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欣鴻　　常文嬌（云南民族大學，云南　昆明　　6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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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管窺淺論周作人散文創(chuàng)作中的日本印記

陳欣鴻常文嬌
（云南民族大學，云南昆明650000）

摘要：1906年知堂赴日留學，由此開始了他與日本的不解之緣。觀其一生，不論是飲食起居亦或思想流變、文學創(chuàng)作，甚而榮辱沉浮都與日本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讀懂知堂，繞不開的是日本文化的深深烙印。

關(guān)鍵詞：周作人；主題內(nèi)容；審美趣味；日本文化

知堂先生生于1885年卒于1967年，八十二個春秋給世人留下的是無盡的疑問，而論其思想也極為復雜。先生一生雜覽群書，深諳西學，日文、英文、希臘文都是極好的，也翻譯過相當作品，可行文間卻全無洋人氣，沖淡平實、不溫不火，學富五車卻無傳統(tǒng)士大夫迂腐的酸氣。論其小品散文，知堂乃中國第一人。

知堂先生的散文雖說全無洋氣，而西方浪潮與其的影響還是明顯的。其中最主要的來源便是古希臘文化和日本文化。王靖獻在《周作人的希臘文化觀》曾指出：“希臘文化的各種現(xiàn)象及日本文化的微妙之處是組成他文學框架的最明顯也是最重要的外國因素?！雹傧壬簧宰砉畔ＥD文化，其希臘觀也一直是學界研究的重點。然相較希臘文化而言，日本文化對于知堂散文創(chuàng)作的影響要更為直接和強烈，古希臘文化對其的影響只是在材料的使用上，而日本文化卻為其提供了“一個巨大的美學和哲學參照”，也助其形成了特有的苦雨齋式的文學觀。其希臘觀究其根本也只是日式的希臘觀，畢竟他對于希臘文化的了解也來自日本。王靖獻也指出“對周作人來說，古希臘只是一種概念，或在某些場合是一個典故，使他在詩意的想象和理性的分析間搖擺不定。日本，就像他在明治時代后期所經(jīng)驗的那樣，以其微妙的、優(yōu)雅的品質(zhì)，對這位中國的青年學生充當了希臘文化的解釋者的角色?！雹?/p>

知堂留學日本六年，廣泛接觸了日本文化與文藝思潮，實際上就他一踏上這片土地開始，他便感受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親切感，他甚至稱其為“第二故鄉(xiāng)”，其實“他是在江戶時代以上的日本文化藝術(shù)中找到了與本民族文化命運息息相通的另一東方人生活的方式與格調(diào)，東方人的藝術(shù)審美模式，找到了藝術(shù)哲學的第二精神故鄉(xiāng)?！雹廴毡疚幕羁痰挠绊懼⑽膭?chuàng)作題材內(nèi)容的選擇和審美趣味的熔煉。

一、題材內(nèi)容的選擇

知堂一生筆耕不輟，不論是在意氣風發(fā)之時或晚景凄凄之刻，他都留下了許多閑適文字。而論其散文，所涉題材亦是廣泛——生活枝末、風物人情，無不有著別致的表述。其中關(guān)于日本的文字占據(jù)了其散文創(chuàng)作不容小覷的一部分，據(jù)其出版的文章統(tǒng)計大致有三十余篇，如：

