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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鳳來儀

2016-12-06 15:39:41楊怡芬
作品 2016年6期
關鍵詞:張姐同學

文/楊怡芬

有鳳來儀

文/楊怡芬

楊怡芬1971年出生,浙江舟山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作協(xié)“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入選者,2010年度浙江省青年文學之星,魯迅文學院第13屆學員。曾獲《作品》雜志社“魯迅文學院高研班學員作品征文”小說獎。2002年開始寫作,已在《人民文學》、《十月》、《花城》等期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70余萬字,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披肩》、中篇小說集《追魚》,有小說入選年度選本及選刊。

我真不明白我為什么那么喜歡她。

我們是在市總工會的演講比賽上認識的,我是工作人員,她是參賽選手。市總工會的演講比賽歷史悠久,說不清是從哪一年開始的,反正,二十多年前,我參加工作的時候,它就有了。我工作第一年,就報名參加了比賽,同辦公室的姐姐勸我不要去,因為此前我們局從來沒有一個人在這么大的全市比賽中獲過獎,沒希望的事,去做它干嘛?還有,萬一講砸了,會被人家笑話的。我說,沒事,不就去演講一下嘛,學校里我們常常演講的。就這樣,我去了,得了一個二等獎,高興得我們局的工會主席在單位院子里的黑板上寫喜報;第二年,我又去了,得了個三等獎。反正,走下坡路了,自己也就見好就收。其實,得獎也就高興一陣子,最讓人高興的是能交到幾個朋友。二十年前的交通沒現(xiàn)在方便,那會兒選手報到后同吃同住得呆上兩天,不像現(xiàn)在,上午來,下午就散了,都說不上一句話。也許就因為混吃混喝過,對這每年一度的比賽有感情,偶爾得了個做工作人員的機會,我就欣然來了,做了前臺接待,簽到、分發(fā)議程,還有引導座位,除此外,但凡選手出聲相求,只要我能幫,我就一定幫。當然,我知道沒一個選手會念我的好,一轉背,他們早就把我忘了。

她是個例外。

那天,她來晚了,頭一個選手已經在開講了,她才到。

“姐姐,你,你有衛(wèi)生巾嗎?”她湊到我耳朵邊說。她用了點香水,那味道,我聞著像蘭蔻的“真愛奇跡”,我年輕的時候,也特愛這款。至于衛(wèi)生巾,這不是問題,我包里總有一包備用的。生氣過度、緊張過度、興奮過度,都有可能引發(fā)月事。這女孩子就是這樣,緊張過頭了。我把衛(wèi)生巾塞到她手里的時候,她的手冰冰冷的。她一轉身,我看到她的裙子上有一團血痕,那裙子是白色的裹裙。我叫住她,跟著她一起去了衛(wèi)生間,把我身上的套裝換給她。腰頭松了近兩寸,我就用一個小燕尾夾幫她別了一下。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挺滿意的。說實話,她自己那套穿的像是來相親的,換了我的衣服,才更像個胸有成竹的選手。她去比賽了,我呢,費了老大勁洗掉那團血漬,在干手機下面把裙子吹了個半干,幸虧裙子腰圍是有彈力的,我吸了口氣,穿上了。在盛夏,穿著足足小了兩號的衣服,你想想,這個樣子能見人嗎?我都不敢看鏡子中的自己。幸好我隨身帶了一條真絲披肩,本來是預備萬一室內空調太冷時保暖的,現(xiàn)在剛好用來裹身子。等我把自己收拾妥當,對著鏡子,我看到了一個像從印度歌舞電影里走出來的女人。這會兒,我才想到,我根本沒留下她的電話號碼,甚至,我都沒讓她簽到,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趕緊坐到我的老位置去,等她來找我。

我坐在那里,垂頭看書,不打算和進出的人有目光交流,暗暗祈禱千萬不要遇到熟人,一個都不要。

但就是有一個人走到我面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我只好抬起頭來,果然看到了一張大笑臉。是我的高中男同學。他斜著眼睛從上到下地瞄我,就好像我什么都沒穿。我和這個家伙,有一回差一點就“禮節(jié)性”上床。那次同學聚會,我有點醉了,他送我回了旅館的房間。孤男寡女,不發(fā)生點什么,似乎反倒不對頭——大概他是這么想的。我止住了他的動作,我說:“哎哎哎,別毀了我們的友情好不好?!彼残α耍f:“你真不禮貌!”

