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彬彬
(南開大學 歷史學院,天津 30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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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論略
師彬彬
(南開大學 歷史學院,天津 300350)
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主要包括財產(chǎn)刑、貶奪官爵、遷徙刑、死刑與連坐五大類型,司法機關主要依據(jù)罪行輕重實施相應刑罰。東漢宦官犯罪輕則處以經(jīng)濟刑或貶奪官爵,重則施以遷徙刑、死刑或連坐,甚至多種刑罰并用。東漢政府雖以嚴酷刑罰懲治宦官犯罪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并未有效遏制宦官犯罪。東漢宦官因犯罪、連坐或被誣告而處以刑罰者比較普遍并淪為權力斗爭的一種工具,對當時的政局演變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反映了漢律的嚴酷、政治危機的日益嚴重和統(tǒng)治集團內部的矛盾趨于激化。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呈現(xiàn)差異化的特征,主要表現(xiàn)在刑罰類型多樣化與刑罰實施復雜化兩個方面。
東漢;宦官;犯罪;刑罰;類型;特征
學術界雖已關注漢代刑罰制度并取得了豐碩成果*參見陳乃華的《關于秦漢刑事連坐的若干問題》刊于《山東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87年第6期,第1~6頁;宋杰的《論秦漢刑罰中的“遷”、“徙”》刊于《北京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1期,第87~94頁;張仁璽的《秦漢家族成員連坐考略》刊于《思想戰(zhàn)線》2003年第6期,第97~102頁;高葉青的《漢代的罰金和贖刑—〈二年律令〉研讀札記》刊于《南都學壇》2004年第6期,第1~13頁;[韓]任仲爀的《秦漢律的罰金刑》刊于《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3期,第26~31頁;張仁璽的《漢朝貴族官僚的特權考略》刊于《山東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第83~85頁;李俊方的《漢晉財產(chǎn)刑的傳承與變遷》刊于《江西社會科學》2009年第5期,第147~151頁;程政舉的《漢代上請制度及其建立的理性基礎》刊于《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學報》2012年第1期,第62~65頁;連宏的《論漢代的遷徙刑》刊于《長春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第22~25頁;[日]大庭脩著,林劍鳴、王子今等譯的《秦漢法制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61~162頁;徐世虹主編的《中國法制通史》第2卷(戰(zhàn)國秦漢),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第505~511頁;程樹德的《九朝律考》卷一《漢律考二》,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37~51頁;余華青的《中國宦官制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63~165頁;邢義田:《從安土重遷論秦漢時代的徙民與遷徙刑》收入《治國安邦:法制、行政與軍事》,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62~100頁;本書編委會編著:《文官之管理》,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版,第129~145頁;宋杰的《漢代死刑制度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如明確了刑罰體系和刑罰原則,但已有研究成果大多未與社會群體相結合。目前尚未出現(xiàn)深入探討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的論著,因此這一問題仍有待加強。本文擬在梳理史料與總結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探究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類型、效果及特征以深化對東漢法制與政局演變問題的認識,不當之處,請方家指正。
