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歡歡

（安徽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合肥 23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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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春在潁事跡考
——兼論《嘉靖潁州志》之價值

戴歡歡*

（安徽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合肥 230039）

摘要：李宜春出任潁州知州期間，不僅關(guān)注民生，重視學(xué)校教育，而且撰有《嘉靖潁州志》，還創(chuàng)作了多篇文章。其《嘉靖潁州志》貌似呂景蒙《嘉靖潁州志》的“節(jié)本”，但亦有其繁富之處，尤其是專設(shè)《傳疑》一類，體現(xiàn)了求實的精神。與呂景蒙《嘉靖潁州志》相比，李宜春《嘉靖潁州志》在類別安排、寫作體例上都有明顯的不同。不僅如此，李宜春還有意改正了呂景蒙《嘉靖潁州志》的疏漏和錯誤。李宜春《嘉靖潁州志》是一種非常珍貴的明代方志，具有自己的獨特價值。

關(guān)鍵詞：李宜春；事跡；著述；嘉靖潁州志；價值

李宜春所纂《嘉靖潁州志》（以下簡稱《李志》）是現(xiàn)存非常珍貴的明代方志之一。劉尚恒說：“嘉靖李志，全書二卷，分作十二類，體例簡而有要，專立傳疑一類，態(tài)度尤為慎重的，每類前有小序，后有評贊?！保?］這是對該書的有力肯定?？墒窃摃恢绷鱾鞑粡V，其價值也沒有得到學(xué)者的重視。至于其撰者李宜春的事跡與著述，就更無人關(guān)注了。有鑒于此，本文不僅詳細考證李宜春在潁的事跡和著述，而且對《李志》的特點及其與呂景蒙《嘉靖潁州志》（以下簡稱《呂志》）的關(guān)系進行深入探討。

一、 李宜春在潁事跡考

作為《李志》的主要纂者，李宜春可謂功不可沒，可是關(guān)于其個人的生平事跡，由于各種史料記載較少，故難以進行完整的考察?，F(xiàn)主要依據(jù)《光緒莆田縣志》及《李志》中的相關(guān)記載，對其在潁州的事跡加以考察。

李宜春，字應(yīng)元，號壺賓，福建莆田人。嘉靖二十三年（1544）進士，曾任潁州知州。關(guān)于其生平，可考者僅有以下22條：

1.明世宗嘉靖十九年（1540），中舉?！豆饩w莆田縣志·選舉·鄉(xiāng)舉》：“李宜春，字應(yīng)元。儒士。甲辰（1544）進士?！保?］348

2.嘉靖二十三年（1544），進士及第?！豆饩w莆田縣志·選舉·進士》：“（嘉靖二十三年甲辰）李宜春，潁川同知。”［2］362按：李宜春所任為潁州知州，非“潁川同知”，《光緒莆田縣志》的記載有誤。

3.嘉靖二十四年（1545），出任潁州知州?！独钪尽ぶ裙佟ぶ荨罚骸袄钜舜?，字應(yīng)元，福建莆田人。嘉靖甲辰進士。二十四年（1545）任?！保?］16《康熙潁州志·職官·知州》：“李宜春，莆田人。進士，嘉靖二十四年（1545）任。”［4］

4.嘉靖二十五年（1546），改建潁州州治?！独钪尽そㄖ谩罚骸爸葜卧诒背俏鳌尉副纾?546），知州李宜春漸次改建，規(guī)制略備?！保?］21

5.本年，修繕囹圄。錢楩《繕囹圄記》：“又未幾，閩人李子宜春以進士來守潁。明年（1546）仲夏，余遷刑部郎中過此，則睹李子治甫旬月，燦然修之法制，可數(shù)數(shù)以計。其一繕囹圄……”［3］23

