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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春光在故城

2016-05-30 21:45歸墟
花火B(yǎng) 2016年10期
關(guān)鍵詞:中宮郡主陛下

歸墟

作者有話說:

這個故事的靈感來源于《金枝欲孽》的插曲《詠嘆調(diào)》,很哀傷的調(diào)子,我聽完默默打開了word,伴隨著循環(huán)播放的背景樂,寫出這個故事。這是一段橫跨十幾年的往事,文中男主并不完美,相反,正是由于他的不完美之處,導(dǎo)致了之后不盡如人意的結(jié)局。但當(dāng)敲完最后一個句號,我突然有點心疼他,如果他沒有生在帝王家,沒有被迫坐上皇位,興許他和女主便能成為一對神仙眷侶。但是,有(ke)愛(wu)的作者君硬生生拆散了他們……

是啊,如今已是新朝。

梨花悠悠飄落,又是一年春。

1

雪粒子拍打著瓦楞,沙沙地響,聲音沉悶,一如承清殿中經(jīng)年不散的沉郁氣息。

燭火又黯淡了幾分,陛下終于從堆疊如山的奏疏中抬起頭,似是回想起什么,吩咐我道:“下雪了,你讓她回去罷?!?/p>

他話中所指的“她”,是鳳儀宮的那位皇后,當(dāng)今跪在殿外請罪的中宮。

我在陛下身邊當(dāng)差,已有了些年頭。得了命令,我徐步退至殿外,不經(jīng)意,余光瞥見陛下鬢邊新生出的一縷白發(fā),與他緊鎖的眉宇間透露出的愁意。

出了承清殿,向跪在階下脫簪請罪的中宮行過禮,我將陛下的意思轉(zhuǎn)達給她。

中宮聽完口諭,由宮娥攙扶著勉強站起身,面容慘白,聲音里亦透露著虛弱:“安慶,陛下還是不愿見本宮嗎?”

我壓低聲音勸慰她:“今年的第一場雪落得格外早些,天寒地凍的,娘娘還是早些回宮,免得染了風(fēng)寒?!?/p>

她終沒有再做堅持,臨登上步輦,她又回首望著我:“煩請安公公替本宮帶句話,就說徐貴人一事,本宮不再追究,明日便會撤去她的禁足令?!?/p>

天空飄落鵝毛大雪,漸漸模糊了視線,我目送步輦遠去,轉(zhuǎn)過身方要回殿當(dāng)值,便覷見陛下亦走了出來。

他負手站在檐下,站在交錯的燈影里,剪影看起來分外寂寥。

雪越落越大,他孑然站在那處,直至步輦行入另一條道,他再也看不見她。

他總喜歡在與她分別時偷偷轉(zhuǎn)過身,目送她離去,從年少時便是如此,多年下來,竟從未讓她發(fā)覺過。

次日雪霽天晴,徐貴人來到承清殿請安告罪。

陛下揉著眉心,神色有些疲倦,淡淡地道:“你且回宮安心待著吧?!?/p>

徐貴人霎時淚意盈盈:“陛下還是責(zé)怪嬪妾嗎,嬪妾日后必定謹(jǐn)言慎行,不再犯錯,還望陛下能寬恕嬪妾這一次?!?/p>

他不再給予回應(yīng),徐貴人福了福身,到底還是抽噎著退了出去。

我提議傳喚一位手藝嫻熟的宮人為他梳頭,他卻說:“闔宮上下,還是皇后梳的頭最合朕意?!?/p>

宮中所有人皆明白,中宮早就失寵,如今連位分不高的寵姬都能欺她辱她。

怔忪片刻,他終是察覺到這番話中的不妥,兀自笑了笑:“傳旨,讓那位小黃門入殿。”