從那之后,我真的滴酒不沾了。我也有點刻意回避他,同學聚會里如有他,我就告假不去,只聽說他仕途得意,一切都很好。我也就聽聽過,畢竟,在各自的日常中,我們并沒有什么交集,但這回兒,我這么妖嬈地坐在會議室門口,偏又被他撞上,我的臉還是騰騰地紅了起來,我甚至已經開口解釋了一下我身上這套衣服的來源。

“噢!”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我還以為你變了呢?!?/p>

幸虧沒有第三個人聽到我們之間的對白。

“我們單位也有個選手來參賽,我過來給她鼓鼓勁!”他也開口解釋了一下他在場的原因,然后我們客氣道別,他進場去聽演講,我依舊在老地方垂頭看書。我?guī)Я藗€KINDEL,下載了七八十本書呢,看上一年都沒問題。那天我在讀的是《紅樓夢》,正讀到尤三姐用鴛鴦劍抹了她自己,不知怎么,每回讀到這里我都會想,這才是一個好的收梢啊,難道尤三姐和柳湘蓮能過得了平常日子?

那天,我停下來問自己,我怎么會這么想呢?

這些年來,我過的也就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年輕的時候,我也在舞臺上光鮮過,雖然是小舞臺,但也總是舞臺嘛,我當過主持人,朗誦過詩歌,演講、給話劇念旁白,到最后,是在給一場演講比賽當簽到的工作人員。舞臺下,我結婚生養(yǎng),買菜做飯,工作兢兢業(yè)業(yè)誠惶誠恐,好歹升了個副科級,就這樣,把平常日子都過了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了啊。

我就這樣發(fā)了一陣呆,又把書頁退回去幾頁,再讀讀尤三姐的收梢,也許,我剛才問自己的答案就在這幾頁書里呢。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答案的?我把書頁一陣亂退,退到了貴妃省親那一章?!都t樓夢》就是那樣,平常和聚會盛宴混搭,那些人天天盼聚會似的。那個有千竿翠竹的清幽所在,先被寶玉結結實實為頌圣題的“有鳳來儀”,后讓元春貴妃給改成了平平實實的“瀟湘館”。也許,人富貴久了,一眼就能看到平實,也不會以平實為恥;我們這些人,都還是初嘗“物質”滋味(跟富貴還差十萬八千里呢),都是跟寶玉一樣,動不動就要端出鳳儀來的,怎么敢就老老實實題個“瀟湘館”呢?

我正一邊讀一邊亂想,她來找我了,小臉緊張興奮之后紅潤之至,這粉嫩,真叫吹彈得破。我們就又到衛(wèi)生間把衣服換了回來。如此,我才長松了一口氣。

“真的太謝謝你了。”小姑娘說。

我說:“這個,有啥好謝的?沒事?!蔽夷贸龊灥奖?,看她在表格中簽了自己的名字,寫全了手機號碼。董小如。電話號碼后四位一溜是2。

我們進場去等宣布比賽結果,在二等獎的名單里,頭一個就是董小如,她倒只是笑瞇瞇的,朝我飄了飄眉毛,前幾排卻有一個男生激動得跳起來。她湊到我耳邊說:“我男朋友。丑死了!”董小如白裙飄飄地上臺領了獎,她男朋友在臺下不停拍照,等她下臺后,又挽上她,一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她男朋友的架勢。董小如特意找到我跟我告別,她說:“您有名片嗎?”名片這東西,我的包里也有,就順手給了她一張。

接到她的電話是在半個月后,她說她在我單位門口,我驚訝了一下,等著她問我房間號碼,可是她說:“張姐,你下來一下好嗎?”到了門口,我才明白為什么她只能叫我下來,原來,她給我?guī)砹艘豢鹞鞴稀?/p>

“朱家尖的西瓜,自家地里出的?!彼臀液狭Π堰@筐西瓜扛上了我的車。

她的額頭上沁了汗珠,棉布T恤背部也濕了一塊。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把這筐西瓜拿過來的。我說:“到我辦公室去坐會兒吧!”

