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
〔摘要〕 交往行為理論是先驗性與經驗性相融合的產物。生活世界是交往得以達成的基礎,因為它既可以作為交往行為的先驗背景知識,又是與交往行為息息相關的日常經驗場所,一切交往行為都以它為背景、由它而闡發(fā)。普遍語用學是交往行為合理化的工具,哈貝馬斯在為交往行為設定一般假設前提語言有效性要求的基礎上,又將這種前提的獲取歸諸經驗分析。商談倫理學是交往行為合理化的準則,哈貝馬斯從既向往理性化又存于經驗世界闡述了交往規(guī)范的雙重性,并運用遞進式道德發(fā)展模式,闡明交往個體達成理解的方式是個體經驗對先驗道德的一種確證。因此,交往行為只有在先天規(guī)范同后天經驗相結合時才能達到合理化,交往行為理論也就成為一種先驗性與經驗性相融合的社會理論。但是,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帶有先驗論和實用主義色彩;“語言批判”基于文化層面,仍然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批判;商談倫理建立在規(guī)范理論基礎上,它對交往行為的評價也是具有局限性的。
〔關鍵詞〕 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經驗性,先驗性,生活世界,普遍語用學,商談倫理學
〔中圖分類號〕B5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6)05-0029-05
交往行為理論是哈貝馬斯所有學說中最有特色、最吸引人、最有影響力的理論,而構成他與老一代法蘭克福學派理論家重大區(qū)別的,也正是其交往行為理論 〔1 〕483。自提出伊始,交往行為理論便引起了眾多哲學家、語言學家的關注,許多學者都從不同角度對其進行分析評判。而一個理論之所以能吸引如此多的目光,一方面是出于這個理論的有效性,運用它可以解決許多哲學與生活難題;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這個理論頗具爭議性,正是爭議才引發(fā)更多的思考。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的有效性在許多學者那里都得到過印證,而它的爭議性也是十分突出的??梢哉f,哈貝馬斯的交往理論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是“先驗性與經驗性”相互分化、相互融合的矛盾體,這種兼具先驗性與經驗性的矛盾屬性貫穿其交往理論始終:從交往行為理論提出的初始階段,到交往行為語言的使用階段,再到交往行為的合理化階段,都兼具先驗性與經驗性特征。就哈貝馬斯交往行為先驗性與經驗性融合來講,生活世界是其基礎,普遍語用學是其工具,商談倫理學是其準則。
一、生活世界是交往行為先驗性與經驗性融合的基礎
一直以來,哈貝馬斯都將建構一種“帶有實踐意向的社會理論”作為自己的理想,“生活世界”的實踐性恰恰是對其的完美詮釋。然而,拋開形而上學理論的抽象起點轉而朝向生活世界的做法并非哈貝馬斯首創(chuàng),主張實踐、重視現實更不只是哈貝馬斯的立場,哈貝馬斯的突出之處在于他將生活世界同“人與人之間交往共生的關系行為” 〔2 〕聯系在了一起,可以說,生活世界是哈貝馬斯整個交往行為理論得以實現的基礎,這種基礎主要通過兩個層次得以體現:其一,“生活世界”是先驗的嗎?交往行為是否要依賴生活世界才能確定?其二,生活世界的實踐性對交往行為的意義何在?前一個問題回答的是生活世界的先驗性在交往行為理論中的背景作用,后一個問題則表明“生活世界理論”之于交往行為理論的經驗特征。在哲學界,對這兩個問題的思考通常會歸結到兩條理路上:一是“生活世界”先于交往存在,它是先驗的,交往行為只有在其基礎上才得以實現;二是在哈貝馬斯這里,生活世界理論雖先于交往理論而存在,但生活世界的實踐性特征決定了它必然同交往行為息息相關,而從先驗到經驗所需依賴的因素中必定包括主體經驗,這正是生活世界在交往行為中經驗性的體現。
