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珊珊
[摘要] 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里并沒有生發(fā)出像西方一樣的系統(tǒng)性的心理學和管理學理論,因此,過去的學者們在討論企業(yè)決策者的人格設計問題時,援引的大多也是西方學者的研究成果。顯然,由于文化差異的存在,這種單向的理論嫁接效果是差強人意的,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對自身的文化做積極的反思與挖掘。儒家關于理想人格的設計概括起來,一是“文質彬彬”的素質要求;二是“仁者愛人”的博愛情懷;三是“義以為上”“見利思義”的義利觀;四是“中庸”的人生態(tài)度和處事原則。
[關鍵詞] 儒家;理想人格;決策者;人格設計
事實上,中國雖然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管理學理論,但是儒家學派作為一門入世的哲學,其關于治世的諸多主張已經(jīng)涵蓋了管理學的內容,而儒家學派對理想人格追求的詳盡闡述,恰可作為藍本和模型,為當代中國決策者的人格設計提供借鑒。
決策者的人格設計屬于一個管理學層面的問題,而系統(tǒng)性的管理學是為了適應現(xiàn)代社會化大生產(chǎn)的需要而產(chǎn)生的。中國進入社會化大生產(chǎn)時代是近一百年左右才開始的,因此,管理學之于我們其實是一個舶來品。我們雖然可以援引西方的管理學理論來為中國的決策者做人格設計,但中西之間的文化差異決定了中國決策者的人格設計最終還是要回歸到中國的社會文化背景中來進行。事實上,中國雖然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管理學理論,但是儒家學派作為一門入世的哲學,其關于治世的諸多主張已經(jīng)涵蓋了管理學的內容,而儒家學派對理想人格追求的詳盡闡述,恰可作為藍本和模型,為當代中國決策者的人格設計提供借鑒。
一、決策者的角色需求分析
人格,是指個體在行為上的內部傾向,它表現(xiàn)為個體適應環(huán)境時的能力、情緒、需要、動機、價值觀、氣質、性格和體質等方面的整合[1] 1。決策者的人格設計,簡單來說,就是找出決策者在決策過程中做出正確判斷所需要的人格特質。而這項工作的成敗與否,首先取決于對決策者這一角色的分析是否準確。
所謂決策者,通常指代的是團體中享有決策權力的人以及對決策有較大影響的人。從團隊的管理和運作的角度來說,決策者的主體應是各團隊中具有決策權力的管理者。對于一個優(yōu)秀的決策者而言,任何一個決策的發(fā)布都是不容易的:一方面決策者需要綜合多方面的因素盡可能全面地進行考量,繼而做出相應的判斷;另一方面,決策的本質在于下屬必須執(zhí)行這項決策,讓決策發(fā)揮有效性。換言之,決策者不僅要考慮決策本身的合理性,同時還要顧及到?jīng)Q策執(zhí)行者的情緒和接受度,保證決策能夠被順利地執(zhí)行,否則,即使是好的決策,若沒有得到好的貫徹,結果也難免差強人意。由此可見,決策者在團隊中所扮演的角色要求,其人格設計至少要滿足兩個層次的需求:
其一,能力。決策者的優(yōu)秀首先體現(xiàn)在他的能力上,這里的能力包含著他對問題的洞察力、對事務相關需求的反應力,以及對決策過程的掌控力等等,而這些能力的形成又與其本身的知識能力相關聯(lián)。依托豐富的知識儲備,決策者才可以在對問題進行分析時較為準確地做出合理的判斷。
其二,心態(tài)。事實上,決策不僅僅是決策者的一種權力,更意味著壓力和責任。任何一個團隊的決策者,在決策的過程中都需要承受巨大的壓力,而當下社會發(fā)展的瞬息萬變也注定了決策執(zhí)行的結果存在著諸多不可預見的變數(shù)。因此,作為決策者本人,無論是在他進行決策的過程中,還是在其決策被付諸實踐、等待結果的時候,都必須保持良好的心態(tài),做到寵辱不驚,以便在出現(xiàn)問題時可以迅速地做出調整,以達到預期效果。