這個辦公室我已經呆了快十年了。有幾盆綠植,無非是文竹、綠蘿,還有一盆時不時會開出小花來的多肉。墻上的小畫也有幾幅,是孩子學油畫時候臨摹莫奈的。冷氣開得足,進門沒多久,她的汗就都收了,我給她倒的菊花茶也涼到可以入口了,她坐在沙發(fā)上開始放松起來,攤手攤腳,斜靠著沙發(fā),開始夸墻上的畫不錯,“那池塘里的水就像真的會流動一樣,還閃亮,哎呀,還有小草和泥土的倒影!”她說的,也正是我最欣賞的一處。我就開了柜門打算找出莫奈的畫冊來讓她看,但就是找不到,一疊獲獎證書倒是翻出來了,她拿在手里看,尖聲說:“哇!你和我一樣,千年老二??!”我示意她輕聲一點。我的正主任就在隔壁辦公室。她笑了,低了嗓門說:“一等獎都是給‘偉光正’的選手的,我們這樣和風細雨的,能二等獎,就不錯了?!?/p>

這些年,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想到最后,參加了那么多回演講比賽,居然一次也沒得過一等獎,總是遺憾。當然,這種遺憾,她這樣的年紀,是不會有的。

我們說說笑笑,我覺得和她處得很輕松自然。到了我這個年紀,孩子都上大學了,對年輕小姑娘,自覺不自覺就端出媽媽架子來,難得的,董小如讓我覺得我就比她只大了那么一點點。送走她后,我特意把她的電話號碼存在手機里了。我還靜靜坐了一會兒,平復一下剛才興奮了的心情。她讓我想到我跟她一般大的時候的一些事情,甚至,我想起了幾乎已經被我遺忘的一個年長閨蜜。當年,我是董小如,她是我。對了,我們也是在演講比賽中認識的,我們都是選手,吃住在一起,特別投緣,演講賽后,就跟小姐妹一樣走動了,算起來她年長我十歲總有的,那年,我二十出頭,她三十出頭,孩子上幼兒園了。開頭也是我去找她的多,后來,她會叫上我一起玩。我并不覺得她比我大很多,我記得我也跟她討教過一些羞于問媽媽的問題,她都答得很自然,似乎一切本該如此的樣子。這會兒,我想著她,心頭居然一軟。

有緣的人,總會在預約之外的地方碰到。

每年農歷六月十九前后,只要有空,我就會去普陀山進香。那幾天,舟山街上滿是背著個黃布袋的女人,年紀大的有,年輕的也有,大家看著都覺平常。每年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前后朝山進香,在舟山,幾乎算是一大民俗。據(jù)我觀察,這民俗波及區(qū)域,寧波、上海和福州這一帶,都在其中。三個十九的前夕,普陀山上燈火通明,人山人海,渡船快艇整夜不歇,說是海上仙山,實為不虛。年輕的時候,我就喜歡混跡在進香的人群中,三步一拜,從法雨寺旁的香道拜上佛頂山,做夢一般?,F(xiàn)在的我,總是在十九前后三天里選個好天,那幾天雖也人多,但多得恰如其分,不會擁擠,也不用處處排隊。

那一天,我正走在從普濟寺到紫竹林露天觀音的步行道上,那段防腐木鋪就的棧道,緩緩從百步沙上過,道旁青松蔽日,隔著松林就是沙灘,浪頭優(yōu)雅地涌上退下,聲響也不大,做步行時的背景音,再好不過了。我緩步走著,后來的行人一個接一個超過我,有一個女孩在快要掠過我的時候停了下來,我聞到了“奇跡”的香味,也聽到了她欣喜地叫聲:“張姐!”

