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華
摘 要:不同的國家、民族,稱謂語間的差異不只是語言層面上的,還與其文化間的差異有著直接、緊密、深刻的聯(lián)系。中日兩國校園稱謂語間的差異歸根結底應是中日兩國社會文化差異的體現(xiàn)。文章從職官稱謂、擬親屬稱謂、稱謂語“老師”、綽號稱謂四個方面入手,對中日校園稱謂語間的差異從社會文化的角度進行了深刻的對比和剖析。留學生要想“地道”地使用目的語國家的校園稱謂語,在學習其語言形式的同時,了解其背后深刻的社會文化內(nèi)涵必不可少。
關鍵詞:中日;校園稱謂語;差異;原因
不同的國家、民族,因語言不同,各自的稱謂語自然會以不同的文字、形式表現(xiàn)出來。但是,不同的國家、民族稱謂語的不同,其差異并不只是語言層面上的,還與其不同文化間的差異有著直接、緊密、深刻的聯(lián)系。語言忠實地反映了一個民族全部的歷史和文化。稱謂語的不同自然也就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文化間的差異。中日兩國校園稱謂語間的差異歸根結底應是中日兩國社會文化差異的體現(xiàn)。
一、職官稱謂
在中國校園中,老師和老師之間互相稱呼對方的職務,如“許主任”、“董校長”等等再正常不過了。學生對老師有時也會以職務相稱,如“系主任”、“班主任”等。更有甚者,學生間也會以官職相稱,如“班長”、“支書”、“社長”之類的??梢钥闯?,在中國校園內(nèi),職官稱謂是相當普遍的。然日本卻大不同,職官稱謂在日本校園中相當罕見。究其原因,恐怕不得不從各自的文化說起。
漢民族的職官文化早熟且發(fā)達,對中國歷代社會產(chǎn)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早在先秦時期,中國的政府組織就已高度發(fā)展,各級官職設置周密,名目繁復。職官與個人的身份地位、經(jīng)濟狀況等都有直接關系,因而職官稱謂的使用相當普遍。如我們熟知的“杜工部”和“韓吏部”實則就是對“杜甫”和“韓愈”的職官稱謂。只因杜甫曾任檢校工部員外郎,韓愈曾任吏部侍郎。類似這樣的稱謂可謂數(shù)不勝數(shù)。后世流行的某些職業(yè)、職銜稱謂,如“大夫”、“教授”、“博士”、“郎中”、“導師”等,實際上都是由職官稱謂演變而來的。近現(xiàn)代社會以來,中國的職官制度發(fā)生了深刻變化,但職官文化仍具廣泛影響,職官稱謂的使用依然普遍。除了政府機關、公務活動等必須使用職官稱謂,即使在日常生活中,對擔任一定職務的人,習慣上還是使用職官稱謂居多,因為人們認為這樣比其他任何稱謂都顯得更為尊敬禮貌。因此不難理解中國校園中,老師之間、學生對老師以及學生之間時常會出現(xiàn)的官職稱謂了。日本受中國的影響,“上下、尊卑”的觀念也非常明顯,這一點也會體現(xiàn)在官銜、職銜的稱謂上。但日本并不只受到中國文化的影響,明治維新以來,西方文化對日本的影響也很廣泛,倡導自由、平等的思想就是其一。因此,日本校園當中,僅僅是老師對學校管理層的領導會用職官稱謂,而老師之間、學生對老師以及學生之間并不使用。
二、擬親屬稱謂
擬親屬稱謂就是指對沒有親緣關系的交際對象使用親屬稱謂來相互稱呼,是漢語中普遍使用的一種稱謂形式。在中國校園中,學生對后勤人員經(jīng)常會以擬親屬稱謂相稱,如“樓管阿姨”、“看門大爺”、“食堂大媽”等等。這些稱謂使用范圍廣、使用頻率高,可以稱得上是絕對的大眾化稱謂。其次,學生間的擬親屬稱謂也是相當普遍,“師兄”、“學姐”、“X哥”、“老三”等等,都是這一稱謂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那日本校園呢?可以說此類稱謂是幾乎不用的。為何如此?也得從兩國的社會文化入手探其究竟。
