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志武
向尊嚴舉手(組詩)
文/蔣志武
蔣志武男,青年詩人,深圳市坪山新區(qū)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2009年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有詩歌發(fā)表于《詩刊》、《北京文學》、《山花》、《芙蓉》、《芒種》、《飛天》、《作品》、《延河》等純文學刊物。詩歌入選《2011-2012中國新詩年鑒》、《2013中國新詩排行榜》、《2013中國詩歌排行榜》、《2014年中國詩歌精選》等多個重要詩歌選本,獲2015年《鹿鳴》年度詩歌獎,入圍2015年中國華文青年詩歌獎等多種獎項,出版詩集《泥土上的火焰》、《河流的對岸》兩部。
把過夜的良藥扎緊
銀色閃耀,暗色的樹底下
有可以信賴的農(nóng)民
他們赤手空拳,卻在雪地里行走
一棵樹,通向四方八面的枝頭
我在孤獨之線的尾部
聽樹,作為一種真理以紙的方式發(fā)言
我得把走失的女兒找回來
樹下,詩人們開始交換結(jié)局
聲音猶如末路
最后的河流拋棄了圓石
死,將分割出靈魂
肉體祈禱腐朽,越快越好
搖籃中有新的誕生
荒蕪將在退潮的漩渦中抓緊鋼絲繩
并與一塊石頭保持距離
我敢哭泣,懸浮在南方上空的陽臺
閃爍著黃金的嫵媚,忽然出走的時光
經(jīng)過城市鍛造的鐵器之口,它與銹蝕斗爭
會帶走一切悲傷
包括我停留在地鐵口的方向,和枯萎的菊花
命運制動,陷阱變成了塔樓
那些高聲呼喊的樂器,瞬間閉聲
我不時運動,活動骨架的螺絲
飄落于膝蓋的塵埃,會被我清除干凈
我敢哭泣,在塵世面前
其實我還是個小孩
變幻,靜止。樹木在山崗中
產(chǎn)生一種生死交替的哲學
霧氣很濃,花是圓形的,壘砌的墳塋
無人看守的墳墓,死者們自由出逃
黎明是我們干凈的外殼
從山崗中上升的朝陽,如血液在運轉(zhuǎn)
真相被埋在山崗的土壤中,蠕動
歷史將尖叫復仇
母親從山坡上摘下爬藤的絲瓜
一片片在水中煮沸
山崗,為致命的,鳥的飛行提供鉛鏡
每次回鄉(xiāng),站在山崗上
往下,看看自己的村莊,有寡婦的衣裳
在晾衣桿上飄揚,我探出去的身體
成為山崗上的一小點,波動,不安
成熟的海浪,在躁動
冰川所覆蓋的震響開出鮮艷之花
我渴望于蒼老,來詢問身體的忠誠
那被我熱愛過無數(shù)次的枯萎
又在黑暗處復活
在我的意識中,藏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光明,消失于無形
一種是原罪,一天比一天加深
殘留于生死之間的喘息
必是真理的真正形態(tài),枯萎創(chuàng)造泥土
不能挪動的東西洞悉運動之物
我們在絕對的靜止中發(fā)現(xiàn)牽引的力量
那被熱愛的枯萎,沿著河流入睡
而我在開闊之地尋找一種贊美的可能
在一塊青色的石頭上練習沉默
晚風低伏,靈魂在別處
一個人的時候,才能扛得住自己
我面向山巒的頂尖,樹木泛光
陌生人依次消失
山下的洞穴幽暗,因為熱愛
深淵往往在深處讓時間思考
而我,透過遠處的燈火
熱愛著那些行走的人
更熱愛著生活中突然出現(xiàn)的小煩惱
躺在云雀的晨歌里
行走,我持續(xù)熱愛著遙遠的路程
看一季季的稻花怒放
有時,我們熱愛活著
在塵埃中分辨愛,化解恨
有時,我們熱愛死去
在那些痛苦和孤獨的地方
任何人都可以攻擊我
鏡子里的人是存在的
他在鏡子的對立面張望
并想挽回在生活中被現(xiàn)實
窺視的枝條
閃爍的星星上升
流浪的星星是存在的
替我們在宇宙中經(jīng)歷完整的沉寂
誰像呼吸的青苔?