殿門開啟,皚皚白雪覆滿石階,延伸至無限遠處。

多年前的記憶沖破層層疊疊的歲月塵埃,剎那躍入腦海中,我忽然便想起,陛下初見中宮那日,也是這樣的一個雪天。

2

永寧十九年,駐守邊關(guān)多年的宣平侯上書奐帝,請求奐帝準(zhǔn)許他攜女和養(yǎng)子回京,安養(yǎng)天年。

那時陛下尚是宮中的庶出皇子,瑜妃早逝,奐帝念在與他母親往昔的情分,將他放在身邊親自教養(yǎng)。

我入宮為奴前曾念過一些書,奐帝得知后,將我賜給六殿下,命我留在時年九歲的殿下身邊當(dāng)差。

一個尋常的午后,新雪覆滿宮城內(nèi)外,殿下裹著厚厚的冬衣,讓我攜兩個暖爐,隨他去后苑的梅林?jǐn)€雪玩。

他攢了一頭小獅子,形態(tài)栩栩如生。可還未來得及細細欣賞,一道瘦小的人影便墜了下來,好巧不巧地摔在雪團上,將憨態(tài)可掬的小獅子砸成一堆碎雪。

殿下當(dāng)即愣住,而那位披著茜色斗篷的小姑娘從雪泥中爬起,有些緊張地問殿下:“是不是嚇到你了?”

他搖頭,輕聲說:“可是小獅子被你弄沒了?!?/p>

她顧視周圍,發(fā)現(xiàn)了被鹿皮靴踩碎的雪團,有些赧然:“那,那我給你重新攢幾個,還給你好嗎?”

殿下低頭想了想,大抵覺得這個方法最為可靠,遂點頭表示了贊同。

她很快攢好了新的雪人,兩只嬉戲的小獅子,一匹威風(fēng)凜凜的戰(zhàn)馬,還有一個披甲持劍注視遠方的士卒。

末了,她搓了搓凍得通紅的小手,笑著看向殿下:“可以了嗎?”

殿下遞給她一個暖爐,由衷地贊道:“你攢得真好看?!?/p>

她接過鎏金暖爐,待焐熱了手,才稍稍蹲下身與殿下平視,揉了揉他的發(fā):“您是六殿下吧,憨憨的,真好玩,一點也不像臣女那木訥的兄長?!?/p>

被她戲謔一番,殿下也不惱,抬眸凝睇她:“你又是誰,為什么會從那樣高的樹上掉下來?”

她沒有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伸手扶著他的肩,輕輕將他的身子扳向西南方向,指著樹上的一個鳥窩:“殿下瞧見了嗎,那兒有一窩鳥,沒能及時往南遷走,臣女方才爬上樹頂,給幼鳥們?nèi)隽藥装阉诿??!?/p>

我靜靜站在遠處,看著他們彼此親密交談,小姑娘約莫十二三歲,比殿下高出足足半個頭。許是她說了什么有趣的話,殿下被她逗樂,有些靦腆地笑了起來。

3

過了些日子,殿下去承清殿請安,照例,他的父皇會在這一日考核他近來所學(xué)的課業(yè)。

還未進入殿中,便聞見一陣爽朗的笑聲,守在殿外的宮人告知殿下,奐帝正和宣平侯府的小郡主投骰子玩。

殿下牽了牽我的袖子,悄悄說道:“安慶,父皇的心情似是很好,今日應(yīng)該不會再責(zé)罵我駑笨了吧?!?/p>

見殿下進來,奐帝笑意不減,溫和地喚他上前。殿下依言走了過去,奐帝似乎是察覺到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才道:“朕方才和念念投骰子,輸了好些糕點,阿暄能幫父皇扳回幾局嗎?”