這一邂逅,就有點“在千萬人中,遇見了你”的意味了。

我看了看她身后。董小如笑了,說:“他呀,太煩了!來進香,我才不要帶他呢?!蔽覀儌z就搭伴去拜了露天觀音,說是搭伴,我們的話也并不多,也沒有勾肩搭背,也就是不前不后這樣走著,對著這一片蓮花洋和對面的珞珈山,默默無語。

一直到黃昏時分,我們才回程,到城內時,已經路燈初上。我說:“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她微笑點頭,好像實在應該一起去吃個飯的樣子。

我們點上菜,我還叫了瓶紅酒,我說:“喝不完你就打包走?!彼f:“哪會喝不完?我們兩個,干掉一瓶,不在話下?!蔽艺娴挠泻镁脹]喝酒了,不過,今天這不算應酬,心情放松地自酌,面前還有個賞心悅目的小美女,喝上一兩杯,那是不成問題的。一杯酒下肚后,我開始跟她講我剛畢業(yè)那會兒參加市總工會演講賽的事情,說到我們單位的工會主席往黑板報上用白粉筆字寫喜訊,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憋住了才沒笑出來。我也說到了那位比我年長十歲的閨蜜胡姐,甚至說到了她的豐胸細腰,腰身一尺七,胸卻是D杯,背影看著瘦怯怯的,當面一看,真有點驚心動魄。董小如斜著眼看我,說:“這也是我的尺寸,你覺得我驚心動魄不?”我笑了:“哎呀,那時我才多大?沒見過世面?,F(xiàn)在不會了?!苯又液孟裼趾退v了講我那時候追的星,第一是張國榮。電視機和錄像機都設好定時開機,早上一睜眼醒來就看張國榮的演唱會,最愛他輕擺臀部,真的,相比他迷離的眼神,我對他的臀部更入迷。這話都說出來了,顯然,那天,我的酒喝得太爽快了。董小如報了一個男星的名字,說是她的男神,她說:“不過奇怪了,現(xiàn)在的男生都好像沒有臀部的,那個瘦啊……”那男星的名字,我聽過就忘了。人到一定年紀,真的會和流行絕緣。我有個年長的攝影師朋友,有回在沈家門夜排檔遇到周迅,有幸和她說幾句話,但是他“不認識周迅”,這事情,我們年輕人一直笑話他,他呢,一直以此為傲,然后,我忽忽長到這個年紀,才發(fā)現(xiàn)“不認識”明星是件多么正常的事情啊。

這個感慨,我卻懶得和董小如說,說了,那就是倚老賣老,何必呢。于是我就又開始說胡姐,說我們那時候的演講比賽。

我講得很投入,直到董小如站起來恭恭敬敬招呼:“汪局,你也在啊?!蔽也趴辞?,我那男同學站在我身邊。他笑著拖開椅子,在我們桌邊坐下來:“小楊,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喝酒都不叫我的?!蔽艺f:“哎呀,本來我就是個沒意思的人嘛?!倍∪缯泻舴諉T又加了一副杯碟,給他倒上了一杯紅酒。我們的紅酒,也就夠倒這一杯了,菜也吃完了,董小如要加菜,我說:“不用了吧?我們以后再請汪局吃飯吧?!蔽夷悄型瑢W也是喝過酒了,脖子都紅通通的,坐在那里,看看她,又看看我,問:“你們倆認識?”我說:“嗯,好朋友。”汪同學狠狠拍了我一下背:“那你怎么不早說呢?害我這兩年都沒好好照顧你的小姐妹!對了,那天演講,我就是去給小董加油的呀。早知道你們認識,我就要你張羅慶功宴了!”他又轉頭對董小如說:“我和你楊姐,那是穿開檔褲一起大的交情,你叫她姐,好比我就是你姐夫,以后有什么事,筆直和我說!”董小如笑著點頭,一邊在電話里和她男朋友說飯店的地址,和汪同學一起吃飯的人也來找他了,于是,我們就散了。

我們走到飯店門口,她男朋友已經在那里了,我和他們告別后,一個人步行回家。舟山的氣候,入夜后就夜涼如水,我越走越清醒,和胡姐有關的舊日時光也越來越清晰,方才知道,我其實想告訴董小如的是關于胡姐另外一個故事。