6.本年，重修察院行臺。《李志·建置》：“察院行臺在州學(xué)之東……嘉靖丙午（1546），知州李宜春重修?！保?］24

7.本年，修廣積倉?！独钪尽そㄖ谩罚骸皬V積倉。在鼓樓之南，凡為厫四十楹，嘉靖丙午（1546），知州李宜春修?！保?］24

8.本年，修公舘?！独钪尽そㄖ谩罚骸肮o。在察院前，知州李宜春修?！保?］24

9.嘉靖二十六年（1547），修預(yù)備倉。《李志·建置》：“預(yù)備倉……嘉靖丁未（1547），知州李宜春修?！保?］24

10.本年九月上旬，開始纂修《嘉靖潁州志》。李宜春《嘉靖潁州志跋》：“志作于九月初旬，閱載閏而登之木?！保?］84按：嘉靖二十六年（1547）有閏九月，此云“閱載閏”，既“閱載”又“閱閏”，則其始修時間當(dāng)為本年九月。

11.本年，修養(yǎng)濟院?！独钪尽そㄖ谩罚骸梆B(yǎng)濟院。在兵備道后，嘉靖丁未（1547），知州李宜春修。”［3］24

12.本年，查復(fù)西湖地界?！独钪尽べx產(chǎn)》：“西湖。在州西北三里……丁未（1547），兵備許公天倫委知州李宜春查復(fù)硬界一十一畝?！保?］34

13.本年，修先師廟并明倫堂。《李志·學(xué)?！罚骸跋葞煆R。丁未（1547），知州李宜春筑兩廡……并修明倫堂，置考卓［桌］十六張，長凳十條?！保?］42

14.本年，修敬一亭?！独钪尽W(xué)?！罚骸熬匆煌ぁ∥矗?547），知州李宜春修?！保?］42

15.本年，重修尊經(jīng)閣。《李志·學(xué)?！罚骸白鸾?jīng)閣……丁未（1547），知州李宜春重修……李宜春新置《四書》《五經(jīng)》《大全》各一部。”［3］42

16.購《四書》《五經(jīng)》《性理大全》各一部，置于尊經(jīng)閣。見上條。

17.本年，重修鄉(xiāng)賢祠?！独钪尽W(xué)?！罚骸班l(xiāng)賢祠。丁未（1547），知州李宜春重修并筑臺立碑，覆以木幔，各立長扁幾案?！保?］42

18.本年，重申學(xué)田?！独钪尽W(xué)?！罚骸皩W(xué)田。丁未（1547），知州李宜春申：允李錦銳枉受魏昇買免地五十畝，坐驛虎橋落?！保?］43

19.本年，建社學(xué)?！独钪尽W(xué)?！罚骸吧鐚W(xué)。州：在城一，已廢。丁未（1547），知州李宜春改衛(wèi)東關(guān)王廟為之?！保?］46

20.本年，重修遺愛祠?！独钪尽W(xué)校》：“遺愛祠……丁未（1547），知州李宜春與知縣胡寧重修?！保?］50

21.本年閏九月上旬，所纂《李志》成，開始刻板。見上年所考。

22.本年十月，作《嘉靖潁州志跋》。其尾署曰：“嘉靖丁未（1547）冬十月上澣，壺賓李宜春跋?！保?］84

由此以往，李宜春的事跡無考。這可能跟其后來仕途不顯達有關(guān)。目前所知的李宜春事跡僅有以上二十余事，基本上都是在潁州之事，但從中可以看出李宜春不僅關(guān)注民生問題，如修建囹圄和養(yǎng)濟院，而且對學(xué)校教育也非常重視，既修建相關(guān)設(shè)施，又購置桌凳和書籍。

二、李宜春在潁著述考

李宜春的著述，雖然罕見于其它文獻，但其在潁州所寫的文章于所著《李志》中卻較多。除了每類內(nèi)容慣常的前有序、后有論（皆題為“李宜春曰”）之外，書中可考者尚有以下9條：