(一) 生活世界是交往行為得以存續(xù)的背景知識
生活世界無需驗證,是一種先驗的理論。這條理路的建構起點是胡塞爾的“生活世界”觀,其出發(fā)點類似于波普爾的“三個世界”理論(科學和哲學的理念世界、實踐活動的生活世界、純粹自我和純粹意識的世界),“胡塞爾首先把科學和哲學的觀念世界還原為實踐活動的生活世界,而后又將實踐活動的生活世界還原為純粹自我和純粹意識的世界” 〔3 〕15-16;但二人的理論又存在很大的差異,因為胡塞爾提出“還原”就說明只存在一個世界,即實踐活動的生活世界,而非波普爾的三個世界。哈貝馬斯援引胡塞爾“生活世界”概念的原因在于,他要為交往行為理論立據。從理論建構上說,缺乏“生活世界”的交往行為理論只能是一種社會學理論。因為從哲學上看,“‘交往行為要上升為一種世界觀還需要一個奠基性場所” 〔4 〕,這個場所就是生活世界。從現實依據來看,交往行為的發(fā)生也需要背景支撐,“生活世界”就是作為交往行為的知識背景被引入的,“交往行為的生活世界是通過一種不言而喻的日常知識的前反思形式和直覺呈現出來的” 〔5 〕424,也就是說,它的內涵必須通過交往行為才能被揭示。哈貝馬斯以“工地上工作的泥瓦匠”為案例闡釋了作為背景的生活世界之于交往的重要性。在他看來,既然生活世界只是被當作一個背景境域加以理解的,那么在交往行為之前它就一定已經存在了,也就是說,“生活世界似乎是言語者和聽者在其中相遇的先驗場所,通過對它的了解可以使雙方交流順暢,更易達成共識” 〔6 〕191?!盀樯钍澜绫S衅湎闰炐?,或許就是為何哈貝馬斯在援引胡塞爾‘生活世界概念時會保留其前科學奠基性作用的原因所在?!?〔7 〕349
(二)生活世界作為交往行為的經驗場所而存在
生活世界是哈貝馬斯通過批判以往相關理論綜合而作的一種詮釋,它先于交往理論得到確認。哈貝馬斯生活世界的理論起點源自對形而上學理論的批判。在哈貝馬斯看來,這種脫離現實把握主體的做法在古典哲學那里一直是不言自明的,直到笛卡爾這里才被明白地揭示出來,也就是說,直到此時,“人”作為一種純粹認識主體的先驗地位才被明確表述出來,它終于“由諸如普遍、永恒以及必然等形而上學特征逐步轉化而來了” 〔8 〕39。當然,人也曾被作為認識客體置于世界中加以考察過,但是這種考察好比將自己置于一個玻璃球世界中,人蹲在玻璃球外看玻璃球中的“人”如何存在于這個世界中,這是一種“將主體同他人隔離開來的自我意識思想” 〔9 〕27。對這類思想的批判就是哲學研究逐步回歸現實的表現,也是哈貝馬斯生活世界的最重要內容。
之所以說這條理路下的生活世界先于交往理論而得,是因為它不再是交往行為理論的補足性概念,而是哈貝馬斯通過批判以往生活世界理論綜合而得出的一種結果。通常認為,馬克思是第一個將哲學對象指向現實個人的哲學家。如他本人所說,“思辨終止的地方,即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的實踐活動和實際發(fā)展過程的真正實證科學開始的地方” 〔10 〕31。馬克思面向現實的態(tài)度對于哈貝馬斯生活世界基本理念的確定意義重大。海德格爾同哈貝馬斯的時代背景和語言背景都相同,但是二人對“生活世界”的哲學建構卻大相徑庭,海德格爾用“此在”揭示了生活世界的本質,他從人的生存困境出發(fā)來消解主體形而上學的主客對峙關系 〔11 〕68。哈貝馬斯的“生活世界”則是建構在人與人交往關系基礎之上,他試圖通過人的言語活動來挖掘世界的規(guī)律,同時又強調言語行為必然要受到來自“世界的自在性規(guī)律和社會自為性規(guī)律”的制約。哈貝馬斯生活世界內涵的確定離不開現象學者舒茨、功能主義者杜爾凱姆和行為主義者米德的影響,舒茨注重生活世界之于交往行為的文化考察,杜爾凱姆將生活世界視作社會成員行為的統(tǒng)一體,米德則一直在思考生活世界之于人類行為及意識的意義 〔12 〕。通過對此三人思想的批判與綜合,哈貝馬斯提出了以文化、社會和個性為結構成分的生活世界理念。正是批判性地綜合了這些觀點,哈貝馬斯的生活世界才成為一個獨立的、在交往理論之前便已被引入的概念,這時的生活世界就是與交往息息相關的經驗場所,也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日常生活世界。