殿下于是抬頭瞧了瞧對面的小姑娘,發(fā)出一聲驚呼:“呀,是你?!?/p>

奐帝膝下沒有女兒,小郡主又正值嬌俏可愛的年紀(jì),他便常將小郡主召進宮中,將她當(dāng)成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

一來二去,小郡主與殿下熟稔起來。

可更多次,兩人都是在略有些尷尬的處境相遇——殿下因背不出書,或是答不上奐帝考問的治國策論,被罰站在承明殿外,而小郡主奉旨入殿,經(jīng)過時默默地看他一眼,眸光里飽含同情。不消片刻,便會有宮人出來傳達陛下的口諭,召殿下進去。

小郡主才藝出眾,性子活潑開朗,相較之下,殿下越發(fā)顯得沉悶不出彩。

可殿下全然不在意這些,他喜歡和小郡主一塊兒玩耍,像條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漸漸地,他年紀(jì)大了起來,在讀書一事上仍未展現(xiàn)出半點造詣,身量卻如破土而出的春筍,一日日往上漲。許是常與小郡主在一處廝混的緣故,他的性子也明朗了些。

小郡主邀他去太液池邊折荷,他踩在齊膝深的泥水里,背起她向一株并蒂蓮走去。小郡主援手折下后,抱著他的脖子,不知與他說了些什么。他舒展了眉,唇邊銜著的那抹笑意,弧度越發(fā)地深。

后來,小郡主又約他一同溜出宮玩耍。

“阿暄,你快些呀,我兄長在外頭都等了許久了?!毙】ぶ髯谝环筋j圮的宮墻上頭,揚了揚手中的并蒂青蓮。

他手腳并用,終究還是沒能爬上去。于是,小郡主將并蒂蓮擲到他的懷里,彎腰拉住他的手腕。

“阿暄真笨,還是和以前一樣笨?!?/p>

面對著她所給出的這番結(jié)論,他并不急于反駁,沉靜地望著她,眸光里的溫柔,如夏日的微風(fēng)拂過清荷。

4

殿下與小郡主的一番惡劣行徑被別有用心之人告到奐帝跟前,奐帝倒未真的動怒。次日小郡主入宮,奐帝特意喚了殿下過去,佯裝生氣,斥責(zé)了他二人。

偌大的宮室剎那寂靜下來,殿下掀開袍擺正欲跪下?lián)鹚凶镓?zé),奐帝卻不疾不徐添了一句:“既是如此,那罰你給朕做兒媳罷?!?/p>

賜婚的旨意甫下達,宣平侯竟拒不接旨,小郡主也被他勒令待在府中,不得再外出。

宣平侯常年在外領(lǐng)兵征戰(zhàn),性子固執(zhí)古板,就連奐帝也會讓著他三分。

一日散朝后,奐帝特意命宣平侯留下,邀他共飲。宣平侯醉后才肯道出原因:自古帝王家是非太多,況且他的小女已定過娃娃親,與他戰(zhàn)死的副將的遺孤——他如今的養(yǎng)子,顧夜寒。

這樁婚事一直膠著,宣平侯沒有接下圣旨,奐帝也未撤回旨意。

多日沒有見到小郡主,亦無從得知她是否安好,殿下按捺不住,尋來令牌與常服,攜我悄悄經(jīng)由側(cè)門出宮,去了侯府。

他來到侯府外墻的西南角,學(xué)了兩聲鷓鴣叫——這是小郡主同他約定過的暗號。

墻內(nèi)久久沒有動靜,良久后,傳出一陣刻意壓低的爭吵,隱約夾雜了女子的低泣。殿下心中焦急,卻又擔(dān)心驚動侯府護衛(wèi),只能在那堵墻外無措地來回踱步。

突然,一扇小木門被推開,小郡主走了出來,眼底淚痕猶未干。她身后站了一人,是從前常與他們一塊兒玩耍,現(xiàn)下已在禁衛(wèi)軍中任職的顧小公子。

花枝垂下,掩去大片的日光,顧小公子站在陰影里,將手按在佩劍上,緊緊抿著唇。過了許久,他才和殿下說:“六殿下,臣將阿念交給您了,往后您要好好待她?!?/p>

最終,顧小公子勸服了宣平侯,并請求他的養(yǎng)父,允許他離京前往邊關(guān)。

為此,小郡主沉郁了很長一陣子,即便在殿下面前,她也極少流露笑顏。

“我是個壞人?!彼乱欢渌N薇,慢慢揉碎,任由花汁將她纖長細白的手指染上褚色,“我應(yīng)該早點察覺出來的,如果我能早些知道的話……也許兄長就不會離開了。”