以上基本上可以歸為對決策者人格設計的一個速寫。而之所以說儒家關于理想人格的思想可以作為中國的決策者人格設計的藍本和模型,則是因為,儒家所推崇的理想人格的理念基本上可以滿足當前中國社會大小決策者們的角色需要。
二、儒家理想人格的內涵
儒家的哲學是入世的哲學,歷代儒家學者都十分注重研究“治世”的主張,因此,儒家對理想人格的設計都少不了作為統(tǒng)治者的角色要求,這不僅為當今政府管理者的自我管理提供了借鑒,也為當下企業(yè)管理者和決策者塑造人格提供了學習的素材和努力的方向。
儒家經(jīng)典中關于理想人格的說法有很多,如“圣人”“賢人”“仁人”“志士”“君子”“成人”“大丈夫”等。雖然稱謂有所不同,但基本上可歸納為兩種人格,即代表著儒家理想人格最高追求的“圣人”人格和最具典型性和現(xiàn)實意義的“君子”人格。
(一)圣人人格
圣人人格,這一思想的源頭來自于孔子,后經(jīng)孟子、荀子發(fā)展,并在后世學者那里得到不斷完善。作為儒家理想人格的最高追求,圣人人格幾乎寄托了儒家學者對人格的全部美好設定。在孔子看來,圣人是極其崇高的,是至善至美的?!白迂曉唬喝缬胁┦┯诿穸軡?,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論語·雍也》)從孔子的視角來看,即便是堯舜這樣的上古賢君,也不足以稱“圣”。另一方面,雖然如今我們將孔子稱作“至圣先師”,但在當時,孔子并不認為自己有稱“圣”的資格。他說:“若圣與仁,則吾豈敢?”(《論語·述而》)應該說,孔子將圣人人格的標準設定在了一個常人基本上不可能達到的高度。因此,孟子和荀子在繼承孔子觀點的同時,也對圣人人格的標準和實現(xiàn)途徑做了一定的調整。孟子從性善論出發(fā),本著人性平等的立場提出了“圣人與我同類”(《孟子·告子上》)的觀點,主張人們只要充分發(fā)揮本有之善端,則“人皆可以為堯舜”(《孟子·告子下》),并以此為據(jù),指出孔子是圣人之集大成者。荀子承續(xù)孟子的理論,進一步改造圣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形象,拉近圣人與普通人之間的距離。他說:“圣人者,人之所積也”“涂之人百姓,積善而全盡謂之圣人?!保ā盾髯印と逍А罚┱J為圣人其實就是普通人通過對自己心性的修養(yǎng)和積累而慢慢達成的。
應該說,在孔子心目中,圣人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而孟、荀二人的改造和發(fā)展則將圣人請下了神壇,并為之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找到了對應的實體,但就本質要求而言,圣人人格依然代表著儒家理想人格的最高追求:一方面,圣人代表著道德的極至。孟子有云:“規(guī)矩,方圓之至也;圣人,人倫之至也?!保ā睹献印るx婁上》)而荀子也說:“圣也者,盡倫者也?!保ā盾髯印そ獗巍罚┝硪环矫?,圣人必須是既仁且智、全知全能的。孔子把“博施于民而能濟眾”者稱為圣人,孟子則說“圣人之于民,亦類也,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孟子·公孫丑上》),而荀子則更加清楚地指出圣人應該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明,無所不能”(《荀子·非相》)的。由此可見,無論是在孔子那里,還是在孟子和荀子的思想體系中,“圣人人格”的修行都不是普通人可以駕馭的。有鑒于此,孔子提出了另一種更具有典型性和現(xiàn)實意義的理想人格,這就是“君子人格”。他說:“圣人,吾不得而見之。得見君子者,斯可矣?!保ā墩撜Z·述而》)endprint
(二) 君子人格