比較上述兩條理路可以發(fā)現,哈貝馬斯的生活世界理論頗具融合性,它既是先驗的,又是經驗的;既被當作交往理論的背景知識加以引入,又是先于交往而被確認的經驗場所。那么是其中一種理路出現謬誤了么?其實不然,這兩種觀點只是哈貝馬斯生活世界的兩個方面,它們可以同時成立。作為背景知識的生活世界雖然具有先驗性,但這種先驗性同形而上學追求抽象的先驗性不同,它是在社會歷史的普遍經驗中形成的,可以說是一種“半先驗性”或“準先驗性” 〔2 〕。這樣一來,哈貝馬斯生活世界的先驗性與經驗性就得以融合了,而這種融合共同表明了生活世界在交往行為理論中的基礎性作用。
二、普遍語用學是交往行為先驗性與經驗性融合的工具
在哈貝馬斯看來,現實社會中人類的交往行為常常被扭曲,十分不合理。故此,一直致力于“實踐意向社會理論”建構的哈貝馬斯就提出了交往行為理論,這一理論提出的最根本目的就是為了實現交往行為的合理化,選擇恰當的語言對話成為實現這一目的的最重要手段。這是因為在哈貝馬斯的觀念中,語言一直被視為交往行為的杠桿,交往是人類運用語言手段試圖達成共識的互動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言語者需要盡量選擇易于被對方理解的話語來表達自己的思想,這就是“普遍語用學” 〔5 〕295。普遍語用學的工具性作用可以通過兩個方面得以體現:一是其中最核心的理論——語言有效性原則,二是言語交流的經驗分析。而這兩個方面也恰恰代表了普遍語用學的先驗性特征與經驗性特征:一方面,“語用有效性原則”是哈貝馬斯為人類交往設定的一套先驗性規(guī)則;另一方面,交往行為若要順利進行并不能僅僅依賴這一先驗性前提,還需在具體過程中訴諸經驗分析。
(一)普遍語用學是交往行為得以理解的先驗規(guī)范
哈貝馬斯將其普遍語用學的任務定義為“重建交往理解的普遍條件” 〔13 〕2。這種重建始于對言語行為理論的批判。言語行為理論是奧斯汀最著名的觀點,包括以言表意行為、以言行事行為和以言取效行為。在哈貝馬斯看來,言語行為理論的根本錯誤在于它沒有弄清楚語言交往最主要的目的其實是對話雙方的相互理解 〔8 〕106,若要重建語用學不僅要為話語的選擇和使用立規(guī),更要直指雙方的互動交往。故此,哈貝馬斯為語言交往提供了一套先天標準,即“語言的有效性要求” 〔5 〕307,也就是說,交往行為若要有效、交往雙方若要達成相互理解,就必須服從于這些要求:一是真實性,這一原則要求言語者具備真實地描述一個客觀事物或現象的能力,并將其應用于實踐;二是正確性,這一原則要求言語者具備準確陳述語言以便使不易理解變?yōu)槿菀桌斫獾哪芰Γ⑿鑼⑵鋺糜诮煌?;三是真誠性,它要求言語者和聽者都具備一種真誠的態(tài)度,言語者真誠地說,聽者認真地聆聽并思考,以便使自己能為對方所信任。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語言有效性之于交往是一個先驗的存在,它們先于交往語境而存在,對個體的交往行為起到了規(guī)范性作用。這也正是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與傳統(tǒng)語用學的最大差別。在傳統(tǒng)語用學中,話語表達的意義或者話語的運用是沒有固定標準的,它完全依賴于特定的情境來選擇即將使用的言語;而哈貝馬斯的普遍語用學卻為話語的表達構建了一個“先天的規(guī)范原則”。
(二)普遍語用學先驗性前提的獲得來源于經驗
哈貝馬斯雖然為交往設定了先驗性前提,但在他看來,獲得前提的方式必定是經驗的。哈貝馬斯的“語言有效性要求”是對康德《純粹理性批判》中“有效性”的一種繼承性批判。他繼承了康德“有效性”對行為的一種規(guī)范價值,但他反對康德將這種有效性完全定義為“先天的有效” 〔14 〕11。他認為語言交流必須落實在實踐中,只有經驗的不斷積累才有可能獲得一般性的語言規(guī)則,這是語言規(guī)范性與事實性間的一種張力。用哈貝馬斯的話來說,“普遍原則的重建依賴于有經驗的言語者或語言家們,他們要擔負起獲得某種后驗知識的責任” 〔13 〕25。以“語言有效性要求”為例,它的具體內容仍需要語言學家們從經驗出發(fā)來加以規(guī)定。比如正確性原則,它要求每一種語言都有各自的語用規(guī)則,而且都需要盡量避免歧義,使用簡潔富有感染力的詞句等,而如何達到這些目的是每個語言使用者和語言學家們日常努力的方向。