小郡主不知的是,就在見到她的第二日,殿下便請了顧小公子與他一敘。他言辭懇切,希望顧小公子能夠留在帝京,不要前往定州那樣小戰(zhàn)不斷的危險地界。

顧小公子把玩著茶盞,苦笑道:“殿下,我從小和念念一起長大,她喜歡什么,厭惡什么,我最清楚不過了。她待您,終究是與旁人不同的。于她而言,我僅是兄長,而您卻是值得她托付此生的良人,還望殿下日后莫要辜負了她。”

九年后,回顧起這番殷切的囑托,昔年顧小公子所言,竟是一語成讖。

5

成婚不久,殿下攜新婦拜別君父,啟程前往他遠在蜀中的封地。

在封地的那兩年,他寵著她,但凡她有所請求,他定不會拒絕。王府里也從不收納其他姬妾,他仿佛篤定了念頭,要與他的王妃一生一世,相扶白首。

直至永寧三十一年,奐帝病重,召他們夫婦回京。

宮中雖早早立了儲君,但奐帝此舉難免還是引來底下人的揣測,說奐帝中意的新帝人選其實是寧王。

可他無意繼承帝位,一心所求的,也不過是安逸穩(wěn)定的逍遙日子。

寧王妃有妊數(shù)月,扶她上馬車時,他將動作放得極輕極慢,眸光里滿滿的皆是柔情。她打起車簾,握住他的手:“阿暄,你莫要太擔(dān)心我,讓車隊快快趕路,早些抵達京中才好?!?/p>

我策馬跟隨在他的身后,頃而,聞見一聲嘆息:“安慶,此番前去帝京,我只盼……能平安順利歸來。”

終是出了意外,途經(jīng)冀州時,暴雨連綿,官道泥濘難走,車隊在荒無人煙的地界受阻。

無奈之下,他只好尋了處破敗的城隍廟,命眾人落腳歇息,待次日雨停再動身啟程。

是夜,有蒙了面的盜匪悄無聲息地潛入廟中,與親衛(wèi)交起手來。好在親衛(wèi)武功高強,擊殺了數(shù)名匪徒,可還是讓一個匪徒脫了身,提著馬刀向?qū)幫醴驄D襲去。

見狀,我忙踹開與我纏斗的匪徒,提劍急急奔向他們。

王妃搶先我一步,擋在他身前,又奪過他的佩劍,將其送入匪徒的心臟。須臾,她松開手,捂住了腹部,神色痛楚。

那歹人臨死前,竟往她的腹部扎了一把匕首。

一道驚雷赫然降臨,大雨如瓢潑,聲音嘈嘈的。他抱住她,一聲凄厲的叫喊劃破冷凝如鐵的長夜:“阿念!”

那一次遇襲,令她失去了他們的頭一個孩子。

帝京一派安寧呈祥的景象下,實則暗流涌動。若說此刻最不想見到他平安回京的人,便只有東宮那位了??伤麤]有將遇襲的事稟明奐帝,只說行路倉促,她身子不好,沒能保住胎。

他們暫居宮外的一處府邸,宣平侯日日過來探視,幾乎每次都在追問她當(dāng)夜之事。她笑了一笑,柔聲安撫老父親:“爹爹,不怪阿暄,是我身子弱,怨不得他的?!?/p>

先前剛被診斷出有孕,她就縫制了許多的小鞋子、小衣裳,給他們未能出世的孩子,可如今都用不上了。

她身子好了些,勉強能支撐著下地走動,讓我給她端來一個炭盆,她親手燒掉了那些小衣物。

“他還那樣小,到了地底下,會覺得冷的?!彼f著,“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他……”

我心中酸澀,別過臉,看見了站在對面長廊下的他。他一張清俊的臉高高腫起,雙手握拳,一下又一下地往紅漆木柱上砸去,眉宇間的痛色再也掩藏不住。

后來,我才聽說,顧將軍回京述職,聽聞了王妃小產(chǎn)的消息,下朝后,不由分說地拖住寧王,在太和殿外將他打了一頓。他沒有還手,竟然就那樣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頓揍。