1.《李志》二卷?！独钪尽肥抢钜舜鹤钪匾闹龀晒?，后兩節(jié)將具體論述，此不贅言。

2．《題名記》一篇。在《李志·秩官》后，錄有李宜春《題名記》。作者感于前代題名未樹，有所闕失，乃先秩后名，使賢者垂名［3］17。

3．《修州治記》一篇。在《李志·建置》前，錄有李宜春《修州治記》。李宜春任職潁州期間，見州治自洪武鼎建以來，規(guī)制多卑陋，謀欲改之，乃樹綱紀、修制度，加以修葺。作此文，表其欲修廣廈萬間，盡庇一邦之民之心愿［3］22。

4．《景行堂記》一篇。在上文《修州治記》后，又錄有李宜春《景行堂記》。李宜春向往宋晏、歐、呂、蘇四公，期以古人自鏡，乃撤事堂為景行堂，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義［3］22-23。

5．《諭俗文告諭父老子弟》一篇。在《李志·風(fēng)俗》后，錄有李宜春《諭俗文告諭父老子弟》。為變革潁州之不良時俗，李宜春告諭父老子弟，以期恢復(fù)舊時淳樸風(fēng)俗［3］38。

6.《重修西湖祠記》一篇。在《李志·學(xué)校》后，錄有李宜春《重修西湖祠記》。前代曾將宋晏殊、歐陽修、呂公著、蘇軾并祀于西湖，李宜春知潁時，見祠敗壞，甚是嘆息，乃加修整，并令人守之［3］45。

7．《祭文》一篇。在《重修西湖祠記》后，又錄有李宜春所作《祭文》，乃其為祭奠晏、歐、呂、蘇四公所作［3］45。

8．《貞烈祠記》一篇。在《李志·祀典》中，錄有李宜春《貞烈祠記》。李宜春深感范母、三婦、三楊之貞烈，為其修葺其祠，且易“六貞”為“貞烈”，以達風(fēng)范后人之目的［3］47-48。

9．《嘉靖潁州跋》一篇。在《李志》之后，李宜春作跋以述其事［3］84。

此外，在明末兵部尚書張鶴鳴家族所屬的《張氏族譜》中尚載有李宜春所作《四張子說》一篇。因此文僅見于此，實為難得，故迻錄如下：

水臺大夫汝明張先生，曜芒列宿，掞藻云鄉(xiāng)，佳胤發(fā)祥，征名從土。伯以培，仲以坊，叔與季則以在以堣，蓋取五行相生義焉。培織學(xué)流芳，列諸生，予最愛賞，而大夫又予所敬事者，概以字請其奚說之辭。予曰：“于古有之，若考作室者乎，繼述來賢，肯堂之道寓焉。是故始之以肇基，繼之以明表，中之以定方，終之以考極?；桥鄤t弗崇，表非坊則弗立，方非在則止弗定，極非則宅弗當(dāng)。是故累積嵕，則堂之址，軌以塏而崇隆矣。培也，其克崇乎！襲防營郭，則堂之幹，楨以壯而立固矣。坊也，其克立乎！陳基審執(zhí)，則堂之規(guī)，制以具而止奠矣。在也，其克止乎！順鄉(xiāng)授時，則堂之象，設(shè)以辟而宅安矣。堣也，其克宅乎！引發(fā)會終，維此與宅矣，各止其所矣，立不易方矣，其崇如墉矣。是故以德崇則用利，以本立則道生，易之艮止，書之即宅，皆吾儒所謂道也，獨堂構(gòu)然哉？四子鏡諸罔日弗克，嗣美前輝，炳炳焉，麟麟焉，謂天下明堂非邪？不然，弗肯堂，弗肯構(gòu)，吾懼辱其尊大夫命也?！贝蠓虺銎渌淖?，謝曰：“謹受教！”作《四張子說》。

