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岱敏
摘 要:《戀愛的犀?!肥敲暇┹x在二十世紀末對實驗戲劇的新探索。受孟京輝戲劇創(chuàng)作理念的轉(zhuǎn)變的影響,它呈現(xiàn)出一種與以往中國先鋒戲劇不一樣的獨特魅力:在形式上,孟京輝將戲劇的顛覆性與游戲性糅合在一起;在內(nèi)容上,孟京輝將世俗與詩意交叉;而在主題上,孟京輝將自己對戲劇的熱愛和激情融入到作品中,在更高的層面上實現(xiàn)愛情與偏執(zhí)的主題并行。
關鍵詞:孟京輝;戀愛的犀牛;實驗戲??;新探索
1999年,《戀愛的犀?!穭?chuàng)造的票房神話引發(fā)了人們對孟京輝作品的熱議。孟京輝是先鋒實驗戲劇的代表作家,他的戲劇創(chuàng)作理念在這一時期有很大的變化,“我的先鋒、前衛(wèi)就表現(xiàn)在和更多人接觸上”,“必須將很任性的東西,在美學上讓更多的人接受”。
《戀愛的犀?!返墓适卤旧硭滋浊液唵危暇┹x以極具顛覆性與游戲性的形式搭建一個世俗與詩意交叉的世界,講述世俗的愛情,也追求戲劇人的激情與反叛。
形式:顛覆性與游戲性
孟京輝曾說過,“我是從形式出發(fā)開始搞《戀愛的犀牛》”。
《戀愛的犀?!肪哂蟹浅娏业男问礁?。一方面,孟京輝試圖模糊舞臺背景的確定性,通過演員的肢體語言等表意形式來激發(fā)觀眾對戲劇的感受力和審美力,顛覆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戲??;另一方面,他主張戲劇要“放任游戲于假設和可能的創(chuàng)造力之間”,嘗試著借助戲仿、群戲的形式使戲劇獲得一種游戲的可能。
《戀愛的犀?!穼鹘y(tǒng)戲劇的顛覆主要反映在對舞臺假定性的實現(xiàn),孟京輝借助舞臺布景的寫意性和演員表演的虛擬性來實現(xiàn)舞臺假定性。如在第二幕,馬路等人打牌的桌子正是超現(xiàn)實主義作品《永恒的記憶》中的軟鐘,舞臺也因而呈現(xiàn)一種荒誕性和非邏輯性。又如牙刷等人買彩票這一幕,演員通過互相擁擠、舉著車的握環(huán)等肢體語言來呈現(xiàn)搭車的場景,借助把報紙舉到頭上、把報紙卷成筒狀來呈現(xiàn)下雨、看電影等場景。這種巧妙的設計不僅擴展了舞臺的空間,也刺激了觀眾的想象和思考。
而游戲性則可以從孟京輝采用的戲仿手法和群戲表演看出來。如在第二幕時,牙刷向馬路等人推銷的情節(jié),就是對當時狂轟濫炸的商業(yè)推銷和快餐式廣告的戲仿,而紅紅、莉莉設計的愛情故事,則是對爛俗的影視愛情的戲仿,這些戲仿元素不僅增加了戲劇的游戲性特征,帶給觀眾一種輕松愉快的舞臺感受,同時也暗含了對浮躁淺薄的社會現(xiàn)象的嘲諷。又如在“戀愛訓練班”中,教練每說一種“拋棄愛人”的方法時,學員就會共同表演出來,最后運用了集體打節(jié)拍說唱的形式,構成群戲表演的內(nèi)在節(jié)奏感,營造了一種滑稽、喧鬧的氛圍。
內(nèi)容:世俗與詩意
孟京輝在談及《戀愛的犀?!窌r說過,“在藝術上我要實現(xiàn)我的一個理想,世俗的東西,就像馬雅可夫斯基劇本里特別世俗的東西,與梅耶荷德賦予世俗的詩意兩者結合一下,這是我特想探索的一個方面?!?/p>
《戀愛的犀?!访枋龅谋臼且粋€世俗的愛情故事,“你愛他,他不愛你,他愛你,你不愛他”,這個故事發(fā)生在一個“物質(zhì)過?!?、“情感過?!?、“知識過?!钡臅r代,人們的生活充斥著商業(yè)廣告和千篇一律的影視文化,愛情與夢想不再被高揚。這是觀眾所熟悉的生活。
但在這世俗化的情節(jié)中,戲劇卻高揚一種理想主義的愛情觀,一種充滿詩意美的愛情追求。這種詩意化,體現(xiàn)在戲劇的語言表達上。