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類型比較模糊,如順帝永建二年(127),“是時中常侍高梵、張防、將作大匠翟酺、尚書令高堂芝、仆射張敦、尚書尹就、郎姜述、楊鳳等,及兗州刺史鮑就、使匈奴中郎張國、金城太守張篤、敦煌太守張朗,相與交通,漏泄,就、述棄市,梵、防、酺、芝、敦、鳳、就、國皆抵罪?!盵1]3243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主要包括財產(chǎn)刑、貶奪官爵、遷徙刑、死刑與連坐五大類型*余華青先生認為東漢宦官的黜免論罪主要包括免官職、除封國、貶爵位、遣就國、削實封、徙邊、沒入財產(chǎn)、論死與家屬連坐等方式,參見余華青的《中國宦官制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63~164頁。,司法機關主要依據(jù)罪行輕重實施相應刑罰。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主要涉及中黃門、中常侍與長樂太仆等高級宦官,集中于東漢中后期。
(一)財產(chǎn)刑
財產(chǎn)刑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剝奪罪犯一定財產(chǎn)的一類刑罰,是漢代刑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東漢宦官犯罪的財產(chǎn)刑涉及罰金、減租與沒入財產(chǎn)三種形式,主要適用于經(jīng)濟犯罪。
罰金指司法機關依法強制罪犯在一定期限內交納一定錢財,“罰金乃刑之最輕者”[2]1533,主要適用于輕微的過失犯罪。東漢宦官因罪處以罰金可考者僅見于明帝時期,“有兄弟共殺人者,而罪未有所歸。帝以兄不訓弟,故報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腰斬。帝復召(郭)躬問之,躬對‘章應罰金’?!墼唬骸啤!盵1]1544
減租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削減罪犯征收封國民戶的租稅,東漢司法機關對犯罪的宦官實施減租可考者較多,但僅見于順帝時期。例如,“(中黃門)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汎、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求高官增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孟賁等。永和二年,發(fā)覺,并遣就國,減租四分之一?!盵1]2518
沒入財產(chǎn)指司法機關依法強制沒收罪犯的財產(chǎn)充公或由司法機關處分,是漢代財產(chǎn)刑的一種重要形式。東漢中后期,宦官因罪沒入財產(chǎn)者比較普遍。和帝時期,“(清河孝王慶)中傅衛(wèi)私為臧盜千余萬,詔使案理之,并責慶不舉之狀。慶曰:‘以師傅之尊,選自圣朝,臣愚唯知言從事聽,不甚有所糾察?!奂纹鋵Γひ躁柏斮n慶?!盵1]1802桓帝延熹八年(165),“時中常侍蘇康、管霸用事于內,遂固天下良田美業(yè),山林湖澤,民庶窮困,州郡累氣。(大司農(nóng)劉)祐移書所在,依科品沒入之?!盵1]2199“(靈帝)建寧二年,(中常侍侯覽)喪母還家,大起塋冢,督郵張儉因劾奏覽貪侈奢縱,前后請奪人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頃?![伺候遮截,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冢宅,藉沒資財”[1]2523。光和二年(179)四月,“(司隸校尉陽球)奏收(中常侍王)甫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中黃門劉毅、小黃門龐訓、朱禹、齊盛等,及子弟為守令者,奸猾縱恣,罪合滅族。太尉段潁諂附佞幸,宜并誅戮。于是悉收甫、潁等送洛陽獄,及甫子永樂少府萌、沛相吉。球自臨考甫等,五毒備極?!蚴挂酝林厦瓤?,箠樸交至,父子悉死杖下?!M沒入財產(chǎn)?!盵1]12499靈帝時期,亦有宦官被誣告而沒入財產(chǎn)。中平元年(184),“中常侍趙(忠)、(夏)惲復譖曰:‘(中常侍呂)強見召未知所問,而就外草自屏,有奸明審?!焓詹蹲谟H,沒入財產(chǎn)焉?!盵1]2533
(二)貶奪官爵
貶奪官爵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降低或剝奪罪犯官職或爵位的一類刑罰,東漢宦官因罪貶奪官爵者涉及貶爵、免官、削國與除國四種形式。