擬親屬稱謂在中國人的人際交往中可謂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其深層淵源還是中國人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文化意識。它是家族意識的擴大和延伸,是宗子意識的泛化,是傳統(tǒng)禮俗意識對人的交際行為規(guī)范的結果。它與我們的社會結構、道德標準和價值取向是分不開的。在中國人的日常交往中,人們往往比照親屬之間的年齡、輩分,借用親屬稱謂語來稱呼對方,它被普遍應用于鄰里、同事、同學、官民、主仆、師徒、朋友等各種關系的人群中。為了表示禮節(jié),人們總是用擬親屬稱謂稱呼對方,即使知道對方的姓名和職業(yè)。因為在中國人看來,這類稱謂往往具有其他稱謂所不具備的神奇功效,那就是它會顯得彼此更親切、親近,具有縮小說話人和說話對象間距離的作用。因此,在中國校園里,學生對后勤人員以及學生之間擬親屬稱謂會頻繁出現(xiàn)。相比較,日本則不然。日本人具有非常強烈的集體或集團意識,他們的集團意識不是以家族為中心,而是以他們賴以生存的公司、社會,甚至國家為核心,所以日本人的親屬意識相對較淡薄,不太重視旁系親屬。因此,在日語中可供使用的親屬稱謂較少,在已知對方的姓名和職業(yè)時,日本人會選擇使用姓名稱謂和職業(yè)稱謂。這也就是為何日本校園中擬親屬稱謂使用并不廣泛的原因之一。
其次,日本是個有著強烈歸屬感的民族,但他們有著這種群體意識的同時,更渴望和追求在種種和諧統(tǒng)一的群體關系中合理的自我位置。所以,日本人注重自己和他人(包括家人)在群體中的位置,并保持相對的距離。過遠顯得太冷漠,過近又顯得太親昵,二者均被認為是“失禮”行為。所以,這種不即不離、不遠不近的交際原則使得擬親屬稱謂的使用自然不會過于頻繁。另外,日語的擬親屬稱謂又具有絕對的年齡限定,有一個客觀的社會標準。例如三十歲以上,已婚有小孩的可稱為おじさん(叔叔)、おばさん(阿姨),而七十歲左右,已退休的才能稱為おじいさん(爺爺)、おばあさん(奶奶)。如果貿(mào)然對陌生人、對年青的陌生人使用擬親屬稱謂常常被看成是非?!笆ФY”的行為,甚至會導致交際失敗。因此,日本人對陌生關系者使用擬親屬稱謂是慎之又慎,所以校園中沒有太多的擬親屬稱謂實屬自然。不同的是,漢語受宗法制度的影響,選擇稱謂語時,看重權利關系和上下關系。但是,如果這兩種關系不明確時,漢語則注重拉近人與人的社會距離。鄰里、朋友、同事,甚至于陌生人以及臨時關系中都時常會使用擬親屬稱謂。因此,這也可以算做中國校園中擬親屬稱謂使用頻繁的原因之一吧。甚至,我們也可以認為中國校園中老師間使用“‘老/小+姓”,老師對學生使用“‘小+姓”、“去姓稱名”或是“昵稱”,以及學生間的種種“昵稱”等也都是這一社會文化現(xiàn)象的體現(xiàn)。
三、稱謂語“老師”
無論是中國校園,還是日本校園,對于任課教師,稱謂都是一致的,中國是“老師”,日本是“先生”。然在中國,“老師“也是對教輔人員最最主要的稱謂方式。而日本則大不相同,日本學生只會稱呼教學崗位上的人為“老師”,而對于教輔人員,“○○さん”、零稱謂以及“事務室の人”才是恰當?shù)姆Q謂方式。
在中國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老師”一詞被定義為“教學生知識的人,尊稱傳授文化、科學和技術的人,泛指在某方面值得學習的人?!薄稁熣f》中說:“師者,所以傳道授業(yè)解惑也”。于是,在大學校園中,對于教學人員“老師”是他們當仁不讓的稱呼。然在當今大學校園里,學生們不僅對教他們知識的教師稱之以“老師”,對圖書館、實驗室以及行政辦公室等非教學人員也稱之為“老師”。眾多研究結果指出此現(xiàn)象是由于對非教學人員稱謂語的缺失而造成的。然而,在日本大學校園,對非教學人員同樣也是稱謂語缺失的情況下,卻未出現(xiàn)類似結果,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們知道,禮貌原則具有普遍性,但不同文化在體現(xiàn)禮貌的方式、側重點以及在禮貌的判斷標準上都有所不同。中國人在交際的時候,對與自己有臨時關系的人,一定要使用泛稱后再進入話題,使用零稱謂就不自然,有時就是不禮貌。且多數(shù)學者的研究都指出,中國人在使用稱謂語時一般遵循“尊人貶己”這一禮貌原則。