可以看出,哈貝馬斯的普遍語用學是先驗性原則與經驗性訴求的融合:它雖然是先驗的,但卻依賴于經驗分析;雖然是經驗的,卻必須在先驗規(guī)范性原則的操作下進行?;蛘哒f,普遍語用學的“有效性條件”本身就具有兩副面孔:“作為主張,它們突破了每一個語境;但同時,它們又必須在此時此地被接受,因為對這種一致意見的主張,是不存在任何零語境的,其必須存在于具體的日常語境之中?!?〔15 〕25
三、商談倫理學是交往行為先驗性與經驗性融合的準則
承認和尊重共同的道德規(guī)范標準是哈貝馬斯尋到的另一條交往行為合理化進路,為了論證這一觀點,他提出了一種“商談倫理學”。這一理論是哈貝馬斯試圖為各交往共同體成員所建構的公共規(guī)范體系,是交往雙方達成相互理解所需遵循的道德準則。同“生活世界”和“普遍語用學”一樣,哈貝馬斯的這一理論也兼具了先驗性與經驗性的融合特征。所不同的是,這種特性在“商談倫理學”中是通過“人”這種個體得以體現的,這是因為道德倫理規(guī)范是為人制定的,而人這種個體本身就具有一種矛盾性:一方面他追求自我概念的理性化、普遍化,另一方面他又是經驗世界中的具體主體 〔16 〕。前者注定人們在交往過程中需要一種長遠、普遍的道德法則,這也是哈貝馬斯提出商談倫理學的初衷:試圖為社會成員構建一個普遍的道德規(guī)范標準;但是這種構建并不是那么成功,因為完全通用的道德法則并不存在,人們能做的只是不斷地完善這些法則以適應各自的需求,所以這些法則和規(guī)范的獲得是經驗的,這也正是商談倫理學經驗性的典型表現。
(一)交往行為存在先驗的道德判斷
哈貝馬斯承認社會中存在一般的道德規(guī)范標準,而體現在交往行為中就是“綜合交往資質” 〔5 〕3??档略谒伎家话阈缘赖乱?guī)范時是依據“一個人應該做什么”這樣的道德基本問題來裁定的,而哈貝馬斯在為商談倫理學尋找公共道德標準時依據的問題則應是“交往中的人應該做什么”,而他的所有道德規(guī)范也是從這個角度思考得來的。哈貝馬斯“贊同美國社會學家帕森斯的觀點,即認為,要在市場上和其他領域中建立起正常的人與人之間的秩序,必須認可社會中存在的規(guī)范標準” 〔1 〕485。那么,這些規(guī)范標準是什么呢?在哈貝馬斯看來,“綜合交往資質”就是這樣的標準,交往資質指的是一種達成共識的能力,通過它人類才有獲得道德共識的可能性,因為“它意味著認同別人的生活方式、包容他人的脾性和行為,并將此視作自己的權利加以履行” 〔17 〕137,只有認同了綜合交往資質,才能使人在脫離了圣者之后仍能享受自由、平等和人之為人的尊嚴。
(二)先驗的道德判斷離不開經驗的道德行為
雖然哈貝馬斯認同先驗道德的存在,但他同以往將道德先天絕對化的觀點有所不同。從古希臘開始,道德是否可以在經驗語境中被證明其普遍有效性就一直是倫理學研究的重要議題,然而作為哲學分支的倫理學,它的研究始終無法掙脫哲學的桎梏,在形而上學一統(tǒng)天下的年代里所呈現的也是一種形而上學式狀態(tài)。尤其是康德,他一貫的先驗論證模式將道德推上了先驗至高點,認為道德行動者必須無矛盾地提出令所有理性行動者都能接受的普遍法則 〔18 〕13。哈貝馬斯不贊同康德的這種作法。在他看來,康德由始至終都是在意識哲學的“獨白”式范疇內推演道德規(guī)范,他忽略了道德發(fā)生的場所是生活世界,道德的執(zhí)行者是各色各樣的人這一特性。如果要糾正這一觀點,就要重新審視經驗在道德規(guī)范確立過程中的地位,“對交往成員所依循的道德準則的探討不應只停留在道德的先天理論論證層面,更要考慮其實際的經驗應用向度” 〔19 〕5-7。