貶爵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降低罪犯的爵位,東漢宦官因罪貶爵可考者僅見于桓帝延熹八年(165)。例如,“(都鄉(xiāng)侯趙忠)黜為關內侯,食本縣租千斛。”[1]2534另如,“(司隸校尉韓演)奏(中常侍具)瑗兄沛相恭臧罪,征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綬,詔貶為都鄉(xiāng)侯,……(鄉(xiāng)侯)劉普等貶為關內侯?!盵1]2522
免官指司法機關依法強制免除罪犯的現(xiàn)有官職,東漢犯罪的宦官免官者比較普遍。例如,“(順帝)永建元年,(中黃門孫)程與張賢、孟叔、馬國等為司隸校尉虞詡訟罪,懷表上殿,呵叱左右。帝怒,遂免程官”[1]2517。另如,桓帝延熹八年(165)正月,“(太尉楊)秉奏(中常侍侯)覽等佞諂便僻,竊國權柄,召樹奸黨,賊害忠良,請免官理罪?!喜坏靡眩嗣庥[官。”[3]423再如,“(延熹)八年,中常侍具瑗、左悺等有罪免?!盵1]1856又如靈帝熹平元年(172)五月,“有司奉奏(長樂太仆侯)覽專權驕奢,策收印綬”[1]2524。
削國指司法機關依法強制削減犯罪王侯的封國土地,東漢宦官因罪削國者極少。如桓帝延熹八年(165)正月,“(太尉楊)秉奏(中常侍侯)覽等佞諂便僻,竊國權柄,召樹奸黨,賊害忠良,請免官理罪。……上不得已,乃免覽官,(中常侍具)瑗削國事。”[3]423
除國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取消犯罪王侯的封國。東漢中后期,犯罪的宦官除國者較多。例如,“(長樂太仆蔡)倫初受竇后諷旨,誣告安帝祖母宋貴人。及太后崩,安帝始親萬機,敕使自致廷尉。倫恥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飲藥而死。國除?!盵1]2514另“(桓帝延熹)八年,中常侍具瑗、左悺等有罪免,奪封邑。”[1]1856
(三)遷徙刑
遷徙刑指司法機關依法強制罪遷移居住地,是漢代懲治犯罪的一種常用刑罰。漢代遷徙刑*學術界關于漢代遷徙刑問題的系統(tǒng)研究,參見[日]大庭脩著,林劍鳴、王子今等譯和《秦漢法制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61~162頁;邢義田的《從安土重遷論秦漢時代的徙民與遷徙刑》收入《治國安邦:法制、行政與軍事》,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62~100頁;宋杰的《論秦漢刑罰中的“遷”、“徙”》,第87~94頁;連宏的《論漢代的遷徙刑》刊于《長春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第22~25頁。大致分為免官遣就國或歸本郡、徙封、徙邊、謫戍、謫徙、遷虜六種類型,呈現(xiàn)階段性和形式多元化的特征。東漢宦官因罪處以遷徙刑者較多,涉及遣就國、徙封與徙邊三種形式。
遣就國亦稱遣還國,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犯罪的王侯遣回封國,是漢代最輕的一種遷徙刑。順帝時期,宦官因罪遣就國者比較普遍。例如,“永建元年,(中黃門孫)程與張賢、孟叔、馬國等為司隸校尉虞詡訟罪,懷表上殿,呵叱左右。帝怒,遂免程官,因悉遣十九侯就國,后徙封程為宜城侯。程既到國,怨恨恚懟,封還印綬、符策,亡歸京師,往來山中。詔書追求,復故爵士,賜車馬衣物,遣還國?!盵1]2517另如,“(中黃門)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汎、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求高官增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孟賁等。永和二年,發(fā)覺,并遣就國。”[1]2518
徙封指司法機關依法強制犯罪的王侯從大或富的封國遷移到小而窮的封國。順帝時期,犯罪的宦官徙封者較多。例如,“(永建元年)秋九月,有司奏浮陽侯孫程、祝阿侯張賢為司隸校尉虞詡訶叱左右,謗訕大臣,妄造不祥,干亂悖逆;(長樂太官丞)王國等皆與程黨,久留京師,益其驕溢。詔免程等,徙為都梁侯?!盵3]345另如,“永建元年,(中黃門孫)程與張賢、孟叔、馬國等為司隸校尉虞詡訟罪,懷表上殿,呵叱左右。帝怒,遂免程官,因悉遣十九侯就國,后徙封程為宜城侯?!盵1]2517
徙邊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遣送罪犯到邊遠地區(qū)并不準擅自遷回原籍,是以鄉(xiāng)土觀念為前提的一種刑罰。“漢魏晉之徒刑或徙邊,均為減死罪減降處置,并非正刑”[4]93,東漢統(tǒng)治集團主要將徙邊作為減死一等的重刑“以全人命,有益于邊”[1]1545。例如,“(順帝建康元年十一月)己酉,令郡國中都官系囚減死一等,徙邊;謀反大逆,不用此令?!盵1]276順帝時期,宦官因罪徙邊者較多。如永建元年(126),“時中常侍張防特用權勢,每請托受取,(司隸校尉)虞詡輒案之,而屢寢不報。詡不勝其憤,乃自系廷尉,奏言曰:‘……今者張防復弄威柄,國家之禍將重至矣。……’書奏,防流涕訴帝,詡坐論輸左校。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傳考四獄?!傋优c門生百余人,舉幡候中常侍高梵車,叩頭流血,訴言枉狀。梵乃入言之,防坐徙邊?!盵1]1870-1871另如,“(中常侍高)梵坐臧罪,減死一等。”[1]2518