于是,在校園中,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工作人員時,“老師”這一稱謂便成為最穩(wěn)妥最“合適”的稱謂了。相反,日本人在進行交際的時候,對于與自己有臨時關系的人,直接使用“挨拶言葉”(寒暄語),而不使用稱謂語則是禮貌的。再加上日語中“先生”一詞是對教師、醫(yī)生、律師、政治家等有較高社會地位的人的尊稱,因此絕不可能隨意濫用。若是對某個本不該被稱為“先生”的人使用了“先生”這一稱謂,極有可能會被誤認為是對對方的諷刺。另外,中日校園中對后勤人員稱謂的差異也應是這一禮貌原則的體現(xiàn)吧。在中國,介于不稱呼對方就會顯得不禮貌,于是就會有“直呼崗位”、“直呼‘師傅”或是使用擬親屬稱謂。日本雖然也有像如“八百屋さん、本屋さん”之類的職業(yè)稱呼,但一般不面對面直接使用,而同樣也只是使用“挨拶言葉”。
四、綽號稱謂
最后我們來討論一下校園稱謂語中的綽號問題。無論是中國學生,還是日本學生,都會偶爾給老師起些綽號。所不同的是,中國學生給老師的綽號形式極其豐富,有體貌特征類的、有普通形式的、有詈語式的。如“禿頭陶教授”、“滅絕師太”、“老處女”等。而相比較而言,日本學生給老師的綽號形式則比較單一。如“森下(もりした)→もりし”、“ドラえもん(又矮又胖的男老師)”。至于學生間的綽號,情況也類似。日本學生大多是根據(jù)對方的原名進行音節(jié)上的省略或變化,或者根據(jù)對方的外形特征來選取,相對保守。如“天パ”、“ひめ”、“ハゲ”等。而中國學生在此方面簡直可以用極盡所能來形容,發(fā)揮想象和創(chuàng)造到了極致的地步,形式相當之豐富。如“哲人”、“少女殺手”、“憂郁小黃瓜”、“憤青”、“鯰魚嘴”、“睡寒三友”等等。
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綽號是一種特殊的稱謂語,就是根據(jù)某人身上的一些特點,給其取一個有代表性的稱謂。綽號也叫外號,古已有之,并非新生事物。給人起外號一直都是世界性的言語交際現(xiàn)象。但外號如何起,如何叫,則因各國文化背景的差異而有所不同。當年北大教授Issac Taylor Headland(1859-1942)在他的“The Chinese Boy and Girl”一書中有點夸張地說,中國人性格中有給每個人起外號的傾向。那么校園中的大學生自也不例外。中國的大學生生活和學習都在校園之中,同學間互相熟悉彼此了解,于是互贈綽號自然在所難免。再加上大學生們善于幻想,勇于創(chuàng)造的性格特征,綽號種類千變?nèi)f化也是情理之中。但綽號文化之所以能稱之為校園文化的代表,歸根結底還得歸功于中國人活潑、隨和的民族性格。在中國人看來,好友間互稱綽號那是親密的表示。日本雖與中國毗鄰、兩國自古往來頻繁,但兩國文化在似曾相識中又有質的不同。日本是所謂的“縱式社會結構”,上下等級尊卑較嚴,講究禮儀謙恭,陌生人之間較難接近,即使是朋友同學之間也要分清長幼,需要使用敬語。因此,綽號的使用限制也就比中國多。一般只能在背地使用,當著本人的面叫,常常被視為無禮,甚至會惹怒對方。因此,在這種社會文化背景下的日本學生彼此間起綽號的概率較之中國學生自然要小很多,再加上日本學生都是校外住宿,彼此間接觸熟悉的程度比起中國學生來說也要低很多,所以日本校園中綽號的種類稀少、使用不多自然合情合理。
綜上所述,中日校園稱謂語有諸多異處,究其原因,都能在兩國社會、歷史、文化中找到根源。丁夏在自己的文章中曾經(jīng)提到“從某種意義上,對語言運用的‘地道是比‘正確、‘規(guī)范更高的層次和境界”。因此,為了力求“地道“,我們在學習對方國家語言的同時,究其根本,探其緣由就顯得尤為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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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榆林學院外國語學院)