《日本近三十年小說之發(fā)達》1918年4月

《日本的新村》1919年3月

《訪日本新村記》1919年7月

《游日本雜感》1919年8月

《日本的詩歌》1921年3月

《日本的川柳詩》1923年5月

《閑話日本文學》1934年9月

《日本管窺》系列1935年

《日本衣食住》1935年6月

《日本雜事詩》1936年3月

《尾久殺人事件》1936年6月

《致武者小路實篤》1940年6月

日本文化潤澤了知堂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其筆墨也觸及了日本文化的方方面面。

有涉及日本歷史文化的《日本管窺》系列、《談日本文化書》系列等。提及日本難免想的是“忠君愛國”意識和武士道精神，關(guān)于前者知堂從國與君兩方面分析：其一是由于日本兩千多年無異族異姓入侵，民眾自有優(yōu)越感，故小林一茶有詩曰：“在我們的國里就是草也開出櫻花來呀”；再者民眾對天皇有族長式的崇敬，況且“天皇向來只擁有虛位不管事，所以人民對他只有好感情”④；至于后者知堂既贊揚了其中的人情美，“不論對于牡鹿城或筿原的受害者，要不失對于死者的尊敬之意，這是一種人情之美?！雹菀嗯g了今日之精神沒落。

有描繪日本風物人情的《日本衣食住》、《日本的人情美》等。知堂總是不厭其煩的對日本的住房、著裝、飲食娓娓道來。既細細描摹日式房屋之簡潔樸素又不失舒適，又引經(jīng)據(jù)典考察和服緣起，亦曾對日本少肉食的飲食稍加調(diào)侃，“中國學生初到日本，吃到日本的飯菜那么清淡，枯槁，沒有油水，一定大恨大驚?！雹抟粋€“大恨大驚”沖淡了初至異域的苦酸。

又有品評日本文學的《日本的詩歌》、《閑話日本文學》等。小泉八云曾說：“詩歌在日本如同空氣一樣普遍?！痹谌毡镜奈膶W繪畫甚至飲食日常中我們都不難發(fā)現(xiàn)這詩意的痕跡。在《日本的詩歌》一文中，知堂詳盡闡釋了日本詩歌的特點。

在《日本的新村》、《新村的精神》里闡述了日本的新村運動；在《尾久殺人事件》里關(guān)注了日本的社會現(xiàn)實，而致其日本友人的一些作品亦是極為動人的。甚而在一些并不以日本文化為主題的作品中，字里行間也不經(jīng)意提之一筆。

日本于知堂而言無疑是重要的，他甚至把日本譽為“小希臘”，而在我看來，日本對先生來說更像是精神寄托之處。畢竟那個年代，中國幾乎所有的先進思想皆經(jīng)由日本而來，可以這樣來說，在中國與西歐之間，日本充當了中轉(zhuǎn)站的角色，日本是近代中國的希臘，我想這樣的贊美是并不過分的，因而那時的青年雖然恨日本卻又是艷羨的。日本的好學是今日中國也難以企及的，即雖從他國取得先進文化卻對其改革創(chuàng)新，并非盲目的學。知堂亦說人皆笑日本文化都由中國而來，可唐不取太監(jiān)、宋不取小腳、明不取八股，實在難能可貴，先生在《日本的衣食住》中表明對日本喜愛大概有兩個原因，“其一是個人的性分，其二可以說是思古之幽情罷?！薄拔覀冊谌毡镜母杏X，一半是異域，一半?yún)s是古昔，而這古昔乃是健全地活在異域。”⑦這古昔大概指的就是古希臘。但日本并沒有從根本上繼承古希臘的風度，始終格局太小，而日本人也是極壓抑的，這也是古希臘所沒有的。

二、審美趣味的熔煉

日本的美之愛好向來受先生推崇，細細品讀知堂文字不難發(fā)現(xiàn)日本文化對其遣詞用句的影響。日本之美之愛好如櫻花之素雅大方，雖“平”且“淡”，卻別有趣味，這一審美趣味恰好是先生所追求的。其中最具代表的莫過于有“濃縮的藝術(shù)之花”美稱的俳句，其雋永含蓄、余韻無窮。如“群燕低飛處，碎泥落酒杯?！薄皹湎氯饨z，菜湯上，飄落櫻花瓣。”極平凡簡單的日常卻顯出別樣的趣味。這樣的風氣在先生的文字里俯仰皆是，先生寫文極省儉清淡，不使什么新奇的詞句，卻往往寥寥幾筆便風貌全出，而不經(jīng)意間意境全現(xiàn)。