(四)死刑
死刑指司法機關采用暴力手段強制剝奪罪犯生命的一類刑罰*宋杰先生認為漢代死刑分為顯戮與隱誅兩種形式,自殺和下獄死屬于隱誅,參見宋杰的《漢代死刑制度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漢以死刑為重罪”[5]38。東漢中后期,宦官大多因重罪施以死刑。例如,“(順帝永和)四年春正月庚辰,中常侍張逵、蘧政、楊定等有罪誅?!盵1]268另如,桓帝延熹九年(166)十一月,“時小黃門晉陽趙津貪橫放恣,為一縣巨患,(郡吏王)允討捕殺之?!盵1]2172再如,靈帝建寧元年(168)五月,“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專制省內。(大將軍竇)武先白誅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竟死?!盵1]2242又如,中平元年(184),“靈帝以(張角弟子唐)周章下三公、司隸,使鉤盾令周斌將三府掾屬,案驗宮省直衛(wèi)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誅殺千余人?!盵1]2300
此外,東漢后期,部分宦官被誣犯罪而處以死刑。如靈帝熹平元年(172)十月,“(司隸校尉段)颎曲意宦官,故得保其富貴,遂黨中常侍王甫,枉誅中常侍鄭颯、董騰等。”[1]2153-2154。另如《后漢書·皇后紀》載建寧四年(171),“中常侍曹節(jié)、王甫疾(黃門令董)萌附助太后,誣以謗訕永樂宮,萌坐,下獄死?!盵1]446另如中平元年(184)三月,“中常侍趙忠、夏惲等遂共搆(中常侍呂)強,云‘與黨人共議朝廷,數(shù)讀《霍光傳》。強兄弟所在并皆貪穢?!鄄粣?,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帝召,……遂自殺?!盵1]2533
東漢宦官因罪實施死刑者比較普遍,主要涉及自殺和下獄死兩種類型。自殺即罪犯自主結束生命,是漢代死刑的一種特殊形式。東漢司法機關強迫犯罪的高級宦官自殺,避免了下獄拷掠以“養(yǎng)臣下有節(jié)”[6]2260,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其尊嚴。
由于嚴酷的刑罰與激烈的政治斗爭,東漢宦官因罪或政治斗爭失敗而自殺者比較普遍。例如,“(長樂太仆蔡)倫初受竇后諷旨,誣告安帝祖母宋貴人。及太后崩,安帝始親萬機,敕使自致廷尉。倫恥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飲藥而死。”[1]2514另如,桓帝延熹八年(165),“司隸校尉韓演因奏(中常侍左)悺罪惡,及其兄太仆南鄉(xiāng)侯稱請托州郡,聚斂為奸,賓客放縱,侵犯吏民。悺、稱皆自殺?!盵1]2522再如,靈帝熹平元年(172)五月,“長樂太仆侯覽有罪,自殺?!盵1]333又如,中平六年(189)八月,“(中常侍張)讓等數(shù)十人劫質天子走河上。追急,……皆投河而死?!盵1]2537
東漢后期,宦官亦有被誣告而自殺者。如靈帝中平元年(184)三月,“中常侍趙忠、夏惲等遂共搆(中常侍呂)強,云‘與黨人共議朝廷,數(shù)讀《霍光傳》。強兄弟所在并皆貪穢,帝不悅,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帝召,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盵1]2533
(五)連坐
連坐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對與罪犯有一定身份聯(lián)系的人(如親屬、鄰居、同僚)連帶實施的一類刑罰,大多適用于懲治重罪。兩漢政府廣泛實施連坐,“以子及父,以弟及兄,一人有罪,州里驚駭,十家奔亡”[8]580,從而擴大了刑罰的適用范圍并增強了刑罰的威懾效果。東漢宦官犯罪的連坐集中于東漢后期,涉及親屬連坐和職務連坐兩種形式。
東漢宦官因親屬犯罪而連坐者比較普遍,主要處以貶奪官爵。如桓帝延熹二年(159)十二月,“(州從事朱震)奏濟陰太守單匡臧罪,并連匡兄中常侍車騎將軍超。桓帝收匡下廷尉,以譴超,超詣獄謝?!盵1]2171另如,延熹八年(165),“(司隸校尉韓)演又奏(中常侍具)瑗兄沛相恭臧罪,征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綬,詔貶為都鄉(xiāng)侯。”[1]2522再如,延熹八年,“(中常侍侯)覽兄參為益州刺史,民有豐富者,輒誣以大逆,皆誅滅之,沒入財物,前后累億計。太尉楊秉奏參,檻車征,于道自殺。京兆尹袁逢于旅舍閱參車三百除兩,皆金銀錦帛珍玩,不可勝數(shù)。覽坐免?!盵1]2523又如,“(靈帝)時長安令楊黨,父為中常侍,恃勢貪放,(京兆尹蓋)勛案得其臧千余萬。貴戚咸為之請,不聽,具以事聞,并連黨父?!盵1]1882
