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
中圖分類號:F713 文獻標識碼:A
內容摘要:中國家庭的整體性和延續(xù)性特征使得家庭成員間代際消費依賴更緊密,為追求整體效用最大化,家庭成員對可支配收入的內部分配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消費抑制,表現(xiàn)為部分成員的消費犧牲和家庭儲蓄的增加。當收入差距持續(xù)拉大,低收入群體的相對購買力下滑,為適應由高消費人群所引領的社會規(guī)則變化,低收入家庭不得不進行被動消費,如果政策選擇的形式或力度不合適,低收入者還存在另一種競爭式的消費抑制。而解除消費抑制須在優(yōu)化收入分配格局、破解社保困局、深化市場改革三個領域進行努力。
關鍵詞:收入分配 消費抑制 博弈
基于合作共贏的家庭內部支出行為博弈
20世紀初期的大蕭條刺激了理論界研究消費問題的興趣,凱恩斯的絕對收入水平、弗里德曼的持久性收入、莫迪利安尼的家庭生命周期消費理論等都為之做出了積極貢獻。但與西方家庭文化存在明顯差異,中國家庭的整體性和延續(xù)性更突出,家庭成員間代際消費依賴性更緊密。假定一個家庭的總可支配收入為I,家庭成員為滿足基本生存需要的收入為I1,如果I-I1(暫定義為“余收ΔI ”)不足以讓所有家庭成員“為所欲為”地消費,就存在對這部分收入的代際消費優(yōu)先權的選擇。如果消費優(yōu)先權在不同家庭間顯示出一定共性,一個國家的消費結構就有可能被改變。在不考慮家庭矛盾和家長權威等因素的情況下,協(xié)商這部分收入的消費優(yōu)先權近似于一種家庭成員間的合作博弈,即在某種隱含合同的約束下,如何分配這部分收入并用于消費對于整個家庭來說效用是最大的。進一步假定一個家庭存在兩代人,完全用于上代或下代的情況比較極端,更多的時候家庭是在選擇兩代人的分配比例,如果上代人的分配概率為P,其可用于消費的收入為ΔI·P,則下代人可用于消費的收入為ΔI·(1-P)。
由此可見,西方經(jīng)濟學所研究的可支配收入既定條件下的生命周期均衡消費問題,在我國則更多表現(xiàn)為家庭成員間的“余收”分配問題。由于家庭中不存在信息隱瞞和結盟成本,分配概率P便成為合作博弈中有約束力協(xié)議里的核心變量,而這顯然是與基于可持續(xù)消費觀的現(xiàn)代代際消費理論不同的問題,因為不同時代的P值可能是不穩(wěn)定的。洪開榮(2006)放棄了單主體效用最大化的主體假設,通過建立基于代際公平觀念的心理博弈分析框架,解決了代際消費行為的不一貫性問題,但對于研究我國當前消費問題的現(xiàn)實意義仍是有限的,因為就其微觀基礎來看,我國現(xiàn)階段代際間的消費行為在家庭中更多地表現(xiàn)為協(xié)商式合作而非競爭性博弈,而把關愛和尊重視作一種額外心理效用的獲取方式似乎更像是合作的結果。
究竟是哪些因素決定了P的取值呢?一般情況下,如果把基于集體理性的單個成員效用增加視為整個家庭總效用的增加,則P是由所有家庭成員不同消費選擇的效用排序所決定的,而這個排序規(guī)則應當是與個體的消費層次相一致的。按照馬斯洛“生存-安全-歸屬-尊重-自我實現(xiàn)”消費層次來看,為給老人治病而讓孩子輟學和為讓孩子上學而放棄家長的深造或旅游計劃都是符合家庭理性的。進一步講,家庭的消費選擇是就低不就高的,任何家庭都會為了任何家庭成員低層次需求而選擇“消費犧牲”。這種犧牲在現(xiàn)實中往往表現(xiàn)為家庭儲蓄,累積的結果便是造成整體經(jīng)濟運行中的消費抑制,當前的消費不足顯然是一種被動的結構性內需不足。這產生的啟示是,擴大內需的重點應該立足于大多數(shù)家庭未滿足的低層次需求,釋放潛在的購買力,而這又涉及到對市場買賣博弈和政策博弈兩種情形。
既定收入約束下的市場買賣行為博弈
近期關于市場買賣行為博弈研究大致涉及到以下兩個方面:一是與市場秩序相關的研究(費威,2013),二是與消費能力相關的研究(彭靖等,2010)。這兩種研究思路各有優(yōu)勢,但仍然需要從整體的視角尋找到二者的結合點,因為消費抑制并不意味著儲蓄會長期持續(xù)累積,消費行為還會受到市場買賣行為和社會整體消費水平的影響。
