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姍
摘 要:魏爾倫是法國象征主義代表詩人,其詩歌理念的發(fā)展演變是研究象征主義美學(xué)概念的重要支撐。從反應(yīng)其詩歌理念的代表詩作《詩藝》中,可以深度透視出其與帕納斯派的對峙以及對詩歌音樂性、暗示性的推崇。而《詩藝》中的詩歌理念能否作為作詩法而被廣泛應(yīng)用仍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關(guān)鍵詞:魏爾倫;《詩藝》;反帕納斯派;詩歌理念;《詩藝》的價值
法國詩人魏爾倫被稱為“從浪漫主義過渡到象征主義的標(biāo)志?!盵1]1884年他發(fā)表詩作《詩藝》。正如1857年戈蒂耶發(fā)表詩作《藝術(shù)》,成為帕納斯派的宣言一樣,魏爾倫的《詩藝》成為了象征主義的宣言。這兩首宣言式詩歌的對峙,正反映了魏爾倫從帕納派的追隨者,到與其徹底決裂創(chuàng)造出新的詩歌理念的歷程。
一、《詩藝》對帕納斯派詩歌概念的反對
魏爾倫的《詩藝》是強有力的反傳統(tǒng)詩歌的代表作。從詩的第五節(jié)中可以明顯看出,它反對的首先是十八世紀(jì)的精神詩歌:“讓殘酷的思想和褻瀆的微笑,遠遠避開無情的屠刀?!盵2]“無情的屠刀”是諷刺詩人的諷刺手法,暗指布瓦洛或者伏爾泰的短小諷刺詩。二十世紀(jì)浪漫派詩歌的浮夸也被魏爾倫批判:“捉住雄辯,絞住它的脖子!”[2]拉馬丁和繆塞情感洋溢的抒情詩以及雨果詩歌對魏爾倫而言缺乏自然性。但是《詩藝》要批判的主要還是帕納斯派。這首詩的題目正是對戈蒂耶《藝術(shù)》的對抗。戈蒂耶提倡詩歌是一種造型藝術(shù)而魏爾倫認(rèn)為詩歌與音樂相似。戈蒂耶將顏色與對照置于詩歌的重要位置,魏爾倫則提倡使用“色調(diào)”,其理想是“灰色的歌”[2]。這是一種半染色的詩歌,他能夠引起各種形式的混淆。帕納斯派追求精確、清晰的輪廓,魏爾倫向往的則是以模糊和不透明的手法將其變得朦朧:“這是面紗后面的秀媚眼睛,這是正午顫抖的光塵?!?[2]一個鐘愛堅硬的物質(zhì)形式(大理石,青銅,瑪瑙),另一個喜歡所有不堅實的形式:“朦朧與大氣一起?!?[2]
通過反對韻律的使用,魏爾倫同時批判了帕納斯派另一位杰出的代表龐維勒,此人主張韻腳是詩歌的一切,通過韻律將詩歌變?yōu)橐环N純粹的游戲。與龐維勒相反,魏爾倫取消了詩歌韻腳的絕對地位:“堅韌不拔的努力,使韻腳變得稍稍平易,如果不下功夫,它又何處去?” [2]魏爾倫反對詩歌崇尚形式,而不是情感和感覺的主張。戈蒂耶與龐維勒都是“雕刻”者,是創(chuàng)造完美詩句的“匠人”。其實魏爾倫本人也總是能夠靈敏地運用作詩法中的技巧,但這些技藝對他而言,還遠不是詩歌的最終目的。
二、《詩藝》中的象征主義詩歌概念
要想透徹了解魏爾倫的詩歌理念,除了要厘清其所反對的概念外,更需要通過《詩藝》來正面探討其詩歌理論。首先,他對音樂和詞匯的研究使得寫作不再是描述性的而是暗示性的,不再是客觀的而是印象的。音樂在魏爾倫詩歌中占有重要地位,《詩藝》開篇便指出:“音樂高于一切”[2]。在29行詩句中再一次強調(diào)這個要求:“還是要音樂,永遠要音樂!” [2] “讓詞匯演奏,恰如音樂之于樂符或印象派畫家之于色彩”[3]“灰色的歌”是最好的詮釋,使人聯(lián)想到靈魂的狀態(tài),其音調(diào)是不確定的?!白詈糜脝我艄?jié),朦朧與大氣一起?!?[2]魏爾倫賦予單音節(jié)以輕盈的特點,“讓你的詩句插上翅膀”。[2]他還通過將9音節(jié)的詩句靈活地劃分為4/5或者3/6的格律來使詩歌呈現(xiàn)出箴言的特點。詩句的沖力通過3/6的節(jié)奏表現(xiàn)出來: “Que ton vers/soit la chose envolée”[4]。魏爾倫還常借助跨行的手段來使韻腳的停頓變得模糊。
“Oh !la nuance seule finace
Le rêve au rêve et la fl?te au cor !” [4]
在韻腳方面,詩人喜歡運用流行歌曲半諧音(只有最后重讀元音押韻, 輔音不押韻)方式和疊韻(在句子里連續(xù)數(shù)次重復(fù)相同的輔音)的方式將音節(jié)的回響分布在詩句當(dāng)中。在12行,星星的閃耀是通過元音押韻來表現(xiàn)“claires étoiles” [4]在第3行,單音節(jié)的流暢性是由疊韻表現(xiàn)的: “Plus vague et plus soluble dans lair” [4]。相對韻腳而言,魏爾倫更推崇音響效果不強烈的半諧音和疊韻,因為這樣詩歌才能顯示出其強大的暗示功能。這種具有啟示性質(zhì)的音樂更能體現(xiàn)象征主義思想。