話說我和胡姐越來越熟了,熟到我會和她訴說失戀的煩惱,她呢,會和我說調動的苦楚,他們夫妻分居兩地,她一個人把自己的工作、住房都弄好了——她是個能干的人,但她老公的調動一直卡在那里,她說:“幫忙的人沒真把這事放心上啊?!蔽乙蔡嫠?。但這事情,光著急也沒用。她也張羅給我介紹新男友,有一回,連人帶飯局都張羅好了,只要我到個場。她說:“你只要穿得漂漂亮亮來就好了?!蔽揖腿チ?。一桌人的飯局,都是胡姐的朋友和同事,我被安排在一個并不年輕的人旁邊,看樣子已經四十多了,整個人端著,像一定要人知道他多莫測高深的樣子,一桌的人都叫他李局。飯吃好后,接著去跳舞,那時候時興跳交誼舞,李局是分配給我的舞伴,他的話不多,我們就這樣一支舞一支舞地跳,彬彬有禮地跳,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他跳舞時話也不多,也沒問我從哪里來的這樣初次見面會問的問題,只是有時候會隨著樂曲節(jié)奏捏捏我的手。有一支舞跳到中場的時候,我的腳崴了一下,那天我穿著高跟鞋,這一崴,到底痛的,我就退下來,縮到我們在的那個小包廂的角落里,那里燈光打不到,黑咕隆咚的。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胡姐已經接替我在和李局跳了,他們跳得很默契,步態(tài)懶洋洋的,松弛得很。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對進包廂來了,他們沒看見角落里的我,一半也是太心急了,當著我的面摟在一起,密不透風地親吻著摸索了一會兒,看得我心驚肉跳。好在,也就那么一會兒。那女的先說話了:“今天看樣子是小胡給李局在介紹對象?”男的笑了一聲,說:“那女的是小胡的閨蜜,這下好了,成娥皇女英了。”女的躲進他懷里,說:“別掉書包,什么什么啊?”那男的卻懶得解釋,索性就又把女的吻了個密不透風,摸了個無所不至。我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萬一他們一回頭看見我,那多尷尬啊。他們吻好了,拉好了衣服,又開始剛才的話題,那女的顯然已經把這典故想起來了,她說:“小胡這招好毒啊,她的小姐妹嫁給李局,以后她還是李家半個女主人,是吧?”男的說:“我看小胡倒不是為這個,她是為她老公的調動,要李局實打實地幫忙起來,這樣老吊著,總不是個事情。”女的有點生氣了,說:“我看你也是被小胡魔住了!否則,怎么像她肚里蛔蟲似的!”男的說:“姑奶奶,我就一個身子,都在你那里呀?!?/p>

蠟燭不點不亮。當時的我,如果沒有這一對野鴛鴦來點醒,一定還會以為來和我相親的人根本就沒來呢。

這一對踩著舞曲的尾巴又滑進了舞池,我也趁著一曲終了的混亂從安全門那里走了。也是盛夏,站在午夜的定海街頭,我渾身哆嗦。那時候手機還是“大哥大”,是奢侈品,我的寢室里沒裝電話,要聯(lián)系我,還是得打辦公室電話。接下去的足足一個月,聽電話前,我都先看一下電話號碼。我害怕,如果胡姐打電話找我,我應該怎樣說話。但胡姐一直沒有打電話來,我也不再去找她,似乎很輕易的,我們的親密就消散了。