時大明嘉靖二十六年歲次丁未仲冬月谷旦。州尊壺賓宜春李公撰。［5］

筆者目前所能搜羅到的李宜春著述雖不多，且都是在潁州所作，不見于它處，因此都非常珍貴。

三、《李志》的主要特點

作為明代方志的一種，《李志》不僅遵循了當(dāng)時方志編纂的大致體例，同時也體現(xiàn)出自身的一些獨特之處。現(xiàn)從三個方面來分析：

其一，跟一般方志相比，《李志》給人的感覺是貌似《呂志》的“節(jié)本”?！肮?jié)本”一詞出于宋代樓鑰的《〈通鑒總類〉序》：“《資治通鑒》，不刊之書也，司馬公自言精力盡于此書，而士夫鮮有能徧讀者。始則以科舉而求簡便，世所傳節(jié)本，自謂得此足矣?！保?］古人認為某些書因篇幅較大，或某些內(nèi)容不宜保留，為了適應(yīng)某一層次讀者需要，對這些書加以刪節(jié)后印行。這些被刪節(jié)后刊印的版本，就被稱為“節(jié)本”。

就方志的編寫來說，一般總要考慮到其與前志的關(guān)系問題，以便在內(nèi)容上加以銜接或者分工。其關(guān)系主要可以歸結(jié)為三類：一是新志對前志的體例和內(nèi)容不作修改，而在相關(guān)的地方補充前志未及收錄的近時內(nèi)容。例如，張鶴騰等人編纂的《榆次縣志》，萬歷年間有刻本；到了天啟時期，后人又補充了其后的內(nèi)容，仍號稱“萬歷本”。今存《萬歷榆次縣志》就是這樣的補刻本。二是新志避開前志所載，僅僅編纂近時內(nèi)容，與前志成為聯(lián)系密切的有機整體。例如，《民國東阿縣志》所載全是民國間的內(nèi)容。其《凡例》云：“纂修《民志》等于創(chuàng)始。蓋民政時代，仍主故常，無裨實用，不可也?！保?］三是既對前志的內(nèi)容有所補充，又續(xù)寫前志之后的內(nèi)容。在《李志》之前，現(xiàn)存的明代《潁州志》尚有兩種，一是劉節(jié)的《正德潁州志》（下文簡稱《正德志》），一是《呂志》。其中，《正德志》比較簡略，帶有一定的草創(chuàng)意味。而《呂志》吸收了《正德志》的成果，增添了太和、潁上二縣的相關(guān)內(nèi)容，以其門例更加完備，內(nèi)容更加詳實，編纂及刻板水平更高，受到當(dāng)時及后世的一致好評。對照以上三類，《李志》與《呂志》的關(guān)系皆不類似，它其實更像是《呂志》的“節(jié)本”。

也許可以這樣理解，《李志》編纂于《呂志》之后的第十年，彼此相隔時間較短，在體例上又難以超越，可以補充的內(nèi)容有限，所以只好壓縮《呂志》，編纂成一個規(guī)模較小的簡編本?！独钪尽泛w了一州兩縣的地域，全書卻僅有上、下二卷的篇幅，這在現(xiàn)存方志中是較少見的。這也似乎從一個側(cè)面上印證了《李志》是《呂志》的“節(jié)本”。

其二，雖然從總體上說《李志》相對于《呂志》的篇幅已大大縮小，但這并不意味著李宜春一味求簡。事實上，在有些地方，《李志》不但不簡，反而比《呂志》更加具體，文筆也顯得更加繁富。

1.詳記潁州古跡?！独钪尽吩诮榻B潁州古跡時力求詳盡，特別是對胡子國城、沈子國城、州來城等三處古跡的介紹。《李志》把可考的一些相關(guān)材料按時間整合，具體且清楚。而同樣的內(nèi)容，在《呂志》中卻只用一兩句話概括其歷程。在介紹去思堂、聚星堂時，《李志》除了像《呂志》那樣介紹古跡的來歷，還增加了幾首古人的相關(guān)詩歌。這樣一來，即使介紹同樣的對象，《李志》的篇幅卻大大超過《呂志》，從而顯示出其“繁”的一面。