緩慢的鐘,敲擊
時間不是虛無的存在
如果沒有歲月,冬天的礦場
將被開采和洗劫
天空,有形之門,云朵運動
大地,在舉起河流和山峰的時候
一些裸露于玻璃櫥柜里的虎牙
是存在的,它們深不可測的存在
在密封的世界里張牙舞爪
風雨新嫩,骨頭上舒展時光的嫵媚
在開往南方的火車上
我尋找生活的方向,向左,向右
停留于何處,那里都將留下我的罪孽
塵埃懸掛在它那片飄落的葉子上
伸開雙手,抓取,緊握
在風中攥住一塊石頭,下沉的煙霧
遮掩油膩的世界
向尊嚴舉手,在春天
我習慣于在一叢花中藏起自己
在冬季,寒風中,我學會了冬泳
以及保持對命運的警惕
當一個人什么都不缺,或者
什么都缺的時候,便結(jié)識了孤獨
如果在孤寂中向尊嚴舉手
手將高過我的額頭
高過所仰望之處
我在屋里睡著,窗外的陽光
闖過樹葉的縫隙
落在書桌站立的稿紙上
里面記載一個從黑暗中走過來的
圓形的門
一個人活著,可以如此平凡
像一道平躺的暗光,獨自
呼吸塵埃和厭世的空氣
消失后,沒有影像
黑夜,風把暴雨吹向更高的天空
又重重地把雨摔在河道里
誰在見證這一條條的水鞭抽打
向東而去的河流,魚群遷徙
在岸邊,我觀察夜間的資江
采砂船的轟鳴自江心而起
機器掏空河流的內(nèi)心,你能看見
挖掘機掘進一個沒有軀體的夜里
握一把鏟子,細沙覆蓋我同胞的創(chuàng)傷
在雜物和悲哀緊密聯(lián)系的碼頭
燈頭通明的夜,河流再一次
聯(lián)系起大地,以及游動的水族,植被
只是時間留下了空白,在深處
我呆坐著,在河堤
想象一把刀子掘進我的身體
反抗中,混亂之處
我用虛無和絕望原諒了自己
夜間河流,向上的那一面,永遠保持
水汪汪的秘密,不說出,也不解釋
在夢中,我總是夢見流水的聲音
穿過耳朵,四處無人
不雕琢的事物緊密相靠
風雨說來就來
打著傘,農(nóng)田被灌溉
激進的存在毫無具體意義
有時,在雨中,保持一種恐懼
就會在生活中擁有一種狂歡
命運,重巒疊嶂
風雨的孕育和結(jié)合將撕開
包裹的玫瑰,我到了祖國的南方
并占據(jù)了一小塊地盤
雷鳴,電閃,我在風雨中打著寒顫
俯下身,聽一聽遠方的哀痛
祝福的人,就在風雨的路上
天冷的時候,北方有蝴蝶
冬日之旅向大地致敬
有些花開在富貴之家,像一種口味
不適合旅行者選擇
演變,北方的氣候都大致相同
幽深的石窟,與我在別處讀到的不一樣
在北方,對文字的愛撫比毒藥更危險
在北方,那些抒情的句子像告解辭
滿月從云中游出來
我將摘取一處懸崖的截面
某些東西,盡管它們冷峻和不安
但仔細看,它們都在反復重疊
又與生命中的某一個片段相似
每一次出發(fā)北方,在旅途中
我都會與蝴蝶發(fā)生一個善意的巧合
幾乎未從修改過
蟻穴的三米開外
被我切割的蝴蝶翅膀整齊排開
大批螞蟻蜂擁而至
蝴蝶的翅膀像它們高舉的游行旗幟
我不時用木棒子攪動蟻食
并把它們撬到半空中旋轉(zhuǎn),玩耍
螞蟻沒有放棄,細小的牙齒如匕首
比我們追尋的東西更鮮明
當我累了,點燃紙片
扔進浩浩蕩蕩的蟻群
看它們四處逃竄的樣子
發(fā)出冷笑,這就是人類
一場精心布置的殺人局
(責編:鄭小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