那么,現(xiàn)在的我,能原諒她么?我一邊走,一邊問自己,直到回家洗了睡下,我還是沒有給出答案。

盛夏過了,初秋過了,日子都獲得了加速度,一不留神,就不留痕跡地過去了,或者也可以這樣安慰自己,因為太平無事,所以日子飛快,這是好事。到冬天的時候,董小如來說準備和男朋友結婚了,日子定在轉年五月份。送她什么結婚禮物呢?挑來撿去,我選了一顆淡粉色的日本Aokya海水珍珠,十二厘米直徑,渾圓無瑕,光澤是從珠體最深處發(fā)出來的,又潤又亮。董小如很喜歡,喜歡到拿它配了婚紗,婚禮現(xiàn)場,那顆珍珠閃閃發(fā)亮,無來由地讓我想到鮫人的淚珠。汪同學自然也在,被安排在我身邊,不知怎么,一高興,我就告訴他,新娘脖子上的那顆珍珠是我送的。他盯著新娘看了半天,說:“真美啊,除了說真美,還有什么好詞嗎?”確實,新娘董小如美得讓人看著遙不可及。他又低聲說:“你看看新郎,配不上她啊?!蔽已b沒聽見,只顧看董小如和那顆珍珠?;槎Y快結束的時候,我那汪同學突然和我說:“有件事,我想我還是先告訴你吧,我可能輪崗到你單位當局長,百分之九十是定下了?!蔽艺税胩?,才回過神來。

接下來一段日子,我坐在辦公室里,總是心神不寧。過了一個月,先是任命文件下來,緊接著,人就來了。同事們有知道他是我同學的,便悄悄恭喜我,說:“這下好了,你這個千年老二馬上就能扶正了?!蓖瑢W們就更是鬧猛,張羅著要來一個聚會慶祝一下,聽說汪同學倒是一推再推,說是一不過是平調,二呢萬事還是低調一些的好,但是這場聚會還是被定下來了,汪同學,不,汪局長說:“你叫上董小如吧?!蔽掖螂娫掃^去的時候,董小如在那頭先遲疑了一下,問道:“張姐,你是當真去的嘍?”我說:“那是,我肯定在的。”

同學聚會向來是放松的,一幫人又回到“從前”,無論喝酒的還是不喝酒的,座上沒一個是安靜的——你也沒法安靜,你一安靜,就顯得與這飯局格格不入了。我還是開戒喝了點酒,因為后怕還在,畢竟自己把住了。不知怎么,董小如和汪局長一起成了桌上的焦點,她喝了不少酒,我說:“哎呀,留點肚子過會兒唱歌喝嘛!”我們有個同學開了個量販式的卡拉O K,同學聚會的保留節(jié)目就是一幫人飯后殺到他那里,占據(jù)他那里最大的包房,鬼哭狼嚎一陣散散酒。很多時候,說是散酒,其實是再喝一場酒。這次也是。董小如走路已經有點發(fā)飄了,我攙著她走,她說:“張姐,要么我回家吧?”我說:“你這樣子去,你那醋壇老公要罵我的。我們還是先去唱歌的地方散散酒,我一滴酒都不會讓你喝的,你放心?!蔽叶歼@樣打了包票了,自然強硬著要說到做到。我知道我同學的包房里有給散酒人躺一趟的長沙發(fā),有一層紗幔和唱歌的地方隔開。我也曾躺過一回的。到了之后,我就把她徑直送到那個地方,脫了她的鞋子,又讓人拿了一床毯子來,讓她睡下了。我呢,在她身邊坐著,拍著她讓她安心睡。她蜷著身子,頭抵著我的大腿,這睡姿,像個孩子,有一刻,我簡直要掉下淚來。

同學們在起哄讓汪局唱歌,在我們班,他是被我們叫做情歌王子的,一不小心,這樣的卡拉OK就會變成他的獨唱音樂會,可是,今天他卻和一個女同學在合唱一首《明天我要嫁給你了》這樣的老歌,唱得連調子也跑了。過了一會兒,他進來了,打了個手勢讓我去唱歌。他輕輕地拉了我起來,自己坐到我坐過的位置上,董小如迷糊中呢喃了一聲,頭又向他的大腿那邊移過來一點,汪局長坐穩(wěn)了,也像我那樣輕輕拍著她。我站了一會兒,他看也不看我,只是垂頭欣賞酣睡中的董小如。我又站了一會兒,看了看原先的這層紗幔不知道什么時候換成布簾了,可我還是退出來了,自己去點了一首《北國之春》。同學們依舊是鬧,歌也唱,酒也喝。我一只耳朵聽著布簾子后面的動靜。有同學問“汪局人呢?”我回答說:“他有點事情,過會兒就回來。”布簾子后面沒有什么大動靜,只有一次我好像聽到董小如呢喃了一聲,我豎起耳朵聽,可并沒有第二聲異樣的傳來。鬧到十點半,同學們說主角都逃了,我們也散了吧,我說,你們先走,我等會兒和董小如一道走。