其次,古典主義作家總是教人找到正確、精確的詞語,而魏爾倫主張使用模糊的詞匯。這一建議又是反對帕納斯派詩歌的體現(xiàn)。帕納斯派詩歌主要是描寫性的,主張用極端的精確來描繪客觀世界。對于魏爾倫和其他象征主義詩人來說,語言不能夠完美地表達想法或感覺,因此詩歌語言不再以命名或精確地表達事物為最終目的,語言的作用是暗示。《詩藝》中有多處表明了魏爾倫的這種主張。在15行中,詩人用動詞“finace”替代了動詞“unir”,正是這種不精確、不恰當(dāng)使得要表達的想法更加具體。在34行,魏爾倫喚起一次冒險:“在抽搐的晨風(fēng)中繽紛。”此處定語“抽搐”是不合適的,不真是風(fēng)在抽搐,而是詩人被清晨寒冷的晨風(fēng)凍得發(fā)抖。這種置換使得內(nèi)部世界與外部世界的界限變得模糊,暗示著一種交換,主觀世界與客觀世界的相通。正如克洛岱爾指出:“不是一位作家在訴說,而是一位作家無法抑制的靈魂在訴說?!盵5]同時也揭示出他與波德萊爾和象征主義者之間親密又神秘的聯(lián)系。
模糊性也是“灰色的歌”所表達的效果:“把模糊與清晰有機結(jié)合”。[2]實際上,只有不精確才能夠詩人意識到復(fù)雜的感覺,在這種復(fù)雜的感覺中,精確的感覺與難以名狀的夢境般的精神狀態(tài)共同存在。魏爾倫將這種相反的感覺通過一系列的畫面連接在一起,在這些畫面中,模糊與精確共同存在。我們可以看到眼睛的閃爍(“秀媚眼睛”)被“面紗”遮蓋得模糊,白天的強光“正午”被視覺的顫抖減弱。這種精確與模糊、尖音和頓音的聯(lián)合正好代表著魏爾倫詩歌中對比明顯的兩級:如夢的理想與敏銳的感覺。
最后,魏爾倫式詩歌是組成感覺美麗畫面不可缺少的部分。詩中的畫面能夠激起多種感覺:視覺(整個第三節(jié));聽覺(“笛與角”)觸覺(“抽搐的晨風(fēng)”)嗅覺(“吹開落荷與百里香的花朵”)。所有這一切都詩人感受到真實世界的清新。
三、《詩藝》的理論價值
通過《詩藝》研究出魏爾倫詩歌概念后,有必要對這首詩的理論價值進行評估和衡量。這到底是一首反對帕納斯派的論戰(zhàn)詩還是象征主義的宣言,亦或是個人經(jīng)驗的詩篇?總之,這篇文章是否能夠具有其題目《詩藝》的價值?
首先,魏爾倫的《詩藝》呈現(xiàn)出論戰(zhàn)和說教的特點。論戰(zhàn)性通過其運用傳統(tǒng)的諷刺方式來體現(xiàn):“無情的屠刀”、“聾孩子”、“瘋黑人”;運用貶義、低劣、粗俗的詞匯:“將它們?nèi)朐娋拖裼么笏庹{(diào)掉菜肴”,“捉住雄辯,絞住它的脖子!” [2]。說教性體現(xiàn)在其要揭示真正詩歌概念。詩中有宣言性質(zhì)的特征,如堅定的論斷:“音樂高于一切”;由一系列的命令式組成的具體的要求(17行,20行)。然而隨后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正面、積極的建議在減少。實際上,魏爾倫既不是在要求也不是在命令。如果說魏爾倫有在要求什么的話,那他采用的也是一種迂回的方式而非直接的命令。
其次,如果仔細(xì)思考魏爾倫給出的建議,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都是很難進行實際應(yīng)用的。因為其朦朧性,魏爾倫要求使用單音節(jié),而讓年輕人使用混沌的詞匯,這些都是看起來容易實則十分危險的建議。然而,魏爾倫的感覺是如此具有個性以至于它只能創(chuàng)造出僅屬于他個人、無法被模仿的詩篇。
實際上,魏爾倫并沒有想要通過這首詩來寫傳統(tǒng)的詩歌藝術(shù),從整個詩篇簡短的語句和結(jié)構(gòu)可以看出。他想要在他生命的最后能夠?qū)懗梢皇赘?。既然他拒絕將詩歌作為抽象思維的載體,魏爾倫只能向人們提供幾個具有實用價值的標(biāo)準(zhǔn)建議。正是由于音樂和圖畫的暗示性功能,他向人們展示了什么是理想的詩歌。通過創(chuàng)作《詩藝》,魏爾倫具體地實現(xiàn)了他想要達到的詩歌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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