2.詳記《呂志》未載之事。在《呂志》的基礎(chǔ)上，《李志》重點補充了兩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呂志》失載的內(nèi)容。如歐陽修的六一堂，《呂志》根本就未提及，而《李志》不僅介紹了六一堂的來由，還附錄歐陽修的《六一居士傳》一文來詳細解釋“六一”的含義。二是《呂志》未及載的內(nèi)容。對于《李志》來說，《呂志》編成之后的事情最有價值，記載也十分詳細。特別是李宜春自己在潁州知州任上的所作所為，都得到了具體的反映。如關(guān)于李宜春修建州治一事，《李志》中不僅記載其事，還附錄他自己所作的《修州志記》。

3.《李志》雖未設(shè)《藝文志》，仍保存了不少珍貴的詩文，特別是當(dāng)時的詩文。較之一般的志書，《李志》在體例上有所不同，即未單列《藝文志》。雖然如此，《李志》在介紹相關(guān)的古跡、建置以及風(fēng)物等方面時，為了突出一些重要的對象，卻又插入很多詩文。例如，都憲馬炳然所作《渡淮河書察院壁詩》及少卿張?zhí)┑拇雾嵑痛?，均不見它處記載，具有很重要的輯佚價值和研究價值。

從以上三個方面可以看出，《李志》并非一味求簡，而是自有其繁富之處。如果說其采用“節(jié)本”的形式未必算作優(yōu)點，其“繁”的一面則體現(xiàn)出更多的文獻價值，因此值得肯定。

其三，設(shè)立《傳疑》一類，體現(xiàn)了求實的態(tài)度。與其他志書相比，《李志》專門設(shè)立“傳疑”一類，具有其獨特之處。據(jù)編者李宜春自序，其設(shè)立目的為“敘綜述以稽證，并錄以存故”，可見其已具有明確的“信以傳信，疑以傳疑”的求實精神。

《李志·傳疑》的內(nèi)容涉及三個方面：其一是關(guān)于古城的考證，只有“寢丘城”一條?！墩轮尽す袍E》載其在“潁東三十里”［8］卷一11，但李宜春據(jù)《史記》考證，實在固始縣。這屬于辨誤。二是對于古墓的考察。關(guān)于黃霸墓，《正德志·陵墓》：“在州東三里灣中流高堆。”［8］卷一16可李宜春發(fā)現(xiàn)《一統(tǒng)志》載其在考城縣東北一十里。關(guān)于蔡邕墓，《正德志·陵墓》：“在州西六十里栗頭倉西?！保?］卷一16但《一統(tǒng)志》載其在開封府東北四十五里。此兩處皆屬存疑。三是對于歷史人物的考察。這方面的內(nèi)容較多，具體又可分為陳勝、鄧宗、灌夫等人的籍貫是否在潁州與鄭渾、徐邈、潘美等人是否曾在潁州任職兩個問題。對于《正德志》《呂志》的記載，《李志》或正誤，或存疑。這些都足以體現(xiàn)《李志》編纂者李宜春的求實精神和嚴謹態(tài)度。

明代，在中央政府的倡導(dǎo)下，地方志修纂蔚然成風(fēng)。洪武年間，朝廷曾遣使文移天下修志。永樂十年（1412），為修《大明一統(tǒng)志》，朝廷專門頒降《修志凡例十六則》［9］。十六年（1418），又下詔纂修天下郡縣志書。同年又頒降《纂修志書凡例》，分建置、沿革、分野、疆域、城池、山川、坊郭、鎮(zhèn)市、土產(chǎn)、貢賦、風(fēng)俗、戶口、學(xué)校、軍衛(wèi)、郡縣、廨舍、寺觀、祠廟、橋梁、古跡、宦跡、人物、仙釋、雜志、詩文二十五類。這里所列的類別不可謂不多，可即使如此，其中并無“傳疑”的蹤影。雖說“雜志”一類可能略微相關(guān)，但“雜志”的基本特征是“雜”，并不以考證為主，因此彼此關(guān)系不大?！独钪尽沸抻诩尉改觊g，按理說應(yīng)該遵循朝廷已有的成法，可是他竟能突破朝廷《纂修志書凡例》所規(guī)定的類別，專設(shè)“傳疑”，其創(chuàng)新意義還是很明顯的。這在其它志書中很難見到，體現(xiàn)了其獨特的一面。