職務連坐即司法機關依法強制對存在職務過失的官吏連帶實施的一種刑罰,“見知人犯法不舉告為故縱,而所監(jiān)臨部主有罪并連坐也”[6]1101。東漢中后期,宦官被實施職務連坐者較多。如桓帝延熹六年(163)十二月,“(司空周)景初視事,與太尉楊秉舉奏諸奸猾,自將軍牧守以下,免者五余人,遂連及中常侍防東侯(侯)覽、東武陽侯具瑗,皆坐黜。”[1]1538東漢中后期,相關官員因宦官犯罪而處以職務連坐者較多。例如,“(順帝永和)四年春正月庚辰,中常侍張逵、蘧政、楊定等有罪誅,連及弘農(nóng)太守張鳳、安平相楊晧,下獄死?!盵1]268另如,“(桓帝延熹)八年,中常侍具瑗、左悺等有罪免,奪封邑,因黜(侍中尹)勛等爵?!盵1]1858
本部分擬在對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分類與名稱厘定的基礎上,歸納其效果和特征。
(一)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效果
東漢宦官因犯罪、連坐或被誣告而處以刑罰者比較普遍,對當時的政局演變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東漢司法機關雖以嚴酷刑罰懲治宦官犯罪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并未有效遏制宦官犯罪。
首先,東漢宦官享有有罪先請與免于刑戮的特權,不僅體現(xiàn)了皇帝對司法權控制的加強,而且反映了政府對特權階層的法律優(yōu)待。東漢平民犯罪后,司法機關一般可以直接依法逮捕和審判。有罪先請指一定范圍內的官僚、貴族及其子孫犯罪后,普通司法機關不得擅自逮捕與審判而必須奏請皇帝裁決,一般可以享有減免刑罰的特權。例如,“(光武帝建武三年七月)庚辰,詔曰:‘吏不滿六百石,下至墨綬長、相,有罪先請?!盵1]35東漢中后期,部分宦官因有罪先請而減免刑罰。如安帝延光四年(125),“有司奏(中黃門王)康、(中黃門苗)光欺詐主上,詔書勿問?!盵1]2517另如,“(桓帝)時蜀郡太守因計吏賂遺于(中常侍曹)騰,益州刺史種皓于斜谷關搜得其書,上奏太守,并以劾騰,請下廷尉案罪。帝曰:‘書自外來,非騰之過?!鞂嬸┳唷!盵1]2519再如,靈帝中平元年(184)十二月,“黃巾賊別黨起于豫州,(豫州刺史王)允擊,大破之。于是賊中得中常侍張讓書,允具以聞靈帝。帝深切責讓,讓辭謝,僅而得免?!盵3]519東漢宦官的死刑主要涉及自殺和下獄死兩種類型,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死刑的威懾效果。
再次,由于東漢中后期監(jiān)察制度的衰落與異化*參見李小樹的《秦漢魏晉南北朝監(jiān)察史綱》,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版,第53~57頁。,司法機關對宦官犯罪的刑罰效果隨之削弱。其一,東漢中后期,部分監(jiān)察官員縱容宦官犯罪。如順帝時期,“監(jiān)司項背相望,與同疾疢,見非不舉,聞惡不察?!盵1]2017另如,“(桓帝)時魏郡李暠為美陽令,與中常侍具瑗交通,貪暴為民患,前后監(jiān)司畏其勢援,莫敢糾問”[1]1107。再如,靈帝時期,“閹宦擅朝,英賢被害,(侍御史田)豐乃棄官歸家?!盵9]201其二,東漢中后期,一些監(jiān)察官員淪為宦官集團進行政治斗爭的工具。如桓帝時期,“中常侍管霸、蘇康憎疾海內英哲,與長樂少府劉囂、太常許詠、尚書柳分、尋穆、史佟、司隸唐珍等,代作唇齒?!盵1]3283另如,永康元年(167),“是時御史劉儵建議立靈帝,以儵為侍中,中常侍侯覽畏其親近,必當間己,白拜儵泰山太守,因令司隸迫促殺之?!盵1]3283-3284再如,靈帝建寧二年(169),“司隸校尉王寓,出于宦官,欲借寵公卿,以求薦舉,百僚畏憚,莫不許諾,唯(太常張)奐獨拒之。寓怒,因此遂陷以黨罪,禁錮歸田里?!盵1]2141又如,中平元年(184)六月,“(司隸校尉)張忠怨(荊州刺史徐)璆,與諸閹官搆造無端,璆遂以罪征。”[1]1621
(二)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特征
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具有差異化的特征,主要表現(xiàn)在刑罰類型多元性和刑罰實施復雜化兩個方面。