“君子”的本意原是對統(tǒng)治者和貴族男子的通稱,著重強調政治地位的崇高,孔子借用了君子的稱謂,對其進行了充分地討論,賦予其豐富的道德含義,使之成為儒家理想人格的典范。據(jù)統(tǒng)計,《論語》中僅“君子”一詞就出現(xiàn)了107次,而更重要的是,孔子對于君子的解讀從來不是千篇一律地復述,而是根據(jù)對談的對象和語境的不同而有所發(fā)展。例如:“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是《論語》中“君子”的第一次亮相,指出為君子者須有廣闊的胸襟和器度,能夠包容別人的不理解;“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是《論語》中第二次提及“君子”,論的是為君子者行事的態(tài)度和眼光,要求君子要務本;“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是《論語》第三次明確地提起君子,說的是為君子者在性情、交友原則以及修正自身錯誤等問題上的要求……“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是《論語》最后一次提及君子之道,主張君子必須知命,以開闊的心態(tài)來對待天命,否則就不能成為君子。除此之外,書中關于賢人、仁人等形象的討論,其本質上也都是對君子人格的補充。君子人格的內涵之豐富以及其在孔子思想中的意義之重,由此可見一斑。
孔子之后,孟子和荀子也紛紛就“君子”人格的內涵做了充分的討論和闡發(fā)。3人所持的立場雖略有區(qū)別,但其核心思想一脈相承。就孔子而言,由于理想人格的提出來自于孔子對當時動蕩的社會現(xiàn)狀的反思:春秋末期,諸侯混戰(zhàn),人心麻痹墮落,社會禮崩樂壞,孔子對此痛心疾首,故而提出“克己復禮”的思想,希望能夠通過人們對自己德行的約束和恢復周朝的禮樂制度等,來重建理想社會。因此,孔子所論君子居仁居禮,“克己復禮為人”“仁者愛人”。孟子則依舊受性善論的影響而偏重于君子的道德修養(yǎng)功夫,“君子之于物也,愛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在仁民,仁民而愛物”(《孟子·盡心上》)。至于荀子,他最推崇的則是君子在禮法約束下對道德的躬身實踐,“所為君子者,言忠信而心不得,仁義在身而色不伐,思慮明道而辭不爭,故猶然如將可及者,君子也”(《荀子·哀公》)。
從儒家先哲對于理想人格的闡發(fā)軌跡可以看出,“入世”“治世”是儒家學者一以貫之的思想。從上文的追溯中,我們可以了解到,無論是“圣人”人格的“圣”,還是“君子”人格里的“君”,都帶有統(tǒng)治者的角色色彩在其中,而統(tǒng)治者在廣義上來說也屬于管理者的范疇,因此,借鑒儒家理想人格來進行中國企業(yè)和政府機構決策者的人格設計,也就順理成章了。
三、儒家式的決策者人格設計
依據(jù)決策者的角色設定以及儒家理想人格的理念追求,中國式的決策者的人格設計基本上可從以下幾點切入:
(一)“文質彬彬”的素質要求
孔子說:“質勝于文則野,文勝于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論語·雍也》)。所謂“質”,即指人的德性,而文則指文采、文飾。依司馬遷在《史記》中所釋,文“乃詩書禮樂之文,升降進退之容,弦歌雅頌之聲”。所含之意亦十分豐富。
誠然,出世、治世不能僅憑一腔豪情,博學多聞自然是儒家積極入世的底氣和資本,而對于決策者而言也同樣如此。好的決策必然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的,而思慮和判斷的基礎則在于決策者本身的知識素養(yǎng)。
(二)“仁者愛人”的博愛情懷
毫無疑問,“仁”是儒家思想體系的核心內容,作為儒家理想人格的設計,為君子者需以仁立身??鬃釉?,仁是“愛人”,愛親人、愛朋友也愛陌生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儒家所主張的這種“仁”的思想其實也就是我們今天所倡導的博愛。換言之,君子必不能自私自利,也不能僅依靠血緣關系來愛人,而應該將自己的愛放諸整個社會中。除了愛人,君子還要“惡不仁”,或者說要有一個清晰的是非觀念,要在為仁為善的同時自覺地抵制不仁不善的行為。這種心理和行為于社會而言會起到一種道德凈化的作用。再者,“仁”還包含著“忠恕”的思想,“忠”是指忠厚,真誠;“恕”則指寬容,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衛(wèi)靈公》)。