黃宗羲曾說：“以余觀之，天下之書，最不可信者有二：郡縣之志也，氏族之譜也?？たh之志，狐貉口中之姓氏，子孫必欲探而出之，始以賄賂，繼之哃喝，董狐、南史之筆，豈忍彈雀？”［10］黃氏之言很能反映一般方志編者的態(tài)度。即以《潁州志》編寫來說，也曾有這樣的情況。如劉節(jié)在《正德志凡例》曾這樣宣稱：“集錄歐公詩文，以見潁在前朝風(fēng)土美盛。故凡干涉潁者，一一錄之?！保?］凡例2也正因如此，《正德志》中存在不少錯誤?！墩轮尽分蟪霈F(xiàn)的《呂志》，書前附有“辨誤”若干則，主要即是針對《正德志》的一些錯誤?！独钪尽吩谡闹袑ｉT設(shè)立“傳疑”一類，可以說在《呂志》的基礎(chǔ)上又大大前進了一步。此后的《順治潁州志·叢譚部》中有“正誤十則”，亦可看出《李志》影響的成分。而《康熙潁州志》也沿襲了《順治潁州志》的做法。由此不難看出，自《李志》以后，潁州志書的編纂更加重視客觀、求實了。

由上可知，《李志》在承襲前志的基礎(chǔ)上，又有所創(chuàng)新與調(diào)整。這既避免了其一味重復(fù)《呂志》的弊端，又從另一側(cè)面反射出了其自身所具有的獨特價值。

四、《李志》與《呂志》的關(guān)系

因所載內(nèi)容大多出自《呂志》，而《呂志》的名聲又比較大，使得《李志》不論在當(dāng)時還是后世都為其所掩。但稍加比較即不難發(fā)現(xiàn)，《李志》與《呂志》具有很多的不同之處，《李志》并不是《呂志》的附庸。

其一，類別的不同?！独钪尽冯m對《呂志》有借鑒之處，但在類別上體現(xiàn)出了明顯的不同?，F(xiàn)將《李志》的類別與《呂志》作一對比：

《呂志》 　　《李志》 　《呂志》　　《李志》郡紀 　州考（附鎮(zhèn)集村坡） 　鄉(xiāng)賢 　無郡縣表 　無 　過賓 　無疆域表 　無 　名將 　人物（將略）封爵表 　無 　死事 　人物（忠義）職官表 　無 　孝義 　人物（孝義）人物表 　無 　遺逸 　人物（隱逸）輿地 　輿勝（附古跡墳?zāi)梗?　　貞烈 　人物（附貞節(jié)）建置 　建置（附坊廠鋪橋） 　　僑寓 　宦業(yè)（附流寓）食貨 　賦產(chǎn) 　方伎 　傳疑（附方技寺觀）溝洫 　賦產(chǎn)（附溝洫） 　外傳 　無禮樂 　學(xué)校（附祀典） 　無 　秩官學(xué)校 　學(xué)校 　無 　選舉（附貢例貤封雜科）兵衛(wèi) 　兵防 　無 　風(fēng)俗（附物異）命使 　無 　無 　傳疑（附方技寺觀）名宦 　宦業(yè) 　無 　人物（名臣、循吏、氣節(jié)、經(jīng)術(shù)、文苑、廉介、治行）