等他們散盡,我在布簾子外又逡巡了一陣,才撩開進去。董小如面朝里依舊睡著,汪局見了我,滿面春色,朝我得意地眨了下眼睛,一邊人就要往布簾走。我一把拉住他,一邊說:“小如,睡醒了嗎?我們走吧。汪局,你打電話叫你的司機過來吧。”汪局只好站住,在那里給他司機打電話,董小如呢,也不應我的話,只一個人默默起來,原先束著的頭發(fā)現(xiàn)在披散開來,遮住了臉。她悶聲不響地撩開毯子,裙子齊齊整整的,然后坐起,低頭穿好鞋,也不讓我扶,打頭走在前面。我們三人同車,先送了董小如回。車上,董小如從包里取出梳子,把頭發(fā)梳成一個紋絲不亂的馬尾,再拿出香水小樣,在耳背后點了一點,車里滿滿的“真愛奇跡”的味道。汪局打開了一瓶礦泉水給她,她也接了,默默喝著。我給她老公打過電話說過五分鐘到的,我們車到她家樓下的時候,他已經在樓道門口等著了。我和董小如一起下了車,跟他說:“啊呀小陶,真不好意思,鬧到這么晚才送回來?!彼瞎f:“沒事,小如跟著張姐玩,每回都蠻開心的?!倍∪缭跇堑赖陌涤袄镉闷匠8业绖e的語調,高高興興地喊:“張姐,再見啊!”這回的聲音,像是高興過了頭,我聽得后背一陣發(fā)冷。

過了一周,又過了一周,董小如都沒有打我電話,倒是她老公小陶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張姐啊,你能勸說小如這周別和你一起去杭州玩嗎,要么你們帶上我?這個周末正好是她生日呢,她說回來再過。遲了的生日,再過,有什么意思???”我愣了愣,猛想起汪局昨天有意無意跟我說要去杭州看煙火大會,我掙扎了一下,馬上打起精神說:“你還是把小如借給張姐吧!煙火大會的票子,我好不容易弄到兩張,難得的呢。你們天天膩一起的,我就借一天還不行么?”放下電話,我一陣惡心。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我把這通電話和我的回答都復述了一遍,汪局聽著笑了:“這小陶,還會來手反調查?。磕蔷臀氵@周末呆在家里別出門了吧?!蔽乙矊χ?,說:“董小如頭一次到我辦公室來就嘲笑我是千年老二,她這一向沒在你面前笑話我吧?”汪局收了笑容,說:“她說她再也不想見你了,我勸也勸不好。都怪我。你的事,你放心好了,我都會弄好的,本來,也是應該弄好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

董小如果真沒有再來找我,倒還是小陶有一次打電話來,說:“張姐,小如升職宴,她這兩天忙,叫我打電話?!蔽覜]等他說時間地點,先就說:“我不是和小如說了嗎?那天我正好老家有客人來,走不開的,以后我單請吧!”

零零星星地,汪局會跟我說些董小如的喜訊,總之,是順風順水。我呢,也算是扶了正,要獨立主持一個部門,處處覺得累,反倒懷念起做千年老二的時光。真的,以前我心里坦蕩,吃得下,睡得著,面色純凈,現(xiàn)在色斑一天天多了起來,照鏡子的時候,我都不敢正眼看自己,就是在不得不對鏡梳妝的時候,我都眼神閃爍。

鏡子是唯一能與自己面對面的地方——你說說看,還有別的地方嗎?而我,對鏡中的自己也能視而不見,即便是刷睫毛膏這樣需要小心觀察的事情,我也能順手做來,不費眼力。垂頭在KINDEL上讀書的時候倒是越來越多,《紅樓夢》被我翻來翻去,聚會啊看戲啊,這樣的章節(jié),我看得最投入,它們是戲中的戲,虛中的虛,能把我忽忽地吸進去。

(責編:王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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