起玉器實用,比起青銅器容易生產(chǎn),所以自然成為漢代諸侯王墓中重要的陪葬品。竇綰墓出土的仿漆器彩繪陶質(zhì)盆、壺、盤等,其造型規(guī)整,紋飾繁縟,圖案生動,色彩華麗,體現(xiàn)了漢代人們的審美情趣,而涉及生活、生產(chǎn)方方面面的各種陶器,如西漢彩繪陶盆,在黑底上用紅、白、藍等色描繪各種紋樣,內(nèi)壁上部繪魚紋,在紅彩間填繪云氣、花瓣紋,底部繪有鷺鳥及魚紋;而東漢綠釉陶井亭等,造型獨特,構(gòu)思精巧,富有生活情趣,展示了當(dāng)時的經(jīng)濟生活狀況,模擬出當(dāng)時人們心目中的理想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