由上表不難看出，《李志》在類別設(shè)置上與《呂志》差別很大，主要有這樣幾種情況：第一種，《呂志》中的郡縣表、疆域表、封爵表、職官表、人物表以及命使志、鄉(xiāng)賢傳、過賓傳、外傳等9類，在《李志》中都不見蹤影。第二種，《呂志》中的郡紀、輿地、食貨、兵衛(wèi)、名宦、名將等類，在《李志》中被稱作州考、輿勝、賦產(chǎn)、兵防、宦業(yè)、人物，兩者相同的僅有建置和學(xué)校兩類。第三種，《呂志》中的溝洫、禮樂、僑寓和方伎四類，在《李志》中被附錄到賦產(chǎn)、學(xué)校、宦業(yè)和傳疑等類；而《呂志》中的名將、死事、孝義、遺逸、貞烈等五類，在《李志》中都被合并到人物一類。第四種，較之《呂志》，《李志》增加了秩官、選舉、風(fēng)俗、傳疑四類，如果說前兩類還可看作從《呂志》中的職官表、人物表改造而成，后兩類則是新增的。即使從小類看，也有這樣的情況，《李志·人物》中的名臣、循吏、氣節(jié)、經(jīng)術(shù)、文苑、廉介、治行等小類，都是《呂志》所沒有的。

此外，《呂志》前有序文和凡例，《李志》卻未有；而《李志》后有跋文，《呂志》卻未有。總之，即使從類別上看，《李志》與《呂志》的差異還是很明顯的，這足以見出《李志》自身的一些特點。

其二，寫作體例的差異?！独钪尽放c《呂志》在具體的寫作體例上也表現(xiàn)出明顯的差異。同樣關(guān)于“風(fēng)俗”一類的內(nèi)容，《呂志》將其零散地放置在“輿地”之中，按朝代介紹，內(nèi)容多只有簡單的一兩句話。其對宋朝潁地風(fēng)俗的介紹是這樣的：“民性安舒，多衣冠舊族。土地褊薄，迫于營養(yǎng)，洛俗然也。汝陰在二京之交，俗頗同于洛邑。”［11］751相比之下，《李志》對“風(fēng)俗”內(nèi)容的介紹更加系統(tǒng)，也更加具體。《李志》將“風(fēng)俗”作為獨立的一部分，除了引用前人語句進行簡單描述外，還分別介紹了潁地各大節(jié)日期間的風(fēng)俗活動。例如：“元旦。雞將鳴，主人起，肅衣冠，率子弟焚香拜天。次設(shè)供祀灶，謂之接灶。次拜神堂。次拜祖先，點燭燒香，焚榰幣畢，男女拜于中堂，尊卑有序。后族親、鄉(xiāng)友、鄰里交相往拜，至親果酒往拜其家，謂之賀節(jié)。后備春酒，彼此宴會。二三月乃止。”［3］31由此不難看出，對于“風(fēng)俗”來說，《李志》的寫作體例與《呂志》完全不同。

這種體例的不同還體現(xiàn)在《李志》“兵防”與《呂志》“兵衛(wèi)”的差異上。同樣是介紹一個世襲的武官家族，《呂志》自其祖上開始，直至當(dāng)前任職者。如對指揮使梁棟家族，《呂志》的記載是：“梁文，直隸興州人。弘治十四年（1501）任指揮同知，死于陣。安國，正德七年（1512）以父功授指揮使。棟，嘉靖五年（1526）任?！保?1］920《李志》則是先介紹當(dāng)前任職者，然后再追溯其值為的傳承順序。還以指揮使梁棟家族來說，《李志》的記載是：“梁棟，順天府興州人。初，祖梁文以蔭襲宣武衛(wèi)指揮同知。弘治十四年，因與王府結(jié)親，改調(diào)潁川，正德壬申授潁上，陣亡，贈指揮使。子安國襲指揮使。棟嘉靖五年仍世襲，卒。子大任?！保?］76由此例可以看出，《李志》不僅不同于《呂志》的體例，其所記內(nèi)容甚至也比《呂志》詳盡。