其一,東漢宦官犯罪呈現(xiàn)刑罰類型多樣化的特征。東漢宦官犯罪者,司法機關主要依據(jù)罪行輕重實施相應刑罰。如《漢書·陳咸傳》如淳注曰:“律,主守而盜直十金,棄市?!盵6]2902另如,“依當時律條,臧直十金,則至重罪?!盵6]3388東漢宦官犯罪者,司法機關或處以貶奪官爵。如順帝時期,“(中黃門)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泛、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求高官增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孟賁等。永和二年,發(fā)覺,并遣就國,減租四分之一。”[1]2518《后漢書·劉瑜傳》亦載:“(桓帝延熹)八年,中常侍具瑗、左悺等有罪免,奪封邑。”[1]1856東漢宦官犯罪者,司法機關或實施財產(chǎn)刑。如桓帝延熹八年(165),“時中常侍蘇康、管霸用事于內,遂固天下良田美業(yè),山林湖澤,民庶窮困,州郡累氣。(大司農(nóng)劉)祐移書所在,依科品沒入之。”[1]2199《后漢書·侯覽傳》亦載:“(靈帝)建寧二年,(中常侍侯覽)喪母還家,大起塋冢,督郵張儉因舉奏覽貪侈奢縱,前后請奪人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頃。……而覽伺候遮截,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冢宅,藉沒資財,具言罪狀?!盵1]2523東漢宦官犯罪者,司法機關或實施遷徙刑。例如,“(順帝)永建元年,(中黃門孫)程與張賢、孟叔、馬國等為司隸校尉虞詡訟罪,懷表上殿,呵叱左右。帝怒,遂免程官,因悉遣十九侯就國,后徙封程為宜城侯?!盵1]2517東漢宦官犯重罪者,司法機關或處以死刑。如《后漢書·竇武傳》載:靈帝建寧元年(168)五月,“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專制省內。武先白誅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竟死?!盵1]2242另如,光和二年(179)四月,“黃門令王甫使門生于郡界辜榷官財物七千余萬,(京兆尹楊)彪發(fā)其奸,言之司隸。司隸校尉陽球因此奏誅甫?!盵1]1768
其二,東漢宦官犯罪具有刑罰實施復雜化的特征。東漢皇帝、權臣對宦官犯罪的刑罰的執(zhí)行影響甚大,宦官被誣受刑、有罪減免刑罰與刑罰執(zhí)行滯后的案例比較常見。東漢后期,部分宦官被誣犯罪而處以死刑。如靈帝熹平元年(172)十月,“(司隸校尉段)颎曲意宦官,故得保其富貴,遂黨中常侍王甫,枉誅中常侍鄭颯、董騰等?!盵1]2153-2154另如,《后漢書·皇后紀》載:建寧四年(171),“中常侍曹節(jié)、王甫疾(黃門令董)萌附助太后,誣以謗訕永樂宮,萌坐,下獄死?!盵1]446另如中平元年(184)三月,“中常侍趙忠、夏惲等遂共搆(中常侍呂)強,云‘與黨人共議朝廷,數(shù)讀《霍光傳》。強兄弟所在并皆貪穢?!鄄粣?,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帝召,……遂自殺?!盵1]2533
東漢中后期,一些犯罪的宦官因皇帝庇護而免于刑罰。如《后漢書·孫程傳》李賢注引《東觀漢記》載安帝延光四年(125),“有司奏(中黃門王)康、(中黃門苗)光欺詐主上,詔書勿問”[1]2517。另如,“(桓帝)時蜀郡太守因計吏賂遺于(中常侍曹)騰,益州刺史種皓于斜谷關搜得其書,上奏太守,并以劾騰,請下廷尉案罪。帝曰:‘書自外來,非騰之過?!鞂嬸┳??!盵1]2519
東漢中后期,部分犯罪宦官的刑罰執(zhí)行比較滯后。例如,“(長樂太仆蔡)倫初受竇后諷旨,誣告安帝祖母宋貴人。及太后崩,安帝始親萬機,敕使自致廷尉。倫恥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飲藥而死?!盵1]2524《后漢書·孫程傳》亦載:順帝時期,“(中黃門)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泛、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求高官增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孟賁等。永和二年,發(fā)覺,并遣就國,減租四分之一。”[1]2518
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主要包括財產(chǎn)刑、貶奪官爵、遷徙刑、死刑與連坐五大類型,司法機關主要依據(jù)罪行輕重實施相應刑罰。東漢宦官犯罪輕則處以經(jīng)濟刑或貶奪官爵,重則施以遷徙刑、死刑或連坐,甚至多種刑罰并用。東漢政府雖以嚴酷刑罰懲治宦官犯罪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并未有效遏制宦官犯罪。