6

當(dāng)年冬月,奐帝山陵崩,舉國縞素,服國喪。那段時日,他跪在梓宮前日夜不休地守靈,一點點消瘦了下去。

第二年開春,新帝即位,命他們夫婦繼續(xù)留在京中府邸,從此出入不再自由。

北胡人攻來,邊境一連丟失十六郡,新帝昏聵荒淫,寵信佞臣,全然不在意這些。他罔顧王妃勸阻,數(shù)番上書勸諫新帝,得到的卻是幾句敷衍的回復(fù)。

他怒火攻心,竟病了下去。王妃守在病榻前,執(zhí)著他越發(fā)枯瘦的手,一遍遍地對他說:“阿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兄長與諸位將軍還守在那里呢?!?/p>

過了月余,他的病情總算有了起色。王妃攙扶他去庭院里走動,見他眸中的憂慮仍未消減半分,遂提議說,讓她為他梳梳頭。

她接過婢女呈上的篦子,解開他用玉簪束好的發(fā),耐心而又細致地為他梳發(fā)。也不知她與他說了些什么,慢慢地他舒展了眉,唇邊銜上一抹極淡的笑意。

垂絲海棠開了花,他起身走至一株海棠樹旁,摘下一朵,為她簪在鬢邊。嬌艷的海棠花,襯得她的容色愈加明艷動人。

那時他雖落魄潦倒,可身邊還有一個她。

秋雨淋淋時,宮中傳出喪訊,新帝被發(fā)現(xiàn)死在了他寵姬的床上。

新帝沒有留下子嗣,宣平侯當(dāng)機立斷,游說了幾位宗親與他一道擁護寧王登基為帝。

他成為了帝君,自然立了結(jié)發(fā)妻子為后,卻一直沒有擴充后宮。

于是,宮人們私下里都說,陛下很寵愛他的皇后,甚至有意為了她虛設(shè)六宮。

可兩年后,中宮仍無喜訊,朝臣們輪番上諫請求陛下納選妃嬪。陛下閱過一批又一批內(nèi)容相差無幾的折子,緊鎖著眉頭,甚至連中宮的安撫都不能令他稍稍開懷。

僵持了兩月之久,陛下最終妥協(xié),頒下旨意充容后宮,由中宮為他甄選了幾位德容出眾的世家女子。

陛下開始留宿于不同的宮殿,他有愧于中宮,時常送她一些珍奇的古玩,想要以此補償她。中宮卻同他說,如今邊關(guān)正在打仗,宮中的吃穿用度俱應(yīng)節(jié)儉些才好,陛下切不可再像頑童一樣,任性妄為了。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久久不語。

7

中宮開始學(xué)著如何做一個端莊大度的皇后,而陛下,好似還未從當(dāng)初閑散王爺?shù)纳矸葜凶叱觯粫r間無法適應(yīng)這波云詭譎的朝堂。

永寧三年,有臣子私通北胡,被宣平侯檢舉揭發(fā)。有不肯認罪伏誅的大臣,一口咬定宣平侯與他們是共謀,并列舉出當(dāng)年北地軍情緊急,宣平侯私自調(diào)兵,企圖謀逆的莫須有罪行。

謠言越傳越廣,京中人盡皆知,中宮跪在陛下面前苦苦哀求,請求他不要將她年邁的父親貶謫流放。他親自扶起她,卻道:“阿念,抱歉?!?/p>

翌日,陛下追查舊事,將宣平侯貶往徽州。

其實,在他做出決定的前兩日,宣平侯悄然入宮,承認了當(dāng)年越上不報的罪行,并告訴陛下,他愿意認罪,以換那些人順利伏誅。出宮前,宣平侯再度囑托陛下:“念念是個孝順的孩子,她若知曉了這些,必定是不會同意的,還望陛下能暫且瞞著她一段時日。等老臣到了徽州,再修書與她,解釋這件事情。”