以上所論雖然只涉及“風(fēng)俗”和“兵防”兩個方面，已足以見出《李志》在寫作體例上與《呂志》具有明顯的差異。

其三，《李志》改正了《呂志》中的一些錯誤?！独钪尽肪幾胗凇秴沃尽分?，李宜春在參考《呂志》的同時，也有意識地改正了其中所存在的少量錯誤。這大致可以分為三種情況。一是對《呂志》中的疏漏進行補正。例如，對于谷河口渡的記載，《呂志·輿地下》：“谷河口（渡），州東。”［11］755《李志·建置》為：“谷河口渡，在州東南?！保?］4再對照《正德志·關(guān)梁》：“谷河口渡，在州東南谷河入淮處，渡通宣灣?！保?］卷二12據(jù)此可知，《呂志》脫落了“南”字，《李志》則進行了補正。二是對《呂志》中的錯誤加以糾正。例如，對梁守裴之高之籍貫，《呂志·職官表》：“（武帝普通）裴之高，山陽人。詳本傳?！保?1］609《李志·秩官》為：“裴之高，字如山，壽陽人?！保?］12比《呂志》更早的《成化中都志》、比《李志》更遲的《順治潁州志》均作壽陽，可知壽陽為正，而山陽為誤。從這里可以看出，對于《呂志》的錯誤，《李志》有意做了改正。三是對《呂志》中人名錯誤的改正。例如，《呂志·兵衛(wèi)》：“（?。┝?，宣德元年（1426）任?！保?1］925對此丁亮，《順治潁州志》、《康熙潁州志》均作“丁諒”，可知《呂志》記載有誤。到了《李志·兵防》，則為：“丁威。直隸桃源人。初，丁勝洪武二十八年（1395）累功升潁川副千戶。傳瑄。傳麟，陣亡。傳諒?！保?］78由此可以看出，《李志》對《呂志》中的人名錯誤自覺地進行了改正。無論是對《呂志》疏漏的補正還是對其錯誤的改正，都可見出李宜春追求真實之態(tài)度。

通過以上比較可以看出，無論在類目安排、寫作體例還是在改正錯誤上，《李志》都與《呂志》具有明顯的不同，體現(xiàn)出自己的獨特價值。

本文不僅對李宜春在潁事跡及著述進行認真的考察，而且對《李志》的特點進行了分析?！独钪尽肥抢钜舜簽楹笕肆粝碌膶氋F財富，具有其自身的獨特之處，值得我們?nèi)フ湎Ш脱芯?。明人張鶴鳴在《萬歷潁州志序》中一方面高度褒揚《呂志》，另一方面又極力貶損《李志》：

嘉靖初州倅 象郡呂公景蒙取劉公原本（指《正德志》）稍加訂正，續(xù)以新編，議論正大，褒貶不戾，雖多援古典，迂滯而無當(dāng)于潁，然簡確嚴密，猶為實錄。嘉靖中郡大夫莆田李公宜春增修，多出山人墨客之手，實損而繁滋，意欹而詞蕪，大失呂公之舊，行之不遠，殘缺無遺矣。［12］

從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出，這種說法顯然有失偏頗，因為張鶴鳴不僅忽略了《李志》自身的特點，而且也無視其在求實和創(chuàng)新方面付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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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張鶴鳴.康熙潁州志原序［J］.康熙刻本∶3-4.

A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Life of Li Yichun in Yingzhou and the Value of Jiajing Yingzhou Zhi

DAI Huan-hu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Anhui)

Abstract:Li Yichun concentrated on the livelihood of people, paid attention to education, wrote Jiajing Yingzhou Zhi and created many articles when he served in Yingzhou. His Jiajing Yingzhou Zhi looked like an abridged edition of Lv Jingmeng’s. But its complication especially Chuanyi and other similar parts reflected the matter-of-fact attitude. Compared with Lv Jingmeng’s, Li Yichun’s Jiajing Yingzhou Zhi was obviously different in classificatory arrangement and writing styles. Apart from this, Li Yichun consciously corrected the omission and errors of Lv Jingmeng’s. It was an extremely valuable local record of Ming Dynasty，and its value was unique.

Key words:Li Yichun; life; writings; Jiajing Yingzhou Zhi; value

中圖分類號：K29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4310（2016）02-0019-06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2.05

*收稿日期：2016-01-14

作者簡介：戴歡歡（1992- ），女，安徽和縣人，安徽大學(xué)文學(xué)院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