然而,如何將先驗的道德判斷同經驗的道德行為結合在一起呢?或者說,道德主體的經驗何以能夠成為交往行為成員所共同遵循的普遍道德規(guī)范呢?心理學家科爾伯格的道德發(fā)展理論對哈貝馬斯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裨助。他的道德發(fā)展理論是一種以認知發(fā)展為趨向的道德遞進圖示,包括三個階段:前習俗層面、習俗層面和后習俗層面 〔20 〕174。哈貝馬斯對于這種遞進式的道德獲取方式甚為贊賞。但可惜的是,科爾伯格并沒有為這一發(fā)展圖式提供可靠的論據支撐。為了彌補這一缺陷,哈貝馬斯運用其交往理論知識對其進行了補充論證。首先,一個人要認可交往資質這種能力,即要擁有同理心、同情心,只有這樣才有達成交往和相互理解的可能性;其次,通過經驗完善這種能力,并努力提高自己的“語言有效性條件”;第三,將這種能力和要求內化為“自我同一性” 〔13 〕70,它是一種能將公共的道德規(guī)范變?yōu)樽约簝仍诒拘缘囊环N特性。經過這三步,交往個體就能夠很好地與他人相處甚至達成共識,商談倫理學也就達成其預先期望了。
所以,與其說哈貝馬斯的商談倫理學兼具了經驗與先驗特征,不如說它是通過交往個體的經驗對先驗的交往條件和道德規(guī)范進行了確證,這樣的說法既表明其經驗性與先驗性的融合屬性,又為這種屬性的獲取指明了路徑。
四、結語
重回文章伊始,我們會發(fā)現若要論證交往行為理論先驗性與經驗性的完美融合,就需要論證其最重要的三個方面是具有這些特征的。而作為交往行為理論開始(基礎)、過程(工具)、結果(準則)三階段所代表的生活世界、普遍語用學、商談倫理學,已被證明的確具有先驗性與經驗性的雙重屬性又能達到融合統(tǒng)一。至此,我們可以說,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自始至終都貫穿先驗與經驗這兩種特性。其一,其先驗性不僅體現在“生活世界”的先存性與交往行為對其的依賴性上,同時也體現在交往過程中“語言有效性原則”與“綜合交往資質”的預先設定上。其二,交往行為要真正合理化,僅僅有這些先驗條件是不夠的,其具體方式是在日常生活世界中訴諸經驗,交往主體如何恰當使用“語言有效性要求”、如何合理運用“交往資質能力”才是評價一個交往行為是否順利的主要依據,而這些正是交往的經驗性表征。其三,交往行為的結果需要先驗的道德標準進行判斷,而道德標準來源于經驗的道德行為。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正是運用交往規(guī)范同后天經驗結合的方式才初步構建了其“帶有實踐意向”的社會理論。
先驗與經驗之爭構成了西方哲學發(fā)展轉型的主線。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在生活世界、普遍語用學、商談倫理學方面實現了先驗性和經驗性的融合統(tǒng)一,彰顯了人類認識世界過程中主觀世界與經驗世界的融合統(tǒng)一,體現了人類從客觀理性、主觀理性向主體間理性形態(tài)的轉變,并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從“意識哲學”到“語言哲學”的轉向, 彌補了馬克思主義交往理論中對語言交往研究的不足, 為交往理論提供了另一個視角。哈貝馬斯試圖以交往理性作為批判理論的基礎,出發(fā)點是好的。但是,哈貝馬斯把話語共識當作交往理性實現與否的標志之一,帶有先驗論和實用主義色彩;“語言批判”基于文化層面,仍然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批判;商談倫理建立在規(guī)范理論基礎上,它對交往行為的評價也是具有局限性的。因此,我們應辯證地、理性地看待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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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蘇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