決策者是團體之中最具話語權的存在,但決策者的話語權并不是絕對的。前文中已經(jīng)強調過,決策的本質在于下屬必須執(zhí)行這項決策,讓決策發(fā)揮有效性。因此,決策者要想使得自己的話語權產(chǎn)生實在的效力,就必須對自己團隊的成員以仁愛、真誠、寬容,從而與自己的團隊形成上佳的默契,保證決策的順利執(zhí)行。
(三)“義以為上”和“見利思義”的義利觀
儒家的君子人格是一個道德概念,與這一道德概念相對的是“小人”,而區(qū)分君子與小人的標志則在于二者在義利取舍上的態(tài)度:君子通常以義為重,必要時甚至可以舍生取義,而小人則通常是見利忘義的。因此,孔子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論語·里仁》)還說:“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
事實上,相去二千多年的今天,無論是對于企業(yè)的管理者,還是對于政府的官員,在義利問題上都毫無疑問地要擺正心態(tài)。以企業(yè)經(jīng)營為例,西方經(jīng)濟學認為,企業(yè)經(jīng)營的最終目的在于追求可持續(xù)的利益最大化。而要想做到可持續(xù),就理應在決策的過程中,兼顧企業(yè)的盈利功能與社會責任,做社會的良心企業(yè)。如果一個企業(yè)的決策者缺乏對義利的清晰認知,見利忘義,那么他的決策最終只會害人害己。2008年,由三鹿集團引發(fā)的毒奶粉事件就是最典型的例證。
(四)“中庸”的人生態(tài)度和處世原則
所謂中庸,即“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中庸》)。儒家認為“過猶不及”,反對極端化的思考和行為方式,提倡平和適度的心理狀態(tài)。孔子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論語·子路》)。因此,他主張“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論語·堯曰》)。而孟子也說:“君子引而不發(fā),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孟子·盡心上》)
對于決策者而言,中庸的心態(tài)是難能可貴的。無論是企業(yè)的經(jīng)營管理還是政府機構的日常運作,決策無處不在。而根據(jù)“蝴蝶效應”的視角來看,任何一個決策都可能產(chǎn)生重大影響。因此,決策者在工作中所必承受的心理壓力是不言而喻的,他們需要借助“中庸”的思想來保持心態(tài)的平和,在決策過程中,既不冒進,也不畏畏縮縮,對要處理的問題做恰到好處的把握。
以上四點,既是對儒家理想人格本質特征的概括,亦是對當前中國企業(yè)和政府機構決策者的人格設計構想。
決策的本質依然是管理,而管理的核心是人(管理者自身及管理對象)。西方管理學中關于決策者的人格建構思想固然值得肯定和學習,但那終究是在西方歷史文化背景下、以西方人的人格特質為主的理論,來到中國難免水土不服。儒家哲學作為中國封建社會的官方顯學,歷代以來一直備受統(tǒng)治者的推崇。兩千多年的封建歷史中,無數(shù)儒家學子懷抱著對理想人格的向往與追求,通過科舉進入當時社會的管理層,成為推動社會發(fā)展的中堅力量,而歷代君王也大多援引儒家的治世思想作為自己的政治導向,治理國家,儒家思想的管理學價值由此可見一斑。因此,在借鑒西方管理學理論的基礎上,依托儒家理想人格的思想架構進行當下中國決策者的人格設計,培養(yǎng)儒家君子式的企業(yè)管理者和政府官員,或許對于推動中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社會的全面進步會更有價值和意義。
[參考文獻]
[1]黃希庭.人格心理學[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
[責任編輯:肖偲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