就市場買賣行為來看,在廠商與消費者的買賣博弈中,雙方各有兩種策略選擇,廠商決定高價還是低價,消費者決定購買還是放棄。對于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廠商來講,高價增加單位收益而降低購買量,低價損失單位收益而降低購買量,從根本上來說取決于消費的價格彈性。由于越是低層次需求對應的消費彈性往往越小,廠商制定高價的可能性越大,如果對于低端消費品的生產效率不變,其他商品價格上漲意味著低端消費品生產的成本上升,客觀上也促使了價格的上漲。假如家庭收入增加的程度未能抵消價格上漲的程度,家庭對低端消費品的購買行為便會受到持續(xù)抑制,不僅消費升級無從談起,家庭儲蓄也有可能出現(xiàn)縮水。
而從社會消費的整體視角來看,主流消費往往會改變社會交往規(guī)則。當主流消費進入電子化和信息化時代,大學生不買電腦正常的學業(yè)也會受到影響,農民工不買手機出門打工同樣會遇到困難。而當十幾個農民工擠住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吃著簡單飯菜卻拿著部智能手機打電話的時候,很難說這是時代的進步,因為無法衡量這部手機帶給農民工的真實效用有多大。這種因為社會交往隱性規(guī)則改變帶來的被動消費,對于低收入群體來講,往往意味著吃穿住行等生活基礎消費的抑制。
我國面臨的中等收入陷阱表面上是源于技術創(chuàng)新受阻導致的產業(yè)升級止步,內在的則是消費抑制影響了對技術創(chuàng)新的刺激,低層次需求得不到滿足,難以形成對高層次產品的有效需求,而被動的高層次消費有時候是一種消費結構的扭曲。因此,鼓勵技術創(chuàng)新和推動低層次需求的滿足應該齊頭并進,甚至后者更為重要。
收入波動與刺激消費的政策博弈情形
如果說消費本質上是一種家庭行為,圍繞消費政策變動所引發(fā)的博弈情形也許更為復雜,回顧過去十多年消費刺激政策,大致可分為兩種思路,一是增收政策,二是消費補貼政策。一切以經(jīng)濟增長帶動直接增收的經(jīng)濟政策與前文提到的刺激消費思路并不完全一致,結果可能是低收入群體被進一步拉開距離。劉宗明(2012)實證研究表明,基于不同的財政分權水平,地方政府為發(fā)展經(jīng)濟和增加收入,通過推動房價過快上漲對消費形成了明顯擠出。間接增收以提高個稅起征點、降低所得稅率、有針對性漲薪等為代表,可以照顧到特定群體,但增收效果力度較弱,進一步轉化為消費的效果更難衡量。與增收政策相比,消費補貼政策的著力點更明確,但不同的補貼方式會導致博弈結果的差異化。
關于政府補貼的效果在理論上一直存在著一些爭議,這與補貼的方式和力度都有一定關系。如果政府采用一般性轉移支付的方式補貼低收入者,低收入者關注的重點可能是補貼而不是消費,這部分收入就變成了另外一種增收,轉化為消費的效果難以確定。同時低收入者還有可能采取非正常手段隱藏信息,以換取更多的補貼,引發(fā)補貼博弈中的道德風險。如果政府以信貸優(yōu)惠的方式補貼低收入者,崔婷(2013)的實證結果已經(jīng)表明,信貸市場的金融約束政策會通過掠奪租金以及侵害居民財產性收入等方式對居民消費增長產生諸多不利影響。例如發(fā)放消費券。作為一種支付憑證,消費券在經(jīng)濟不景氣時有明顯的振興效果,往往能夠拉動相應行業(yè)的發(fā)展,但出于公平考慮,消費券人人有份,這對于政府的財力是一個考驗。如果是出于調整內需結構的目的,消費券則更多是針對特定人群,這種情況下,消費增加是明確的,同時還兼有扶貧的效果,但需要政府合理地確定發(fā)放對象和補貼標準,同時要與其他政策相配合,否則有可能引發(fā)物價波動或產業(yè)扭曲。
消費行為打包補貼在過去一段時期用的比較多,實際上類似于一種隱形的消費券,只是不能單獨使用,消費者還需要自付一部分費用。這種情況下,政府、商家、消費者形成了多主體博弈,其刺激消費的效果與補貼的比例關系很大。補貼比例過大,商家和消費者積極性都較高,消費增加明顯,但財政短期內要承擔較大壓力,還有可能形成透支消費,造成補貼取消后消費大幅滑落的現(xiàn)象。而補貼比例過低,商家和消費者積極性不能有效調動起來,對消費的刺激作用有限。