宣平侯的一番話終是讓他做出抉擇,以雷霆手段平定了如今的動蕩政局。

半月后,隨行保護宣平侯的暗衛(wèi)提前回京,帶來宣平侯的死訊——山石滾落,砸中了宣平侯乘坐的青篷馬車。

消息傳至鳳儀宮時,中宮在繡一個荷包。再過幾日就是陛下壽辰,她雖與他慪著氣,但還是準(zhǔn)備了小小的賀禮,沒有讓他發(fā)覺。

她聽完后,停下針線,目光里盡是困惑,復(fù)又小心翼翼地詢問了一遍。直到確認無誤,她慢慢紅了眼眶,眸中積蓄起水意,忽然俯身,咯出一口血,未完工的荷包也掉落到了殷紅的血跡里。

“霍暄在哪里?”她不顧僭越,徑直喚出陛下的名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紅著眼將跪了一殿的宮人逡視過,又問,“霍暄在哪里?我要見他?!?/p>

她帶著無從宣泄的哀痛與磅礴的怒意去見了陛下,他正批閱奏疏,她突然提劍闖入,厲聲質(zhì)問他,為何她的父親會出那樣的意外。

所有的罪責(zé)全被歸咎到他身上,他無法推脫也不愿辯駁,放下手里舔過朱墨的狼毫,有些悲傷地將她望著:“阿念?!?/p>

他將宣平侯所交代之事詳細道出,關(guān)于宣平侯如何做出退讓,而那些藏在暗處的人,又是如何步步緊逼。

縱然他派去暗衛(wèi)貼身保護宣平侯,可還是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宣平侯是因他而死。

長劍錚然落地,她以手掩面哭泣起來,幾近于崩潰,他卻只能一如年少時那般,手足無措地哄著她。

8

顧將軍回京處理宣平侯的身后事,再度見了中宮一面。

隔著一道珠簾,她與他談起舊時的事,沉靜地微笑著,可還是讓顧將軍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她其實并不快樂,從成為皇后那時起,她的笑意就漸漸少了起來。

顧將軍不顧宮人勸阻,拂開珠簾,見到她穿著已不合身的緋色宮裝,面上擦了厚厚的脂粉,仍難掩飾憔悴的形容,哪還有從前珠圓玉潤的模樣?

“念念?!彼麊境鲋袑m的小字,定定地看著她,不愿放過她流露出的任何一絲細微的神情,“念念,你過得不好?!?/p>

她微微笑著,卻說:“兄長,我近來染了風(fēng)寒,病容懨懨的,恐是將你嚇到了。我一直很好呢,他……他待我也很好?!?/p>

顧將軍雙目猩紅,一字一字地道:“你知道嗎,到如今,我最后悔的便是,將你交給了他?!?/p>

那日的事不知怎地被傳了出去,宮闈里私下都在議論,中宮與顧將軍從少年時就互生情愫,是當(dāng)初奐帝下旨,中宮才不得不嫁于陛下。

陛下聽過這些流言,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皇后的病好些了嗎?今日太醫(yī)診脈的結(jié)果如何?”

自從上次咯血后,中宮就病了下去,太醫(yī)開出方子,讓中宮養(yǎng)好身子。

我如實回稟結(jié)果,陛下摩挲著戴在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思索片刻才道:“將鳳儀宮的宮人通通篩查一遍,有可疑者即刻逐出宮?!?/p>

然后,陛下又親自挑選了一批宮人,讓我將人領(lǐng)去鳳儀宮。

此后,他鮮少踏足鳳儀宮。中宮病愈,他也沒有前去探視,只差我送了些補品到鳳儀宮,以表心意。

起初,中宮還會來承清殿小坐,與他說會兒話??僧?dāng)她發(fā)現(xiàn)陛下身邊多了幾位年輕貌美的妃嬪,她請宮人代為傳報,他總是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避而不見,她就不怎么常來了。