最愛先生的《喝茶》，取材平常，亦不抒發(fā)什么大喜大悲之情，起句就是信手拈來的“志摩講‘吃茶’”，仿若和人隨意聊天般，后又論及英國人喝紅茶加牛奶、糖，配以土司，于他看來英人并不會喝茶，而那樣也只能當飯吃，先生喝茶只是清茶，意在鑒賞而非止渴更談不上果腹，其實全然只喝個意境罷了，這倒和日本所倡導的茶道十分合適。先生寫“中國人上茶館去，左一碗右一碗的喝了半天，好像是剛從沙漠里回來般，頗合于我的喝茶的意思。”⑧讀來平平卻十分趣味，一股清然的閑適之氣頓起。但最愛的莫過于那句“喝茶當于瓦屋紙窗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⑨可是大好，幾乎可以說先生亦是中國喝茶第一人了。只因喝茶卻不全在于茶，心緒的釋放和閑適的氛圍方是飲茶的樂趣，先生飲茶，乃是對生活表象的超脫。

繼而細細論述喝茶所食之物，豆制品滋味樸素，用于茶食恰到好處，江南茶館中的一種“干絲”頗有幾分趣味。然而知堂并沒有對其風味進行過多描述，卻寫了一個“學生們的習慣”，“干絲”既出并不食用，而是等到再換水，再加麻油的時候方才舉箸。“因為一到即罄，次碗繼至，不遑應(yīng)酬，否則麻油三澆，旋即撤去，怒形于色，未免使客不歡而散，茶意都消了?！雹馕囊蚩谄饏s止于心，頗有幾分徘句的味道?？v觀全文遣詞用句皆平淡無奇，卻反倒透出一股極高極雅的境地，寫喝茶卻全無茶專家故作正經(jīng)的姿態(tài)，只是清雅素淡的信手寫去，顯示出一股濃濃的日式風情。

日本文化不僅影響了先生散文題材內(nèi)容的選擇，更是融入其創(chuàng)作的內(nèi)蘊，行文之間無不顯露著日式文化清雅素淡的審美趣味。

先生一生博學，迷醉日本文化的古典與雅致。但依個人之見，先生是從日本文化中取得雅致清淡的精神追求，卻到底缺乏那份堅持。一生思想漂泊搖擺，后又做了文化漢奸，遭千夫所指，想來也是十分苦悶的。我并不想為先生正名，只能說“只要民族還存在著，大是大非就不會降低成小事小非，更不會降低成無所謂。且不說心甘情愿，另有隱衷也好，委曲求全也罷，事故即應(yīng)顏，無以辯解?！保?1］先生是復雜的，過于抬高或過于貶低都是不可取的。我只好說，西有歌德東有知堂。

注解：

①王靖獻.《周作人的希臘觀》.孫郁黃喬生.《回望周作人〈研究述評〉》［C］.河南大學出版社：王劉純，2004年4月：111，

②王靖獻.《周作人的希臘觀》.孫郁黃喬生.《回望周作人〈研究述評〉》［C］.河南大學出版社：王劉純，2004年4月：115

③趙京華.《周作人與日本文化》［N］.《中國人民大學學報》.1989年（4期）

④周作人《日本管窺》.張高明范橋.《周作人散文第三集》［M］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沈楚瑾，1992，268

⑤周作人《日本管窺之三》.張高明范橋.《周作人散文第三集》［M］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沈楚瑾，1992，289

⑥周作人《日本衣食住》.張高明范橋.《周作人散文第三集》［M］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沈楚瑾，1992，278

⑦周作人《日本衣食住》.張高明范橋.《周作人散文第三集》［M］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沈楚瑾，1992，273

⑧周作人《喝茶》.孫郁《周作人作品新編》［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18

⑨周作人《喝茶》.孫郁《周作人作品新編》［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18

⑩周作人《喝茶》.孫郁《周作人作品新編》［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18

?孫郁黃喬生.《回望周作人序言》［C］.河南大學出版社：王劉純，2004 年4月：7

中圖分類號：I2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7-00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