以上分析表明,政府刺激消費的政策面臨著很多困局,在消費增加的背后可能存在著兩個問題:一是真正困難群體是否能從中受益,還是說進一步陷入困境。二是短期效應好于長期效應,結果只是造成了消費抑制的時間轉移??梢?,政府刺激消費的政策需要全盤考慮,不同政策配合實施。真正從根本上解決消費抑制的問題,政策必須能有效覆蓋到存在消費抑制的低收入群體,同時要把握準消費抑制的對象。根據(jù)不同渠道的調查結果,養(yǎng)老、醫(yī)療、教育、住房等是導致消費抑制的主要因素,故而應加快推進社會保障制度改革、促進教育公平、建設更多低廉的保障性住房等,這些措施都要與消費刺激政策并行。
破解居民消費抑制的政策優(yōu)化
優(yōu)化收入分配格局是解除消費抑制的根本。解除消費抑制應逐步將發(fā)展的重心由“效率”向“公平”轉移,提升全民整體消費傾向。第一,完善“財產稅+轉移支付”相結合的“調高提低”制度,通過在財產保有環(huán)節(jié)征稅并轉移至消費受到明顯抑制的普通家庭,讓改革初期充分享受到政策紅利的高收入群體適當回補為改革做出犧牲的群體。第二,土地制度改革是突破消費抑制的重要方面(黨國英,2014),未來需堅持加快推進城市化和工業(yè)化的總方向,在消除勞動力轉移障礙、促進公共服務一體化和均等化、鼓勵大眾創(chuàng)業(yè)的同時,進一步做好土地確權工作,讓民眾合理分享土地增值收益;第三,繼續(xù)完善勞動、資本、技術、管理等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初次分配機制,重點做好切實減輕企業(yè)負擔和全面提升勞動者素質兩方面工作,構筑面向全體勞動者的職業(yè)技能培訓制度,確保產業(yè)優(yōu)化升級與勞動收入增加同步推進。
破解社保困局是解除消費抑制的關鍵。過去三十多年,為獲得經(jīng)濟發(fā)展的比較優(yōu)勢,工薪階層在自我保障不足的情況下,被迫容忍了社會保障缺失的窘?jīng)r,承受著市場化帶來的更高的教育、醫(yī)療、住宅價格。王君斌等(2011)驗證了我國消費對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的動態(tài)反應,建議國家財政政策和分配政策要著力于減少居民在非貿易品如醫(yī)療、教育及住房等方面的支出,從而降低為推動經(jīng)濟增長實施擴張政策對居民消費的抑制。最終破解社保困局還須全面建成覆蓋城鄉(xiāng)居民的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同步推進教育、住房、醫(yī)療、養(yǎng)老等領域的改革,以國有資本收益和公共資源收益作為資金主要來源,在增強公平性和流動性的基礎上穩(wěn)步提高保障水平,從根本上解除民眾消費的后顧之憂。
深入推進市場化改革是解除消費抑制的法寶。建立統(tǒng)一開放、競爭有序的現(xiàn)代市場體系是一個長期重任,必須按照十八屆三中全會的部署,緊緊圍繞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讓企業(yè)自主經(jīng)營、公平競爭,讓消費者自由選擇、自主消費,使經(jīng)濟發(fā)展逐漸歸于內需拉動的健康軌道。一方面要著力于打破城鄉(xiāng)二元結構,取消各種不合理的體制機制約束,保護私有產權,放手讓各種生產要素自由流動和公平交換,激發(fā)非公經(jīng)濟活力和大眾創(chuàng)業(yè)熱情,避免制度性消費抑制的路徑依賴甚至放大效應;另一方面要通過科學監(jiān)管全面改進國內產品質量,增強居民的消費信心,同時要不斷疏通和拓展消費渠道,借助于現(xiàn)代信息技術優(yōu)化信貸政策,提升消費的便捷程度,讓市場競爭成為擴大消費的強大助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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