久而久之,闔宮上下都知曉,中宮失了恩寵。

永寧四年歲末,戰(zhàn)事吃緊,陛下命宮中諸位妃嬪節(jié)儉吃穿用度,以省出更多的錢糧捐給前線將士。

徐貴人私收賄賂一事被她宮中的婢女告發(fā),中宮便將她傳喚至鳳儀宮。

或許是仗著自己如今正得陛下寵愛,徐貴人態(tài)度倨傲,公然出言頂撞中宮,諷刺中宮與兄長有染。

中宮呵斥她跪下,揚起手狠狠批在她的右頰:“徐貴人言行有失,跪在這兒思過。”

徐貴人跪了整整一個下午,是陛下遣我過來傳話,才勸服了中宮饒恕徐貴人。

到了掌燈時分,中宮來到承清殿外請罪。

同以往許多次那般,她依舊沒有見到陛下,亦不知道,他默默站在她的身后目送她離去。如果她能回過頭看他一眼,看見他隱忍在眼底的思念與繾綣,興許,結(jié)果便會不同。

9

徐貴人一事過后,陛下與中宮的關(guān)系越發(fā)疏離。

臘月十六,是陛下的壽辰,中宮稱病未出席宮宴,遣宮人送來一支玉笛以作賀禮。他獨坐高位,一杯接連一杯地飲酒,直到醉意醺然,才肯回承明殿。

“她已開始恨我了。”陛下低低地說道,眸光黯淡了下去,“可是,我太沒用,只能想出這等荒唐的辦法?!?/p>

永寧三年那樁大案,牽連了太多世家權(quán)貴,也讓顧家成為眾矢之的,宣平侯在流放的路上為人所害。從那刻起,他就擔(dān)憂起她來。不出他所料,果然有人將矛頭對準(zhǔn)她,指使宮人在她的飯食里下了毒,企圖營造成皇后重病而亡的假象。

她出身的家族,他所給予的寵愛,都會給她帶來無法預(yù)測的危險。

于是,他避不見她,冷落她,有意讓所有人明白,中宮失寵,他試圖用這樣拙劣的法子將她保護在他的羽翼下。他每日都會私下召見他安插在鳳儀宮的宮人,問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又有妃嬪欺負了她?

可到后來,傷她最深的人,竟是他。

陛下終于再去見她,是在永寧五年——那年春天青州失守,顧將軍負傷后跌下馬,失蹤于亂軍中。

至此,北胡人的兵馬長驅(qū)直入,關(guān)內(nèi)千里土地淪喪于外敵的鐵騎之下。

他讓鳳儀宮的宮人瞞著消息,沒有告訴她,想等尋到顧將軍,再向她報平安。

可徐貴人在去鳳儀宮請安時,故意透露了消息給中宮——自從上次與中宮生出齟齬后,陛下再未去過她那兒,她便想借此報復(fù)中宮。

聞悉此事,陛下急急趕了過去,漠然吩咐宮人,將徐貴人拖出殿杖斃。

中宮抬起眼眸,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更無半點淚意。

她越發(fā)地沉默起來,有時候怔怔望著瓦藍的天空,一望便是許久。

后來,我記得,她唯一一次笑,是因為一只美人鳶落到鳳儀宮,恰好被她拾到。她端詳著畫上的美人,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安慶,從前在蜀中王府的時候,我也扎過許多只與它相仿的紙鳶呢?!?/p>

她喜歡各色的紙鳶,扎好后,央著他在紙鳶上作畫,繪山水美人。

待到春風(fēng)起,他便陪她去郊外放紙鳶,那時春光融融,佳人云鬢花顏,眼底未見離愁。

當(dāng)年的她,無論容貌還是家世,都是上佳,京中不乏追求她的世家子弟,可她最終選了他。她說過,因為愿意待她好的人有很多,可能夠?qū)⒁活w心捧到她面前的,只有一個霍暄。

暗衛(wèi)遲遲未能傳回消息,顧將軍下落成謎。

陛下?lián)乃氩婚_,除卻上朝和批閱奏疏以外,幾乎時時刻刻不離她左右。她依舊如同沒有生氣的木傀儡,安靜,死寂。

如此過了一月,陛下終究動了怒,一腳蹬翻花幾,在清脆的碎瓷聲里,漠然問她:“顧念,你就這般恨我了嗎?”