東漢宦官因犯罪、連坐或被誣告而處以刑罰者比較普遍并淪為權力斗爭的一種工具,對當時的政局演變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反映了漢律的嚴酷、政治危機的日益嚴重和統(tǒng)治集團內部的矛盾趨于激化。東漢宦官犯罪的刑罰呈現(xiàn)差異化的特征,主要表現(xiàn)在刑罰類型多樣化與刑罰實施復雜化兩個方面。東漢宦官享有有罪先請與免于刑戮的特權,不僅體現(xiàn)了皇帝對司法權控制的加強,而且反映了政府對特權階層的法律優(yōu)待。東漢皇帝、權臣對宦官犯罪的刑罰的執(zhí)行影響甚大,宦官被誣受刑、有罪減免刑罰與刑罰執(zhí)行滯后的案例比較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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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59.
[責任編輯 朱偉東]
Brief Account of Penalty for Eunuchs’ Crimes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SHI Bin-bin
(CollegeofHistory,NankaiUniversity,Tianjin300350,China)
Criminal penalties for eunuchs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could be classified into five major types: property-related penalty, penalty by degrading or stripping off the official ranking and titular honors, banishment punishment, death penalty and joint liability penalty. Corresponding penalties would be impose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severity of eunuchs’ crimes by the judicial organizations. The eunuchs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were subjected to penalties ranging from fine penalty, degrading or stripping off the official ranking and titular honors, banishment punishment, death penalty and joint liability penalty. Though the Eastern Han government achieved certain results with these harsh penalties, the eunuchs’ crimes were not effectively curbed.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it was common that eunuchs were punished because of crimes, joint reliabilities or false accusations, as a power struggle, which had a far-reaching effect on the evolution of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also reflected an intensifying contradiction between the laws in the Han Dynasty, the severity of the political crisis and the ruling groups. The eunuchs’ criminal penalties took on differentiated characteristics, mainly featured by the diversification of criminal types and the complexity of penalty implementatio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eunuchs; crimes; penalty; types; characteristics
K234.2
A
1001-0300(2016)03-0010-07
2016-01-21
師彬彬,男,河北邢臺人,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秦漢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