《戀愛的犀?!返呐_詞具有強烈的抒情性,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馬路的臺詞獨白就像是一首首面對觀眾吟詠的抒情詩,將一個人對愛情最細膩的感受,對愛情小心翼翼的維護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但更能引起觀眾情感共鳴的,是孟京輝將詩化的臺詞同音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營造出充滿詩意的舞臺。戲劇的最后一幕,在吉他的伴奏下,馬路深情地唱出他為明明寫的詩歌:“一切白的東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慚形穢,一切無知的鳥獸因為不能說出你的名字而絕望萬分,一切路口的警察亮起綠燈讓你順利通過,一切正確的指南針為我指出你的方位……”在這深情而痛苦的吟唱中,馬路宣泄著自己這種偏執(zhí)的、求而不得的愛情。
在《戀愛的犀牛》中,孟京輝把一個世俗的愛情故事化為詩意的表達,不斷地運用充滿抒情性的音樂將觀眾從世俗社會中抽離出來,在世俗與詩意交叉的臺詞中傳達著現(xiàn)實與理想的矛盾和痛苦。
主題:愛情與偏執(zhí)
孟京輝對段奕宏說過,“馬路這個人物表演起來要‘似我非我。”這句話很抽象,但它恰恰揭示了《戀愛的犀?!返闹黝}。在這部劇中,馬路其實是一個介于具體與符號化之間的人物,他所傳達出來的是愛情,又不僅僅是愛情。
愛情是一種美好的情感,《戀愛的犀?!犯柙伒木褪窃谖镔|(zhì)橫流的現(xiàn)實社會中,這樣一種超越物欲的純真美好的情感。在戲劇中,馬路對明明的愛,明明對陳飛的愛,都是一種超越物質(zhì)的不死的欲望,是人與人之間美好的情感。
但孟京輝想表達的不僅僅是愛情。劇中馬路有一段很有意思的獨白。“我開始懷疑自己,懷疑我對她的愛情,懷疑一切……什么東西能讓我確定我還是我?什么東西讓我確定我還活著?——這已經(jīng)不是愛不愛的問題,而是一種較量,不是我和她的較量,而是我和所有一切的較量。我曾經(jīng)一事無成這并不重要,但是這一次我認了輸,我低頭聳腦地順從了,我就將永遠對生活妥協(xié)下去,做個你們眼中的正常人,從生活中攫取一點簡單易得的東西,在陰影下茍且作樂,這些對我毫無意義,我寧愿什么也不要。”
顯然,在這里,馬路所追求的,已經(jīng)不僅僅是與明明之間的具體愛情了。這是一種堅持反抗的勇敢,一種永不妥協(xié)的激情,一種證明自己活著的姿態(tài),是人在年輕的時候唯一擁有的勇敢與激情——這是馬路的追求,也是孟京輝這一群先鋒戲劇者的追求。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孟京輝就是帶著這樣一種對周圍一切的不妥協(xié)和反抗,對戲劇的執(zhí)著迷戀和激情,在戲劇這一藝術上不斷探索、不斷冒險,永遠“在路上”,永遠往前走。
《戀愛的犀牛》與其說是一個世俗者的愛情故事,倒不如說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現(xiàn)實中對自我的固執(zhí)堅持。
結論
孟京輝戲劇理念的這種轉(zhuǎn)變對他后期戲劇創(chuàng)作的影響究竟是好是壞,筆者尚未有定論。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他的這種轉(zhuǎn)變使得《戀愛的犀牛》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也正是這一轉(zhuǎn)變,為二十世紀末中國戲劇的發(fā)展開拓出一條新的道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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