即便他的怒意陡然而至,她也沒有畏怯,輕輕說:“臣妾不恨您,這條路本就是臣妾自己選擇的。”

他厲聲喝退宮人,攥住她的手腕,拽著她往帷帳深處走去。她所有的反抗,在幾近失狂的他面前,皆是無效。

夜幕低垂,幾顆星子冷清地掛在天際,里頭隱隱傳出女子的低泣,細一聽,卻又消弭。

10

顧將軍失蹤后,朝中竟無人再能阻擋胡人的鐵騎。

縱然陛下為了國難日夜不能安寢,仍無法扭轉(zhuǎn)頹敗的局面。不過兩月,數(shù)州接連失守,北胡的兵馬直逼京畿。京中百姓往南疏散,留下一座空城,他命我將中宮請來太和殿,最后與她見了一面。

她略微胖了一些,眼中也多了神采。他顫抖著伸出手,撫上她的容顏:“三個時辰前傳回了消息,顧將軍跌下山澗多日,被采藥女所救,現(xiàn)下暗衛(wèi)正將他送去淮安王府。稍后,你們盡快出城,往南走,到淮安王的封地,與他會合?!?/p>

他取出一個錦盒,交給她:“傳國玉璽在里頭,你交給夜寒,如若他愿意,就請扶持一位聰穎可靠的宗室子弟為帝;如若他不愿,自立為王也可……”

胡人的兵馬短時間內(nèi)難以渡過潯河,只要顧將軍還活著,便給萬千百姓留下了希望,將外敵驅(qū)逐出大夏國土的希望。

她反握住他的手,哀哀地道:“我不要一個人走,你和我們一塊兒離開?!?/p>

陛下抽回手,眸光里不再有絲毫的留戀與不舍。

我和她的貼身女官攙起她,扶著她往殿外走去。

行至殿門,外頭夜色重重,空氣里彌散開木頭被燒焦的氣息。她突然推開我們,轉(zhuǎn)身向御座上的他跑去。

太和殿是從前上朝議政的地方,現(xiàn)在卻只有他們二人。

她爬上丹墀,伸出手將他擁抱著,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后牽著他的手,來到她小腹的位置。

陛下唇邊溢出一絲血線,脫下玉扳指交給她。做完這一切,他再沒有力氣,慢慢合上了眼,嘴角卻帶著弧度。

他事先服過鴆酒,國亡了,他身為帝君,必將用血肉之軀為江山殉葬。

火光大盛,偏殿完全燒著了,我急急攙扶著她離開。良久后,我感覺到手背一陣冰涼的水意,是她無聲流下淚,為這破碎的山河,為她死去的夫君,為他們之間,彼此錯過的這么多年。

尾聲

他臨死前將她托付給了顧將軍,可她不愿意留在顧將軍身邊,只身去了未被戰(zhàn)火波及的更南方。

五年后,胡人退回塞外,天下重又太平,顧將軍扶持淮南王的世子登基為帝,沿用從前的國號。

我回了老家,年紀(jì)漸大,腿腳不便,身邊空無一人,養(yǎng)了兩只大黃狗陪著我。

一日,我晚歸回家,見到有一位荊釵布裙的婦人攜幼童,站在院門前。

她帶著和善的笑意向我看來,指了指我,對著孩子道:“快喚翁翁?!?/p>

孩子正和兩條大狗玩得不亦樂乎,但還是很聽話地抬頭,稚聲喚了我一句:“翁翁?!?/p>

他生得很是俊俏,脖子上掛了一枚由紅線串著的青玉扳指,眉眼間依稀能辨認出故人的模樣。

我下意識就要行禮,卻被她攙住,她輕聲道:“安慶叔,如今已是新朝了?!?/p>

是啊,如今已是新朝。

梨花悠悠飄落,又是一年春。

編輯/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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